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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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年的气氛越来越浓了。
在省城,天天上着班,似乎对过年的感觉没有这么明显。但是在桐山,小县城里从腊月初开始,街道上的人明显增加了。一些挂着外地牌照的车子,也从遥远的地方回到桐山来,这都是在外赚了钱的小老板。而桐山县内的大老板,特别是那些矿老板,也正在结账,发放工资,然后回城市过年。外面的回来,这里的出去,一来一往之间,把桐山经济的特色全部挑明了。
杜光辉这几天正忙着下乡慰问。上一个星期,他一直在桐山,接待强总派来的林山矿项目洽谈小组。这小组的负责人,不是什么副总或者什么行政官员,而是强总后面的总工,姓姚。组员也都是些技术人员。他们一到桐山,就扎到了矿上。白天在矿山,进矿洞勘察。晚上,回到县城,他们还得进行数据分析。闲下来的时候,杜光辉和他们谈到强总。他们说:“强总是国内少见的私营矿主。你看看,全国这么多私营矿,有几个有专门的技术队伍?我们的总工,以前是矿业大学的教授。强总有一句口头禅,叫没有技术就没有安全,没有安全就没有效益。”
这才叫真正的企业家!杜光辉想起平时见到的那些矿主,个个抽着烟,腆着肚子,一副十足的暴发户模样。他们是向资源要钱,而强总则是向管理向技术要效益。看过一篇报道说:县城以下无企业家。虽然偏颇,但杜光辉觉得也还可信。这一年来,他接触了不少搞企业的,包括蓝天木业,包括一些矿主,还有联合化工。这些企业的老总,乍一看身后都有个红红火火的企业。但一分析,现代管理的成分几乎没有。企业就是老总,老总就是企业,除了老总,没人说话。而且,杜光辉曾做过一个小调查。桐山县内的企业,负债率都在百分之七十以上。是银行帮他们做企业的,每有剩余资本,就迅速地转到了老总个人账户上。花天酒地可以,做慈善时总是嘴上喊穷。严格意义说,这只是企业主,而非企业家。
早晨,杜光辉打了个电话回家,问凡凡感觉如何,凡凡说挺好的。凡凡元旦前和莫亚兰还有钱平一道,跟随着孙林安排的旅行团,跑了一趟海南。蕉风椰雨,着实让这三个人心情爽了好多。莫亚兰回来说:“去了一趟海边,人的心境也开阔了。本来还想着……现在无所谓了。人生还得向前。”
杜光辉说:“这就对了。其实跑一趟海南,也就七八天时间。看了风景,也就是一眼而过。关键是要感受大海的辽阔,感受自然的博大,感受生命的活力。”
凡凡是第一次看海,在海边,他躺在沙滩上,好像自己回到了童年。他对杜光辉说:“面朝大海,春暖花开。那一刻,我真的想到了这首诗。回头一看,人生多么美好!就像这汹涌的大海,就像这激越的浪花。”
杜光辉笑了。
让凡凡和莫亚兰他们一道去海南,杜光辉的目的也很简单。休息,同时通过对大自然的体悟,重新焕发对生命的信心。面对大海,个体生命是渺小的;但同时,当你看到每一颗贝壳都在努力地往海岸上移动时,当你看到每一朵浪花都在海面上呈现美好时,当你听到大海在拼搏、在容纳、在辽阔时,你就失去了漠视生命的权利。珍惜美好,善待一切,这或许就是大海给予人类最深刻的启迪。
莫亚兰回来后,到医院又进行了两次化疗,总体上的感觉比以前好多了。更重要的,杜光辉看到她对生活重新燃起了希望。莫亚兰说:“在大海边,我突然感到每一个日子都是新鲜的!”
