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重返伊斯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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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全身上下没有一点不像女王。”奥丝姹向她保证。

对此,安妮只能回以闷笑。她想起了母亲雪白的皮肤,无瑕的双手,还有丝般的长发。可在阿特沃找来的这面污迹斑斑的镜子里,她只能看到截然不同的形象。

风吹雨打让她的脸干裂发红,她的雀斑——无处不在的雀斑——被维特里安的阳光晒得更加显眼。剪短后的头发塞在一块很久以前——早在她出生之前——就不流行的头巾里。红金相间的锦缎礼服倒是很漂亮,不至于过分华丽,也不算太过朴素。

即便如此,她还是觉得自己像只包在丝巾里的癞蛤蟆。

“你有气度。”奥丝姹补充道。显然,她能理解安妮的不自信。

“谢谢。”安妮想不到有什么可说,便如此答道。伊斯冷那边的人会这么觉得吗?她觉得自己会弄清楚的。

“好了,我该穿什么?”奥丝姹沉思着说。

安妮抬起一边眉毛。“这不重要,我想。你不用去。”

“我当然得去。”奥丝姹坚持。

“我记得我告诉过你再也不要质疑我的。”安妮说。

“你没这么说过,”奥丝姹抗议道,“你说我可以和你争论,努力说服你,但最后你的话语就是我的律法。现在情况就是这样。你要是不带上我可就太傻了。”

“这话怎么说?”

“看到一个没有仆人的女王,他们会怎么想?”

“他们会想,我认为没有带仆人的必要。”安妮回答。

“我可不这么想,”奥丝姹反驳,“这象征着你的软弱。你必须带上一批随从。你必须带着女仆,否则没有人会把你当回事的。”

“我准备带卡佐去。你实际上是为这个吧?”

奥丝姹面泛红晕,气愤地垂下眉毛。

“我不会装作不想待在他身边的样子,”奥丝姹说,“可我也想待在你身边。而且我坚持自己的理由。你想要成为女王,准备登上王位,就该做出女王的样子。而且说真的,你干吗这么害怕?”

“我确实害怕,”安妮承认道,“罗伯特应承得太快太简单,我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至少你的评价很明智,”阿特沃的声音从帐篷外传来,“我能进来吗?”

“请进。”

布帘掀开,她的表兄俯身走进营帐,身边还跟着一名士兵。

“这么说,你有保留意见了?”安妮问。

“天哪,当然。你根本不知道罗伯特在玩什么把戏,安妮。说不定你刚离开我们的视线就会被杀。”

“那尼尔爵士就会砍掉罗伯特的脑袋,”安妮也振振有词,“那样对他有什么好处?”

“或许你不会死,而是遭到关押和拷打,直到你下令释放罗伯特为止。又或许他们只想拖延时间,等待寒沙大军到来。”

“我已经明确地告诉我叔叔,如果我受到任何形式的威胁,他就会人头不保。另外,我还会带上五十个人。”

“罗伯特在伊斯冷有好几千手下。五十人根本算不了什么。

“动动脑子,安妮!罗伯特为什么会给你这种机会?援军到来前,他原本是可以轻松守住伊斯冷的。”

“那也许他并不确定援军会及时到达,”安妮猜测,“又或许他对盟友的忠诚程度不抱太大信心。假使教会推举寒沙人摄政,把我叔叔送上绞架呢?”

“有可能,”阿特沃说,然后又叹了口气,“可如果真是这样,他又为什么不敞开城门,让我们所有人进去?他肯定在打什么鬼主意。或许更糟,比如罗伯特并非真正的首脑,只是用来把你引诱进实际掌权者手心里的牺牲品。”

“那真正的首脑会是谁?赫斯匹罗护法?”

