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品相关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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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叶扁舟歇在静谧海面,随着水波的流动徐缓往前。船头俏立着一个抱着琵琶的歌伶,远远望去,其长裙似与船身融为一体,在赤红色的夕阳的余晖下,留在海面一抹剪影。

琵琶声隐约缥缈,那歌伶缓缓启唇,歌声由远及近:

“原以为,红日不落情不逾是真。

未曾想,白昼朗朗终黄昏。

原以为,携手看尽世间花是真。

未曾想,花残叶败烟火冷。

原以为,上穷碧落下黄泉是真。

未曾想,伴我长夜终孤灯。

月不常,却有那圆满时分。

此情渐远,却再无那返还归程。

朝合暮离,问我今生何堪恨?

只盼那,

孟婆庄里忘干净,

来生莫步此后尘。”

无风,无浪。

唯有灼灼晚霞,赤色漫天。

歌声渐行渐远,在浩瀚宽广的大海之上逐步被吞噬,在海天一线,协同最后一抹夕阳,消失在深深尽头。

作者有话要说: 前世虐一点,转世就甜啦

☆、千古妖灵(一)

雪融花开,叶落木萧。

两百个春秋之后,东海龙王敖广莅临阴间。经由一番商量加威胁的说辞,让冥君从八寒地狱中放了个鬼身出来,置入轮回。

几月后,狼界下了一整日的红雨。狼族长老纷纷出洞探看,感叹狼族圣世即将来临。

那日,狼族中诞生了一只银狼,周身毛色十分光亮,唯独四爪丹红,眉间有团焰状图腾,左眼血红,右眼银白。狼族众长老见状,练练赞叹。争先恐后上去抢收徒弟,被狼王一概呵退。抱回狼王殿中自行抚养。

那只银狼委实走运,刚生下来便成了“狼界”的宠儿。

狼界,听上去仿佛十分高档了得,其实不过就是十几座幽僻深山围成的地皮,有点儿年头罢了。几万年前,老狼王一眼相中这块山水,便率众狼在这儿称王作霸,命为“赤谷”。并对外号称此乃狼界,其他人神鬼妖,非狼王答允,不得入内。

至于狼妖,好血嗜杀,又喜群居,若没有行动,常年居住在赤谷。喜在满月之夜聚集在山头仰天长嚎,故旁人亦称之为——嘲月。

...............................

“小嘲月——”又听到莫首南在后头高声呼唤。

一直飞奔的小银狼停下脚步,雪白的耳朵一竖,回头瞪一眼那只匆忙的鹧鸪鸟,喝道:“我成年了!”

首南优雅地扑展着翅膀,对他的话不以为意,“你比我小两百多岁,论辈算级我尚还长你几辈,叫你大名已然够意思了。”

这个老鸟比他早了两百多年出世,每每都拿这个嘲弄他。

几十年前,他有回出狼界玩耍,刚好碰到那老鸟伤重垂危。期始冷不丁一心软,末了又热不丁二心软。彼时起,他的尾巴后头就多了个鹧鸪鸟。虽然生着一副儒雅模样,却总是滔滔不休绕着他。整日“小嘲月”长,“小嘲月”短,好不烦人。

小嘲月抖了抖身后的大尾巴,表示不满。他不喜欢这称谓,但他又着实没有别名,只得满腹牢骚地吃着哑巴亏。

不过话说回来,就算首南不叫他“小嘲月”,也还有一大把的狼虎蛇虫这样叫。

“我改天得跟师傅说说,得给我起个正名儿!”他一脸骄傲地将脖子拉得老长,一副要引吭高歌的模样。

由于一百多年前,他出生时的那场惊天动地的红雨,小嘲月已然是众狼口中,能改变狼族命运的“千古妖灵”。据此,狼王已然摒却所有对小嘲月虎视眈眈的狼族长老,凭他万人之上的地位,果断弃公投私,捷足先登作了这位妖灵的师傅。

并且,不准他拜二师傅。

“你可别为难狼王大人。”首南停在树梢,悉心规劝道,“他日理万机那么辛劳,哪有这闲工夫?再者,你这名字折腾了一百多年都没个结果,差不多行了。”

早在小嘲月出生之时,便有数不清闻渊识博的长老给他起了各种各样的名字。

然,狼王曰:“千古妖灵岂可用俗姓凡名?”

