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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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罢,他看向呆站在那儿的郁久。
郁久也没见过这样的场景,吓得够呛,但蔺从安一说话,他立马反应过来,在围观者的惊呼中猛地扑过去,抓住蔺从安的手:“你怎么样?哪里受伤了吗?”
他颤抖着手把蔺从安上上下下摸了个遍,确认了他起码没有缺胳膊少腿,这才脱力的后退一步,哽咽道:“蔺先生你吓死我了。”
蔺从安后头微动,眼中戾气散去,现出点点温柔。
他和郁久抱了好了一会儿才分开。
姜天去找医生了,蔺从安对王娇娇说:“把杨悦找来。”
王娇娇没问更多,点点头走了。
这时围观群众已经散去一大半,大家都是有头有脸的人,不乐意看这种令人不适的犯罪现场。
而且从蔺从安的反应来看,犯罪者多半不是他,否则断不敢这么刚地就要报警。
多数人不想惹祸上身,甚至不想沾上一点半点的嫌疑,可也有为八卦奋不顾身的人,和被蔺从安的眼神钉死在原地的人。
前者比如曹公子,后者就是夏凯瑞了。
曹公子啧啧有声:“你们之前是谁说,小情人多半要吓死闹分手的,瞧瞧,人家情比金坚。”
他身边一人接话:“什么小情人,太不尊重了,他们不是在微博晒过结婚证吗?”
曹公子讪讪道:“……我以为那是作秀……”
这么想的人不少。本来想看郁久笑话,结果被塞了一嘴狗粮。
前头夏凯瑞满头大汗:“搞什么,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在我房间啊!你盯着我干什么?”
他翻来覆去地辩解,直到姜天带着医生匆忙赶到。
蔺从安拦住医生:“先给我抽血。”
医生一愣,蔺从安又道:“有人给我注射了麻醉剂,量小,动作快点。”
郁久心中一紧,顺着蔺从安的动作拨开他后颈附近的头发,果然有个针孔。
蔺从安:“先拍照,留证。”
郁久抿着嘴给他拍了照片。
船上只能临时保存血样,医生弄完就去处理伤者了。
为了不破坏现场,昏迷的小服务生被带去了别的房间急救,夏凯瑞有房不能回,东西也不能往外拿,黑着脸抱怨。
郁久感觉自己扶着蔺从安的手压力变大,赶紧带着人回了他们自己的房间。
房门关上。
“到底怎么回事?”郁久倒了杯温水。
蔺从安接过,摇摇头。
又道:“我牌没打多久,差不多陪到位了之后就下楼找你,发现你不在房间。”
他声音沙哑,喝了口水润了润嗓子:“本来打算去找你,突然看到有点像杨悦的人从旁边一闪而过。”
“然后?”
郁久和他并排坐到小沙发上。
蔺从安疲惫地揉揉眉心:“是我不小心。我跟她到楼梯那边,没注意被人扎了麻醉,然后就什么都不知道了。醒过来的时候就在夏凯瑞的房间里,床上有个昏迷的人。麻醉剂量小,我醒得很快。”
蔺从安身高一米八六,作为成年男人,足有七十公斤往上。
夏凯瑞的房间是十四号,最靠近楼梯口的房间是十二号,中间没有十三号。
即便如此,要把蔺从安从楼梯口拖过一间房,再进入十四号房间,如果只有杨悦一个瘦弱的女人,也很难办到。
况且还有门卡的问题。
郁久把分析说了说,蔺从安点头道;“我刚才就想到了,但不能确定是杨悦做的,我没有看到人脸,只看到白裙子。但同伙估计有个服务生。”
“可是……”郁久犹豫:“他们为什么要把你骗到那个房间,又什么都不做?”
