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假公主错姻缘(二) (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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起,民不聊生……念大长公主帝姑之尊,又为妇人,旁听偏信,皆为他人所惑……”何解忧上前几步,抬手示意外围御林军,“保护圣上!”
御林军连成一线,拦截简拾遗,将其隔离在高台十几丈外……
简拾遗将目光牢牢锁在小皇帝身上,面如寒水,“圣上果真如此纵容何氏为孽?”
小皇帝蹙起眉,离座挺直了身板,“朕亲贤远佞,自当以长乐侯为相!简拾遗,退位让贤,朕且算作是你的美德……”
简拾遗远远望过来,不知在看谁……何解忧面露讶异,似乎之前小皇帝未曾剧透相位给他……
一旁,我存疑,“驸马为相,从来没听说过……”
大臣们难得认同了我,驸马怎可为相?
小皇帝露出天真无邪的可爱虎牙,“长乐侯同姑姑和离了,不就不再是驸马么?”
众人哑然……
方知幼帝之手腕……
我也深感意外,我侄儿竟能提出这个建议,为他亲政铺路,从此便朝政是朝政,再与后宫无关……
何解忧盯了小皇帝好一会儿,身为大人,被个小孩子摆一道,他该感受到我皇家的孩子不可小觑吧……何解忧看向我的时候,我正心情复杂着,一面自责侄儿在我监护下长歪了对不起他父皇,一面想着皇家和离的公主应该比被休掉名声要好听点吧?
见我与驸马均无行动和表示,我侄儿从自个怀里掏出一张华贵的纸,白嫩的手牵着两端,泛着嘴边的酒窝,道:“姑姑和驸马的和离书,朕已经让人准备好了……”
虽然今日这出实在出人意料,但众人看我的眼神同情中带着事后诸葛的了然……好端端的还政,竟能神展开到和离,这下彻底光杆了,权柄没了,驸马也没了,委实悲催……不过这似乎也是历史的必然,我能有驸马本就是一件颇不可思议的事,驸马跑了才符合常情……因此和离便是入情入理的了……
朝臣们接受了,默认了……我只等结果……何解忧却不知道在等什么……
台下,被御林军拦在安全距离外的简拾遗一脸身外人的样子,没打算干涉我们家内政……
我侄儿的打算很显而易见……我同驸马和离了,驸马摇身一变可为相,我再还政,名义上何解忧便可接手,同时也能将简拾遗的相位取而代之……一石二鸟,一箭双雕……
如果不想让他们的计谋得逞,这亲就不能离……显然由我说不离不合适,死皮赖脸也没这个样子的,我自忖还是个有点自尊的公主……我只好向远处投递视线,不过不巧的是,简拾遗意识不到我胶着的视线,他只看云……
这番耽搁下,已有宫人送来了笔墨和红泥,要么签字画押要么摁手印,这婚就离了,本宫就被弃了……
何解忧不接笔,“陛下,为相之人非独臣……”
小皇帝道:“卿不为相,洛阳何氏置何处?”
拿人家家族相威胁……
何解忧顿了顿,还是不接笔,“臣与公主新婚不久,谈何和离?”
小皇帝眯了眯眼,淡然抛出杀手锏,“姑姑妇德如何?七出尚嫌轻……”
一个闷雷滚得我与何解忧都不淡定了……我实想不到一个孩子竟能说出这样凶残的话……这还只是序言,他若乐意,再来一篇正文,在场三人都不要指望名声了……我名声早就坏了,我不在意,但我不能不在意另一人……
我抓起了笔,何解忧忽然无悲无喜一声笑,“你倒是真紧张,维护他一人,比天下重要,是不是?”
我手心发软,怕握不住笔,便直接摁了手印……何解忧看我的眼神彻底凉透,笑也不再笑……宫人将纸笔托到他面前,他提笔落字,一派流畅……我心稍安……
小皇帝满意了,当即开始任命他的小朝廷,宣布何解忧为相,简拾遗废相,公主还政新朝……
简拾遗这时看完了云彩,抬高音量对全场道:“圣上如何做的亲贤远佞?可知何解忧出身来历?他本非洛阳何氏所出,乃是当年陇西卢氏之后!”
陇西卢氏,四字激起千层浪……卢氏满门覆灭,是本朝一等一的叛逆……
小皇帝咬咬门牙,“你有何证据?”
简拾遗示意百官中一人出列,“大理寺自有证据……”
万众瞩目中,大理寺卿漆雕白揣着袖兜上前,跪禀:“臣搜查有当年何家与卢家未毁书信来往,证明两家确有旧……臣已核对何氏族谱,长乐侯确非何氏所出……两份物证均在此……”说着托出了袖里厚厚一叠证据……
小皇帝身边的内侍忙跑下去,准备接过……哪知漆雕白旋即起身,送着物证往简拾遗跟前去……谁能保证小皇帝气急败坏之下不会毁灭证据,死不赖账……何解忧出身叛逆之族又如何,敌人的敌人就是自己的朋友,小皇帝未必不会这么想……
不过,如此公然藐视幼帝,还是激起了小皇帝的怒火……
“大胆漆雕白!你欲通废相谋逆不成?”
我在台上旁观事情进展,注意到这一事件当事人何解忧倒也有些世家风范,不现明火于脸上,目前还在淡定中……这也使得文武百官无法断定真相……
简拾遗快速扫完物证,发言了:“大理寺断案自有法度,漆雕大人断狱多年,所获证据来源自然可靠,简某不疑……”
且不管他们是不是狼狈为奸,这样的说辞还是颇有信服力的……
官员们再度沸腾了……
简拾遗再发言,重申了立场,首尾呼应点明了来意:“故而,臣奉先帝之命,诛佞臣,清君侧!”
字字落地有声……
众卿开始站队了,一部分人转移了阵地,站到了简氏代表队……另有一部分人自视清流,奉王命,不与世同流合污,皇权在谁,便誓死跟随……还有第三部分人明哲保身,隔岸观火,局势未明朗前绝不站队……
政局的筹码,各有各的押法……
小皇帝被点燃了,手指百官,愤愤道:“朕乃天子!先帝乃朕之父!江山是朕的,不是你简拾遗的!你们欺朕年幼,先帝不会放过你们的!”
何解忧淡定道:“御林军听令,今日叛臣冒犯天威,一律就地正法!”
刀出血溅,不过眨眼间……御林军的行动力向来以神速著称……
一瞬间,坚持站在简拾遗身边的大臣一部分已沦刀下魂……皇亲与外族亲王纷纷跑到台上避祸……
“住手!都住手!”我无法再等待,厉声喝止……此际却有谁肯听我的……当下我便要奔下高台,谁知何解忧眼疾手快,将我牢牢攥住……眼看得御林军刀剑无眼,挥向了简拾遗……我心跳都停了,跪到了何解忧脚边……
简拾遗站在刀剑密雨中,一身无法撼动的安宁,注目眼前的利刃……那持剑御林军竟一时露怯,愣住了……我依然不敢呼吸,不敢转眼,只扯着何解忧衣衫,语无伦次:“别伤他……快住手……快……”
只是须臾之间,御林军手中剑终于还是落下……
才知何谓生无可恋……
我倒在何解忧腿前,半晕过去……
青天下,一支清亮的光划过众人头顶,准确击落利刃……我抓住何解忧,不敢晕过去……只见更多的清亮之光交织而来,射落一片御林军……
广场外,百名骑兵弓箭手飞马奔来,各自手里羽箭飞驰,交辉若星光……
——“虎贲军奉公主之命,诛灭叛贼!”