于是便一直耽搁下来。

本来,小嘲月该大度些,像人家齐天大圣,刚从石头里蹦出来也无名无姓,不仍作了猴大王么?

但平心而论......一把年纪,还被叫唤着婴孩一样的称谓,如何都觉着别扭。人齐天大圣刚蹦出来时,那些神神鬼鬼都是叫他“石猴”。

多霸气!多好听!(原谅小嘲月有个盲目的崇拜对象)

小嘲月大步往前,气愤得抽了抽嘴角,露出粉红龈肉,

“你只心疼师傅,不心疼我!”

“哪有的事?”莫首南慌忙否认,紧接着又正义凛然道,“你怎可与狼王大人相提并论?”

小嘲月彻底冷下脸,决定与这老鸟断交一炷香,道:“哼!你别跟着我!”

“为何?”首南以为他又要想不开要去撞石头,纤和的声音掺了急迫,“你做什么去?”

小嘲月甩了甩毛色亮丽的狼尾巴,眼中一扫方才的阴霾,甚至露出得意,道:“本妖灵要去幽会!”

此时此刻,只有相约美人,他内心才会好受些。

不对,美狼。

首南看着逐自渐远的雪银色背影,伸出翅羽抚上额头,叹然道:“见色忘义啊......”

是的,幽会。即便小嘲月只有一百三十岁,妖术还没有入门的门槛高,但他心智发育得可谓相当成熟。

而且,极度好/色!

不过好/色,却不花心。

他自诩容貌普天第二,从小立志要娶普天第一。除了这第一,别的货色均不能入他法眼。而现下,小嘲月心中当之无愧的天下第一美,就是他此次的幽会对象——扶眉。

涧水潺潺,如幽谷丝竹,清泠舒雅。

小嘲月谨小慎微地偷摸行至一丛翠竹后头,银白身子一旋,变幻成俊俏的七尺男儿。银发红眸,蓝衣白带。抬手摸了摸眉间肌理,就他目前掌握的法术,那里的火色图腾尚不能褪去,于是两指一晃,掌间变出条月白色头带。寄在额上将图腾遮严实,吟笑着走上前去。

“扶眉!”他朝溪水旁那株香樟木上高声唤了一句,学了凡间的公子王孙,变了把白玉扇子在掌中有模有样地摇晃。

香樟树上的女狼闻声回头,见到来人,又冷冷转回去,道:“你来做什么?”

扶眉是名副其实的狼界第一美人,生得好看,唱得好曲,作得好诗,是全族狼的梦中情人。

语误,情狼。

小嘲月三两步爬上去挨着扶眉坐下,装作看不到她往一旁挪了挪的动作,嘿嘿道:“我找你半天,原是在这里看水。”抬起*股又挪近一些,讨好地凑过去,厚脸皮问道:“又要起兴作诗啦?”

扶眉是典型的冰山美人,对世间诸事不甚关心,也不喜旁人过问自己。冷言反讽道:“作诗又如何?左右你半句也听不懂。”

小嘲月不识字,一直分不清那些符号有什么区别,更别提其间涵义。他自顾自觉着,既然出生为狼,就该做个有血气的狼。

难不成每每满月之时,一群狼气势汹汹聚在山巅,个个引吭抬头,不嘶吼长啸,反而吟诗作对?

想想就莫名喜感。

但这话在扶眉面前可说不得,彼时惹得与世不争的美人痛扁他一番,他的名字估计会被计入狼史。

何况,之于讨老婆,还是不要那种野蛮又只知打杀吵架的母夜叉,像扶眉这样安静有才的正好。

小嘲月大言不惭地拍了拍胸口,道:“识字有何难?咱们成亲之后,我保证学会!”