“就是。每一个日子都是希望,每一个日子也都是重新开始!”杜光辉道。
上班后,杜光辉先是看完了最近的文件。连续几天没到办公室了,文件摞了厚厚的一堆。小王进来,说:“按照日程安排,上午杜书记是要到窝儿山慰问的。”杜光辉说:“知道了,通知乡里没有?”小王说:“昨天下午已经通知了。”很好,停了会儿,他又道:“看看高玉主任在不在,如果在,让她跟我一道过去。”
小王下去后,杜光辉起身站在窗前,看了会儿早已落光了叶子的枫树。这院子里,前面是香樟,一年四季都是绿的;而后边,却是些杂树,有枫树,有栎树,甚至还有一株桑树。现在,这些杂树的叶子都落光了,地上的草也变成了枯黄色。靠近院墙的地方,不知是谁栽下的一株白梅,这时候却在开着,虽然只有三两朵,但还是显出了少有的生动。这梅真是孤寂的。很少有人到这后边来。即使看看,也很少。像杜光辉这样,站在窗前注视它们,或者被它们注视,大概是少之又少了。
墙角数枝梅,凌寒独自开。
遥知不是雪,为有暗香来。杜光辉轻轻地吟诵着这首诗,他是喜欢梅花的。可惜在大平原上,梅花少。这些年,他也看到过一些梅花,那都是养在花圃里的。正所谓“病梅”。不像这株,独自在墙边上,开放,或者凋谢,都是它自己的事。君子独善其身,正是它最真实的写照。这样想着,杜光辉又多看了几眼。也许明天,或者后天,它就会同样寂寞地逝去……
人生何尝不如此?
想着,杜光辉回到桌子边,收拾了一下,便出门。下了楼,高玉正要上楼。高玉问:“杜书记,到窝儿山是吧?”
“是啊,马上就走。”
“那好,我也正想去看看呢。”
上了车,小徐说:“高主任最近变化很大啊!不看别的,就这衣着,就是城里干部的样子了。”
“嘿,还有这事?什么叫城里干部?我可弄不明白了。”高玉问。
小徐笑道:“乡镇干部一套衣,洗洗换换穿四季。城里干部十套半,每天都是新颜色。高主任,这跟养情人恰恰相反。养情人是乡镇干部村村有,城里干部干起吼。”
杜光辉问:“什么叫干起吼啊?”
高玉道:“这是桐山土话,是干看着难受的意思。”
“啊,哈哈,小徐还真有一套嘛!”杜光辉说着,问高玉:“最近招商这一块,有什么动静没有?”
高玉说:“刚刚开始,头绪都还没理出来。招商办要抽调人,目前报名的也不多。看来具体工作要等到年后才能开展了。”
“是啊,其实当初一达书记提出这个的时候,我就有顾虑,桐山跟湖东情况不同,湖东有交通和资源优势。桐山除了矿产,没有任何优势。我们拿什么来招商呢?既然是招商,就得有好的条件,可是我们的条件……”
“杜书记说得在理。这一段时间我也在考虑。桐山拿什么来招商?靠几个人出去找?太难了。不找,谁会主动来?要是矿山对外招商,也许会有人来。像其他产业,或者请人来建工厂,我觉得基本上没有什么希望。”高玉叹了口气,“明天林书记还找我,让我把招商办尽快运作起来,争取开年后,第一批招商人员就能出去开展工作。”
“既然成立起来了,工作还是得开展起来。至于人,也得抓紧。没有人,靠你一个人,哪行呢?”杜光辉问高玉,“林山矿的招商协议拟得怎么样了?年后,他们就要来签订的。协议拿出来后,还得请有关领导审阅一下。”
高玉拢了下头发,说协议正在拟,明后天就可以送到各个领导手中。
正说着,高玉有电话了。一接,是窝儿山的黄大壮。黄大壮问:“高乡长是不是也到窝儿山来了?”高玉说:“你怎么知道?我就在路上呢。”黄大壮笑道:“我想你肯定要来,还有杜书记吧?村里准备了土鸡,要好好地请杜书记和高乡长喝一杯呢。”
“是吗?难怪我都闻到了香味了呢。杜书记正在边上。”高玉道。
黄大壮说:“那就让杜书记接下电话吧。”高玉回头将手机递给杜光辉。杜光辉接了,黄大壮说:“杜书记没有忘记窝儿山,我们也很高兴。等会儿来了,我们好好请杜书记看看我们的茶园。”
杜光辉说:“那当然,我来就是看茶园的。”
挂了电话,杜光辉将手机递给高玉。高玉回着头,伸手正接,车子一偏,她的手正好握在了杜光辉的手里。她脸一红,赶紧拿了手机。杜光辉也注意到了高玉的慌乱,他自己的心,也悄悄地动了下。
上周,杜光辉回家,钱平说到海南之行时,突然说:“杜书记,有句话不知我该不该问?”