蔺从安沉默。
半晌后他涩道:“所以我猜,很有可能是杨悦。觉得这样可以破坏我的声誉吧。”
蔺从安的“魔王”名号,就是从两次送人去医院开始流传的。
实际上那两次,都和他不相干。
第一次是在某星级宾馆,隔壁房间住了个人渣,玩男人失手把人勒到濒死。
蔺从安刚好出房门,碰到受害者逃出来求救,于是他做了件好事送人到医院。
后来因为脏器破裂大出血,那年轻男人还是死了,但杀人者并没有逃脱法律的制裁。罪犯因故意杀人被判了无期,蔺从安还去警察局做过笔录。
那段时间是蔺从安刚生病的时候,他自己懒得管外面的风言风语,甚至希望别人害怕他才好,别凑上来套近乎,半睁眼放任了流言的传播。
他父母不知道怎么想的,竟也没有对外说什么。
第二次,是在这件事渐渐淡去的时候。蔺从安过生日,姜天听从狐朋狗友的撺掇,给他送了一个小模特。
蔺从安也不知道是不是点儿背,总是碰上奇奇怪怪的人。
他本来打算把人送走,谁知小模特中途听了不知什么恐怖传言,蔺从安一进门他就开始打自己的巴掌,把脸都扇肿了,求他饶命。
蔺从安制止几次不管用,见他怕得哮喘都发作了,才无奈喊了救护车。蔺家父母的不作为,蔺从安自己的不表态,加上他因为生病开始的轻微暴力倾向,使得他那段时间名声非常不好。
好在蔺氏庞大,他就算什么也不解释,仍然可以获得追捧,维持集团的正常运营。
不过这些事他都快忘了。
因为没有人会在他面前说那些话,他又没有什么澄清的时机。
谁知道有人会拿这个出主意,来抹黑他?
就对杨悦来说,又有什么意义呢?
到底是谁?
想要什么?
蔺从安大概解释了前因后果,觉得脑中一阵刺痛。
他伸手扶额,发现手在止不住的颤抖。
突然,两侧太阳穴被一双手按上,轻轻揉了揉。
郁久:“头疼?麻醉不知道有没有影响,你还是赶紧睡会儿,杨悦的事情我来盯。”
这会儿是晚上十点多,本来也可以睡了。蔺从安脱了衣服躺上床,轻轻叹了口气。
郁久坐在床边,背对着他,说道:“你的那些传言,我在酒吧第一次见到你之前就听过了。”
蔺从安的手无意识地捏紧。
“但从我认识你第二天起,就没有再信过。”
郁久把台灯关掉,低下头轻轻吻了一下蔺从安的额头。
“不管你解释什么,我都一直相信你。晚安。”
……
郁久走路带风,敲了敲公共休息室的门。
门打开,露出了姜天烦躁的脸。
“你来了,先坐。”
休息室在餐厅隔壁,不大,两张沙发对放,茶几上有些果盘之类。
王娇娇手上捏着一支没点燃的烟,夏凯瑞坐在对面,还有一位医生,科博手上正拿着一本笔记本。
医生说:“我先说吧。”
“病人非正常昏迷,怀疑吸入了□□之类的麻醉剂。身上多处淤伤,左手手腕脱臼,胸部有钝器撞击的痕迹。右手五指,指甲被拔除,暂时没有其他出血迹象。”
郁久听着都痛,脸色不太好。
王娇娇接道:“那个服务生,是这艘船上的正式员工。去年入职,老家蔚城,平时挺老实一个人,跟同事关系还不错。没听说有仇家。”
姜天嘶了一口:“所以那个杨悦究竟哪儿去了?这船再大也不过就是条船,监控那儿还有人守着呢,到现在一个女人抓不到。”
“没用的话别说。”王娇娇把烟掐断,把烟丝抽出来在手上拈了拈:“我刚问了带她来的陈老板,一问三不知。”
郁久说:“杨悦找不到的话,有没有排除过船上所有的工作人员?”
几人一起看他。
“杨悦不见了,说明这事情确实跟她有关。但只凭她一个人,不可能同时完成引出蔺先生和给他下麻醉这两件事,说明肯定有帮手。”
郁久挑了只橘子,在手里捏了捏:“能进夏先生的房间,肯定有门卡,是服务生的可能性很大。”
夏凯瑞看过来,生无可恋地往沙发上一躺:“有家不能回啊我……为啥偏偏是我……”
王娇娇苦笑道:“你知道这艘船上多少服务生吗?”