御林军足半被射亡,何解忧一把拽起我,拉我到跟前,嗓音不可置信:“虎贲军?哪里来的?”
左御林,右虎贲,一护皇宫,一卫京师,是本朝帝都的两大重要屏障……开国之初,两股力量同时护卫,后来,虎贲渐为御林所取代,先祖削减兵力整顿冗员,曾直接撤销虎贲军……世人便以为虎贲再不复存在……
不做帝王,不知帝王所想……即便亲近如御林,便可彻底放心么?兵力制衡与权力制衡同等重要,明灭实藏,明撤实防……只因御林军驻扎皇宫,虎贲军便隐藏于宫外……这是保命的底牌,自然不会有旁人知晓……小皇帝与何解忧均是震惊非常的模样……
这张底牌,我也打得没经验,第一次使,果然不太顺手,险些以为他们不来了……
面对着何解忧的质问,我老实回答:“大火烧来的……”
他眼中再一震,顿时明白过来,“火烧凤寰宫……”
宫中大火烧到黎明,傻子也知道出事了……
何解忧眼里冷却,嘴边也泛起冷笑,“亏我还以为你是要自尽,你这样的人,又怎会轻生呢……”
场下,御林军与虎贲军一阵恶战,刀枪箭雨,亡者甚众……
我立即喊道:“护简相!”
虎贲立即调整队形,将简拾遗护在中心……如此一来,兵力分散,渐不敌御林军……
何解忧再将我拉近,手下力道颇重,“公主还有什么本事?”
我喘了口气,攀着他的手,弱声,“你看前宫门……”
他迅即抬头,面色一变,“那是什么?”
小皇帝也跟着远望,沉下小脸,“姑姑,你当真要谋逆,竟使人乘华盖帝辇!朕就将你们全部拿下!”
我看看他稚气中带些坚毅的小圆脸,有些不忍,有些愧疚,往事如何堪追忆……我伤感之际,那缓缓驶来的帝辇便进入了含元殿广场,进入了众人的视线中……
迦南当先驰入混乱的修罗场中,四下看了看,满脸的不在乎,却还是清了清嗓子,“各位先放下屠刀,我要宣旨……”
一名御林军砍红了眼,直接往迦南头上砍去……后者用手里诏书敲到了前者头顶,那名御林军顿时头骨四裂……不止我,连我身边另两人都是吸了口冷气……
迦南脸上鬼魅莫测,以独特心法传语,满场皆闻——
“奉先帝遗诏,废幼帝,奉前太子世子为帝!先帝语:若吾儿无道,或为奸人所用,朝堂昏聩,可寻重省长子易之……”
御林与虎贲的交锋暂时停滞,修罗场中幸存者同幼帝一般,呆了……
何解忧道:“假传遗诏!”
“先帝亲笔手迹,且吩咐前份遗诏作废……何解忧,你费尽心机拿到的诏书,才是假的……”
两份遗诏核对,经幸存老臣鉴定,判断两份均是出自先帝之手,若遵先帝旨意,便只能取后一份为准……
小皇帝摇摇欲坠,“朕不信!朕不信父皇会废了我……我不信……”
何解忧稳住他,冷眼相对,“那么,帝辇中的前太子世子,如何证明其身份?”
迦南优雅一笑,转身面向帝辇,“请公子下辇……”
所有人转了目光……
只见,一身华服的年轻男子款款下辇,玉颜清容,身姿修长,缓缓抬了视线……
被雷劈也不足以形容我此刻的震惊……
我也终于明白,为什么我会遭雷劈……
作者有话要说:生死诀别要移到下章了……
67皇图霸业谈笑中(三)
多么希望这只是幻觉,亦或是大梦一场……可辇中人实实在在地走入所有人的视线中来,还在迦南的笃定神态中,作为帝皇合法继承人迈向了权力的宝座……
是谁都好,可为什么会是他呢?
楼岚……
不是说过再也不见的么……
他面上的镇定似乎也是勉强为之,深深的眉眼看遍所有染指权柄的人,就是避过我……
小皇帝率先口无遮拦,也是抓住了最好的反击点,“嘻嘻,这不是姑姑收过的面首么?卑贱之人也想抢朕的皇位?”
今日被推上了风口浪尖,楼岚作为众矢之的,是逃不开恶言诘难的……
我也同样逃不过……
何解忧看着面如纸色的我,似乎找到了报复的绝妙时机,嘲讽地对我笑,“公主连自己大侄子都不认识么?你当真要承认他是前太子世子?面首做皇帝,千古笑谈……公主可要想好了……”
迦南风情万种地走来,面上却是云淡风轻,任何攻讦之言都不在乎,“当年宫闱之乱,皇太子与二皇子受了奸人离间,欲要置三皇子于死地,四公主不忍见手足相残,暗中警示三皇子,素来机敏的三皇子先发制人,险中取胜……二皇子命丧战火,皇太子自刎御前……两位皇子的后人被逐出京师,废为庶人,多流散,不再相认……而太子世子岚亦于战火中烧毁面容,奄奄一息,后来不知所踪……”
论起当年事,我心中早已麻木……
楼岚眼中茫然一片,似乎那些事都与自己无关……
迦南接着解谜:“东宫仆人带世子岚偷离长安,多番寻求名医……世子经此大难,身心两重打击之下,竟失了当年宫中记忆,亦不知自己是谁……迦南不才,闲极无聊,夜观天象,知紫微宫乱象横生,帝星无光,便生出拯救万民于水火之心……由是,迦南耗尽毕生所学,为丧失记忆的世子改头换面,给了他一介平凡书生身份,促他再返长安……”
众人听得惊诧连连,简拾遗亦是若有所思……我听得心口隐隐作痛,虽然知晓迦南半是信口开河,但大体情况也差不离……当年之伤,是我不愿再提起的,今日这样剖肉见血晒出来,噩梦重临……
“为保世子周全,只有将他放在长安……所谓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天子脚下,当然是最安全的……不过还有一处是最最安全的……”迦南笑得很舒展,“那便是监国公主身边……”
我心口又是一记重拳……
这便解释了陌上相遇果然非偶然,面首一事更是预谋……
简拾遗冷着脸问:“莫非行刺公主亦是故意为之?”
迦南颔首,坦然受之,“我命世子行刺,当然世子是不知原因的,他不知我的来历,不敢违逆……”不用猜也知道,楼岚死也不愿供出指使人,必是迦南用那宋小怜相威胁,这人没有什么做不出的……
何解忧冷笑一声,“好大的口气……你就不怕这行刺之下,公主香消玉殒,楼公子便也活不过片刻?”
迦南一指轻摇,满眼自信与微笑,“谁见了公主真下得了手将她往死里刺?又不是专业刺客……何况楼公子毕竟是年轻人,没有过行刺经验,亦没有见过如此公主……我根本就没指望他当真能行刺,吩咐给他的药,他更是宁愿自己吃了,也没给公主下毒……实在是个善良的孩子啊!”
简拾遗依旧不爽他这番言语,“你明知他们是至亲,还如此设计,就不怕酿成大错?”