杜光辉望着钱平,说:“什么话不能问啊,问吧。”
钱平就问:“杜书记和莫亚兰到底是……”
“大学同学,兼好朋友。她现在病了,一个人,同学不照顾,谁照顾?”杜光辉笑着说,“我要是跟她,早在二十年前就……”
“那就好。我还以为……高玉听到你让她和凡凡还有我一道去海南,心里还真有点……”
“她?高玉?她有点……”杜光辉没有再问,他明白钱平下面的话将是什么。他没让她说。有许多话,并不一定就要说出。而且,有许多话,只要到了合适的时候才能说出。早说了,那话成了不合时宜的话;晚说了,那话成了废话。
黄丽在离开杜光辉时,曾说到过高玉。但在杜光辉的心里,情感的问题,现在基本上没有位置。现在他的心里,一是装着孩子,二就是好好地搞好这还有一年的挂职工作。桐山非久留之地,何况高玉与他……
车子到了乡里,程书记说喝点茶吧。杜光辉说不喝了吧,直接上山。
到窝儿山,停了车子后,还得走上十里路。当车子停下来后,杜光辉看见黄大壮他们早等在路边上。杜光辉问:“是特意过来等的?”
黄大壮咧着嘴笑着,说:“当然是特意的。村子里还有其他的人也要过来。这不,最后吵着,就派我们几个做代表了。”杜光辉听着,心里一暖,拍拍黄大壮的肩膀,说:“谢谢了,上山吧!”
窝儿山的茶叶,现在已经连片长了起来。顺坡而下,全是绿色的茶园。管理显然很到位,茶叶发棵情况也良好。杜光辉连着走了几片茶园,问高玉:“明年春茶,像现在这样的长势,亩产能达多少啊?”
“一百多斤活草,制成干茶,也有三四十斤吧。按每斤一百计算,三四千块钱。”高玉算着。杜光辉道:“那这八百多亩,产值就可以达到两三百万哪!好,不错。看来山区发展茶叶是对的。”
程书记说:“明年整个乡都将以茶叶发展为重点了。马上过了年,我们将在窝儿山开一个现场会,争取两到三年,全乡的茶叶面积达到两万亩。农民人均增收一千元。”
“这个想法好。山区经济发展就要立足山区特色。我觉得……高主任哪,下一步招商办可以将茶叶招商作为重点。招销售商,招深加工商。打好‘兰花香’这个品牌,不愁山区经济搞不上来。”杜光辉沿着茶垄走了一段,高玉说:“杜书记这么一说,倒是给我们招商提了条思路。桐山的招商,还是得立足桐山的特色,这样才能吸引人啊!”
中午,杜光辉特意喝了点酒。黄大壮说:“明年春茶一上市,我就第一个将茶送到县委会去。然后,我要把它们搞到省城,搞到上海,甚至北京。我已经同一些老客户联系了,它们都愿意。我还想成立一个茶叶销售公司,杜书记,您看这行吗?”
“当然行!就叫兰花香茶叶开发销售公司吧。”
高玉道:“这名字好,就叫这个!”
