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三章 表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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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太过惊诧,鹿云舒一时想不出要说什么,只下意识地想推开九方渊。
九方渊制住他扑腾的双手,无奈地叹了口气:“你先听我把话说完,你自己说说,刚才是不是想往树上打?”
鹿云舒安静下来,莫名觉得自己不占理了,九方渊最见不得他这种怂兮兮的模样,舔了舔虎牙,压下眼底的风暴:“如果你留着手会伤害到自己,那这双手便没有留着的必要了,你明白吗?”
鹿云舒觉得九方渊的逻辑不太对,他小声嘀咕:“那废了我的手,就不是伤害我了吗?”
九方渊身体一滞,忽然很轻很轻地笑起来:“当然不是,我说的废掉你的手,和你想象中不同,不是那种将你的手打断的意思,只是让你没有伤害自己的能力。”
“好吧。”鹿云舒无条件相信九方渊,相信这个人不会伤害自己,他眼睛骨碌碌一转,故意问道,“但你刚才还说要废掉我的腿,我的腿总不能伤害到自己吧。”
九方渊低低地笑了声:“吓唬你的。”
话虽那么说,但九方渊心里另有打算,他暗自腹诽:废了你的腿,自然是为了让你不能乱跑,不能离开我身边。
接下来只剩下一个问题了,一个本来不应该成为问题的问题。
九方渊眯了眯眼,在心里将三更翻来覆去骂了八百遍,一点用处都没有,就知道添乱的蠢东西!
“首先说明一点,三更不是灵宠,虽然它能变成人,但它只是我的武器。”九方渊胡编乱造了一个捡到三更的经历,解释道,“三更说白了只是一把剑,一把没有脑子的剑,你不要多想,我是它的主人,除此之外,它和我什么关系都没有。”
鹿云舒还是不满意,一想到三更和九方渊独处了十年,他就打从心里往外冒酸水,忍不住阴阳怪气道:“你是它的主人,这还不够有关系吗?你是不是不知道有种叫艾斯艾慕的形式,在小h文里,这种称呼主人的,都是不清不楚的!”
九方渊:“……”
艾斯艾慕小h文,很好,他又听不懂鹿云舒说的话了。
没听到九方渊说话,鹿云舒心里酸得不行,感觉自己生吞了百八十片柠檬,不依不饶道:“总之它不能叫你主人!”
九方渊被他这副小表情逗笑了:“难不成你要叫我‘主人’?”
九方渊不明白“主人”这个称呼有什么不一样的地方,他理解中的主人,就是奴仆对其掌控者的称呼,表达了一种地位上的尊卑,但听鹿云舒的意思,这称呼好像还有其他意思,很特殊一样。
脑海中不受控制地冒出很多东西,鹿云舒也算是阅小说无限,什么题材都有涉猎,能想到艾斯艾慕,必然是曾经看过相关题材的小说或漫画。
他脸一红,脑海中自动浮现出九方渊一手手铐一手鞭子的形象,淦!他到底在想什么!
鹿云舒连忙道:“绝对不可能!”
九方渊思索了一会儿,豁然开朗:“你是想让我叫你‘主人’吗,倒也不是不可以。”
说着,九方渊侧过脸,凑近了鹿云舒耳边,几乎要吻上他耳骨的小痣:“池鱼主人?”
鹿云舒的脑袋,嗡的一声炸开了。
九方渊看着瞬间红透的耳朵,语气有些惊诧:“看来你确实喜欢这样。”
鹿云舒猛地摇头:“不是,我没有,你别胡说!”
九方渊“嗯哼”一声,不说话了,只静静地看着他。
鹿云舒脸上烧热,总觉得九方渊根本没把他的话听进去,苍天呐,心好累啊!
说完自己的事,九方渊立刻把握机会,拿回了主动权,问起鹿云舒这十年的经历,鹿云舒没心眼,竹筒倒豆子一般,尽数说了出来。
“当年我和苏先生跟着曲师兄离开后,便去了三槎剑峰,没待多久,就一起去了千刀海,曲师兄说要去寻剑……”鹿云舒大略讲了讲他们在千刀海的经历,末了,感叹道,“多亏去了,我在千刀海也找到了适合自己的武器。”
九方渊眸光微闪:“那柄长枪?”