郁久看过去。
“如果把厨房,客舱管理,乐师,水手之类的加在一起,工作人员比我们客人还多,有一千多人。”
郁久:“……”
话是这么说,王娇娇还是往外走:“但你说得对,我叫人去查一下,先看看配有房卡的服务生,有没有可疑的。”
过了一会儿,一名女服务生敲门进来,跟夏凯瑞说新房间已经准备好了。
夏凯瑞开心地站起来,走过郁久面前时开玩笑说:“钢琴家演技真好,还会往金主身上扑,扑得我都信了。”
郁久面无表情地抬脚一踹茶几,夏凯瑞的膝盖被茶几边缘猛地一磕,大喊一声跪在地上。
郁久:“我记住你了。”
夏凯瑞:“尼尼尼……”他满头冷汗,在女服务生惊慌失措的搀扶下站起来。
郁久:“这一脚是我替蔺先生踹的,你跪跪他也不亏。别再指我了,再指我就回去告状说你骂他。”
告状这一招狠,夏凯瑞一个没有实权的富二代,实在不敢跟自己另起江山的蔺从安对上。
只得暗搓搓骂了两句自己嘴欠,然后灰溜溜地跑了。
郁久:“姜哥,你拍完了吗?”
姜天尴尬地按了终止录像。
郁久疲惫地叹了口气:“到底是为了什么啊……”
两人静默了一会儿,姜天剥了一只橘子给他。
“其实未必那么复杂。”姜天耸耸肩:“你觉得那个服务生伤得很严重,其实对于很多人来说,能拿钱解决的伤都是在开玩笑。”
“也许幕后黑手就是想叫蔺从安身败名裂,又被误会一场。蔺从安以前很讨厌跟别人解释,莫名其妙背的锅都懒得甩,在别人眼里他也许就是这种不会追根究底的人。”
郁久静静听着。“如果不是你执意要找他,也许到夜里夏凯瑞才会回房间;如果不是你跟夏凯瑞起争执,也不会有那么多人围观,帮忙叫人。”
“假设到了聚会散场,夜里一两点,许多人都回房休息了。夏凯瑞开了门,见蔺从安和一个伤痕累累的服务生一起,肯定要想歪。因为服务生受了伤,蔺从安第一时间会去找医生……”
郁久呆呆地看着手里的橘子。
“如此这般,到了第二天,流言四起。”
郁久皱眉:“蔺先生说一下不就清楚了。”
姜天笑:“那什么时候说呢?”
他道:“是吃早饭的时候,站到大厅中央,说昨天我没有玩服务生?还是晚上开party的时候,去抢个麦克风表达一下被冤枉的愤怒?”
姜天说完,拍拍郁久的肩膀:“不过这些可能性都不存在了,今天蔺从安歪打正着。”
郁久点点头,不得不接受这个暂时的猜想。
但他还是有点不安。
王娇娇进来的时候,郁久正巧问了一句:“如果蔺先生真的身败名裂,那什么人能得到好处?”
“哈哈哈,那可多了。”王娇娇插嘴道:“这条船上一半人都希望他破产吧!”
姜天猛点头:“好不容易拆掉蔺氏,还没等别人高兴几天,久安就收购了一批小公司,还收了个院线。几个娱乐公司老总那几天脸都绿了吧,以前打好的交道都白打了。”
“还有夏凯瑞他爸,也郁闷了吧。蔺氏旗下的日化板块本来就能打,蔺从安接手以后又大力发展彩妆高端线,夏老不得不把蛋糕分出去。”
两人叽里呱啦说了一通,最后不得不承认:“蔺从安还是蛮会捞钱的。”
郁久听呆了。
王娇娇拍拍他的肩膀:“别担心了,这次都怪我,是我没组织好。你回去休息吧,查人且有得查呢。有消息我打你们房间的内线电话。”
郁久也知道急不得,点头谢了娇娇姐。
“对了娇娇姐,我们还要在船上呆几天?”
