☆、作者取不出标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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殷佑微:“……”

沈樊成:“……”

殷俊:“……”

三个人相觑无言。

场面一度非常尴尬。

殷俊在门口站了一会儿, 深呼吸一口,抬脚迈入。

沈樊成干笑两声,搓了搓手,道:“你们聊,我……先去把那两具尸体处理一下。”说完就跑,一手拽着一具尸体, 一晃就不见了踪影。

殷佑微:“……”

她悄悄瞥了二哥一眼, 咬着唇不敢说话, 手指头绕啊绕的。

殷俊走到她面前, 举了举手里的包裹,平稳语气中待着一丝微不可察的颤音:“这是一包糖藕,还有这个, 是我刚才新给你买的一套外衫和一些零碎。那些客栈里的细软都烧没了,所幸我贴身存着飞钱的凭证, 还能兑些银钱出来, 不至于身无分文。”

她讪讪接过包裹, 说:“二哥有心了。”

虽然穿着中衣该遮的地方都遮着, 但那毕竟只是内衬的衣服,不再着一套常服实在是十分不妥。

她掸了掸身上中衣的灰尘,展开了那套新的外衫。

那是一套袄裙。米白色的交领上袄, 琵琶袖的袖口绣有淡粉色的莲花纹,下裙为靛蓝色提花绸,中央绣着缠枝牡丹。

殷俊道:“银钱有限,路还很远, 我们要省着点花,所以只能暂时委屈你一下……”

殷佑微抱着袄裙笑:“二哥说的是什么话,这套衣服并不差。”她又瞧了瞧殷俊:“二哥,你身上的衣服被燎黑了一块,也不去换一套。”

“无妨,又没破,寻常人谁盯着衣角看。”

殷佑微心里隐隐觉得难受。

她手里还握着一支新簪子和一条新发带,都是二哥刚给她买好的。可是二哥自己……她的二哥,可是一向很在意装束的啊。

殷俊仿佛看出了她的想法,微微笑了一下,拍拍她的脑袋:“好了,别想那么多,快进屋换衣服去,换好衣服出来吃糖藕。”

她“嗯”了一声,进屋去换好了新衣裳,然后用手指梳了梳自己的头发。

发丝从指间滑过,她的手指微微一顿,脸上又烫了起来。

沈樊成啊沈樊成,都是你的错,梳头就好好梳头,玩什么头发,害得她转过头来多问了一句,险些酿成惨案。

……不过被二哥发现他给她梳头好像也没有好多少……吧。

她想掐死沈樊成。

虽然总说着要说服殷俊,但她也没打算是在这个时候坦白,这么猝不及防的……

她鼓了鼓嘴,心里愈发忐忑。

她低着头走出来,心想二哥怎么到现在还不问。

殷俊将糖藕包往她手里一放:“饿了吧,快吃。”

她看了他一眼,拆开糖藕的包装,鼻尖顿时传来了熟悉的香气。

暗红的莲藕,满当的糯米,浓稠的蜜汁。

纵然再有心事,美食面前一切推后。殷佑微被勾得食指大动,低头咬了一口,只觉满口软糯甜香。

她分了一半出来递给殷俊:“二哥肯定也没吃早饭,喏,给你。”

殷俊笑了一下,接过:“到底是三妹贴心。”

两人默默地吃着糖藕,中途谁也没说话。

吃完,殷俊从身上拿出一块干净帕子,给殷佑微擦了擦嘴角沾的蜜汁。

身后响起脚步声,是沈樊成处理完尸体回来了。

殷俊回头看见他,面部表情顿时一绷。

沈樊成也跟着一绷。

殷俊像是内心挣扎了很久,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沈樊成抢先道:“殷公子……我必须向你道歉,令妹此次遇险,实则因我而起。”

殷俊盯着他。

沈樊成左右环视了一下,从院子角里搬了两块石头来:“我们坐下慢慢说。”

等殷俊坐下了,沈樊成又道:“殷公子可做好心理准备了?”