鹿云舒点点头:“对,要不是它,我恐怕就死在千刀海了。”
九方渊呼吸一窒:“怎么回事?”
鹿云舒拍拍他的背,宽慰道:“别担心,已经过去了,我这不是好好的吗。就是当时在千刀海,我们遇上了刀浪,各种样式的刀组成的海洋,用不了一点灵力,我还和曲师兄走散了,就在我以为自己会死在那里的时候,突然掉进了一个神秘的山洞,那里面散发着金色的光芒,我就是在那里找到自己的武器的。”
虽然鹿云舒寥寥几句话概括了当时发生的事,但九方渊可以想象得出,他一个人在千刀海里的情况有多危急。
九方渊圈着鹿云舒的双臂又紧了紧,像是一旦松了几分,怀里的人就会消失一般。
鹿云舒失笑:“我真的没事了,你不要担心。”九方渊“嗯”了声,承诺一般,笃定道:“不会再让你出事的。”
两个人又聊了几句,气氛慢慢缓和,直到太阳西斜,才离开树林。
与此同时,段十令也被长老们送到了偏峰,当着沧云穹庐一众弟子做下的承诺,关乎所有长老的脸面,自然不能违背。
段十令右肩的伤口还没有愈合,长老们没有办法,只能暂时封住他全身经脉穴位,这才堪堪止住了血。
偏峰常年落雪,虽然是夏日,但今日又下了一场大雪,气温很低。
段十令躺在床上,双目圆睁,失血过多加上受了冻,他面色不太好看,显出一种病态的青黑,一点都看不出沧云穹庐大师兄的英明神武。
长老们安排了一个杂役弟子照顾他,然后兵分两路,一路去找九方渊和鹿云舒,一路去请奈何医谷的医师,总而言之,要将段十令的命保下来。
杂役弟子还没有听说内门弟子选拔时发生的事,对这位亲近和善的大师兄颇有好感,见他变成现在这副模样,心里有些唏嘘,打了热水,准备帮他擦擦身上的血。
段十令仿佛被魇住了一般,即使伤重成这样,还是没有闭上眼,盯着头顶,念叨着什么话。
和他说话,他也没有什么反应,杂役弟子闭了嘴,只专心拿了帕子,解开他衣服,擦他身上的血。
随着衣服解开,一块刻着段十令名字的玉牌掉到了地上,杂役弟子知道,那是宗门的正式弟子人手一块的玉牌。他将那玉牌捡起,好奇地打量起来,看着玉牌中央的黑色斑点,疑惑地嘟哝起来:“这玉怎么是黑色的?”
他仍保持着弯腰的姿势,没有注意到自己的身后,原本躺在床上的段十令无声无息坐了起来,他垂头看着蹲在床边的人,慢慢伸出手,无声地吐出几个字:“杀了你。”
“啪嗒——”
玉牌掉到地上,摔成了好几块。
*
拒绝了百里呦的挽留,九方渊与鹿云舒在问安峰住了一夜,然后就一同回了天秀峰,一是两个人十年前在天秀峰住习惯了,二是九方渊不喜欢问安峰的环境和氛围。
段十令已经去了偏峰,长老们一合计,虽被鹤三翁收为徒弟,但是九方渊也算是泰和真人的弟子,居住在天秀峰里很合适,便做主将天秀峰暂时交予九方渊管理。
东院里的梅树长得更盛了,枝叶茂密,郁郁青青,因为是夏季,树还没有开花,只是抽了叶,等到冬天梅花盛放,应当与十年前花落满院的场景差不许多。
九方渊又想起十年前,和鹿云舒一同站在院里,那时他们刚相遇,他还没有恢复记忆,只将鹿云舒当成了一个别有用心的小孩儿,甚至鬼迷心窍一样,想过用一些不合时宜的法子来对付鹿云舒。
思及此,九方渊又暗自笑了笑,无论他有没有记忆,对于鹿云舒的本能总是不会发生变化,在这偌大的世间,他只对这么一个人感兴趣,从始至终,都只有他的小殿下。
当然不包括朔风珠的事,那是他一时糊涂,犯浑了。
见他发呆,鹿云舒好奇问道:“你在想什么?”