楼岚站在众人目光中,面色白中泛红,不知他是如何接受得这一真相……我昏天暗地,身心俱疲地听着这一事事,灵魂仿佛受到地狱的召唤,一点点抽离……
小皇帝继续童言无忌:“嘻嘻,面首……”
迦南颇有舌战群儒的气象,从前低调掩盖的光华今日一一流露,“公主即便收了面首也得有酿成大错的天时地利人和吧?试问哪一点具备?简相作为先帝托孤重臣,自然不会坐视不管,这大错如何酿成?”
简拾遗不与他再争论,毕竟是一条战线上的,内部矛盾毕竟可以以后再解决……
我将真遗诏从天牢带出,再交给御镜传递给迦南,就是同意与他合作的意思,虽然冒险,但也别无选择,只能孤注押到他身上,却不想会是这么个结果……不过既然押到他身上,那便必须得应对所有可能的结果……
迦南解释了前因后果,但事情还没有完……
“说这些也不足以证明这位楼公子便是前太子世子,随便一个面首便可觊觎帝位,简直笑话!”何解忧昂然与之对峙……
开口面首,闭口面首,我已经没有什么可言语了……楼岚起初神情有些抗拒,慢慢就只能受之了……
漆雕白踊跃提议:“前太子世子身上可有什么胎记等标识?”
众人都看向我……此乃皇家事,也只是长辈知道了……我辈分虽长,年纪倒不如几个侄子长,他们不乐意有我这么一个姑姑,我也不乐意有他们这些侄子,虽是至亲,关系却不深……尤其是大侄子,身为东宫世子,倨傲又死板,性格跟我非常不投……也就逢年过节皇家内宴,大家聚一聚,见见礼就罢了……我哪里知道他身上有没有胎记……
我半晌不言……简拾遗道:“此事只怕无人可证明……”
楼岚嗓音微哑,却说得大家都听得到:“我身上没有胎记……”小皇帝跟何解忧正要发难,楼岚忽地一撩袖子,露出胳膊上的一块狰狞伤痕,“不过我十岁的时候从马背上摔下来过,折断了臂骨,伤痕犹在……”
众人再看向我……我无奈,我大侄子十岁的时候,我也就七八岁,正是赖皮糖的年纪,哪里会去关注那个桀骜少年骑没骑过马,断没断过臂骨……
“寻来当年东宫日常簿和太医院记录,查证一下就是……”我强撑一口力气……
这边信誓旦旦,何解忧那边自然不乐意,但耐不过宰相命人速取档案对证……
场中对峙的最后时刻,各方都蓄势待发……何解忧要是坐以待毙等证据齐备,那就不是何解忧……也不知他用了什么暗示手段,御林军率先而动,直取楼岚……
虎贲军却在简拾遗暗示下早做好了防范准备,当即防守……战火又点燃,中心是楼岚……此时的迦南却是任务完成再与自身无关一般,袖手旁观起来……
流矢乱飞,刀剑肆掠,伤亡不计其数……局势一乱,便再难控制……我也快撑到了极限,趁人不备,捡起了地上散落的一支箭,迅速袭向身旁的何解忧……他反应更加迅速,错身一让,我刺了空……不待我回身再刺,他已扳下我手中的箭,回手往我咽喉一拦,整个人便被他禁锢住……
他浑身冷意,毫不怜惜将我牢牢箍住,“果然是恨我到极致了?你也想我死?或者你更想亲手杀了我?”
喉间被箭身紧紧勒住,说不出话……
他语声寒气*人,“从前一声声驸马,是你情真意切吧?今日刚一和离,就要置我于死地?我从前真以为那些关于你狠毒的传言是假,平日里和气温雅的公主怎会嗜血好杀,你太会骗人了!”
呼吸不畅,我咳嗽数声,说不出话,也不想说话……视线只投向场中的厮杀,这一切,总会落幕的……
“重姒喜欢杀人是不是?”他冷笑连连,“那我杀给你看……”
旁边一个宦官惊得手足无措,险些从高台上摔下去,忙对着厮杀的人群喊:“救公主——救公主啊——”
何解忧并不阻止,直到人们注意了这里的生死一线……
“公主命在我手,虎贲军都住手……”
“何解忧!”简拾遗怒极,一把夺过虎贲军手中弓箭,搭弓拉弦,“她一命系你何氏卢氏九族之身!”
何解忧一声长笑,“枉费口舌!你的箭敢放么?若有公主作陪,我九族荣幸之至!”
浴血奋战的将领担心宰相怒气之下一箭两命,均劝解:“简公,不可啊!”
虎贲军皆不敢轻举妄动,却没人能劝动他动摇……
何解忧喝道:“御林军听令,取叛军首级,一个不留!”
小皇帝忽然呆呆对他道:“姑姑她……”
何解忧视线一低,手上蓦地一松,我喉间的羽箭移了几寸,他视线也终于抵达我肋骨间……“你……”他声音抖了一抖,忙握住我的手……只不过,两人手上瞬间被涌出的鲜血淹没……
袖中藏匕首不难,匕首刺进自个身体里也不难,难的是此刻困顿非常,还要强撑着睁眼……
“姑姑——”楼岚妄图从人群中突围……
“公主——”人群也松动了……
“何解忧弑主作乱——”
一支利箭破开虚空,自简拾遗指间射出,奔如雷霆,直击目标……何解忧胸口中箭,被冲击力带得掼到后方,我从他怀里跌落,跪到地上……
简拾遗一箭全力发出后,弓箭也从手中掉落,身形更是摇摇欲坠,被后方将领急忙扶住……站稳后,他一刻不停踏入血雨中,朝着一个方向,失魂落魄地赶来……众将领一边护他周全,一边也赶向高台……
遭此一变,何解忧、小皇帝与御林军皆被控制住了……
我一直强撑着他前来……这一路,我们究竟隔了多远?
简拾遗将我从冰冷的血泊里抱起,紧紧抱我入怀,这一刻,我们再也没有距离了吧?我走向我该有的宿命,任谁也不会再说什么了吧?
可是我没力气再抱他……只能任由他情绪失控地半跪血泊中,抱着我嗓音颤得几不成声,“传御医……高唐……速传高唐……太医院一起……传!”
“拾遗……我好困……”躺在他怀里,他的气息,他的衣香,可以驱散这浓浓的血腥……
“重重你看着我……不要睡!”他手心贴上我脸庞,竟是彻底的冰冷……
又累,又困,该是睡觉的时候了……我拉着他的手,叮嘱:“善待陵儿,别杀解忧……”看他最后一眼,牢牢记住他眼里的悲凉哀戚和忍住不落的泪滴,以及这梦里都描摹得出的模样,“别难过……对不起……”
那凝满半生的泪珠,在光阴的虚化中,垂落,承接入我即将阖上的眼中……
史载:公主殁,叛乱灭……
68不胜人生一场醉(大结局)
暗夜寂寞,阴阳两界,往生途中,仿佛有谁在唱:
一滴红烛一生陌路满园尽殊途,月下畅饮丝竹注定是却步,风中飘洒泯灭不散你绵长温度,画出你的身影却无法驻足……
魑魅魍魉琵琶萧瑟从此隔阴阳,白首相知恨晚蒹葭尽苍苍,望穿秋水柔肠寸断挥袖两茫茫,画出你的弧度却无法徜徉……
……
黄泉奈何,忘川三生,是否真有望乡台?
望乡台上再回首,爱别离后,再无今生……
我若是一缕孤魂,为何能感念到你心底的凄怆?我若是一缕孤魂,是否涉过忘川,再无你的讯息?
