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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庄槿让苏柏先上了马, 自己坐在他身后。

刀烈春追出来,问:“你们打算去哪里?”

庄槿道:“我们从西边一路被追杀过来,我也没想好要去哪里。”

刀烈春说:“那我护送你们?”

庄槿瞧了她半晌,忽而勾唇一笑:“算了吧。”

刀烈春便知道她还是芥蒂自己的身份。

“我从前救过你一命,你能惦记这么久的时间,倒叫我很是吃惊。”庄槿拽好了马缰, “今日之事, 就当你已经还了这份人情, 从此你我尘归尘土归土, 再见即陌路,也省得你里外不是人。”

刀烈春动了动唇,却没说出什么话。

庄槿调转马头, 想了想,又回头道:“刀烈春, 你这一生为谁而活?”

刀烈春一愣。

“你终此一生, 都不过是个劳碌命, 不是在为那个人奔波的路上, 就是在奔波回来的路上。”她语带怜悯,“你有时间坐在屋前从清晨的旭日看到傍晚的夕阳吗?你有机会像个寻常女子一样涂脂抹粉吗?你有体会过什么叫自由什么叫爱吗?”她笑起来,“你看, 你什么都不知道。你连装喜欢一个人都装不出来。也只有沈樊成那种没见识过女人的傻小子才会信你。”

刀烈春怔怔地看着她。

她点了点自己的心口:“我知道我自己名声不好,也不是个好人,但我这辈子活得没什么很大的遗憾,死后下十八层地狱也甘愿。我现在要去追寻我自己的生活了, 可有人不放过我。我本就和那个人是单纯的合作关系,我们不分上下。他给我我需要的一切,我将我研制出的毒.药回馈一部分给他。可是如今我不想和他联系了,我要带着阿柏离开那个地方,我不想再被束缚起来了,所以我逃了。可是呢。”

庄槿朝刀烈春勾了勾手指头,示意她走近一点:“你知道,他为什么不肯放过我吗?”

刀烈春犹疑地回答:“怀璧其罪?”

“这算一个。他怕我泄露出去一些独门秘药的配方,让他不再有威慑力。可是他更怕另外一件事。”她低语着,露出恶劣的微笑,“你一定猜不到。这世上,原本只有我和他知道,现在我来告诉你。”

刀烈春问:“既然是秘密,为何非要告诉我?”

“我只是想,若我死了,那这个秘密,至少得有人知道。一旦知道了,该做什么,也自然而然就知道了。”庄槿顿了顿,轻声说了几句话。

刀烈春一刹那面白如纸。

庄槿仰头大笑,策马而去。

刀烈春良久才从震惊中回过神来。

她心中百味杂陈。听到这个消息,她有一瞬的怀疑是庄槿在戏弄自己,但仔细想想对方又没有这个必要,而结合从前的情况……她只是从没有往这方面想过,一旦现在被庄槿点明,所有被自己忽视的细节仿佛都变得有理可循了起来。