“可能。”

“可能。”安妮重复道。

她看着阿特沃的眼睛,真希望自己能把那幕景象告诉他,她又是如何看到隐藏在伊斯冷城墙之内的秘道。无论她的敌人怎么打算,他们都是男人,而男人不可能知道秘道的事。

不幸的是,秘道的魔法使得向阿特沃解释也变成了不可能的事。

“也许你说得都对,”她让步了,“可还有别的办法吗?你刚刚才承认说,我们没法轻易用武力夺取伊斯冷。此外,无论罗伯特有什么计划,我都有一项他不可能知道的优势。”

“什么优势?”

“我可以告诉你,”安妮说,“但你不会记得。”

“这话什么意思?”阿特沃不耐烦地问。

安妮咬紧了嘴唇。“我有办法把部队弄进城去。”

“不可能。要是真有的话,我肯定知道。”

“可你错了,”安妮告诉他,“只有很少人知道那个法子。”

他对着残肢揉了好一会儿。

“如果真有这法子,那么……”他摇摇头,“你得说得更详细点儿。”

“我不能,”安妮回答,“我发誓要保守秘密。”

“这可不行,”阿特沃说,“我不能允许。”

安妮突然觉得有些眼花,“你说什么呢,表兄?”

“假使有必要阻止你加害自己的话,我会的。”

安妮深吸一口气,观察四周的守卫。外边还有他多少手下?

噢,果然如此。

“你打算怎么保护我,阿特沃?你以为自己能做什么?”

阿特沃的脸拧成了一团,可安妮看不出那是怎样的神情。

“我们需要你,安妮。没有你,这支军队也就没有存在的意义了。”

“你的意思是没有我,你自己就没有军队了吧。”

他沉默地伫立许久。

“要是你非得这么解释的话,安妮,那我承认。你对这些事知道些什么?我一直很喜欢你,安妮,可你只是个孩子。几个月之前,你还对王国和除你自己外的任何国民都漠不关心。我不知道你有怎样的幼稚打算——”

“这不重要。”尼尔·梅柯文用肩膀推开帐帘,插嘴道。卡佐紧随在后,安妮能看到,整整一打或者更多守卫正在帐外紧张地盯着他们。“安妮是你的女王。”

“你应该在监视罗伯特亲王才对。”阿特沃说。

“他有别人照看。我和你一样,是来说服她放弃这个危险的计划的。”

“那我劝你,别掺和进来了。”

“你已经把我掺和进来了,”尼尔回答,“你说服不了她,可你也别想强迫她。”

“你的口气太大了点吧。”阿特沃干巴巴地说。

“他有我做帮手。”卡佐说。两人从阿特沃的手下身边挤过,站在安妮身边。她很清楚,就算有尼尔那把怪剑,他和卡佐也绝不可能和她表兄的部下抗衡。不过有他们在,确实感觉好多了。

阿特沃一脸苦相。“安妮——”

“阿特沃公爵,你又计划着什么?”安妮打断他的话,“计划怎么登上王位吗?”

“我不想要什么王位,”阿特沃说,语气带上了怒意,“我只想要克洛史尼国泰民安。”

“你觉得我不想?”

“我不知道你想要什么,安妮,可我觉得你对解救母亲的渴望影响了你的判断力。”

安妮走向营帐的门帘,把它掀开,指尖直指那座迷雾笼罩的岛屿。帐外的士兵都推开了。

“王位就在对岸,就在那座岛上。我们就是为此而来。我有机会——”

“你根本没有机会。罗伯特太狡猾了。我们最好撤军,积聚力量,再跟莱芮人会合。”

“莱芮人,”安妮说,“已经不远了。到现在你还觉得费尔爵士连支舰队都没有派出来吗?”

“那他们在哪儿?”

“就在途中。”

“他们到不了我们这儿,”阿特沃说,“什么舰队能够——毫发无伤地——通过荆棘门?”

“舰队做不到,”安妮回答,“但你能做到。”

阿特沃张开嘴,然后又合上了。

“也许吧,”他说,“但这太愚蠢了。如果真有莱芮舰队……”他沉思着望向远方。

“的确有,”安妮说,“我看到了。从现在算起两天之后,他们就会到达。如果我们没有占领荆棘门,他们就会被消灭,被高墙和寒沙舰队挤得粉碎。”

“看到了?”