“成亲?”恍若听到盖世奇闻,扶眉眼中闪过不屑,轻哼一声,“你凭什么觉得,我会跟你成亲?”她见小嘲月凝噎了,又进一步问道,“或者,你有什么筹码,让我非嫁你不可?”

溪风轻拂,岸边丛花随之微颤。

小嘲月面对突如其来的质问,一时失了主意。

面对心爱女狼的质疑,正常有些骨气的,都会哗啦啦把自己的本事说一大通。哪怕是吃饭吃得多,也要拿出来显摆显摆。

但小嘲月毫无长处,除了好看。

于是慢悠悠地晃着腿,低着头道:“我,我可能......比较好看......”即便对自家长相很有信心,但在扶眉面前,这句话说出口也尤其没有底气。

“所以呢?你除了有这副皮囊,还有什么?”扶眉眼中,怒火更盛三分。

最后的结果,依然是小嘲月一如既往地被胡乱说了几通。

等扶眉发完脾气,他才灰溜溜地走了。末端几缕鲜红的银白色大尾在草尖一路扫过,他叼了根狗尾草在嘴里,方才扶眉的话还依稀回响在耳廓。

“他们说你是千古妖灵,我是不信的。你一无灵性,二无慧根,只不过是仗着运气好,出生时下了场红雨,才受千人捧万人吹。我扶眉,只嫁有本事之盖世英雄,看不上浑噩度日,不学无术之蠹虫......等你哪日觉着有资格能娶我,再来找我罢......”

小嘲月吐了嘴中的草秆子,脑中一直思索何为“蠹虫”,无果后,悠悠然漫步在草丛中。

他觉得扶眉说得尤其正确,他委实是得了老龙王眷顾,恰逢那场几百年难遇的红雨,才会受万千关注。

嗯,这样一个懂他的女人,一定要好好抓住!

走着走着,便又碰到莫首南。

莫首南似乎早就习以为常,道:“又被佳人拒绝了?”

小嘲月心跳如常,脸皮又厚了几层,淡淡回道:“这是扶眉在考验我,你懂什么?”

“考验了这般久,不也没甚么苗头么?”首南叹息,划出一句总结的点睛之笔,“或许,你便只适合形单影只的生活。”

小嘲月勾唇一笑,将这点睛之笔丝毫不客气地反转回去,道:“这不跟你学的么?”

一瞬间,空气凝滞。

少顷,一声凄厉的惨叫震彻云天,在几座山之间穿荡了好几个轮回。

一头银狼被扯了一大撮毛,风急火燎地逃命,穿梭于零星花丛,越过低洼浅溪,从一块石碑旁闪过。石碑上刻有两字:

赤谷。

☆、千古妖灵(二)

离赤谷最近的城池,小嘲月叫不出名字。刻在五丈高的城门上的两个字他一个也不认得。不过,自打他记事起,这座城便没染上过战乱,十足十的安居乐业之所,秀丽富饶之地。

凡繁华之地,必有诸多稀奇玩意儿。

小嘲月之前听莫首南吹了一千八百回,今日头一次步入这城,终于见识到它的庐山真面目。

方才惹了扶眉不高兴,得给她买个劳什子玩意儿回去哄一哄。

然而,他刚进城门,还没踏进杂货铺子,天上便下起了倾盆大雨。

那架势,便如同被惹毛了的母夜叉,劈头盖脸一阵咆哮。

他为了能与凡人相似,花了大部分妖力将眼眸和发丝都变成墨色。本想速战速决买了便走,哪还料到雨落如磐珠?

该死的老天!

该死的龙王!

耽误他回去哄扶眉!

——然则,身为“千古妖灵”,小嘲月当然不会让自己淋雨。

街道上没伞的人纷纷抬起袖子挡在头上,浑身*得透透彻彻。他看了一圈这些凡人,发出不屑的一声冷哼。

凡人就是凡人!

心中默念一句咒语,右手随之一摊。

变出一把伞......变出一把伞......一把伞......伞......变......变......变......

在雨中神神叨叨了好一会儿,某狼愣住。

伞......呢?