殷俊嘴角抽了抽:“……”

殷佑微看了看两人,自己悄悄搬了块小石头坐到了中间,决定待会谁处于下风就救谁。

“我需要向殷公子坦诚。”沈樊成咳了咳,诚恳道,“殷公子也知道,我是个江湖人,既是江湖人,便免不了有些……咳,纠缠。有个人想让我帮他办事,又无法拉拢我,怀恨在心,不知从哪里听说了我与令妹关系密切,便出此下策,企图以此威胁我,让我妥协。”

眼看着殷俊脸色变了,沈樊成赶紧道:“但是你看,他并没有得逞!令妹还好端端地在这里,我也没有……”

话还没说完,便见殷俊噌地站起,一拳挥来。

沈樊成一愣,下意识一避,避了一半又赶紧正了回去,准备老老实实挨这一拳。

“二哥!”殷佑微站起来急急叫道。

拳头停在距离沈樊成的脸两寸处。

殷俊身子发颤,可见被气得不轻。他停了片刻,最终恨恨地放下手,拂袖坐了回去。

殷佑微看了看沈樊成,又看了看殷俊,犹豫道:“二哥,这……这也不是他的错啊……”

“我当然晓得!”殷俊一直保持的表情终于崩裂,“不然我这一拳早打下去了!”

殷佑微不敢再说话,缩了缩脖子。

沈樊成急忙道:“不不不,也是我的错。是我疏忽大意,竟没发觉一直被人跟踪,又一时不察,让令妹被人掳走。”

殷俊咬牙道:“若非……”若非什么,他终究没有说下去。

他虽然对此感到愤怒,却也知道沈樊成在救人的时候,是真心实意在救的。

可这一切终归是因他而起,这口气哽在心里,始终难受。

殷俊看了一眼殷佑微,殷佑微对上他的目光,心虚地低头。

“还有三妹你……”他方才一直没舍得对她说重话,如今见她忙着为沈樊成开脱,便有些忍不住了,“你……你真是……”

沈樊成道:“啊,那个……还有……殷公子,你方才在门口……”

“休提此事!”殷俊甩袖道。

他一直假装没看见,故意不提,就是不愿意去回忆那个场面。

他永远无法忘记当时的感受,那种视觉的冲击力,让他眼前莫名一辣,险些热泪盈眶。

他的小妹啊!他的小妹啊!就这么被人轻薄了去!并且显然是心甘情愿的!

他都没和小妹凑这么近过,沈樊成他凭什么啊?他何德何能啊?!

沈樊成还在坚持说:“我是真心的……”

殷俊恼怒道:“当初是你自己拒绝了我三妹的!”虽然他本来也不想他们两个凑在一起,但沈樊成既然已经拒绝了殷佑微,此时后悔也晚了!他以为殷家的姑娘是店里卖的货物,不喜欢的时候就看也不看,喜欢的时候就能随手买下吗?

想到这里,他又恨铁不成钢地瞪了殷佑微一眼。

天下男的那么多,就非要这个不可么!

殷佑微委屈地瘪了瘪嘴。

沈樊成道:“当初是我不对,我也没太搞明白自己的真实心意,所以那个时候干了错事……但是殷公子,我对令妹是十二万分的真心,苍天可证啊!”

殷俊冷笑一声:“真心有何用啊?做朋友也就罢了,做夫妻?未免想得太简单。你是家财万贯能让我三妹一辈子锦衣玉食,还是权势滔天能让我三妹成为贵人哪?你能给她什么?是,你有一身好本领,我也佩服,但是你这身好本领对我三妹有什么好处呢?危难时刻把她救出来么?可是她的危难,不正是因你而起吗?”

沈樊成哑口无言。

殷佑微又忍不住道:“二哥,这些问题我们两个已经交流过了……富贵也没那么重要,至于你后面说的那些……他会努力,我也会努力的嘛。”

殷俊闻言,惊道:“什么?你们已经在讨论这种事情了?你们……你们到底是什么时候……”他恨恨地捶了一下腿。

一想到他娇生惯养的小妹未来竟然会卸去珠翠,一身荆钗布裙,他就觉得一阵心痛。

他们家不是养不起出嫁的女儿,可是显然殷佑微的心早已飞了出去,胳膊肘往外拐得都快折了。补贴殷佑微,和补贴沈樊成还有什么区别?

殷俊气闷地想。

他们家凭什么要养一个吃软饭的啊?何况这个吃软饭的动不动就会惹上什么奇奇怪怪的江湖纷争。

殷佑微坐到他旁边,拉了拉他的衣袖,一双杏眼眨巴眨巴:“二哥……”

殷俊道:“你撒娇是没有用的!”