“在预知幻象里,表兄。”

阿特沃哑然失笑。“幻象可对我没啥用处。”他说。

安妮抓住他的手臂,盯着他的眼睛。“关于我的过去,你说得对,”她承认,“可我和以前不同了。我不是你知道的那个孩子了。而且我比你知道得更多,阿特沃表兄。我向你保证,不是战术战略之类的,而是更重要的东西。我知道怎么把军队弄进伊斯冷。我知道费尔就要来了。你确实需要我,但我并非你想象中的傀儡。”

“就像罗伯特说的那样,我不会变成你的木偶。我们要么照我想要的去做,否则干脆什么都不做。除非你觉得这支军队会跟随我的尸体。或是你的。”

她的怒气正在增长,腐朽的种子出现在腹中。她再次感受到生与死的河流在身旁涌动,跟随着它们,穿过阿特沃盔甲的接缝,越过他粗糙的皮肤表面,钻入盘根错节的血管脉络,还有他心脏上不断伸缩的肌肉。她感觉着它的频率,然后,她开始轻柔地爱抚它。

后果立即显现。阿特沃的双眼凸了出来,膝盖也开始弯曲。他紧紧抓住胸口,他的手下扶住了他。

“不,”他喘息道,“不。”

就像刚才看着镜中的自己那样,安妮听到自己在说。

“说我是你的女王,阿特沃,”她喃喃道,“快说。说啊。再说一遍。”

他的脸成了亮红色,嘴唇开始发青。

“什么……”

“快说。”

“不……是……这样。”

她感觉到他的心脏在痉挛,意识到如果自己不罢手,他很快就会死去。心脏还真是脆弱哪。

可她不想让阿特沃死去,于是她叹息一声,放开了他。他大口喘息着,软瘫下去,又奋力起身,眼里洋溢着震惊和恐惧。

“我和你想象的不一样。”她说着,松开了握着他胳膊的那只手。

“是啊,”他无力地挤出这句话,双眼仍旧瞪得滚圆。“不一样了。”

“我知道舰队就要来了。你知道怎么打仗。我们能合作吗?”

阿特沃盯着她看了很久,然后点点头。

“很好,”她说,“我们讨论一下吧,不过要快。半个钟头之内,我就得前往伊斯冷了。”

半个钟头之后,安妮来到罗伯特的小艇边,突然感到一阵惊诧。就像从儿时做过的那种梦里——高空坠落的梦——猛然惊醒一般。那些梦之所以令人惶恐,都是因为她不知道自己身在梦中。

现在她就有这种感觉。她清楚地记得和阿特沃的对峙,还有之后的谈话,可这段记忆显得虚虚实实,又像她身周的景象、气味和声响那样骤然浮现,带着极度恼人的感觉。扑面而来的湖水带着碘铁的气息,金色的液滴穿透了云层,坠落下来。她注意到阿特沃眼角的细纹,而她的双脚轻柔地踩过发黄的野草,继之以皮革摩擦石头的轻响。

还有伊斯冷。在伊斯冷城高处,白色的塔楼在阳光中熠熠生辉,在破碎云彩的阴影下又显得苍白可怕,长条形的旗帜在风中摆动,就像天空中的龙尾。右方远处,两座较矮的山峰,汤姆·喀斯特与汤姆·窝石在绿意盎然的山麓之上戴着浅黄褐色的冠冕。她既振奋不已,又不知所措。

她根本不怕阿特沃,可现在那种恐惧又回来了。

她到底在做什么?