绝望与惊恐带我坠下望乡台,仿佛谁在背后踹了我一脚……
老子落地甚疼……
无尽的黑暗里,开启一线光明,是拘魂无常的引魂灯么?无常鬼拘魂也这么聒噪么?你到底拘不拘老子走?
黄泉路上的纸钱味熏得我这缕孤魂呼吸极度不畅,如果孤魂也有呼吸的话……迷雾中,看不见身影的黑白无常还在继续聒噪……
“公主停棺十来日,再不阖棺行国葬,入皇陵,实在于理不合!”
“这灵堂还不准皇亲国戚和百官来拜祭,大家对简相这番作为可是大有怨言!”
“哎可不是,他一个人守这十来日的灵,不准人来替,这日夜不息,身体如何受得住?”
“谁说不是呢!十来天滴水不进,只言不发,他是想殉葬呢还是殉葬呢?”
“嘘,小点声!”
“怕什么,我看他也撑不了几天……这外头流言蜚语的,他一个外臣守着公主遗体日日夜夜,像话么?”
“嗳你看,他倚在凤棺边的姿势都没换过吧,要不,我们去把他抬走?”
“也只能这么办了,小心点,见机行事!”
无常鬼的脚步声靠近,窸窸窣窣拉扯一人……
“我说简相啊,要不您去旁边的小灵堂歇一歇,补个觉?”
“我说张三啊,你没瞧着他神志不清已是手无缚鸡之力,还啰嗦个什么?快抬!”
“我说李四啊,你有、有没听见棺木有响动?”
“胡、胡扯!难、难道公主还诈、诈尸不成……啊——救——救——”
“你鬼叫什么?救什么?”
“救命啊——公主诈尸了——”
张三回头一看,瞬间毛发皆张,根根竖立,嘴唇哆嗦,“快、快逃——”
李四一把将他拉住,没让他逃了,拉着他一起跪地磕头,“公主饶命啊,您就安心地去吧,小的给您烧纸钱,烧驸马,对了还有面首……”
仿佛从一场大梦中醒来,意识尚处在混沌状态,无意识地坐了起来,两眼茫然地看着眼前的人和物……简单地说就是,我攀着棺木坐了起来……
两人捣蒜一样地磕头求饶,我初步琢磨他们的意思,好像是希望我躺回去继续睡,不要干扰活人……我觉得有理,就要躺下去接着睡……
被两人抬到一半又扔地上的那个谁,形如枯藁,神将涣散,无神的眼比望乡台还要空旷,却忽然逆转阴阳,以骇人的神情扶着棺木爬起,摇摇晃晃奔过来,两臂将我抱住,不放……
张三惊叫:“使不得啊简相!快快松手!这是诈尸啊啊啊!”
李四哆嗦着爬起来扯这个抱住我的谁,用力地拽,使劲地扯,“抱不得啊简相,你糊涂了,公主已经薨了啊啊啊!”
紧紧抱着我的人仿佛捡到宝一般就是不撒手,面上发痴,嗓音低哑:“重重你回来了么?你听见我唤你了么?你是来跟我告别的么?告别后就又要走了么?一个人很怕吧?我陪你一起,我去陪你……”
我抬手抱上他后颈,摩挲过他脸庞,“一起?一起去哪里?”
他头抵我鬓边,痴语:“黄泉,地府……”
“可是……”我想了想,觉得自己没有那个行程计划似乎,“我没打算去那里呀……”
他愣了片刻,将我从怀里放出来,再愣愣看着我,一手放到我颈边探了探,须臾后,他的表情错愕与狂喜交织,大悲大喜毫无过度地段,承接得太快,而他身体已处在强弩之末……
“传高唐……”沿着棺木晕倒前,他最后一句话……
没多久,我也睡倒过去了……
再醒来时,呼吸顺畅,再没有熏人的烧纸钱味儿,隐隐还有暗香浮动,清爽至极……我置身的地方,不是望乡台,也不是那黑漆漆的一口棺木,而是柔软舒适的床榻……床前站了一二三四五六七排人,还有一人拿手指摁着我的手腕,专注地思索……
见我睁了眼,七排人洒泪跪地,“公主千岁!公主万福!”
只有摁着我手腕的人不受打扰,还有一人站在床边,紧张忐忑地看着我,仿佛视线中的一切随时会烟消云散……
“公主请换一只手把脉……”摁我手腕的人肃然道……
我乖乖把另一只手伸出去,由他再摁住……他把了一会儿,收了小药枕,神情严肃……
站我床边的人脸色略显苍白,“怎、怎样?”
“公主死而复生实在蹊跷,除非是有金丹护体,可又把不出来……不过简相放心,公主刀伤已然愈合,身体已无大碍……认不得人只是返魂期的短暂现象,慢慢会好的……”
被称作简相的人这才舒了一口气,脸色缓和了一些……
“只是……”把脉的人忽然愈加肃然,似乎遇到很棘手的问题,“还有一个消息……”
简相脸上的一点血色又褪尽,强作镇定,“……什么?”
“公主现出滑脉,她已有喜一个多月……”神情严肃的人十分悲痛……
某人震惊片刻后,脸上的血色又倒回来了,面上带红,颤了颤嗓音,“你……确定?”
“我是神医,区区滑脉绝无有差……”该神医先天下之忧而忧,“可是孩子的生父,何解忧那个叛逆还在死牢,哎!”
神医声声叹息,跪地一干侍女便无人敢出声……可是他们似乎没有注意,那个脸上红得镇定自若的人已经返回床榻边,俯身看着我,给我把手收回被子,再掖好被角,静静坐在床边,轻声跟我说话,十分小心翼翼,“渴不渴?饿不饿?困不困?累不累?”
神医见此一幕,满面狐疑,小步跟过来,不要脸地问:“跟何解忧没关系吧?”
坐着的人恢复了神色如常,“嗯……”
神医进一步不要脸,“那是?”