九方渊抚着树干,不答反问:“为什么不叫阿渊了?”
从两人在擂台上见面开始起,鹿云舒只在一开始失态时喊过一声“阿渊”,后来在小树林里,不是“九方渊”就是“你”,一开始九方渊还当他是在生气,现在两人说开了,都回了天秀峰了,鹿云舒还是没有再称呼他为“阿渊”,九方渊心里不乐意,当即便问了出来。
鹿云舒一怔,眼神有些闪躲,支支吾吾道:“没有不叫,我没有,我只是,我……”
他说了半天都没说出个所以然来,九方渊心里更加疑惑了,强行掰过鹿云舒的头,让他正视着自己:“究竟是因为什么?”
鹿云舒挣不开他的手,片刻后,破罐子破摔一般,恼羞成怒道:“阿渊,你好烦!”
九方渊被骂了一句,不仅没生气,还心满意足地笑了,过了一会儿,戏谑道:“当时在择徒大典上,你闹了别扭,我去哄你,你也是这样说的。”
鹿云舒被迫想起自己降智的奶团时期,心里一阵羞耻,但也有几分想念,那段时光,是他近十年来每每梦醒,都想回到的过去。
——有九方渊的过去。
鹿云舒眼神暗淡了几分,尽管说了一下午,九方渊也给他解释了很多,但他心里还是不舒服,跟梗着根刺似的,拔不出去,难受得慌。
鹿云舒现在已经不是小孩子了,也学会了隐藏自己的情绪,他看着九方渊,故作不满道:“当初还不是因为你不相信我,表现得好像我骗了你一样。”
九方渊连忙讨饶:“我哪里敢不相信你。”
鹿云舒轻轻地哼了声:“当时在择徒大典上,你脖子旁边出现了一朵血红的花,我告诉你,你还不相信,一直觉得我是骗你的,可我真的看到了,我没有骗你。”九方渊已经恢复了记忆,当然明白鹿云舒没有骗过自己,只不过他还想到了另外一点,其他人看不见他身上的变化,只有鹿云舒能看到的原因。
在这个世间,只有鹿云舒是特殊的。
鹿云舒气闷道:“你还是不相信我吗?”
九方渊从善如流:“没有,我当然相信你了。”
鹿云舒一脸恼怒,说得这么敷衍,肯定不是真心实意的。
九方渊见他脸色不好,以为他是想起往事又生气了,毕竟是记仇的小殿下,连忙轻声哄道:“是不高兴了吗?要不要哄哄?还是像以前那样抱抱吗?”
鹿云舒没有动作,九方渊心里突然忐忑起来,难道是这种哄法已经不好用了吗?
九方渊正准备说点儿什么,鹿云舒突然走上前来,钻进他怀里,轻轻拍了拍他的后背:“不需要哄我,阿渊什么都不需要做,我已经变得很强大了,能够保护你,有什么事你不要一个人藏在心里,说出来我们一起去解决,没有什么能分开你我,所以阿渊不要怕,如果你愿意,我也可以哄你的。”
九方渊浑身一僵,除了感动与欢喜之外,心里还有点莫名的恐慌,他的小殿下是知道了什么事情吗?
九方渊不敢做出这样的设想,他怕鹿云舒知道太多,怕鹿云舒知道他隐藏的秘密,最怕的就是在他们两个人还没有在一起之前,鹿云舒就记起曾经发生的事。
因为迟早要分离,所以他预谋了一场新的邂逅,他付出一切换了一场梦,因为这个梦里有他的小殿下。
鹿云舒没发现他的异常,说完又重复了一遍:“所以阿渊有什么事情一定要告诉我,不要再丢下我,让我帮你好不好?”