下午,杜光辉刚慰问过几个贫困户,天突然阴了下来,接着,就开始下起了大雨。雨势凶猛,不一会儿,平地就“哗哗”流水了。黄大壮说:“这雨,看来是替窝儿山老百姓留杜书记的啊。这么大的雨,是下不了山的。干脆就……”
高玉也焦急,她知道山里的雨稍一下大,山洪就有可能暴发,这个时候要是下山,是很危险的。杜光辉问程书记,程书记说:“只好留在窝儿山了。这雨看来一时半会儿也停不下来。干脆,杜书记,就在这山上住一宿吧?”
“这么多人,能住下吗?”高玉问黄大壮。
“能,我们炒茶的时候,有时住百十号人呢。”黄大壮道。
一直到黄昏,雨不仅没有停,反而更大了。杜光辉他们只好打消了回去的念头,吃了晚饭,大家烧了火盆,围着聊天。程书记就问道:“杜书记,上次民主推荐我们乡里参加会议的两票都推荐了你。而且,我知道还有不少。不知道最后的结果出来没有?原来说年底开人代会的,看来是要推迟了吧?”
“人代会是推迟了。到三月。这里面有市里的原因。但是跟我的事没有关系。”杜光辉拨弄了一下炭火,炭火一下子更旺了。他的脸,被炭火照得通红。
“也不能说没关系。只是我们桐山太穷了,又偏远。不然杜书记留在这儿,也是不错的。”高玉道。
杜光辉说:“这是组织上的事。不过,市里征求我的意见,我已经明确表态,我不会去争这个县长的位子的。”
“那真让那个岳……”高玉说了一半,卡住了。
程书记道:“市里还没最后定吧?反正现在我们民主推荐也只是个形式。”
“话不能这么说。老程,民主与集中相结合嘛!”
炭火越来越旺,屋里更暖和了。黄大壮将茶壶放在火上,不一会儿,壶里的水就“■■”直响。程书记说:“这山里的水,泡窝儿山的茶,才能泡出十足的味道来。古人有句话:‘窝儿山上茶,清溪河里水。’就是指的这个。”
“所谓一方水土啊!”杜光辉叹道。
程书记点点头,又回过话题说:“民主推荐前,除了杜书记,我的手机上至少收到五个领导的信息。其中就有岳县长,还有立志书记的。不过,立志书记不是让大家推荐他自己,而是要大家推荐你杜书记。有意思吧?哈哈。”
“推荐我?立志书记?”杜光辉愣了下,问道。
“是啊,你看看。”程书记把手机拿出来,翻出短信,“我一直保留着。这是立志书记的。”
杜光辉凑上一看,时立志书记的短信上写着:下午民推,请推光辉书记。谢谢!
这是?时立志怎么会发这样的短信?杜光辉皱着眉,问程书记,“这立志书记的短信,是不是就发了你一个?”程书记道:“哪能?就我知道的,可能大部分参会的同志都收到了。至少有四五十人吧。”
“啊……”杜光辉看了眼高玉。
高玉正将刚装满水的壶,放到铁支架上。放好后,捋了捋头发,道:“我们推荐了杜书记,可是杜书记不领情啊。是吧,程书记?”“就是,这可寒了一大批干部的心哪!”
杜光辉听着,只是笑笑。程书记的话,半真半假。不过,后来的推荐结果,却说明了大部分人是推荐了杜光辉的。但是,杜光辉看着炭火,心里却在想:时立志书记为什么要出面来给干部们发短信呢?而且,在短信上,不是让干部们推荐他时立志,却偏偏来推荐杜光辉呢?