对方绕过他的问题不答,反而问了一些如何安胎养胎的细节问题,以及向神医讨要几册相关医书看看……神医一一为之解答后,露出一脸恍然的样子……
“我去给公主配几剂安胎药……”飞也似地逃走了……
一屋子的人也都跟着逃光了,只有床边的人看着我,我看着他……他眼里的色彩好像有很多种,情绪也有很多种,种种交错,让人看得目眩神迷……他俯身过来,咬住我的嘴唇,闭了眼,原本的镇定一分分溃散,决堤,掀了被子直接覆在我身上,要确定真假一样的抚过每一寸温度……
……
那是我重生的日子,也是他重新活过来的日子……他们说我死过一回,连奠仪祭文都准备好了,将以国丧的仪式葬入皇陵……他们说我八字太硬,阎罗不敢收……也有说我魂魄太重,飞不走,被简拾遗十几天如一日地追思扰乱,灵柩不得安宁,无法往生……民间死而复生的异事多有传闻,因此死去的公主再还阳也还是说得过去的,只不过带了些神异色彩……
正史如实记载,只不过将要遭受正史野史化的诟病……明明是一段野史嘛,偏要装冷艳高贵,冒充严谨正史……
民间有戏文敷演出一曲《牡丹亭》……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生者可以死,死可以生……生而不可与死,死而不可复生者,皆非情之至也……
历史长河湮没了多少尘沙,掩盖了多少真相……事情的真相便是——
还政的那一天……
我一身庄严的盛装就绪后,坐上宫内玉辇,往含元殿去……人们在交头接耳地等待,紧张肃穆地期待,我若从堂堂掌权公主沦落到仰人鼻息的弃妇,这是怎样一种传奇……
我在玉辇内也这般想着,辇车四周为轻纱遮掩,我自袖中取出了一个精致小盒,最后把玩……这是三哥秘密赠送于我,说是最后的锦囊……没有第三人知,便是简拾遗也不知晓这小盒的存在……我也从未打开过,不知里面会有什么惊人的存在……鉴于三哥总是做些坑妹的事,我不敢太乐观……
此时再不打开,怕是没机会了……
攥在手心许久,决定打开……
掰下扣环,开启盒盖,内里雪白的丝绸垫上,一枚黑呼呼的小药丸神秘地睡着……捻起来捏了捏,硬的……
这肯定不是秘密留给我玩的,那就只有一个可能,留给我吃的……
我犹豫再三,还是吃下去了……只盼这枚药丸经过这许多年,还没有过期……我也不知道它会产生什么功效,当还政典礼上变故一出出后,我越来越困,越来越没了力气,才知这药大概是催眠的,催你长眠……
长眠前,我自然要做些事情,譬如当着所有人的面舍身取义,自尽人前,震慑叛臣,打乱他们的筹码,倒转政局的天秤……
至于长眠后,我能否醒来,何时醒来,只有天知地知……那么就赌一把……赌我会不会醒,赌他会不会等……
不过我不知道,彼时肚子里还有一个小生命,不知道这一长眠对它会有怎样致命的影响……公主府人人小心看顾我的饮食起居,生怕保不住它……高唐一天为我把三次脉,说这个胎儿还未见人世已是命途多舛,先是陪我在凤寰宫的三昧真火里炼了一炉,再是匕首一刺的惊心动魄,接着是长眠十来日,阎罗殿上应了个卯……经此种种,还能扛到现在,我必是怀了一朵不世奇葩,练就了钢筋铁骨……
不管怎样,这胎还是稳住了……他爹折腾得整个太医院以及公主府神医这才三四个月来睡了个安稳觉……
新帝登基后,重新整顿劫后余生的新朝廷,任用了不少新贵……漆雕白已是四朝老臣,做了大半辈子的大理寺卿,这一年五十二岁上被提拔为宰相……新帝继续推行大长公主的变法运动,与民休养生息,革除从前的弊政,百废待兴,宰相人手不够……值此之际,简拾遗上奏请辞,并为朝廷举荐了自己另一门生,中书侍郎容素年……
有志不在年高……容素年虽只二十来岁,却少年老成……本宫我长眠期间,简拾遗悲恸昏迷,灵堂不准旁人拜祭,这一无礼要求竟被容素年执行得十分彻底,连我几个侄子都没能来见一见我的遗容……据说后来实在得罪的人太多,简拾遗守灵也守得奄奄一息,这姓容的看不下去了,便指使了张三李四来做替死鬼,自己绝不跟简老师当面冲突……
一番考核后,新帝提任容素年为相,与漆雕白并列……这一老一少,资历太过极端,引起诸多人的不满和质疑,新帝便又提拔一相……三相并列,这才让简拾遗成功辞掉相位……不过为表尊崇,还是给了简拾遗一个一品太师的至尊称号……本朝宰相职位已是为官者的最后高峰,位极人臣也不过是正二品……而正一品的三公,太师太傅太保,一般不设立,即便设了,也是虚衔,不再干政……
白老将军入京奔丧过程中,救回了他儿子,顺便灭了舞阳郡的叛军……抵达长安又听说我活过来了,我不能让人家白跑一趟,建议新帝为白老将军加封为二品骠骑将军,与宰相同级别同待遇,为本朝军衔之最……鉴于小白将军平叛也有功,刨去他刻石记功掉下山崖被擒一事不论,要论也是回去后他亲爹跟他论,特封为五品荡寇将军……
楼岚认祖归宗,改回本名百里岚,封废帝洛陵为逍遥王,遣送到汉中,不得再返长安……他是考虑到自己堂弟小小年纪太多毒辣手段,不得不防……洛姜来跟我哭诉过好多回,舍不得幼弟背井离乡……我虽依旧是帝姑,却已不再监国……新帝比我年长,用不着我监护……虽说我可以对朝政建言,毕竟新帝推行的变法是我一手制定,但新的朝廷新的气象,已非当年可比,几乎用不着我建言……
新帝既已存了仁心,不杀废帝,再提要求未免过分……一山不容二虎,一个长安又如何能容纳两帝……都是至亲,却终究君是君,臣是臣……新帝待我帝姑礼,我便待他君王仪……
一切似乎已尘埃落定……
只是,一品太师最近很愁没地方住,因为辞相的缘故,相府也被朝廷收走了赐给新相……太师毕生也没多少积蓄,托人去坊间问房价,得知近来长安米贵,房价更是涨得离谱,要么买郊区,要么买长安城内二手房,颇感踌躇……一番打算后,准备贩书卖字画……
新帝来我府中问安,顺便提及了这事,“要不,朕赐太师一座府邸,离姑姑近些?”
我坐在荷花池边的软椅上,喝养胎参汤,淡然道:“这怎么使得,岚儿刚为帝,需勤俭治国,胡乱赐宅邸,只怕要被御史劝谏弹劾,史官也要记一笔流传后世了……”
新帝脸色略白,仿佛才意识到问题的严重,看一眼我欲盖弥彰的肚子,为难道:“那如何是好?”
我垂眼看汤碗,“没听说过驸马没地方住的……”
新帝一愣,恍然,语气略复杂:“朕这就去筹备姑姑的婚事……”
刚说完新驸马,前驸马就在狱中闹事了,绝食数日,定要见我……高唐不同意我去,落月侍墨也持反对意见,从良附议……几月前,何解忧就向狱卒提出过要求,被驳回……他这段日子也没消停过,就这几日闹得厉害……
我换了宽松些的衣裳,不顾众人的反对,去了死牢……
狱卒引路,这处特殊待遇的死牢倒也算不错,空气流畅,光线充足,衣食住行也都周到……条件虽好,他却脾气越发不好……我刚下到狱中,便听闻他砸了一只碗……
“我什么也不吃!我要见重姒!”
我走过碎片,到上锁的牢狱前,“见我做什么?”
他猛然抬头,眼中雪亮,形容十分憔悴,一步步在铁链声声中走来,手扶上护栏,死死盯着我,“你果然活着?”
狱卒搬来了椅子到我身后,我坐下,隔着护栏同何解忧对视,“我活着,你可以不必内疚……新帝可以不追究你洛阳何家,不过同你一起叛逆的军官大臣们,都交给了大理寺,按律当斩的斩,当流放的流放,该收监的收监,没族的没族……我说过,不会杀你……你还要见我做什么?”
一身囚服的何解忧扶着栅栏,莞尔之间,风情依旧在,“我说我昨晚梦见了你,想见一见你,这个理由,够么?”一颦一笑的风情,宛如昨日……轻言细语,又仿佛不曾隔着这咫尺的距离……
“就这一回了,以后什么理由也不够……”我避开他的视线……
他目光灼灼,落到我腹上,笑意不再,“是么,你有身孕了?”
“嗯……”我下意识将贴着肚子的衣裳扯开些……
他收了笑意,神态便陷入漠然中,“将来,你会跟你的孩子讲何解忧的故事么?”