殷佑微:“……”

沈樊成忍不住插话:“殷公子,我也没那么糟糕……”

“你闭嘴!”殷俊喝道。

殷佑微立刻瞪了沈樊成一眼。

沈樊成叹了口气,识趣地闭嘴。

殷佑微又摇了摇殷俊的胳膊,委屈道:“我没有撒娇。我知道二哥很难接受这件事,可是……这种感情的事情怎么说收就收得了呢……两情相悦,是世上难得之事啊……”

殷俊冷哼一声:“你这是在骂我棒打鸳鸯吗?”

“没有没有。”殷佑微连忙道,“我的意思是,二哥你不要那么急着下定论,给我们一个机会,也可以慢慢考察沈樊成一段时间,好不好?”

殷俊冷酷道:“不。除非他退出江湖,不然这永远会是一个大.麻烦。”

退出江湖谈何容易啊。一入江湖,便终身会和江湖纠缠不清。如他师父梁易,即便有心归隐,也时不时会被一些旧识找上门。

沈樊成不由头痛地按了按眉心。

殷佑微垂眼,慢慢松开了殷俊的胳膊,嘴唇轻轻地颤抖着:“二哥……”她眼圈逐渐红了,眼底有水泽泛起,“我也没想怎样,你我各退一步,不行吗?你了解他多少呢,非要这么决绝……我也不傻,若真是不合,我难道还会不放手么?我是真的喜欢他啊……”她眼泪落下来,越说越伤心。

殷俊看了她一眼,脸转向一边。

殷佑微哭得愈发狠了,但不出声,只是泪水如同断线的珠子汹涌而下,肩膀耸动得厉害。

殷俊终于受不了了,还是重新把脸转了回来,僵硬道:“你别哭了。”

殷佑微道:“我知道二哥是为了我好,但是……但是……”她抹了把眼泪,打了个哭嗝,“我不过是喜欢上了一个人,二哥何必这么大反应呢……我又不会立刻嫁出去,我还会在你们身边待很久的呀,我又不会嫁出去就忘了娘家……二哥还是我的二哥,谁也取代不了的呀……”

殷俊的表情略略缓和了点,皱着眉,叹了一声,伸手为她揩泪:“你别哭了,此事我们从长计议……只是你以后千万注意些,不要被人占了便宜。”说着便怒视了沈樊成一眼。

沈樊成:“……”

他觉得,若不是去京城还需要他,殷俊恐怕立刻就会抄着扫帚把他扫出去。

殷佑微心下一喜,连忙又抽噎几声,收了尾。

“我就知道,二哥还是疼我的。此事我也有错,我再也不会让二哥担心了。”她吸了吸鼻子。

“你呀……”殷俊摇了摇头。

沈樊成沉默地看完了整场戏,内心受到了极大的震撼。

他彻底地……再也不相信女人的眼泪了。

殷佑微说:“二哥,我们接下来还有很长的路要走呢,你这身衣服还是不行,我们重新去买一套。”

殷俊道:“现在我手头的钱都要精细着点花,我们还要买马车呢,马车的钱很贵的。”

“不用你手头的钱,用我的钱行不行?”殷佑微眨眨眼,从脖子里摸出一枚吊坠,“我还有这个呢,我们去把它当掉,不就又有钱了吗?”

殷俊大惊:“怎么能当你的东西呢!要当也是当我的啊!我是哥哥,要是拿着妹妹的东西去当,岂不是被人笑话?”

沈樊成道:“其实我还有点钱……”他的钱一直都是贴身带的。

殷俊哼道:“谁要你的钱!我们殷家还不至于落魄到要问别人借钱的地步。”

沈樊成:“……”

殷佑微道:“我这么长这么大,其实从未给别人做过什么。我难得想为二哥做点什么,二哥竟还不要么?说到底这吊坠也不是用我的钱买的,还不是爹娘送的,如今借花献佛,不过是一点心意罢了。”

殷俊唇角微微勾起,面上却仍绷着:“三妹懂事了。你的心意我收下,不过这钱还是不能你出,我自己去买一套衣服吧。路上再省着点用。”

殷佑微笑道:“行。”

到了成衣店,殷佑微趁殷俊不注意,悄悄拉住沈樊成:“你这衣服也不像话,快去重新买一套。”

沈樊成:“……哦。”

殷俊在店里看了一圈,余光瞥到同样在挑衣服的沈樊成,对殷佑微道:“他比我更该换衣服了。”