她真想跑回堂兄身边,任由他照看,把他渴望的责任和权力都交给他。可就算这样,也无法让她就此安心。而且此时此刻,恐惧是让她能够继续的动力。她看到了莱芮舰队的到来,就像她告诉阿特沃的那样。她也见过只有女人能看见的秘道。

可她也见过些别的东西:她噩梦里的那个可怕女人,就蹲伏在死者之城的冰冷岩石之下。

她和奥丝姹刚发现那座陵墓的时候,她才八岁,和同龄的女孩一样,她们想象那是维吉尼亚·戴尔的坟墓,尽管无人知晓天降女王的落葬之处。她们在铅箔上胡乱写下祷文和诅咒,塞进石棺的缝隙里,而且她们相信大部分请愿都会成真。

现在看来,她们想得没错。安妮曾请求让邓莫哥的罗德里克爱上她,他便无比疯狂地身陷爱河。她曾请求让姐姐法丝缇娅变成好人,她就变了——至少对尼尔·梅柯文很好,如果艾黎宛姑妈的说法可信的话。

她们只是弄错了陵墓里那个人的身份,那个回应她们的祷告的人。

她从幻想中醒来,意识到罗伯特正斜倚着堤坝的护墙,看着她。

“噢,我亲爱的侄女,”他说,“你准备好回家了吗?”

他说话的方式显得有些古怪,她不禁猜测,这一切或许全在他的计算之内。

“希望我能看到母亲安好。”她回答。

“她待在狼皮塔里,”罗伯特示好地说。他朝着唯一的男性同伴点点头,那是个双肩宽大,五官分明,留着和罗伯特同样整洁的髭须和胡子的矮个子。“这位是我信赖的朋友克雷蒙·马提尼爵士。他带着我的钥匙和信物。”

“我是你谦卑的仆从。”那人道。

“如果她受到伤害,克雷蒙爵士,”尼尔说,“我向你保证,你就会更了解我了。”

“我是个守诺的人,”克雷蒙爵士说,“可我也很高兴进一步认识您,尼尔爵士,如你所愿。”

“伙计们,”罗伯特说,“友善一点儿。”他握住安妮的手,而她太过震惊,居然让他得逞。他把那只手抬到唇边时,她不得不压抑住呕吐的冲动。

“祝你一路顺风,”他说,“一天之内,我们就会再见,是吗?”

“是的。”安妮回答。

“然后探讨我们的未来。”

“然后探讨未来。”

片刻后,她带着手下和坐骑坐上一艘运河驳船,开始穿越水面,驶向伊斯冷。她打心眼里觉得那儿就像是个她从来没去过的地方。

等安妮抵达船坞,骑上坐骑之后,那种印象更加深了。

伊斯冷堡建造于高山之上,被三道环状城墙围在中央。最外部的围墙,堡垒墙,是规模最惊人的,足有十二王国码高,还有八座时刻警醒的塔楼。城墙之外,在第一道城门和码头间地势较低的宽阔区域上,有一座这些年来逐渐崛起的城镇:码头镇。林林总总的旅店、妓院、仓库、酒馆——漂泊四方的船员想要的一切都在这里,无论他到来时城门是开启抑或关闭。它通常是个繁忙吵闹的地方,在常人看来太过危险,以至于安妮少数几次见到这个镇子,都是在她违逆父母的意愿,匿名溜出城堡的时候。

今天的它很安静,只有佩戴着皇家徽记的海员。他们的数量也不多,大多数海员都待在她途中看到的那支舰队的船只上。

透过敞开的房门和窗口,安妮瞥见了男人、女人和孩童的踪影——那些真正居住在这儿的人们——她不禁思索,若是战斗打响,他们会有怎样的遭遇。她想起了那些位于城堡周围,被她的军队“精简”的小村庄。他们的下场可不怎样。

在克雷蒙爵士的一番解释,以及罗伯特亲手所写的那封信的作用下,城门打开了,他们也进到了伊斯冷内部。

城市比码头镇热闹一些。安妮觉得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就算战争已经一触即发,面包得有人烤,衣服得有人洗,啤酒也得有人酿。她和随行的队伍没有引发恐慌,但还是惹来了众多好奇的目光。

“他们没认出我,”安妮说,“我看起来有这么大变化吗?”