我找不到合适的回答……
他便又笑了一笑,垂了一下头,发丝落下肩头,“好了,我也想睡一觉了,多谢你今天能来……”
我从椅中起身,再看他一眼,“我以后不来了,你需要什么就跟狱卒说,我让他们给这里置一些盆景字画,你看可好?”
“好……”他又笑了笑,美如晴雪……
我转身出了监牢,心中总不大畅快,有什么东西让我不安……没走出几步,身后一片纷乱,有人叫喊:“不好了!长乐侯他——”
我略感晕眩,转步奔了回去,直冲牢内……何解忧倒在监牢内,身下血泊一片,松开的手中躺着一枚破碗碎片……狱卒们站在一旁手足无措,纷纷将我拦住……
“快去传御医!”我语声发颤,拂开他们,“开锁!快开锁!听见没有?”
狱卒拗不过,只得开锁……我一步不停地冲进去,扑向地上的人,哭着唤他:“解忧……解忧……”
他是用瓷片切开了颈边,血涌不止,气息将断,微微睁眼,见我在前,便愈发笑得妩媚,“公主,你当着我的面死过一回,我当着你的面也死一回,这是我还你的,你该记住一辈子吧?”
“解忧……”我语不成声,哽咽不止,抱着他枕在我膝头,“你若能活过来……我放你自由……我不怪你……我什么都不怨你……”
“我不活,我就要你看着我死……”他笑得如风如云,“藏娇阁上岁月尽,荷花池畔半生缘,我要你年年花开日,都记得我何解忧……”
微笑阖眼,头颈从我膝头无力地垂落……
你说陌上人如玉,他说公子世无双……
尘世喧嚣都已尽,谁来唱取白头吟……
……
自监牢昏倒后,我又昏睡了三天,噩梦频频,脉象紊乱,神医连救三夜……醒来睁眼的一刻,汹涌的泪水夺眶,仿佛是要还尽今生的情债……又哭又吐了半宿,折腾得合府不宁……简拾遗伺候在侧,三夜未歇,每无奈处总抱紧我讲些往事……可我听什么都是泪眼滂沱,每半个时辰都要吐一回……
他们劝我收泪,劝我冷静,再这样下去,胎象不保,母子皆受损……我止不住,谁能告诉我怎么止住悲伤不流泪?
高唐从良无计可施,落月侍墨手足无措,全府凌乱,新帝夜访亦无法……
简拾遗摔掉拭泪毛巾,将我摁在枕上,眼中泫然,“一个何解忧,就能害得你这样,你是有多舍不得他,才舍得我与你腹中骨肉为他陪葬?我守你日日夜夜竟不如他以死挑拨?若我也这般死在你面前,你可否满意?可否回心?”
说罢,拔了床头镇邪佩剑便要自刎……众人大惊失色,上前抢夺……
我被吓得止了泪,爬下床,扑着抱住他,“不要!我错了!我错了!是我不好!”紧紧抱住他,害怕得忘了所有……
众人夺下剑,虚惊一场后都心有余悸,呆呆地看着我死死抱住简拾遗不放,不哭也不闹……
新帝咳嗽一声,“那个,没事了,大家也散了吧!姑姑安心歇息,什么也不要管,下个月就大婚了!”
众人散场……
我也不怕丢脸,就怕简拾遗还在幽愤中,谁知众人一退,他便抱了我起来,轻拿轻放地丢回床上……重新捡了毛巾,在温水盆里过了一遍,拧干,拉过我擦脸……我一声不敢吭,乖乖配合……
安顿好后,他又将高唐传来把一脉……高唐回禀,公主怀的乃是金刚铁骨的哪吒,只要公主不再闹腾,必无碍……完了后,又附赠了我一碗浓浓的苦药汁……看了看简拾遗的脸色,我没敢反抗,一声不吭地喝了……
神医自动退场,微妙地带上了房门,并无其他医嘱……
简拾遗倒腾了一碗糖水,到床边一勺勺地喂我喝,解了我满嘴的苦味,也补充了昏迷三日耗损的体力……整个过程,他都一言不发,我更是不敢发一言……他神态疲态又落寞,喂完我,让我睡下,便要离开……
我将他衣角扯住,爬起半个身子,怯声:“别、别走……”
他背对着床榻,站着不动,也不言……
我爬出被子,从后抱住他,“我知道错了,你还不肯原谅我?”
“我是不原谅自己……”他回过身,再将我抱回被褥中,“丢下你乱跑,以为不会再有什么事,害得你受*……”
“你难道不要补偿?”我在被子里巴巴望着……
他跟我对视半晌,果断开始解衣……我踢了被子,将他扑倒……
“熄灯么?”他问……
“不熄……”我答……
他将我暂缓,起身放床幔……我半趴在枕头上,瞅着他,问:“今晚吟什么赋?”
准备妥当后,他回身,脸色微红,俯身过来将我翻个面,“重重赋……”他小心翼翼,安抚了一下我微隆的肚子,便开始了前奏和正题……
温柔中带些小蛮横,不饶人,比先前更加自如……我方知自己错了,嗑药的记忆作不得数,太有偏差了,怎么会是这个样子的呢……我想爬走,被拽了回去……他呼吸浓重,压住我,“后悔了么?”力度不减……
“下回、下回好么?”我气喘吁吁,寻找一切理由,推他踹他皆无法,哭求:“太师,太傅,简公,我们去看夜景,我们去吃东西,好么?”