小嘲月望着空空如也的右手,又将咒语反复了十几个回合。终于认命,悻悻垂下头——他母狼的!早知道当初背咒语的时候就背熟些了。

——然则,身为“千古妖灵”,小嘲月当然不会让自己淋雨。

雨势只增不减,既然从自身想不出法子,便只能从旁者下手。他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从不远的莲池里顺了一枝很大的荷叶,举过头顶挡雨。

可是刚走出去两步,背后便传来一句恶狠狠的咒骂。

“你这不要脸的狼妖,做什么扯我的毛!”莲池中一支妖艳荷花怒冲冲叫住小嘲月。

她没现身,且现下雨大风大,不仔细留意,不会听到两人的对话。

当然,既然雨大风大,路上怎可能有人有闲心思去关注莲池里,只露了一个尖尖角的荷花。

“你的毛?”他看了看手中的荷叶,暗想这荷妖的毛也忒大忒粗。不过拿人家的东西,终归要有个理由,便客客气气道:“情势有急,我跟你借来用用,用完就还你。”

荷妖气极,拔都拔了,毛发断裂,宛如头颅离体,岂有续接的道理?还回来还有何用?

“那本荷仙也扯你几根毛,用完再还你!”

她本想让小嘲月明了“毛”不能“还”,然后趁机敲诈他一笔,拿个修法宝物之类的。

谁知小嘲月果真扯了两根头发,飞给那荷妖,道:“多给你一根,不必谢了。”

荷妖盯着那两根银毛,怒火烧得整个莲池的水都跟着沸腾,“你这入了沸屎地狱的鬼畜生,被冥君诅咒了八百辈子的鼻涕尸——”

小嘲月见情况不妙,赶紧闪人,举着荷叶撒腿就跑——荷妖不属于畜生道,他没法回骂人家畜生。

大雨丝毫不减,荷叶的边缘被天水打击得往下垂,视野被一抹绿帘子盖去不少。

脑袋虽将将遮过,脖子以下却是重灾区,浅蓝色的衣衫已然变成深蓝。

——然则,身为“千古妖灵”,小嘲月觉得............偶尔淋淋雨也没什么大不了。

只是有些心疼这身花了他好多法力的衣裳。

罢了罢了,找个避雨之地躲一躲才是当务之急。

脖子一缩,不由加快步伐。

“砰!”

猛然间,他撞到一个人。

雨大风大,或许无人留意这长街一角的情景。

小嘲月仍旧垂首盯着地面,怔了怔后,见对方仍是一动不动立在他眼前,便心觉奇怪。

轻咬下唇,徐缓抬眉,由下而上审视那个陌路人。

那人穿着月白色的靴子,月白色的衣裳,颜色极淡的蓝色腰带。衣袖上绣了一些极好看的浅蓝色纹路,绣工十分精致,让人只敢远远地看,不敢上前*,生怕自己玷污了分毫。

那人身量颀长,脖子以上被那帘荷叶蔽挡。

意识到雨仿佛陡然停了,小嘲月吃吃收下荷叶,抬眼仔细打量,打量那顺着翠绿叶片边缘,逐渐显露的容颜。

大雨骤停,乌云陡然消散,第一缕阳光洒落而下,铺展在他的如瀑青丝,晕染在他的如画面容。

就着那阳光,小嘲月的魂魄飞到了枯海荒山,呆痴得只剩躯壳。

他只极羡慕那日晖,可以那般温柔地触摸如此俊美的脸庞。

荷叶的清香绕鼻,路旁大树在风中婆娑。

男子似是怔了怔,而后低眉,对小嘲月勾唇一笑。

这一笑,寒冰乍破,雨后虹升。

小嘲月不明白这笑容的意思,许是撞了人的歉然,许是萍水相逢的礼数。

浅浅的,只像是竹蜻蜓在镜湖落足轻点。

没等到小嘲月反应,男子便对他淡淡点头,未留下只字片语,从他身旁绕过。

小嘲月仿佛被几道闪电会心一击,在原地呆愣了半天也没从这一击缓过神。

他好/色,而且好美/色,这点狼界所有的狼都知道。但饶是看过扶眉美貌的小嘲月仍是没有承受住这暴击——这他祖爷爷的才是天下第一美啊!