她深深吸了一口气。

庄槿和苏柏骑着沈樊成的马走了,她自己的马也不知发癫发去了哪里。

她正打算回头去找沈樊成,一低头却发现方才立马的草地上沾着什么亮亮的东西。

刀烈春走过去蹲下,指尖在草叶上一抹。

浅金色的亮粉,凑近闻有一股淡淡的刺鼻气息。

她擅追踪,对这种东西,再熟悉不过。

她放眼望去,又在三丈开外发现了同样的东西。

她将指尖的亮粉搓掉,脸色变得有些凝重。

——这是方才庄苏二人离开的方向。

有人留下了追踪粉给她。

不是庄槿,庄槿已经拒绝了她。

那只能是——苏柏。

苏柏在向她传递什么?他背叛了庄槿吗?他又怎么会自己藏有追踪粉?看似纯良柔弱的他竟然也有心有城府?无数个疑问从脑海里冒出来,最终化为一个决定——

她要跟上去探个明白。

刀烈春回头往小木屋的方向看了一眼,咬牙追着亮粉而去。

他们二人共骑,苏柏身子又不好,跑不了多快的。

是夜,庄槿和苏柏露天而栖。

他们朝南走,一路上没有村庄,只能露宿野外。

庄槿生了火防止野兽靠近,然后坐到一旁掏出一包干粮和苏柏分享。

“委屈你了。”庄槿道。

“没事的。”苏柏笑了笑,咬了一口那无甚滋味的干面饼。

无论是珍馐美味还是粗粮野食,能和她在一起吃,就很足够了。

他这辈子本该在乱坟堆就结束,是她路过他身边,看到了他还睁着的一双眼。

他听见她赞叹道:“好漂亮的眼睛。”

那天夕阳如血,她把他抱起来,没有介意他身上的脓血和腥臭。

她问他:“如果我救了你,你愿不愿意跟我走?”

他点头。

她挑眉:“你才这么点大,真的懂吗?我对你们这一带的疫病很感兴趣,我会治好你,未来你的衣食住行也由我全包,只是我还会拿你做些试验,也许会很痛,你也愿意吗?”

他挣扎道:“愿意。”

只要能活下去,就好了。

那年他九岁,得了疫病半死不活,被遗弃在乱坟堆。她十九岁,刚离开药王谷两年,还是急于证明自己的时候。

他衣衫褴褛蓬头垢面,她鲜衣怒马眉目如画。

从此便是十年的羁绊。

火堆哔哔啵啵地响着,偶尔溅出一点火星子。他说:“主人,我夜里睡不安稳,要做噩梦。”

庄槿道:“你不要害怕,我陪着呢。”

他摇了摇头:“有没有安神助眠的药?”

庄槿从包袱里摸出一小只药瓶,往他手里一塞,又去掏水囊。

掏出水囊晃了晃,才发现已经空了。

她起身:“前面有小溪,我去打点水来。你坐在这里不要乱动哦。”

苏柏乖巧地点头。

等到庄槿打了水过来,苏柏接过水囊喝了几口,抹了抹嘴道:“主人,我方才听到有兽叫。”

庄槿一下子紧张起来:“没有吧?这里还算是路边,我还点了火。是什么兽?”

“没听出来。从那个方向发出来的。”苏柏朝黑洞洞的树丛一指。

庄槿道:“你在这等我,我去看看就过来。”

一盏茶后,庄槿回来了:“没看见有什么野兽的踪迹啊。”

苏柏正在往周围草丛里洒药,气味有些浓郁,专门用来防蚊虫靠近。

他挠了挠头:“是吗,也许是风吹树叶,呜呜作响跟兽叫似的吧。”

庄槿笑了:“别自己吓自己,胆子大一点。”

苏柏点了点头,把水囊递给她:“喏,你也喝一点。”

庄槿仰头喝了。

两人略略拾掇了一下,背靠背席地而卧,就此睡去。

不知过了多久。

明月皎皎,星河天悬。

火堆明暗将熄,唧唧虫鸣此起彼伏,身边人的呼吸浅淡而平稳。

苏柏睁开了眼睛。

他从喉间轻轻逸出一声喟叹:“主人。”

庄槿睡得沉沉,没有回应。

他轻手轻脚地起身,去拨了拨火堆,将火重新燃了起来。

他拢了拢衣服,朝三丈外的大树下看去。

那里站着一匹马,旁边还有个黑黢黢的人影。

他缓缓走出去,掩唇闷声咳了咳:“刀姑娘。”

刀烈春低声道:“你什么意思。”

他说:“请带我走吧。”

“走?”刀烈春皱眉,“你想去哪里?”

“我杀了人,不是么。”他苦笑起来,“主人不肯告诉我,以为这样我便不会知道。可那病发作时我虽神志不清,却不代表事后一点印象都没有。我先前药吃多了,很伤身,也不敢确定我记得的是真是假,所以几次试探主人,她都没有承认。我便以为那只是早年吃药的后遗症,看见的幻觉罢了。直到今日那位少侠出现,我才知,原来一切都是真的。”

刀烈春道:“她不会让你走的。”

“我知道。”他长长地吐了一口气,“所以我求你,带我走。”

刀烈春不禁望向那边草地上静静躺着的人。

庄槿从来没有防备过苏柏,所以现在她睡得很沉。

“那是她亲手做的安神药,效果应该很好。”他说。

刀烈春问:“你想偿命?”