九方渊怀着一种极其微妙复杂的心情,回道:“好。”
东院十年没有住人了,屋子里满是灰尘,两个人都没准备麻烦别人,直接自己动手打扫起来,两个人一块儿,先打扫九方渊的房间。
九方渊看着鹿云舒忙前忙后的收拾,十分惊诧,淮州城鹿家金枝玉叶的鹿小侯爷,十指不沾阳春水,如今收拾起房间来竟然像模像样的。
“这些都是谁教你的?”九方渊拿着扫帚站在屋子里,转身看向正在擦桌子的鹿云舒,提醒道,“小心点儿,别把衣服弄脏了。”
鹿云舒随口道:“在外头待了好多年,总不能一直麻烦苏先生,慢慢的就什么都会做了。”
鹿云舒说得毫不在意,九方渊却听得心里头一酸,又想起鹿云舒差点丧命于千刀海的事。
鹿云舒边擦桌子边说:“当年离开沧云穹庐之后,其实我和苏先生一直都没有回过家,阿渊在闭关修炼,我想我也不能太差,因而也跟着曲师兄修炼……对了!之前没有告诉阿渊,苏先生快和曲师兄在一起了。”
九方渊扬了扬眉:“快?”
照之前的情况来看,他以为这俩人已经在一起了,原来竟还没有吗?
“嗯,快了。”鹿云舒一点儿也没有藏着掖着,全都说了个清楚,“苏先生喜欢曲师兄,但是曲师兄没有表态,不过我感觉他们两个能成。当年我们三个一同历练时,路上遇到危险,苏先生为了救曲师兄,替他挡了一击,然后就落下了病根儿,总爱……心口疼。”
鹿云舒说到“心口疼”时,表情略微有些复杂,他一想起苏长龄娇弱的模样,脑海中就自动浮现出《红楼梦》中对于林妹妹的描写,弱柳扶风,一步三喘。
人家林妹妹是真的身体不好,但苏长龄……鹿云舒穿书前经常网上冲浪,什么绿茶婊白莲花见得多了,不带恶意地说一句,他真的觉得苏长龄有点像绿茶,还是那种算计人感情的高段位绿茶。
九方渊对苏长明与曲有顾的事情没有兴趣,沉吟片刻,问道:“这些年你一直与他们两个住在一起吗?”
鹿云舒点点头又摇摇头:“外出历练时会一起,但平日里是分开的,我要修炼,不能时时刻刻顾上苏先生,所以苏先生一直是与曲师兄住在一处的。”
九方渊语气不明,状似随意道:“那你一直是一个人吗?”
鹿云舒把抹布扔到水里,含糊道:“算是吧。”
九方渊眯了眯眼:“算是?”
“还有个小玩意儿一直陪着我。”鹿云舒突然道,“阿渊,你有没有觉得自己丢了什么东西?”
九方渊默默走近他,垂下头,低声道:“什么东西?”
鹿云舒把手上的水甩干,从怀里掏出一个毛绒绒的小玩意儿,往地上一扔。
只见原本巴掌大的小毛球瞬间膨胀起来,不消片刻就变成了一只膝盖高的,毛绒绒的小狗,皮毛雪白顺滑,不是冰冰又是谁?
九方渊一惊:“冰冰?”鹿云舒点点头:“当时离开沧云穹庐后,我在云鹤上发现了冰冰,然后请曲师兄帮我捉住了它,曲师兄在冰冰身上下了封印,让它不能离开三槎剑峰,一直跟在我身边。”
九方渊怎么也没想到,冰冰没回来复命,是因为被鹿云舒捉了去,他无奈地扶了扶额:“你捉它干嘛?难不成你喜欢它?”