卡佐被这话逗乐了。

“怎么?”她问。

“他们为啥会认识你?”维特里安人问。

“就算他们不知道我是女王,我也当了十七年的公主。人人都认识我。”

“不,”奥丝姹纠正道,“城堡里的每个人都认识你。贵族、骑士,还有仆人。那些人大多数都认得出你。可要是你不佩戴徽记,街上的人又怎么知道你是谁?”

安妮眨眨眼。“真是难以置信。”她说。

“算不上吧,”卡佐回答,“他们之中有多少人有机会见过你的脸?”

“我是说,我以前从来没想到过这些,真是难以置信,”安妮转身面向奥丝姹,“我们从前进城的时候,我每次都乔装打扮。你那时为什么不告诉我?”

“我不想毁了你的乐趣,”奥丝姹承认,“总之,有些人想要认识你,可其中一些不是什么好人。”

看到她的同伴们咧嘴大笑的样子,安妮没来由地觉得自己被算计了,就好像奥丝姹和卡佐合起伙来嘲笑她的丑事似的。但她压下了怒气。

在他们抵达第二道城门前,蜿蜒的道路变得陡峭起来。伊斯冷城的样子有点像是一张遮盖在蚁丘上的蛛网,和宽阔的古老围墙平行的林荫路及街道顺坡而下。最宽阔的那些大道——军用和商用的那些——却朝着山顶盘旋而上,以免过陡的地势令货车和身披装甲的战马无法通行。

他们就走在这样的一条路上——利斯普拉夫大道——而这条路带着他们穿过了西岗地区的大多数街区。每个街区都与众不同,至少她是这么听说的。其中一些很明显:旧费罗伊区的房子有全城最尖的屋顶,全由黑色石板砌成,从高处望去,仿佛石头组成的汹涌波涛。那里的居民皮肤白皙,带有轻微的口音。男人们穿着双色花格短上衣,而女人的裙子几乎没有少于三种色彩的。

另一方面,圣奈斯区也让人觉得与众不同,可安妮却没法确切地说出原因。然而,对于十八个街区其中的大部分,安妮都只见过正对着街道的房子,还有不时瞥见,可望而不可即的狭窄街巷。有一次,她和奥丝姹溜去了高贝林王庭区的瑟夫莱特区,在她看来,那儿是整座城市最奇特的地方,有鲜明的色彩、带着异国风情的音乐、还有那股怪异的辛辣气息。现在,有了克洛史尼乡间的那些经历,安妮开始觉得,或许这些类人邻居没有她想象的那么古怪,那么不寻常。

简而言之,伊斯冷的居民都是些什么人?

她意识到自己不知道,便开始思索她父亲是否了解。思索克洛史尼帝国有哪位国王或者皇帝能够了解,而这种事又是否真有完全了解的可能。

他们来到昂德韦德区时,那种与街区同名的弓背猪简直无处不在:门环上,门上的小油画上,还有屋顶的风向标上。涂有灰泥的屋子全部趋向于棕土色调,男人们都戴着一侧钉有钉子的宽檐帽。大多数人都是屠夫,事实上,俯视敏胡斯广场的正是屠夫公会——一栋黄色石料砌成,有黑色窗框和屋顶的两层建筑——的高大正墙。

他们走进广场时,安妮的注意力更多地被拉向了这栋建筑本身,而非周边的景致。一大群人聚集在广场中央的一座讲台周围,许多打扮古怪的人似乎在被士兵们保护着。那些士兵戴着方形的帽子和黑色外套,上面绣有教会的徽记。

他们的头顶上——和字面意思一样,坐在一张看起来摇摇欲坠的高脚木椅上——有个男人打扮得像是个正在主持某种审判的法官。他的身后赫然耸立着一座绞架。

安妮从来没见过类似的景象。

“这儿是怎么回事?”她问克莱蒙爵士。

“教会把城市广场用做了公开法庭,”骑士答道,“异教徒在城里本来就常见,看起来复圣仪式又找出了更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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