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章 催眠镜

卢修斯旁边的食死徒向右挪了挪，给德拉科留出了一个空位，他刚在地上坐下，就看见一条花纹艳丽的大蛇从伏地魔手旁慢慢爬过，环绕在他身边。伏地魔低下头用一种奇怪的语言和它交流了几句，脸上渐渐露出了笑容。

“好了，纳吉尼告诉我，凤凰社的人果然把那个亚瑟·韦斯莱救走了……看来我料想的并没有错。”他得意地说道，旁边的食死徒低声议论起来。

“主人，不知您能否为我们解惑……为什么凤凰社的那些人会发现败类韦斯莱受伤了呢？”卢修斯抬起头，沉声问道。

伏地魔看了卢修斯一眼，轻轻点头，目光最终落在了德拉科身上：“这是我的一个小试验，我想我们的哈利·波特小朋友可能已经发现了他的特殊之处……以后我也许会和你们解释这件事情的。”

“主人，”德拉科忽然开口了，其他人听见他的声音后都吃惊地将脸转向他，“是和那条项链有关吗？”

伏地魔饶有兴致地看向他，男孩脸色惨白，显然是压抑着内心的极度恐惧才能问出这个问题，而被他所注视着的时候他显得更为紧张了。

“哦，有那么一点关系吧，德拉科。不过并不是全部……那条项链会在以后派上大用场的，但还不是现在。”伏地魔打趣地说道，他像是想起了什么，朝他招了招手，“对了，我答应过你，在完成任务后让你成为我们中的一员……当然，你现在已经是了，不过还需要一个证明……”

德拉科的双手一下子握紧了，嘴唇失掉了最后一层血色。他浑身微微颤抖着，没有动弹，直到卢修斯暗暗推了他一把才醒悟过来，长吸了一口气，慢慢站起身向伏地魔走去。

他感觉到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他身上，他们神色各异，德拉科无法揣测其中的善意恶意，只好硬着头皮走到高大的男人面前，跪了下来。他拉起了左手手臂的袖子，微侧过身。

四周静谧无声，空气冰冷，德拉科似乎听见了一个人急促而焦虑的呼吸声，后来发现是来自于自己……等待的过程艰难而漫长，德拉科觉得自己几乎要晕过去了，似乎下一秒就会一头栽倒在地上。

如果真的发生了那种事，所有食死徒都会嘲笑他的吧，父亲也会对他失望……他正漫无边际地想着，一根冰冷的手指触上了他的上臂，轻轻按了按，然后是一根尖锐的物体抵在了上面，德拉科猜测应该是魔杖……他听见那个男人念了句什么，嗓音高亢而冷酷，随后他觉得自己被触碰过的那一块皮肤像是烧灼似的疼痛，他忍不住尖叫了一声，有几个食死徒笑了起来……

痛苦终于消失了，但烙印的地方还是残存着针扎般的痛。德拉科感觉伏地魔重新坐了回去，他僵硬地站起身，双腿因为长时间的跪坐而有些麻-痹，险些摔倒。

食死徒们又在笑了，他看见伏地魔也笑了起来，然后轻声说道：“你太紧张了，德拉科。没什么好紧张的，你还年轻，有很多时间来成为一个出色的食死徒……你会让卢修斯感到骄傲的。”

德拉科扭头看向卢修斯，后者正淡笑着看着他，看起来对他的表现还算满意——也许仅仅是因为伏地魔的赞赏，毕竟自己的胆怯所有人都能看得出来。

他稍微稳定了一下情绪，将衣袖拉下来，重新走回了卢修斯身边。伏地魔又吩咐了一些事情下去，剩余的时间他们便开始诅咒那些凤凰社的成员——尤其是邓布利多。

德拉科打了个哈欠，他看了眼手表，现在已经凌晨一点了。他觉得又累又困，只想好好睡一觉。食死徒们终于散去，德拉科勉强拖着身子和卢修斯一起上了楼。

当他往自己的房间走去时，他听见卢修斯清冷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你应该表现得更勇敢一些，德拉科。”

他顿住了脚步，没有回头：“我知道了，父亲。”

“但黑魔王对你的表现很满意，他能谅解你的一点小小的失误，那么我也就不多加苛责了。”说到这儿，卢修斯摸了摸德拉科的头发，拍拍他的后背，“我希望你能像他说的那样，令我骄傲。”