鹿云舒摇摇头:“我将它留在身边,只是想对你的状况有个了解,它和你身上有血契,如果冰冰没有出事,那你一定也没有出事。”
鹿云舒顿了顿,小声嗫嚅:“我怕你出什么意外。”
冰冰之前被九方渊好好收拾了一通,修为大为降低,所以才轻易被曲有顾封了力量,有封印在身,冰冰不敢伤害鹿云舒,毛绒绒的雪团子,像条真的狗一样。
九方渊心情复杂,想起自己闭关时的提心吊胆,不知该说点什么,只是所有的愤怒都消失了,只剩下密密麻麻的心疼。他突然有几分后悔,后悔自己不够勇敢,不敢将所有事情告诉鹿云舒,如果他能将一切说出来,是不是这十年他们就不用分开了?
说是这么说,想是这么想,但如果重来一次的话,九方渊还是会选择自行闭关,有关于鹿云舒的事,他从来都不敢赌。
冰冰总不能真的当条狗,何况九方渊还要利用它在百里呦面前圆谎,受泰和真人蛊惑,百里呦一直将冰冰当成伤害他们的凶手,甚至以为叶昭安的尸骨也在冰冰的手里。
九方渊并不打算在这个时候揭穿泰和真人,之前让三更从泰和真人的魂魄中抽了一缕出来,闭关闲暇之余,他们曾拷问过那缕魂魄,但很可惜并没有什么收获。不过从某个方面来说,没有收获也是一种极大的收获,起码证明了,泰和真人身上还藏着很大的秘密。
九方渊准备先让冰冰替泰和真人背了黑锅,等到一切秘密都揭开的时候,再拆穿泰和真人,让泰和真人粉身碎骨,一败涂地。
“既然已经回来了,便不再需要它了吧。”九方渊蹲下身,摸着冰冰的狗头,抬眼看向鹿云舒,“介意我解开它身上的封印吗?”
都有九方渊了,还要什么冰冰?鹿云舒摇摇头:“不介意,你随意。”
只见幽蓝的灵火从九方渊掌心渗出,顺着冰冰的脑袋进入它的身体,没多一会儿,原本乖顺的冰冰突然暴起,发出一阵又一阵的低吼声,愤怒地盯着鹿云舒。
封印只会封印修为和意识,冰冰一直清楚地知道自己都做了什么事,就是因为知道,它才更加痛恨眼前拿他当狗的鹿云舒,一次两次,还封印个没完了是吧?
九方渊警告地看了它一眼,像是在说“这个乱动就把你的爪子剁了”。
冰冰与三更唯有此点相同——怂,原本还张牙舞爪的冰冰瞬间蔫头耷脑,伏了伏身子,几乎要趴在地上,用行动表示了自己想保住爪子的决心。
九方渊将封印解除,然后就把冰冰扔出了房间,随口吩咐道:“去找找三更,小心点,别再被人捉了去。”
冰冰变成狗的形象和原本的真身差很多,九方渊也不怕它会被百里呦认出来,直接将它赶走,不让这玩意儿来破坏他和鹿云舒的独处。
桌子擦得差不多了,鹿云舒伸了个懒腰,将抹布往水盆里一丢,直接瘫倒在了床上,九方渊踢踢他的腿,突然道:“我似乎没有告诉过你,我和冰冰身上有血契。”
刚才乍一听没觉得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但九方渊越想越不明白,他在雾林恢复了记忆,但关于冰冰与初伏枝的事都没有告诉过鹿云舒,甚至他还隐瞒了鹿云舒差点被初伏枝困在幻境里的事,可鹿云舒怎么会知道他与冰冰身上有血契呢?
鹿云舒“嗯”了声,阴阳怪气地说:“你是没告诉过我,你什么事都没有告诉过我。”
九方渊一噎,被他堵得说不上话来。
鹿云舒心情不太好,但还是解释起来:“是曲师兄抓住冰冰的,我拜托他在冰冰身上设下封印,他问过我为什么要这样做,我当时只想要留下一个和你有关的东西,然后就将冰冰是你的灵宠的事说了。”
九方渊基本能猜到他接下来要说的话了,接道:“是曲有顾发现冰冰和我身上有血契的,对吗?”