“三天,大后天下午靠岸。”
……
第二天一早,蔺从安先醒。他把窗帘拉好,把电话线拔了,先去找了王娇娇。
王娇娇是个行动力很强的女人,精力多得用不完,昨天可能没睡几个小时,但蔺从安见到她时还是神采奕奕,妆容精致。
两人把基本情报交换了一下,就分开等结果了。
早上,蔺从安在自助餐厅中吃了点东西填了胃,见有紫薯粥,便让人打包了一份。
等粥的时候,有对年轻的联姻夫妻挽着手到他旁边夹了些吃的,女孩朝蔺从安笑了笑:“早啊。”
蔺从安微有些愣神,很快回应道:“早。”
他脑子里迅速过了一下名单,准确地报出了对方的身份:“楚小姐,张先生。”
女孩笑容更甜:“你记得我呀,我以前在酒会上见过你呢!”
挽着他胳膊的张先生开玩笑道:“明明是我老婆,还买你的杂志看个不停。”
女孩吐吐舌头,好奇道:“冒昧问问蔺总,有人说你失手杀过人,是真的假的?”
这话说出来就代表了对方的信任,不然提都不会提。
蔺从安否定了,顺便解释了一下。
说完后,这对小夫妻满足地说了再见,端着餐盘走了。
蔺从安拎着粥回到房间,站在门口半晌,才轻轻刷开门。
给他带来好运的郁久还闭着眼睛,睫毛微颤,快要醒了。蔺从安看着他,心中一片温软。
这样的郁久,自己怎么对他好都觉得不够。
可就算自己那么明确的表示了爱慕,这些人竟然还看不清郁久的重要性。看来他做得还不够。
蔺从安心里做了个决定。
……
陈老板昨天输了钱,越想越后悔,心不在焉地去餐厅吃饭。
老头子让他看好弟弟陈源,但这臭小子又不知道跑哪儿去了,他心情烦躁,也没管。
但他最后悔的事情就是带了杨悦来,原本以为是个富养出来的无知小白兔,当真崇拜他有男人味,结果回头摆了他一道。
昨天他被王娇娇他们翻来覆去盘问了好半天,问到他发了脾气才总算摆脱了。
女人太难玩了。
正想着,面前放下一本菜单,陈老板抬头一看,搞得全船鸡犬不宁的钢琴家,笑吟吟地坐到了自己对面。
“这里空着吧,能坐吗?”
说罢也不等他回答,自顾自地坐下了,一会儿,蔺从安端了杯水也跟着来了,两人一起在对面盯着他。
陈老板:“……”
这还没到饭点!周围那么空没看见吗!
“我服了,蔺总,你们到底要问啥,我真诚回答。”
蔺从安颔首:“陈总是聪明人,我也不跟你说废话了。你带杨悦来,是不是为了橙色影视的事?”
陈老板有家影视公司,里头有些弯弯绕谁都懂的小猫腻,最近为了填老头子矿上的窟窿,需要尽快把钱过一遍,提出些安全资金来。
陈老板想把定档暑期的电影往前提,但说好的事情,改期牵涉多,几家院线都不太愿意,审核也还没审下来。
听说蔺从安刚刚进军了娱乐产业,手上还握着一点上层关系,陈老板便想跟他搭搭线,看能不能帮忙把电影提前审下来。
可惜,他几次向蔺从安提出组饭局,都被没有时间推脱了,陈老板又拉不下脸直接上人家公司约见,便一直拖着。
还没等他放下面子,就得知了蔺从安会参加这趟游轮派对的消息。
于是陈老板就来了。
“至于杨悦,不瞒你们说,是她自己找上来的,我什么都不知道。”
陈老板无趣地搅搅自己碗里的牛肉汤:“我本来打算空手来的,结果在个饭局跟她偶遇,不小心一起过了一晚。她不知道打哪儿听说我想找你,就跟我说是你的前未婚妻,求我带她来再看你一眼。我想嘛,带着你的女人,不就多了个话题,也就带上了。”
陈老板自嘲道:“她还说看见你就死心了,她挺清纯的,我就信了。哎,女人啊。”
郁久和蔺从安对视一眼,问道:“那她到船上以后,有做什么特别的事吗?”