苏柏默不作声。

“她会疯的。”她说,“你舍得离开她?”

苏柏摇了摇头:“我舍不得。”顿了顿,复道,“但我应该这么做。”

刀烈春看着他。

黑夜里他的五官不甚分明,身后火光跃动,照出他单薄的身体轮廓。

“我虽深居简出,却也不免会听到一些旁人对她的评价。她口碑很不好,我是知道的。但是她在我面前……”苏柏轻轻晃了晃脑袋,“有时候我会想,我究竟为什么会喜欢上她,她把我从一个深渊里拉出来,却又把我推进另一个坑里。我难道是毒.药吃多了,连感情都混乱了吗?”

刀烈春:“你……”

原来这个看似软弱无害的药人,心里也如同明镜。他和庄槿是不一样的人,可偏偏走到一起。

“可是感情的事,哪有那么容易分清呢。我的命由她所救,也自愿奉献出身体,我是她最亲密的人。她沉迷制毒,不爱和人打交道,身边也就我一个人陪着。”

她同他说过很多话,被逐出药王谷时的愤恨,制出新毒时的狂喜,无人指点迷津时的彷徨……那些点点滴滴由她说出口,却记在他的心上。

“是我杀的人。不是她一个人的责任。”苏柏说道,“从前我杀过谁我自己也不太记得了,但你一定知道我最近新杀的那个人死于何处。”

“……我的确知道。我还知道,她有个弟弟,很想报仇。”

苏柏轻轻吁了口气:“有人想给她报仇,便好。”

“你想清楚了没有!你若是死了……”

“我想得很清楚了。”苏柏冷静地说,“人在江湖,如一介浮萍飘零。刀姑娘既然已经还清了我主人的人情,又何必再在意她的感受呢?况且我想,你心里也并不是很赞同主人的做法。”

刀烈春沉默。

她总是这样,她总是这样。她总是这样左右摇摆,让自己陷入怪圈。

“请刀姑娘带我去吧。”

“那庄槿醒来发现你不在,又如何交代!”

“我将一包干芍药放在她旁边了,她醒来自然就懂了。”他闭了闭眼,有几分疲惫,“她也未必就不知道我猜到了,也许一直以来我们都只是没人去戳破那层窗户纸。”

刀烈春还在犹豫。

苏柏掀了衣摆,就要跪下。

刀烈春一惊,立刻把他扶起来:“你这是作甚!”

“我此身已废,纵然有回春妙手也断不能长命,何况后有追兵,我们二人终究不能长久。还不如死得有用一些,让人好歹报个仇。”苏柏恳切道,“刀姑娘,苏柏求你了。”

刀烈春心下百转千回,最后叹了口气:“你上马吧。”

“多谢刀姑娘!”他拉住马缰,忽又松了手,朝庄槿跑去。

他在她身畔跪下,小心地打开那只纸包,握了一小把干芍药出来,放在鼻尖嗅了嗅,然后撒在她脸侧。

芍药,又名将离。

自此一别,便是天人永隔。

他伏低身子,在她额头轻轻落下一*,珍之,重之。

这是他第一次*她,也是最后一次。

再见了……我的主人。

他抬指在眼下一抹,起身朝刀烈春走去,没有回头。

刀烈春扶他上了马,同他策马离去。

草地上的火还在燃烧着,干花的淡香、木枝的焦味、草叶的清新,统统飘散在了深夜的风里。

庄槿的眼角缓缓渗出一颗泪珠,流入泥土不见。

作者有话要说: 抛开苏柏不谈,庄槿是一个比较以自我为中心的人,处世思想大概类似于,“我知道我在干坏事,也知道这是要判刑的,但是我就是要干坏事,也坦然接受判刑的结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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