殷佑微点点头,漫不经心道:“嗯,他自己挑着呢。哎二哥,你看这件怎么样,布料做工都还过得去,也不是很贵,你不如就这件吧。”

殷俊笑了笑:“好,听你的。”

茂州,辰时。

清早的露水从叶间滑下,雀鸟啁啾着蹦到窗牖边,寻找着遗落的吃食。

精舍之内,烟斜雾横,幽香弥漫。

一只纤纤素手从纱帐中伸出,将帐帘挑起挂于银钩之上,随即一双莹润的脚踩在床边,作势要下地。

“早得很呢。”床上另一人把她拉了回来。

女子被他一拉,便重新倒了回去。乌发松松散散地铺陈开来,她躺在他的臂弯里,绕着头发:“不早了呀,你该起身了。你还有很多事情要处理吧。”

男子低低一笑:“没有。我现在就是陪着你。”

他忽然覆身而上,*住她的唇。

“唔……阿绝……”女子推了推他,“不要这样。”

“是吗……”他轻声道,微凉的手指探进她的小衣之内。

楼玉笙的身子很快软成了一汪水。

……

巫山之后,便是一室靡靡的气息。

楼玉笙在床上缓了一会儿,侧头去看身边的男人。

他再次陷入了沉睡。

楼玉笙伸出手,*过他的眉梢眼角。

他这张脸啊,曾迷惑过多少天真的少女。而他那吐出过无数恶言毒语、下达过无数无情命令的凉薄双唇,只*过她一人。

楼玉笙轻叹一声,捡起床上的衣服穿好,赤足下地。

她在耳房里将自己清洗了一下,随后挽起袖子,添了一勺香料在熏球里。

她从架上摘下一张面纱戴好,换了双木屐,轻轻打开门,走了出去。

屋里的男人仍在睡着。

任他在外如何翻云覆雨谋诡频出,到了她这里,他永远是安心的。

楼玉笙缓步走在院子里。

上次他给她请的那个大夫又失败了,听说茂州这里有名医,他便又带着她来了这里。

这座院子,也不知是他什么时候吩咐下面人买的。

院墙边栽种着一大爿短茎花朵,夏季已过,偶有花瓣随风委地,覆住了面上细绒翠草。远远望去,茎上花朵与地上花瓣连成一片,如同积了三尺香雪。

精舍东面砌了方石台,插太湖石数峰,旁边种着几株老梅,此时无花开放,只有苍朴遒劲的枝节横生。梅树下几枝西番莲缠绵其间,卷曲如璎珞。

再往西面一点,有个人工挖出的小池塘。池塘上立了一座竹制水阁,可以从岸边一条窄窄的平铺竹桥上走到池中心去。

这么间院子,买下来也不知道费了多少钱。

楼玉笙淡淡地想着,随手折了一朵花簪在鬓边。

她拿起窗台上的食盒,往地上撒了一把吃食,便有雀鸟叽叽喳喳地蹦了过去,低头啄食。

头顶上传来一声清脆的啼鸣。

楼玉笙抬眼望去,一只白鸽展翅飞来,停在窗边,跳了两下。

窗户是关着的。

此刻里面点着沉香,公子绝睡得很深。

她把白鸽抓在手里,解下了它的脚环。

抽出脚环内的纸条,她展开看了看,抿住了唇。

……

公子绝起身时,已经日上三竿。

他懒懒散散地披着一件薄外衣走出门,四处望了望,看到了坐在水阁里的楼玉笙,她手里拿着一根细细的树枝,在水面上一点一点地逗着水里的鱼儿。

他笑了笑,走过去,在她身边坐下。

“怎么不叫醒我?”

楼玉笙看着水面上泛起的涟漪,道:“你前些日子忙,休息少,现在给你时间睡,你还不多睡会么。”

公子绝笑着勾过她的肩:“那还真是多谢你。”

楼玉笙把树枝从水面上收回来,放到一边。

公子绝觑了觑那根树枝:“你该不会是折了那梅树吧。”

“是又如何?”她歪了歪头,露出鬓边的一朵鲜花。

公子绝伸手把花摘了下来,在指腹间转了两转:“你倒是很不客气呢。你可知我把那两株老梅树移栽到这里,费了多大工夫?”

“费你什么工夫。”楼玉笙翠绿色的眼珠一转,“左右苦了的是你的手下。”

公子绝哈哈大笑。

“你觉得这里如何?”