陈老板想了想:“我们来得早了,先去了房间。我出去抽烟,在外面遇到老朋友,多聊了会儿,大概一个多小时吧。”
“刚回到一层大厅,就看见她了,脚步有点不稳。我没太在意,带着她去跟王娇娇打了招呼。”
说罢陈老板像想起来什么似的:“哦对,王娇娇好像说她唇妆花了。”
蔺从安沉默片刻,点头。
“电影的事,我会考虑的。回去以后按流程给久安递邮件吧。”
陈老板一愣,笑道:“你真是……”
他习惯了酒桌上谈事情,把面子看得比天重要,弯弯绕绕这么久,其实发个邮件就能约到人。
陈老板摆摆手:“行。”
郁久和蔺从安换了个桌,小声说:“他昨天跟他弟弟在这儿嘀嘀咕咕好久,那电影真的没问题吗?”
蔺从安:“放心,我会查的。有问题就不理他。”
“……”也是,刚才蔺先生并没有直接答应他!
郁久早上吃了粥,这会儿不饿,就点了个布丁,用叉子戳戳戳:“杨悦真的嫌疑很大啊……现在就差服务生了。”
蔺从安见他吃不下,把布丁移到自己面前:“白天他们要工作,等夜里都下班了,我亲自去找人。”
……
夏凯瑞在泳池里翻腾。
几个来回后,他毛茸茸的手臂摁住池边,一使力就撑上了岸。
昨天被金链子搞到有心里阴影……呸,什么金链子,那是他的纯金项链!奢华无双!
……总之今天就没戴了。
夏凯瑞热爱游泳,这个点,整个party场都空落落的,大泳池也归了他一个人,便游了个爽。
游完后,夏凯瑞觉得有点累,躺到了一旁的躺椅上,拿了张大毛巾把自己盖起来。
玻璃顶棚外是灼灼日光。玻璃挡了风,也不耽误好景色,他被昨天奇差的运气搞得不太好的心情,总算恢复了那么一点。
半梦半醒间,又听见了脚步声和说话声,他懒得动,以为是清洁工过来打扫的。
“……我给你翻谱。”
“好啊,幸好我带了……对,我说翻你就翻。”
窸窸窣窣的声音响起,夏凯瑞有点醒了,觉得这对话好像不是来打扫的人。
直到一键钢琴音响起,他的瞌睡虫彻底被惊飞了。
搞毛啊,这不是昨天的钢琴家吗!他是跟这小白脸彻底捆上了是吗?!走哪儿都有你!我是不是水逆了!
扩音设备没有开电源,今天的钢琴音比昨天更加纯净。
夜曲耳熟能详的旋律绽开在耳边,夏凯瑞躲在躺椅上,说不清自己为什么要一动不动地把自己裹起来,像个贼似的。
可能是,确实挺好听的吧,比昨天那什么咳咳好听多了……
夏凯瑞听着听着,火气下去了些。夜曲是宁静美好的旋律,流传千古,自然有它的魔力。
就在这时,琴音突然断了。
夏凯瑞猛地睁眼,搞啥?咋断了?行不行啊?
过了一会儿,重复的旋律又响起,夏凯瑞总算舒服了,悄咪咪闭眼……又卡住了!
来来回回八个小节,就听那小白脸翻来覆去翻来覆去,一会儿停这里一会儿停那里,比磁带卡带还要让人暴躁。
夏凯瑞庆幸自己心脏好,不然离心肌梗塞着实不远了!
卡带卡了十多分钟,总算往下了,夏凯瑞这下不敢再睡,生怕自己又被烦醒,提心吊胆地听着听着……就弹完了。
他松了口气,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松口气!