他将我无视,攻势愈发凌厉,帐中的喘息也更重,以此法让我闭嘴么?想咬他,又舍不得咬,只能要死要活地承受……他俯身在我耳边,呼吸可闻,叹了一声,“你得陪我一辈子……”
我含着哭腔应了……
“叫夫君……”
我顺势而为,勾上他后颈,“好夫君,好相公,我真的累了……”
“那你先歇一会儿……”
“……”
翌日,公主府里提前住进了新驸马,落月要去打扫藏娇阁,被我严厉禁止……藏娇阁上锁,不再住人……
翌月,一品太师简拾遗迎娶了大长公主,大婚典礼持续了三天三夜,大赦天下,举国同庆,长安放灯半月……
翌年,小郡主出生,小名阿蝉,大名长乐……
我越发觉得高唐不仅是神医,更是一言成谶的智者……阿蝉除了能哭能闹外,还能摔能打,一岁不到就奔走如飞,一眼没防住,就摔进了荷花池……合府仆从惊吓不已,一众人跳入水中打捞,阿蝉自个从岸边默默爬了出来,一身淤泥站在桥上,好奇地看着众人争先恐后跳水,看得欢快,便蹲下小肉身托着胖脸继续瞧……
她爹很是苦恼,请来了宫里的资深嬷嬷看护小宝……老嬷嬷见了阿蝉种种形容,爱不释手,笑呵呵道:“没错,当年阿姒公主小时,也是这般顽劣,大了就好,大了就好……”
她爹回头看着我,我扭头,“我才不是这样……”
她爹慨叹:“大了未必好得了……”
我觉得阿蝉放养好,她爹总把她看作小金豆,恨不能十二个时辰蹦跶在他视线中……
育儿,实在是,路漫漫其修远兮,她爹上下而求索……
(正文完)
70番外:尚主篇
这一年的大曜,让史官们忙得不可开交,内廷记载信息量超负荷,所有人都没有回过味来。朝政动荡余波未尽,他们的大长公主又嫁了一回。天要下雨,公主要嫁人,都是无法改变的事。可是,宰相辞官,又以太师的身份来迎娶公主,实在让人无法直视。整个朝堂都在震惊中没有回过神来。
八卦的力量是无穷的。一夜之间,长安的大街小巷都在传播“公主要二嫁,宰相要迎娶”这样的宫廷狗血戏。而大明宫那日的流血政变,反倒未在民间溅起多少水花。百姓们只知道,他们的皇帝又换了一茬,小暴君被废,前太子世子继位,安抚流民,减免赋税,又能吃饱穿暖了,这就足够了。饱暖就思八卦。饭后拿公主宰相磕牙,也是百姓的一项娱乐。
这场婚事就在举国关注中,姗姗来了。
参与过这场婚仪的人无不感慨,太师尚公主,至尊至崇莫过于此,就连新帝继位的仪式都没有这么隆重过。举国同庆的长安城,大明宫、太极宫、兴庆宫三大宫每一处宫殿都被装饰一新。鉴于前一回仪式导致百官疲顿的经验,这回的婚礼庆典便删除了一些繁冗的礼仪,定了与民同庆的基调,从宫内到宫外的流水宴持续了三天,喂饱了长安的千万百姓。
而婚仪上出现的太师简拾遗与公主重姒,都是盛装打扮,二人站在一处,完美地诠释了天作之合的期待和向往。二人登上朱雀城楼,面向整个长安,钟鼓齐鸣,百工奏乐,人山人海的朱雀大街便爆发了喧天的欢呼。
监国公主虽已不再监国,但她一手缔造的太平盛世,史官也不能抹杀。宰相虽已卸任,但他一人肩负的如画江山,是天下仕人的楷模。社稷交付,功成身退,二人理应接受天下臣民的祝祷和感念。
气势磅礴、余韵悠长的婚礼之后,二人过起了新婚公主与驸马的逍遥小日子。
公主府一众人等时时觉得自己的存在只有多余二字,即便神医也作如斯感慨。
某日,高神医配制了一剂上等养胎药膳,殷勤送往公主卧房。大门是开着的,公主和驸马坐在桌边说着话,说着说着公主就蹭进了驸马怀里撒泼,亏得驸马抱得动沉甸甸的公主。高唐趁着自己还没被闪瞎狗眼前,光速将药膳送了进去,再光速撤离。还没等他撤到门外,就听公主又软又糯道:“可是这药太苦了嘛!”高唐一面给自己洗脑“这货不是公主这货不是公主……”一面超光速撤离。
某日,从良作为贴身随从跟在赏荷的公主和驸马身后,没走几步,公主淡定地抬头,面向驸马:“夫君,我觉得我好像被一只黄蜂蛰了一下。”驸马看她一眼,淡然问:“是么?”公主郑重点头,“我听说,亲亲可以消毒。”驸马宝相庄严,扫了公主一眼,再扫了后头从良一眼。从良摸着鼻子原路返回:“咦,我的玉佩掉哪了?”
某夜,侍墨送了一叠朝官调度的皇帝手书意见薄到书房。简拾遗虽已辞相,做了个挂名太师,但朝中格局调动,皇帝多多少少还是要请示他一二。太师在书房审阅新帝意见薄,审得有些晚。公主使者落月来传话:“驸马,公主叫你去侍寝!”侍墨忍住不喷,为照顾驸马情绪,继续面瘫脸。太师更是资深面瘫脸,“知道了。”朝事薄往袖子里一揣,起身拂衣,从从容容出了书房。
公主除了日渐娇蛮外,口味也愈加刁钻。昨天爱吃酸,今日爱吃辣,明日要吃淡,后天要吃咸。阖府为食材而挠头,驸马淡定地陪公主用饭,公主吃什么口味,他吃什么口味,阖府只得陪着公主吃遍酸甜苦辣咸。公主的营养食材也都是驸马跟神医多番探讨后商定的,根据公主的不同口味预定了不同的方案。因此公主府的人都知道,驸马伏案的时候,不是在理朝事,就是在理公主的菜单。
就在驸马陪吃陪睡的呵护下,公主历尽艰辛终于产下了小郡主。小郡主大哭三夜以昭告自己的到来。简拾遗初得女,又是高兴又是忐忑,学会了怎么抱婴儿后,又学会了怎么换尿布,极有耐心地哄着小宝,连哄三夜。可是小宝只要娘亲吃*,不要爹亲。简拾遗怀里的小宝被抱走后,十分失落。待小宝吃饱后又立即抱来玩。重姒殿下也很失落,她相公整夜抱小宝,不抱她。
简拾遗抱着酣睡的小娃娃,见她没长几日就眉眼舒展开了,不愧是自己的骨肉,这功劳他一时间都归了自己。他老婆不乐意了,第一次闹了脾气,哼唧一声便面朝床内。察觉到微妙的气氛,简拾遗轻轻将小宝抱到公主面前,柔声回忆:“重重,你看小宝多像你小时候。”
公主闭着眼哼了一声,“我生的宝宝,自然像我。”简拾遗将她搂过来,“听说女儿随父,那小宝应该更像我才是。”“娘亲生的闺女,当然更像娘亲。”“更像爹。”公主又哼唧一声,面朝内。简拾遗再将她扒过来,“好吧,像你。给小宝取个名字吧?”公主抬手捏了小宝一把,“取什么,就叫小重重呗。”功劳明明是她的。
简拾遗怕把女儿给捏坏,悄悄抱走,伸出一根手指轻轻抹去小宝嘴角的口水,“就叫阿蝉吧。”
阿蝉能吃能睡,吃饱睡足就被各种人逗,从皇帝到新任宰相,从高唐到从良。阿蝉被逗得脾气很坏,每每放声大哭,她爹跋涉整个公主府也要把女儿抱走,亲爹一哄,准停哭。再不让其他生物靠近。皇帝和新任宰相表示很遗憾,空闲时候再无东西可逗。
阿蝉除了肚子饿要娘亲或*娘,其他时候都是窝在爹亲温暖的怀里,陪着爹亲看朝政奏报、训话门生、接见朝官,不足满月就见证了最高层次的权力交接。而他爹每对朝政不满,新任官吏不作为的时候,一看怀里吸着口水攥着他衣襟的小阿蝉,就顿时没了火气,脾气极好地耐心训导朝官。
晚上睡觉的时候,阿蝉更是要紧密团结在爹亲附近,蜷在爹亲怀抱里才肯乖乖入睡,霸占了她爹亲几个月,导致她娘亲直接被冷落。每天早晨,阿蝉总是第一个醒来,在爹亲的臂弯里伸伸小懒腰扭扭小身子,运动完后再塞了手指进嘴里,啃得口水横流,顺便再合理使用一下尿布。