鹿云舒一骨碌从床上坐起来:“是的,当时曲师兄给冰冰设下封印的时候,发现它身体中还有另一道禁制,但那禁制很古怪,像是刻在神魂上的,后来我们查了不少古籍,推测这是一种血契。”
因为这古籍,还查到了一些不同寻常的事,当然这些事就不需要告诉九方渊了,鹿云舒摸了摸鼻子,轻声道:“虽然是推测,但好歹有个念想。”
九方渊听出鹿云舒这话里的意思了,即使并不确定冰冰和自己有血契,但鹿云舒只想要个念想。
念想是什么东西?那就是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所以即使不存在,鹿云舒也需要用冰冰的安然无恙来推测他的平安。九方渊怔了片刻,抬手摸了摸鹿云舒的头:“不会再有下一次了。”
不会再丢下你一个人,不会再让你一个人自我安慰,不会再让你靠心理暗示来坚持下去。
鹿云舒倒没觉得自己这样有什么不好的,那些事都已经过去了,现在他能坦然地提起来,就代表已经不把这事放在心上了,只当是过去的经历。
两个人没花太久,就将九方渊的房间打扫完了。
鹿云舒最讨厌大扫除了,一通打扫下来,弄得自己灰头土脸一身汗,就连是和九方渊一起做这件事,都没改变他对大扫除的厌恶想法。
九方渊眼底蓄起笑意,将扫帚放下,洗了洗手,问道:“再歇一会儿?”
鹿云舒躺在床上,颇有几分气若游丝的虚弱,叹息道:“不来了不来了,我这把老身子骨实在受不了了,不想打扫了。”
九方渊洗手的动作一顿,甩着手上的水走向床边,将仍沾着水的手往鹿云舒额头上一贴:“不想打扫了,那你准备晚上睡在哪里?”
“啊!好舒服。”鹿云舒闭上眼睛,笑嘻嘻地说,“实在不行,我就和阿渊一起睡呗。”
九方渊的心悬在了嗓子眼儿,仔细听他的声音还有些抖:“确定要睡在我这儿?”
鹿云舒心尖一颤,顾左右而言之:“又不是没有一块儿睡过。”
鹿云舒穿书前就是已经成年的人,虽然没有谈过恋爱,但是也见过谈恋爱的,对于成年人的世俗愿望,他该知道的都知道,不该知道的也通过小说知道了不少。
分别的这十年,他与曲有顾和苏长龄生活在一起,且不必说苏长龄对于曲有顾那点儿小心思,单是历练途中,鹿云舒也遇到过不少向他献殷勤的男女。
见的猪多了,尽管没吃过猪肉,但是也能分辨出猪肉是什么味道。
鹿云舒早就知道,自己对九方渊的心思不是普通的朋友那样,十年前,鹿云舒还能打趣自己是贪图九方渊的美色。
中间隔开的十年时光,他发了疯似的想念九方渊,这让他看清楚了自己的内心,再好的朋友也不会梦到与对方做荒唐事,他对九方渊的心思不正常。
鹿云舒闭了闭眼,将一切不该有的心思压下去,他可以笑着和九方渊打趣这种事,但真刀真枪干起来,他只会临阵逃脱,如果他不迈出这一步,他们就可以一直成为最好的朋友。
这个诱惑太大了,这样能与九方渊关系亲近,鹿云舒享受这个头衔所带来的亲近,他不敢赌,万一赌输了,他很可能会失去九方渊这个朋友,到那时候,他们之间就没有任何关系了。
只是想到会有这种可能,鹿云舒就觉得有些无法呼吸,他从书外的世界来到这里,跨越时空与距离,仅仅是为了九方渊,如果失去了九方渊,就好像是……他失去了存在于这个世间的意义。
但是,九方渊的对他的诱惑力太大了,大到,他这么怂的人,这么软弱的人,这么不勇敢的人,突然生出一股想要铤而走险的心思,如果有万分之一的可能,九方渊也抱着与他相同的心情,那么,他就可以彻底将这个人据为己有了。
夏天气温高,两个人打扫屋子出了一身汗,心情也有些燥,活像胸膛里头塞了面鼓,一直敲个不停。
咚咚咚!