没想到五分钟后,那两人说了些他听不清的话,然后又开始重复最后一段。夏凯瑞想吐了。
来来回回半个多小时,夏凯瑞生无可恋地躺着,像一具尸体。
人,为什么要作死,要是自己一开始不要躲着,不早就走了!可现在都躲了这么久,再突然出去真的很奇怪……
正想着,这首夜曲终于又从头开始了。
悠扬的琴声,伴着翻页的声音,时快时慢。
像静谧的夜色,像闪烁的群星,像白鸽的剪影。
夏凯瑞在这一刻突然有种灵魂升华的感觉——确实很好听。
哎,这小白脸还是有两把刷子的吧。
自己之前忍受的所有痛苦,都是为了获得这一刻的快乐。
……夏凯瑞在一小时后生无可恋地从躺椅上翻起来,冲上前怒吼:“能不能换一首!”
郁久和蔺从安惊讶地看向他。
郁久:“夏凯瑞?你怎么在这儿?”
夏凯瑞一手捂着心口,一手指着郁久:“我他妈为什么不能在这儿!话说谁准尼喊我名字!叫我夏总!”
“还有!尼到底会不会切歌啊!都他妈弹一下午了!尼只会这一首吗?!”
蔺从安黑了脸:“夏凯瑞,把手拿开!”
夏凯瑞暴跳如雷:“我靠,蔺总啊!尼中了什么邪啊,一下午就陪这小东西来来回回的折腾?尼不难受吗?老子心脏病都要急出来了,像拉屎拉不出来憋的!”
郁久:“……”
郁久把浑身冒黑气的蔺先生往自己身后扒拉了一下:“练琴就是这样啊,没有过程怎么有结果呢?我又不是弹给你听的,你要不赶紧走吧?”
夏凯瑞:“……”
人生第一次被这么直白地往外赶,他竟没有反应过来。
这个小白脸,又给他奏哀乐,还嘲笑他的金项链,还踢他(隔着茶几),现在竟然还要赶他走?!
夏凯瑞瞪大眼睛:“蔺总?!尼管管尼的人啊,这么嚣张?!”
蔺从安:“……你没听到吗?”
夏凯瑞:“啊?”
蔺从安咚地按下一排琴键:“让你赶紧走。”
在夏凯瑞难以置信的目光中,他慢条斯理道:“郁久是我合法伴侣,不是你那些床伴。他说的话代表我说的话,你骂他就是骂我,回头我都会告诉夏老。”
夏凯瑞:“…………”
夏凯瑞再次夹起尾巴灰溜溜地跑了。
郁久目送他远去:“他跟这件事有关吗?”
蔺从安:“多半没关系,或许是房间离楼梯近。”
“也是。”郁久点点头:“这人是真的有点蠢,又蠢又坏。”
蔺从安拍拍郁久:“没事,我保证他再也不敢出现在你面前。”
当晚,夏凯瑞又换了两个新的女伴回到自己的豪华欢乐窝,一路上哈哈大笑,捏捏左边的腰,又摸摸右边的屁股,进了门就歪倒在大床上,柔软的床垫弹了三弹。
嬉闹着滚了两圈,夏凯瑞突然觉得有什么东西咯着自己的背。他伸手一摸,竟然是个平板。
点开屏幕,一封措辞严谨而礼貌的邮件呈现在眼前,讲述了自己的累累罪行,种种不尊重之处,还有跟女人胡搞的证据……
接收人是自己爹。
夏凯瑞哽咽着朝下划。
[已设置定时发送。只要再让郁久看到你一次,定时就不会取消。]
“……”你妈的,为什么!