简拾遗作为当仁不让的亲爹,这时候就得寒暑无阻,起床给阿蝉换尿布。这时候的公主娘亲赖在被窝里,寻到了一点平衡。阿蝉太过娇惯,寻常人给她换尿布她总不乐意,必要哭上一嗓子。爹亲只好亲自上阵。在换了几个月的尿布后,简拾遗已然熟练到了可一面看公文一面给阿蝉更衣,当然,还必须同时兼顾娘子,给夫人系个衣带描个眉什么的。
看着驸马如此尽职尽责,兢兢业业照顾公主母女俩,公主投桃报李,再也不蛮横派人传话侍寝一事,给足驸马私人空间。公主殿下携着她侄女洛姜一道踏青,顺道瞅瞅那曲水边的英俊少年郎是哪家公子,那骑马折花游长安的新科探花郎有没有许配人家,啊不对,是有没有许下哪家的闺秀。
洛姜对于简拾遗最终娶了她姑姑一事,很是心伤了一回,少女心被伤着,是很难治愈的。不过,姑姑假死的时候,她也是真伤心过,当姑姑又活过来,她才后知后觉发现,祸害遗千年这话是不错的。姑姑这样一种霸气的存在,哪怕她平时收敛着霸气,是怎么可能悄悄零落成泥呢?她一死不要紧,宰相都要跟着殉情了,朝堂一团乱。那些个日日夜夜,她无法拜祭姑姑的“遗体”,更无法得见悲痛欲绝的简拾遗,一切都只能凭着内侍的只言片语式描述。她才不得不承认,自己一直都是局外人,根本挤不进那个狭窄的二人空间,感情的世界,三个人太过拥挤。
当阿蝉出生,看到简拾遗那如获至宝的神情和宠溺的态度,洛姜彻底断了念头。这个男人不可能属于自己,也从来就没有属于自己过。在感情方面,姑姑其实一直都在当缩头乌龟,于是她趁机出头,可是有什么用呢?那个心心念念的男子,无声无息,永远都守在那乌龟身后,于是一切在他眼里,都是虚妄。她的所有表演,都失了最重要的观众。她的独角戏,也该到头了。
察觉到侄女的消沉后,大长公主屡屡梦见她皇兄托梦,让给洛姜找个归宿。于是一得空,姑侄俩就以各种借口混到美少年出没的地方,跟着一帮京中小少女围观新一届的偶像。据小道消息称,新科探花郎风头最盛。这也不奇怪。金科殿试,往往将三甲中最美貌的才子点为探花。琼林宴上,探花遍游名园,探取最艳丽的花朵。
洛姜也承认这探花郎风采很盛,她总不自觉将他拿来跟简拾遗作比,直到某一天,她又被姑姑拉去围观美少年,正是探花游园的日子。长安所有大户人家的园子都敞开以待,谁家花园的名花能被探花采中,那是可以吹嘘好多年的,沾光沾大发了,以后结交权贵也能将腰板挺直一些。
这一天注定不平凡。探花郎骑马过长安,将千里挑一的牡丹捏在手间,不经意间,落入了路边落落寡欢的少女怀中。是什么让你愁眉不展呀,美丽的姑娘。探花郎当然知道,自己当街调戏的乃是当朝长公主。所以借他十个胆子,他也没敢将牡丹掉进旁边大长公主怀里。这美人的驸马可是当朝太师,人虽退隐,那无处不在的影响力在朝中可是比圣上更加有压迫力。
探花郎留下花朵,打马而去。洛姜成了京城少女们的第一情敌。这货跟她姑姑抢驸马没抢赢,现在又开始跟长安少女们抢探花郎了,是可忍孰不可忍。
先不说洛姜被人调戏后的心情如何微妙了,重姒赶回家后还在意犹未尽,今日看的美少年实在目不暇接,探花郎果然不同凡响。春日繁花盛,春风吹罗绮,实在是个写诗的好日子呀。
吃完饭后,她就窝进了房间,开始研墨作诗。不多时,咬着笔杆子写下:落尽残红始吐芳,佳名唤作百花王。竟夸天下无双艳,独占人间第一香。
“好诗。”身后有人夸奖。
不用回头也知是谁。被夫君夸奖本就理所应该,可还是小有得意,她喜滋滋盖上自己的私印,“本宫一般时候不写诗,自然一写就是佳作。”自我吹嘘是种美德。
简拾遗一把夺过她的作品,居高临下看她,神态淡远,“听说今日争相目睹探花郎,果真美艳无双,独占人间第一香?”
重姒抬头笑出个纯真无邪的角度,“哪有的事。”
“回来就诗情大发,倒是难得。”简拾遗不动声色。
的确难得,从来没见她给谁写过诗,就连身为驸马的太师,这些年都从来没有收到过疑似情诗的东西。那个什么探花郎,你的仇恨值实在拉得够大,以后官场有得你混了。
(新科探花郎夜里看书,打了个不小的喷嚏,咦,谁又惦记上我了?)
重姒殿下作为情场老手,哪能一招被击毙,拉着相公的手,送上温暖,“夫君可不要忙坏了,吃宵夜了没有?阿蝉今日没闹你吧?我去给你倒杯茶……”
简拾遗反握住她的手,拉向怀中,一把抱起,“为夫多久没侍寝了?”
居然主动提出侍寝,今天实在太诡异了。重姒镇定心神,“这不是夫君太忙,没敢打扰么。阿蝉又总是离不了你,咦,今晚阿蝉怎么处理的?”
“交给*娘了。”简拾遗抱了娘子度**,“是我忙于朝事,还是你忙于往外跑?外面的花更香,是么?”
“可不是误会了么,我这是替姜儿物色驸马呢。”公主躲进被子里,作纯真貌。
“看中谁了?”
“探花郎……”公主察言观色,立即改口,“啊不是,不是我看中,是探花郎看中姜儿,嗳,是真的……”
简拾遗躺入被中,俯身将她拉过,狠狠咬了一口。公主掀了被子逃命,“不带这样的……”
当然没逃了,又被拉过去受酷刑。
“让你知道什么叫独占人间第一香!”
“诶,我知道了我知道了,本宫错了本宫错了……”这年头文字狱太凶残,作个诗都要受酷刑。
“知道错了,就再生一个来弥补。”
“……”这个比较划不来啊,十月怀胎,她又要被变相禁足了。
71番外:解忧篇
我在一场灾难中降生。这场灾难改变了我的家族,也改变了我人生的轨迹。
我原本是一介无忧无虑的少年,在洛阳何家的庇护下,快乐地长大。直到我意识到,我与哥哥姐姐们的容貌有异。仆役们私下说,九公子过于美艳,恐非吉兆。姨娘们打着团扇轻笑,果然是卢家的种。
一直以来,我被嫡母带在身边,很多时候都不记得自己还有一个亲生娘亲。她独居何家别业,少人来往。我只在重大节日,比如她的生日或我的生日,或另外一个神秘的日子,会被仆人们带到别业跟她相见。
一年一年,她看我的眼神,由溺爱到陌生到冷漠。我想,她是从我脸上看到什么其他的东西了么?以至于非常不情愿看到我。
我也不爱再去别业。可是仆人们的谈话让我意识到自己是个怪胎,甚至是个野种。我哪里错了呢?
洛阳何家是几百年的世家,从礼仪到生活中的点点滴滴,都能讲究到用一本古老的书籍来阐述。我喜欢用礼仪来规范自己的行为举止,它可以使我显得血种纯粹一些。可不管世叔世伯们如何夸我有何家先祖遗风,我的兄弟姐妹们都在暗地里看我的笑话。我又哪里做错了么?
十六岁的时候,我被家里安排出去游学。第一次彻底走出洛阳何家,我不曾回头。
遍访名师的阅历,让我逐渐从一个青葱少年长成了一个风雅名士。世家崇尚风雅,可你们知不知道,风雅底下是什么?
是放荡,是虚诞,是薄情,是纵欲。
诗词歌赋,琴棋书画,酒色财气,哪一样我都擅长。昨日跟名士彻夜玄谈,今日跟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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