“很不错。”

公子绝点头:“我也觉得这里很好,气候适宜,环境安静。你看——”他扬手一指,“我打算在那里再搭一个竹架,顶上绕些紫藤,周围挂上细丝帘幔,里面放张石桌,再放几张石凳,就是个夏天消暑的好地方。”

天光晶映,如沉秋水。想象一下,就觉得美好。

楼玉笙低眉笑了笑。

公子绝低头看看她,道:“此处就你我二人,那些婢仆皆在院外,你又何必戴着它。”说着就要去掀她的面纱。

楼玉笙一把抓住他的手腕:“不,不行。”她扭过头,“屋子里便罢了,出了屋子,我是非戴不可的。你又不是女子,怎知容貌对女子有多重要。”

公子绝温言道:“我又岂是以貌取人之人呢,我爱的是你的人,并不是你的脸啊。”

楼玉笙仍然固执不依。

他叹了口气。

楼玉笙道:“大夫什么时候来呢?”

公子绝答:“下午便来。你且耐心些。”

“你说这个大夫,治得好我的脸么?”她有些忧郁地问。

“应该能治好吧。她在民间的声誉不错,还是药王谷出身。”

楼玉笙仍旧眉头紧锁:“你请的大夫哪个不是声誉不错?药王谷出身的也不是没有过,可是谁看好了呢。”

公子绝靠过去,额头抵着她的额头:“你不试试,怎么会知道这一个就看不好呢?”

楼玉笙眨了眨眼,眼中水光潋滟,像是两块刚从湖里捞出来的碧玉:“我只是怕……怕我这一辈子都……”

公子绝轻叹道:“纵然真的如此,不是还有我吗。我绝不会离开你。”

楼玉笙隔着面纱,轻轻*了*他的唇:“阿绝,你是这世上待我最好之人。”

下午,未时正。

一辆马车从路的尽头缓缓驶来,车轮辘辘而前,碾过了路面上的尘土与落絮。马车车檐下挂着一枚玉牌,随风微微地晃荡着。

马车在一座庭院前停下。

车夫跳下马,门口的两个仆人立刻走上前来:“来者可是陆大夫?”

车夫道:“正是。”

墨绿色的绉纱车帘被掀起,一个素衣少年提着药箱率先跳下车,然后朝车厢里伸手。

一名女子随后稍稍欠身出了车厢,扶着少年的手下了车,对那两个仆人道:“请告诉你家公子一声,陆挽双来了。”

“请陆大夫稍等。”一名仆人引着陆挽双二人进去,另一名则跑着去了内院通传。

陆挽双带着少年走到会客厅坐下,各有一盏好茶奉上。

未几,先前通传的那名仆人匆匆进来:“公子邀陆大夫前去内院看诊。”

陆挽双搁下茶盏,对少年道:“临泽,走吧。”

“且慢。”仆人道,“公子道,陆大夫可以进,但请这位小公子在此留步。”

燕临泽瞪大了眼。

陆挽双挑眉:“这是何故?他是我的药童,并不是外人。”

仆人问:“敢问陆大夫看诊时,需要这位小公子做什么重要的事吗?”

他这么问,意思便很明显了。

陆挽双安抚性地看了燕临泽一眼,接过他手里的药箱:“那你便暂且留在这里吧。”

仆人道:“这位小公子若是无聊,奴几个陪着说说话也是可以的,稍后还会有新鲜瓜果奉上,小公子只需耐心等待陆大夫出诊便可。”

燕临泽有些气闷,但还是妥协了。

他这些日子和陆挽双走了几个地方,也着实长了点见识,天下之大,什么人都会有,如今看这庭院装饰,主人必然富贵非凡。有钱人有怪癖,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

他们在茂州行医,三日前忽然收到一封帖子,说他家公子的内眷有怪病无解,近日恰好在茂州附近,听闻了陆大夫的善名,便想请她去一诊,酬金可另谈。考虑到大夫方便,公子便决定带着内眷到茂州来,三日后于某处见面,届时安排马车接送。

陆挽双对这帖子上说的怪病很有兴趣,便应了下来。

燕临泽低声道:“陆姐姐,若你有什么事,一定要……”

陆挽双笑笑:“我会注意的。”

陆挽双随着仆人进了内院,仆人将她领到一间精舍前便止了步:“陆大夫请进。”

陆挽双走了进去。

屋里开着窗,先前似乎是熏过香,此刻还留了点淡淡的余味。

桌边坐了一男一女两个人,男的英挺俊朗,女的戴着面纱,不知真容如何,但她竟有着一双绿色双眸,格外引人注目。

公子绝站起身来:“陆大夫?”