……
船上日复一日的娱乐活动还在继续,到了深夜两点,顶层宾客们总算散尽了,大部分服务生也到了休息时间。
蔺从安和郁久由一位主管领着,先把值班人员看了一遍,最后才到了宴会厅。
宴会厅里集中了现在所有不在岗位的服务生,人们窃窃私语,讨论着昨天发生的事情。
随着蔺从安和郁久一前一后进来,大厅渐渐安静下来。
主管让人按岗位排队排好,昨天监控显示的时间里,相互在一起的可以互相证明,超过五个人一组的先被排除。
蔺从安坐在椅子上,双手交握放在腿上,不动声色地看着人一排排过。
杨悦不在里面。
如此筛选掉一大半,剩下还有一百多人,排成五行,背手站着。
蔺从安开始一个个听他们讲昨天在哪儿,去了哪儿,和什么人在一起。
有条有理,相互说法能对上的,又被筛出来,归成一批放走了。
最后剩下二十多人,非常可疑。
这些人要么是没证据,要么是说话含混不清,蔺从安让主管将他们的档案弄来,顺便根据他们的说法一个个地查监控。
这项工作耗时耗力,主管派人去做了,蔺从安和郁久先回到房间休息。
郁久若有所思,一路上没怎么说话,快到门口的时候,听到蔺从安问:“有什么发现吗?”
“我也说不好。”郁久说:“我总觉得,有个人看起来微妙的眼熟。”
“哪一个?”郁久接过档案,抽出一张来。
那人叫刘方宇,二十二岁,大专毕业出来打工,第一次上船。
但看长相,是个普通平凡的青年,哪里都不突出,属于放到人堆里就看不见的。
郁久却说:“除了面熟以外,我注意到他还有一点。”
他顿了顿:“这个人,背挺得很直。”
那是一种无意识的直。很多人在工作时会刻意地昂首挺胸,放松时反而会微缩肩颈。
但这个人,在被蔺从安问话时,头有点微微前伸,可回到队伍里,有些走神的时候,背却自然挺直。
一个大专出来打工的青年,就算因为各方面都不错而被选进豪华游轮工作,这种仪态也不太符合他曾经的身份。
不过这都是没有证据的猜想,郁久说完不好意思地笑笑:“我是不是想太多了?”
蔺从安:“不,你看得仔细,我这就让主管多注意他。”
……
凌晨四点,“刘方宇”离开了监控室,回到船员宿舍。
进门后他等了一会儿,确认门外没了动静,这才悄悄开门,一闪身不见了人影。
船上没有专业的看守,他畅通无阻地上到最顶层的甲板上,只见寂静的玻璃棚内,洒满月光。
“刘方宇”拨通消防窗旁边挂着的内线电话,许久才对电话那头说了什么。说完后他不等回答,将电话搁了回去。
满月已过,半月残缺。可它仍然这么明亮,将一切映得分毫毕现。
“刘方宇”坐到了那台钢琴前。
半月成为了他表演的布景,他静静坐了一会儿,抬手摁下一个琴键。
生涩的《夜曲》。
肖邦有许多首夜曲,却数这首《降E大调夜曲》最为著名。
它是平易近人的。
如此浪漫的旋律,却并不难学,即便是“刘方宇”这样的初学者,在两个月后,也能将它连续地弹完。
他一遍遍地弹奏,直到两道脚步声匆匆接近,最后停在离他五米开外。
“刘方宇”又弹了一遍,等到不远处又聚集了三五人之后,才微笑回头。
“从安,好听吗?你喜欢吗?”
这人的声音有种奇异的嘶哑,蔺从安脸色不好:“……都宙?”
他死死钳着郁久的手,郁久被捏得有点疼,却没有吭声。
王娇娇和姜天气喘吁吁地来回看:“我让主管来抓人了,他们马上就到。该死的,怎么回事,这谁啊?!”
看着眼前这个皮肤微黑,五官平凡的青年,郁久喃喃道:“……你是都宙?你怎么变成这样了?”
都宙掏出一张湿巾,搓了搓脸,一层暗棕色的粉底被卸掉了一些,露出了点他的本来面目。
他叹口气:“哎,防水妆,不好卸呢……不过算了,从安不会嫌弃我的。”
“月光好亮,可惜没有风……这样吧,咯咯咯,这样就有了。”
他从脚下拎起一只消防锤,在王娇娇他们惊愕的目光中,狠狠砸碎了身后的一块玻璃墙。
碎玻璃哗啦一声掉了满地,月光下反射着璀璨的光辉。
冷风灌进来,都宙却好像没有感觉似的,重新坐在钢琴前,说道:“有月光,有风,从安喜欢钢琴,我也会弹呀。”
“从安,这是我献给你的曲子,你有没有更喜欢我一些?”