男人的脚步声远去了，德拉科僵硬在原地，久久没有动弹。也不知过了多久，体内的温度似乎都被蒸发掉了，他拖着冰冷的身体慢慢走进卧室，脱掉校服爬上了床。

他紧紧抱着被子蜷缩成一团，慢慢探出右手，一寸寸*上左上臂的那个黑魔标记。印记很新，仅仅是触碰就能感觉到疼痛，不断地提醒着他不要忘记自己的罪孽。

德拉科明白他已经彻底没有回头的路了。如果说之前还残存着一丝挣扎，现在则是连最后的希望都消失殆尽。他被刻上了黑暗的烙印，被划为对立的阵营，被爱人彻底抛弃。

不，他真正在意的并不是黑魔标记，而是那一句句本应让他欢欣鼓舞的认可的话，此时却一步一步将他推至悬崖边缘：

——你做得很好，值得骄傲。

不。

——那条项链会在以后派上大用场的，但还不是现在。

不，不要……

——你还年轻，有很多时间来成为一个出色的食死徒……你会让卢修斯感到骄傲的。

不是的，不是这样的……！

——我希望你能像他说的那样，令我骄傲。

不——不——不！

他抱着自己的脑袋在床上翻滚，口中发出嘶哑的吼叫，眼眶像被沙子研磨过般红得可怕。不一会儿，他蓦然安静了下来，直愣愣地望着前方，像是噎住了一般紧抿着嘴唇。

不……放过我吧，求求你们放过我吧……不是的，不是的，不是这样的，我从来都不想这样做——！他痛苦地抓着自己的头皮，双腿不停地蹬着。对不起，父亲，对不起……我还是没有做到……真的对不起，我让你失望了……我不配得到你们的认可。

他的手渐渐垂下来，在折叠的膝盖处慢慢收紧。泪水沿着苍白的脸颊流下。

是的，他不配。他的自制力没有一点长进。他还是和以前一样追逐着那个人，甚至更加疯狂。他自欺欺人地去伤害他，却只是让自己陷入更深的、愧疚和后悔的泥潭。

而在这肮脏泥潭中催生出的绝望爱情，远比以前更执着、病态、残酷，像是藤蔓将他紧紧缠绕直至窒息。

他已深陷泥潭难以自拔，却仍渴望着更深的堕落。

德拉科望着自己洁白的右手，它保养得很好，修长漂亮，没有一丝赘肉，掌心划出的三道掌纹清晰可见。他用力握紧了手指按在胸口，指节紧压着薄薄的衬衣，心脏的跳动沿着手臂传递全身，他呼吸沉滞，难受极了。

……可是为什么它还在跳动？为什么它还在不断地告诉自己他在悔、他在痛、痛得肝肠寸断？到底是为什么？

“……对不起。”他轻声说道，那声音就像断掉的风筝线，轻飘飘地飞起，最后孤独地坠落在地上。

“我忘不掉他。永远、永远……所以对不起，父亲。”

他合上了眼。

“也对不起你，哈利·波特。我背叛了你，背叛了我们的爱情。无论是从前，还是以后，我都不值得你原谅。

“我不奢求你的谅解，也不奢求你的爱……那个时候，我知道你想说什么。我当然知道。”

他的睫毛微微颤抖，沾满了泪水。德拉科唏嘘着，喉咙中发出了几近嘶吼的哭声。

一天后，翻倒巷的博金·博克商店迎来了一位年轻的顾客。他全身裹在一件长长的黑斗篷里，只露出一张苍白的尖脸，整个人看起来只有黑白两种颜色。

博金先生微笑着迎上来，他反复将自己油光发亮的头发梳平，望向面前的男孩：“好久不见，马尔福少爷……您的光临真是让小店蓬荜生辉，请问你是和马尔福先生一起来的吗？”

“不，只有我一个人。希望你不要告诉我父亲这件事。”德拉科放下了兜帽，压低了声音，“……我这次来是想买一个东西的，博金先生。”

“噢，非常乐意为您服务……”博金先生满脸堆笑，声音油腻腻的，“请问您想要买什么呢？”

“嗯……有没有那种，能让人忘掉一些记忆的工具？”德拉科犹豫了一会儿，说道。

“哦，你可能需要一杯遗忘之水，马尔福少爷。”

“不，不是，我指的是暂时遗忘，不是永久性的。”德拉科连忙补充道。

博金先生摸了摸下巴，思考了一会儿，忽然眼前一亮，回内房翻找出了一面积了灰尘的铜镜，小心翼翼地放在柜台上。他从抽屉里拿出了一块抹布将镜子擦亮，摆在德拉科面前，神神秘秘地说道：“如果是暂时遗忘的话，马尔福少爷，我觉得这面‘催眠镜’最合适了。”

“催眠镜……？”德拉科伸手摸了摸镜子边缘深深浅浅的沟壑和花纹，那些纹路马上亮了起来，散发出雾气般的蓝色光芒，这让他立刻收回了手。

“是的。你只要对这面镜子念一个咒语，然后就可以对它说话进行自我催眠，一次时效二十四小时。不过缺点就在于只能自我催眠，但还是很好用的……”

德拉科盯着镜子中憔悴的自己，那耷拉的眼皮和黯淡的皮肤朦胧而昏暗，像是一道模糊的伤疤将镜面分裂。他合上了镜子。

“我就要它了。你告诉我那是什么咒语吧，博金先生。”他定定地看向博金先生。

几分钟后，德拉科提着一个袋子走出了博金博克商店。晦暗阴冷的街道上雪花纷飞，落在他瘦削的肩膀上，平添了几分孤单与萧索。

他仰起头，望向白茫茫的天空。冰凉的雪从天而降，落入他迷惘的双眼。不知为何，他想起了父亲的话。

——你应该表现得更勇敢一些，德拉科。

“……可我也很讨厌只会逃避的自己。”他喃喃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