陆挽双颔首:“正是。”

公子绝笑道:“听说陆大夫还带了一位少年郎前来,并非是在下不通人情,实是拙荆病情特殊,外人不宜过多。”

陆挽双淡淡道:“无妨。这位便是尊夫人?”

楼玉笙点头。

陆挽双坐下来:“冒昧问一句,夫人是西域人?”

楼玉笙道:“我母亲是西域人,我父亲却是中原人。我在中原长大。”

陆挽双了然,道:“我观夫人体态端正,身子虽柔弱了些,但并不像是疾病缠身的样子。不知究竟是什么疑难杂症,竟看了许多大夫都看不好?”

楼玉笙叹道:“病不在身,在脸。”

她抬手,缓缓揭下了面纱。

高挺的鼻子,嫣红的双唇,脸颊处线条流畅,下巴微尖。果然有几分西域人的五官模样。

然而……

那肌肤却不是如寻常美人一般的、宛如羊脂玉那样的白皙柔润,她的皮肤虽光滑,皮下却透出冰裂一般的纹路来,那种不深不淡的青色纹路布满了她整个下半张脸,让她看起来如同一只烧了冰裂纹的瓷人。

——若一只瓷器是冰裂纹,那它的身价必然能翻一番,众人趋之若鹜;可若是一个人长了冰裂纹的脸,那可就不是一件美妙的事了。

说实话,纵然见惯了各种奇怪的病变,第一眼看清楼玉笙那模样的时候,陆挽双还是忍不住反胃了一下。

楼玉笙苦笑道:“吓着大夫了?”

陆挽双很快调整好了表情:“夫人的脸,为何会出现这种情况?”

楼玉笙按了按太阳穴,道:“我本来不是这样的……直到两年前某一天,我半夜惊醒,觉得脸上灼热非常,点灯一看……就成了这般可怕模样。”

“之前有什么征兆吗?或是吃了什么怪东西?”

楼玉笙摇头:“没有任何征兆,那日我没做任何特别的事情,也没有碰过任何可疑的东西。”

公子绝接话:“是,我们早在之前就已经排查过了,可是一无所获……我实在是……”他握紧了楼玉笙的手,眉宇间浮起沉痛之色,“如今也不求真相了,只是想求人将她的脸恢复过来,然而我遍求名医,也无人可治……”

陆挽双想想也对,这位公子非富即贵,若能有线索,早在两年前就该查出来了,又岂能拖到如今。

她道:“请夫人伸手。”

楼玉笙微微撩起袖子,将皓腕送到她面前。

陆挽双摸了会脉,没摸出什么特别之处。

她问:“夫人可还留存有先前大夫开的方子?”

“不曾。”楼玉笙摇头,露出微微的歉意。

公子绝插话:“那些方子都无用,自然也没有再留着了。”

陆挽双又细细看了看楼玉笙的脸,道:“那么……可以取血吗?”

楼玉笙道:“陆大夫是觉得有毒素吗?从前也有大夫取过血,可是最后也没查出什么。”

公子绝亦道:“不光是刺过血,甚至还让一位大夫用细刀沿着那纹路划破过一道口子,可最后也没查出什么来。倒是养伤养了很久,脸上的疤才褪干净了的。”

陆挽双却说:“他们是他们,我是我,纵然都是取血,每个大夫的验血方法也未必相同。我认为取血是目前能让我了解情况的最快途径,若你们实在不愿……”

楼玉笙和公子绝对视一眼。

公子绝心疼地抚了抚她的脸:“会痛。”

楼玉笙犹豫了一下,道:“不过是痛一下罢了,还是取血吧。左右我还可以戴面纱,这脸不会更糟了。”

公子绝将她的手握得更紧:“你确定吗?”

楼玉笙抿着唇,坚定地点了点头,转向陆挽双:“陆大夫,请问是用针刺,还是用刀划?”