鼓点越来越急促,将两个人的呼吸搅和在一起,空气略微潮湿,使得气氛发酵,慢慢变得暧昧起来,像是心底有什么即将破土而出,抽芽疯长,捅破那层窗户纸。
鹿云舒仍闭着眼睛,感受着额头上的凉意,舔了舔唇:“阿渊……”
九方渊的心跳越来越快,他有预感,鹿云舒接下来要说的话一定重要,他甚至不敢说话,怕打扰到鹿云舒。
鹿云舒低低地笑了声,抬手握住贴在自己额头上的手,摩挲着那片微凉的皮肤,轻声喟叹:“阿渊,你身上好舒服。”
九方渊应了声,鹿云舒一直没有再说话,他心里有些急,忍不住试探道:“那喜欢我碰你吗?”
这大概是一个没有人能拒绝的要求,尤其是在炎热的夏日里,九方渊堪比一块行走的冰块儿,基于某些不能轻易宣之于口的心思,鹿云舒觉得九方渊这块冰块儿简直不能更合他心意。
鹿云舒说不出话来,于是他拉了拉九方渊的手,用行动代替自己的回答,他将人一点点拽倒,这整个过程中,鹿云舒一直没有睁开眼睛,他感受到扑面而来的热气,那是呼吸间带出来的,略微潮湿的气息,这使他的心脏急促而快速地跳个不停。
九方渊也心如擂鼓,他曲起一条腿压在床侧,顺着手上的力道,小心翼翼地俯下身,撑在鹿云舒上空,距离太近,他甚至能看到鹿云舒不停颤抖的眼皮。
这是他从未有过的感受,从混沌初生开始,是经历无数场战斗、无数次胜利都没有过的激动,就好像,整个世间向他扑了过来,他只要一伸手,就能将其拥入怀中。最珍贵的东西要用最大的诚意来接待,九方渊缓下一口气,他努力使自己不要像一个毛头小子表现得那般无措,他想在鹿云舒心里留下一个十分端得住的形象。
九方渊挣开手腕上的手,他的手指慢慢贴上那只手,插进那只手,随即骨节交错,五指相扣,他将鹿云舒的手扣在床上,正好压在鹿云舒的脸侧,形成一个极具攻击性的姿势。
九方渊下意识放轻了声音,一动不动的盯着身下的人,时刻关注着他的表情,问道:“喜欢我触碰你吗?乖,回答我。”
他的声音温柔,却不容许忽视,极具压迫感,像是得不出一个满意的答案就要撕咬下来的感觉。
鹿云舒心里乱成了一锅粥,他隐隐有种感觉,感觉到这场铤而走险可能是理所应当,或许……那亿万分之一的可能成了真。
——他们两情相悦。
九方渊的话和动作给了他很大的信心,鹿云舒声音发抖,半晌才说出一句话,是对刚才九方渊问题的回答。
他说:“喜欢。”
鹿云舒喜欢九方渊的触碰,不是因为夏天也不是因为什么,他用一句话,回答了九方渊没有问出来的问题。
只有真正听到了这个答案,九方渊才松下一口气,有一种心中的石头落了地的感觉,他一直害怕的、脖颈之上的刀,最终也没有砍下来。
他得到的是鹿云舒很轻的一个吻。
闭着眼的鹿云舒仿佛还是那个十年前的奶团子,脸皮薄,不禁逗,白软的脸听一两句亲昵话就能变得通红。
九方渊暗自在心里叹了口气,这样的鹿云舒,永远对他有着极其强大的诱惑力,他根本不可能拒绝得了,当然,他也不会拒绝。
鹿云舒已经不是小时候胖乎乎的奶团子了,但身上还是软软的,皮肤细嫩,揉捏起来手感极好。
九方渊一手压着鹿云舒的手,一手捏住他的下巴,牙齿轻合,咬磨着他的下唇,将他含糊细碎的呜咽声全都吞进了自己嘴里,动作从轻到重,像是要将鹿云舒吞下去,与自己融为一体。
鹿云舒偏开头,急促地喘息着:“疼……阿渊,你咬得我嘴唇疼……”
九方渊舔舔自己的牙尖,低低地笑了声,用一种十分欠揍的口气问道:“是吗?”