时立志这个人,杜光辉接触得并不多。他是纪委书记,办公虽然在一个大院子里,可是彼此很少走动。一来因为工作上接触本身就少,二来杜光辉是个挂职干部,自身就不太喜欢交际。跟时立志见面,只有三种情况:一是上下班时正好碰见,点点头,或者说上几句不痛不痒的话;二是开会时见到,无非也就问问好;三就是在个别饭局上相遇。时立志话不多,脸色似乎总是绷着的,就这形象,倒还真像个纪检干部。杜光辉跟他接触最密切的那一段时间,正是矿难发生之后。县纪委参与了矿难的调查。时立志对矿难的处理,就杜光辉的印象,自始至终都没听到他的具体意见。总体上看,杜光辉觉得这个人存在着有些像个影子。当然,这仅仅只是杜光辉的想法。也许在其他人眼里,时立志完全不是这个形象了。
高玉见杜光辉呆着,就道:“杜书记在……”
“我在想时立志时书记,我一直对他不太了解。”
“时书记吧?你不了解就对了。”程书记道,“他一直在桐山,可是桐山没有多少干部真正了解他。这个人城府深,探不到底。上一轮常委换届,他当时是人大办公室的主任,谁都不会想到他要进入班子。结果出了怪了,他不仅仅成了县委委员,还高票成了县委常委。后来又成了纪委书记。那一次选举,我和高乡长都还不在现在的位置上,所以也没能参加党代会,但就我们所知,他在会前也是忙上忙下,推荐了其他的同志。结果,被他推荐的人没上,他自己倒上了。这个人,内心里城府深哪!”
“领导是要严肃,可是,我就很少看到像时书记这样的领导。”高玉说,“基本上不让人接近。”
杜光辉这下有些明白了,时立志玩这个把戏,不是第一次了。他玩得巧妙,在一个下派挂职的干部身上,做起了文章。了得啊!了得!
虽然心里想着,杜光辉嘴上却没说。
雨声,不断地传到屋里来。高玉看看表,十点多了,就提议大家休息:“这山里的夜冷,杜书记,多盖点被子。”
杜光辉“嗯”了声,程书记在边上打趣道:“我们高乡长也知道关心人了,哈哈!”
一夜无梦。雨声中,杜光辉竟然像平原上的庄稼一般,憨厚地睡了一大觉。他自己也觉得奇怪,怎么就睡得那么踏实呢?平时他可是经常失眠的。而这一夜,他沉得像一片土地,安静得像一棵茶树……
天一亮,雨就停了。太阳从东山上踮着脚尖,望着窝儿山。炊烟和人声,慢慢地开始笼罩。乡村的气息,挂到被雨水冲涮得更加清亮的山野之上了。
回县城的路上,高玉突然问杜光辉:“杜书记,时书记那么推荐你,或许是另有企图吧?是不是为了岳……”
“这个……不太清楚。也不能猜测。”杜光辉道,“反正他是打了招呼了。至于动机是什么,没有必要再去追究。何况我也不想……”
“不过,杜书记,我觉得你还是太……县级工作的复杂,我觉得杜书记还是太理想化了。”
“是吗?我就是个理想主义者嘛!”
全县的慰问结束后,已经是腊月二十六了。再过三天,就是农历的除夕。杜光辉前两天回了一趟省城,黄丽回来了,一个人,但是她并没有回家。朱少山的家也在省城,春节期间,他在家里过。黄丽就在宾馆里住。黄丽要接凡凡过去。凡凡却不愿意。黄丽只好找杜光辉,请他做孩子的工作。杜光辉接了电话也很生气,但是想想黄丽毕竟还是孩子的妈妈。再怎么着,血肉亲情还是在的。虽然法律上,他们已经不再是夫妻了,然而,曾经的岁月和过去的情感,也不可能彻底地消失了。他想找凡凡好好地谈一回。可是刚一开口,就被凡凡给堵回来了。凡凡说:“爸爸,我知道你要跟我谈什么。这有必要谈吗?妈妈如果回家,我可以。但是,让我到……爸爸,我能愿意吗?”
“那……爸爸尊重你。不过,妈妈既然想见你,就让她……”
“我不是说不愿意见她。”凡凡泪水下来了。
杜光辉递了张纸巾,叹了口气,打电话给黄丽,说:“让孩子过去住,是不太可能的,也不现实。你得替孩子想想。这样吧,真要见,你请他出去吃饭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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