“针刺便可,无需担心。”陆挽双说,“我不过是先探一下情况罢了。”

楼玉笙便去净了面,坐到她对面。

陆挽双从针包里抽出一根长针,在烛火上烧了烧,然后拿出一只干净的指甲盖大小的小盒贴在她脸上,对着青色的纹路稳稳地刺了一针。一大滴血从针刺处缓缓渗出,流到小盒中。

她将盒子盖好盖子放到一边,又重新取针,如法炮制,取了一滴她脸上未被青色纹路覆盖的部分的血。

楼玉笙一边用干净帕子捂着脸,一边看陆挽双收拾东西:“这就好了吗?”

陆挽双停下动作:“你还有别的不适?”

“没有。”

陆挽双便合上药箱:“那便无事了。你的血我要回去细细验一番,到时候无论验出什么,我都会再登门的。”

楼玉笙仍是有些诧异:“这是不是太快了?陆大夫真的不需要再多看些别的?”

陆挽双道:“既然这怪病是两年前就有了的,你这两年又是安安稳稳地过下来了,显然它并不会对你的生命造成威胁——至少目前不会。你有西域血统,身体会和一般的中原人有略微差别,我怕查得太多,反而干扰我正常判断。”

公子绝起身:“我送陆大夫出去。明日我会再派一个小厮去,若陆大夫能验出……”

陆挽双道:“我说过了,无论验出什么,我都会再登门的。我不知道自己会消耗几日,公子也不必这么麻烦,只要公子最近还在这里,我就自会来找。”

公子绝笑道:“既然如此,那便多谢陆大夫了。”

公子绝将陆挽双送到内院门口,一直守着的仆人便立刻上前:“公子。陆大夫。”

公子绝道:“将陆大夫好好送回去。”

“是。”

陆挽双朝公子绝微微颔首以作告别,随即便跟着仆人离开了。

走回会客厅,陆挽双还未说话,燕临泽便跑了过来,主动接过她手里的药箱:“这么快?”

陆挽双点点头:“走吧。回去细说。”

燕临泽抓了抓头,嘟囔了一句:“真奇怪。”

公子绝倚在内院的门边,远远看着陆挽双和燕临泽走出大院,便折回身去。

楼玉笙坐在屋子里,靠在窗边折草叶玩。

公子绝从窗外望进去,撑着窗台道:“你这是折的什么?”

楼玉笙答:“折小人。”

“哦?我知道有人会用草折出小动物,倒不知还能折人。”他看了半晌,失笑,“这也是人么?”

楼玉笙把手里的草一丢:“不折了。”

公子绝抓住她的手指,放在唇边轻*了一下:“你脸上还痛么?”

“不痛了。不过就是被扎了两针。”说到这里,楼玉笙的眉头又皱了起来,“今日那大夫靠谱么?我就没见哪个大夫这么快就问完诊的。”

“人家不都说了么,每个大夫行医的方式都不同的。”

楼玉笙轻声说:“希望她能治好。”

公子绝淡淡地笑了一下。

一阵风过,吹来若有若无的花香。

“你今日真的不用做事?”

“不用啊,我现在就陪着你。”公子绝揉了揉她的发,“若说实在是有什么事……大概就是等消息吧。”

“等什么消息?”楼玉笙茫然地问。

“自然是刀烈春的消息了。”公子绝的声音慢慢冷了下来,“她不仅擅自逃跑,还将你击昏,我不需要这样的下属。”

楼玉笙小心道:“也未必是她将我击昏的……刀姑娘虽然话不太多,但对我一直挺好的,从未表现出什么凶狠之态来。我兴许是自己睡过去了。”

公子绝眼底含冰,道:“要是连你都能发现她的凶狠之态,她也算是白在若愚阁待了这么多年。这事你就不用多管了,我自会处理。”瞧着她一脸纠结,叹气,“你呀你,总是这么天真,太好骗了。要不是我护着你,外面那么多险恶用心之人,你有几条命都不够的。”

楼玉笙撇撇嘴,然后站起身搂住他的脖子:“好吧,我不管了。反正你们若愚阁的事情那么多,我也搞不明白。”她将下巴搁在他的肩膀处,蹭了蹭,缓缓露出一个微笑来。

“我知道,阿绝是这世上啊……待我最好之人。”

她那双碧绿的眼微微弯起,像两弯荡着春水的月牙潭。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的更新也在晚上……

感谢营养液:喝水水水、叶落知秋、艾许莉的小蘑菇、洋洋洋洋洋、carrie_shieh尔冉、凉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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