鹿云舒:“……”
鹿云舒来不及控诉,脸就又被九方渊掰了回去,热气从唇间蜿蜒向上,划过脸侧眼角,最后来到他左耳。
“阿渊……”
“在呢。”
鹿云舒说不出话来,略带潮湿的热气从耳根一直向里,钻进耳朵里,烧得他整个人都要受不住了。
九方渊不止没有收敛,反而变本加厉,太欺负人了。
清晨从问安峰回来,折腾了一个上午,鹿云舒被九方渊欺负得喘息不定,整个人活像熟透了的灵果,红通通的,看着就甜。
九方渊亲身体验过,确实很甜。
没有折腾到最后,两个人只是亲了一会儿,九方渊不想吓着鹿云舒,刚把人哄到手了,可不能吓跑了。
鹿云舒一高兴就喜欢碎碎念唠叨,九方渊一高兴就喜欢闭着眼不说话,两个人正好互补,大夏天的也不嫌黏糊,抱在一起絮絮叨叨。
“阿渊,你刚才是什么意思,你为什么亲我,你还咬我,我说我嘴唇疼,你都不关心我,你以前明明不这样的,闭了个关,你就变了……”
九方渊将人揽在怀里,用指腹抚弄着鹿云舒充血变红的下唇,眼神一暗,声音喑哑道:“很疼?”
鹿云舒张了张嘴,却没说出话来,因为抚在他唇上的指尖往里探了探,微凉的侵入令他瞬间回过神来,把嘴巴闭得紧紧的。
九方渊眼底闪过一丝笑意,揉了揉他的下唇,安抚道:“我的错。”
鹿云舒心气顺了不少,然而他并没有发现,九方渊只是承认了这是自己的错,却没有说过要改。
闹过了这么一阵儿,身上的燥意都散了,九方渊捻了捻鹿云舒的耳骨,将那颗被吸吮得发红的小痣捏得更红了,然后他才满意地坐起身。
“你再休息一下,我去处理点重要的事情。”
“唔,那你快点回来。”
九方渊整理了一下微乱的衣襟,打开了门。
门口蹲着两只小动物,一只通体雪白的类狗凶兽冰冰,一只通体火红的猫三更,一猫一狗中间隔着一米,像两只别开生面的门神,守在房间门口,互相扭着头不搭理对方。
九方渊早就感应到它俩的存在了,大概是自己和鹿云舒折腾了有一会儿的时候,不过他没有在意,这才哪儿到哪儿啊,冰冰和三更之前又不是没见过这种场面。
三更插嘴打搅了九方渊与鹿云舒谈话,被流放了一个晚上,此时乖得不行,一见九方渊就凑上前,谄媚道:“恭喜主人,百年好合,早生贵子!”冰冰不甘示弱,用自己壮硕的身躯挤开三更,讨好道:“恭喜王上,祝王上与小公子生生世世恩恩爱爱,天长地久。”
虽然过于浮夸,但是九方渊很喜欢,他消了满心火气,看着蹲在门口的一猫一狗,语气甚至称得上是温和:“你们两个准备一下,去汀兰苑里找一找叶昭安的尸骨,不管用什么方法,只要不弄死泰和真人就行,留他一口气。”
三更和冰冰受宠若惊,被当成小弟使唤这么多年,还是头一遭见九方渊用这么温和的语气对待它们,一猫一狗浑身的毛都炸了,颤颤巍巍地接话:“找不到呢?”
九方渊也不在意它俩是怎么想的,直接吩咐道:“且找着,找不到再说。”
冰冰和三更不敢再耽搁,当即化作一红一白的流光,往汀兰苑冲去。
九方渊转身往屋里去,今天天气好,适合睡午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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