夜曲的旋律再次响起,比之前即便更加僵硬滞涩。
蔺从安听不下去了,怒道:“闹够了没?”说完就要去抓人。
谁知都宙快速起身,几步窜到了灌着冷风的玻璃破洞旁。
“别过来!再过来我就跳下去!!”
这是冬天,跳下去别说淹了,冻都得直接冻死。
到底是一条人命,所有人都收回了手脚。
见蔺从安也不动了,都宙才神色缓和道:“我也是没办法了……我拜托了好多人,才从看守所里出来,想见你,却见不到,你还对全世界说喜欢那个郁久……”
“郁久有什么好呢?无非就是会弹钢琴吧。这又有什么特别呢,我也可以弹啊……从安,我刚才的表演你喜欢吗?我还可以再弹,你现在喜欢我了吗?”
主管带着人匆匆上来,船里警报拉响,有些被吵醒的宾客也上了最上层的甲板。
人越来越多。
蔺从安不说话,都宙的笑意渐渐消失。
他突然大吼道:“说你喜欢我!”
“不然……”他冷声道:“不然我就跳下去。”
……
“怎么回事?!”夏凯瑞疯狂好奇,抓着一个人就问。
被抓的曹地广裹着棉袄:“你放手啊,我正要往前靠靠看热闹呢!你站这儿看到个P啊!”
夏凯瑞:“不行,我不能往前。”
“……哥你有病啊?你不能你抓着我干嘛啊!”
他俩前方有两个人匆匆转回来:“别看了别看了,再看出人命了。”
“还是蔺从安的债吧,不知道哪儿惹的腥,还是个神经病,要蔺从安说喜欢他,不然就跳海。”“啊?!”夏凯瑞大惊:“卧槽这么劲爆?什么人啊?”
“不知道咯,看来以前他那些事也不是全没根据啊……”
“但那个被弄晕的服务生是神经病干的咯?那确实不关蔺从安的事啊。”
“是疯了吧……”
曹地广:“说句喜欢呗,有那么难吗?又不是要他现场做|爱。”
夏凯瑞:“现场做|爱也没啥啊……”
他看了一眼曹地广的龅牙,又收回话头:“算了,还是别做了,不,我是说是啊,说句话先把人稳住咯,回去送警察局送精神病院怎么都好,耗在这儿干什么呢?”
曹地广赞同地点头。
可蔺从安却迟迟说不出口。
他攥着郁久温软的手,牙关紧紧咬死。
都宙是他曾经最好的朋友。
他以为把人关在看守所,能让他冷静,反省一下他踩在法律边缘的行为。他甚至还有一个孩子在杨冰妍的肚子里。
可是都宙竟然为了一句虚假的哄骗,愿意去坐牢,甚至压上自己的生命?
蔺从安感到恶心。
更恶心的是,他被威胁着架在这个位置上,手里攥着一条真正的人命。
那些传言都是假的,他从没有玩死过什么小男孩,他一心一意地对待自己的伴侣,按部就班地生活。
可是一旦他拒绝说出这句喜欢,他就要真的背负上一条人命。
郁久的冷汗冒了一层又一层,感觉蔺先生的手在小幅度的颤抖。
郁久害怕都宙真的跳海,但他更担心蔺先生的健康。
自己就在身边,蔺先生肯定很不想说这种不忠诚的话,郁久思索了一会儿,心里挣扎了半天,觉得还是人命重要。
于是咬牙喊道:“你先下来,他其实、”
“都宙!”
蔺从安猛地打断郁久,眼睛里一片血红。
“你是个不负责任,蔑视法律,伤害他人的人渣。我永远、永远不会喜欢你。”
后方一片哗然。
都宙瞪大眼睛,眼中含泪。他身后衬着一轮半月,呼啸的海风从破洞里涌进,疯狂地将都宙的乱发吹起。
他难以置信地看看蔺从安和郁久,又看了看他们交握的手,嘴巴一抿,笑了一下。
下一秒,他手一松,向外坠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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