某狼觉得,他好像变心了。

“哎哟客官来小店坐坐吧!”一家酒楼的小二满面笑意,跑到呆痴了足足一炷香的小嘲月身边,肩上搭一块乳黄色抹布,一边笑着一边溜嘴皮子,“小店的菜式乃是城中一绝啊,天上飞的地上跑的水里游的都有!客官是外地人吧?在这儿站了这么久,我一瞧便知道您赶路累了!”

小嘲月堪堪回头看他,双眸又有了焦距,道:“啊?”

小二抬眼瞧见他额头上的白布条,惋惜道:“客官看来最近有什么亲人去世吧?不妨事,小店有出了名儿的茴香酒,那香味儿,保准和家里的一模一样!”

小嘲月仓皇地朝四面八方观望,发现早已没了方才那月白色的身影。

“客官,您找什么呢?”小二十分热心地贴上去。

小嘲月左顾右盼,一本正经道:“找我媳妇儿!”

小二一愣,眼珠在狭长的眼眶里转了转,道:“找是要找的,但饿着肚子也没那精力不是?客官您来小店点几个菜,吃饱了也更好找不是?”

小嘲月还在人群中寻摸,“我不饿。”

然而下一刻......

咕——

某狼一顿,恍若石像。

小二颇为得意,但仍小心开口:“嘿嘿,客官,您还说不饿呐?”

某狼清了清嗓子,装作什么也未发生,问道:“你请我么?”

他虽未曾来过人界,但也知道吃饭要掏钱的道理。

小二十分机灵,忙上前道:“当然!当然是小的请您进去吃呀!”

他把“请”咬的尤其重,一边点头哈腰一边将小嘲月往屋子里饮,突出这个“请”字的具体落施。

某狼端坐在酒楼的长条凳上,对着满篇的菜单子发怔,他倏地觉着,识字或许并非一无是处。

“客官,您,您拿反了......”小二谨小慎微地将菜单转了一个方向。

苌夕仔细端详拿正的菜单,觉着与倒着的样子并无不同,便拍到桌上,“咳咳,把你们店里好吃的都给我上上来。”

大掌一挥,让小二退下。

之前听师傅说人性奸诈多疑,狡猾心机,今日看来还是有热心肠的。

不过倒也挺傻,居然请素未谋面的人吃饭?!

看来凡人都十分有钱。

嗯,以后得常来。

嘻嘻嘻!

然而......半个时辰之后......

吃饱喝足的某狼被气势汹汹的壮汉吓了一激灵,只见那五大三粗的蛮汉撸起袖子,满脸油垢,厉声吼道:“竟敢来这儿吃白食?小兔崽子你活腻了!”

小嘲月茫然无措地指向小二,“他说请我,给我付账的。”

“狗*!”小二啐了口唾沫,狠狠道,“看你人模人样的,原来是来吃霸王餐的!赶快把钱交上来,不然绑你去见官!”

壮汉将菜刀咔的一声砸在桌上立着,扯开嗓大吼:“要不就去后院劈柴还债,狗杂种!”

小嘲月十分无辜,委屈地把嘴抿成一条线。

看来师傅说的是对的,人类就是狡猾奸诈的......哼,狗杂种!

.........................

前世今生的见面,并未多么如花似月般的美好,甚至有些不尽人意的仓促。

然却有一人,在痛苦思念中辗转了几百年,守着幽深空寂的海水快要等成枯骨,今日终于,如愿以偿。

.............................................

小剧场:

“王上!他进城了!”墨章火急火燎飞上天,找到正在布雨的沭炎。

“何时进的?”沭炎看似云淡风轻。

“就在方才!他从西门进来不——”

墨章喜极而泣,还想说什么,面前的神龙却霎时不见了踪影,“王上?咦?已经......下去了吗?”

☆、妖痞子(一)

“美人,你叫什么?今年多大?家住何处哇?”某狼笑容十分随和亲切,生怕露出饥渴本性将人吓跑。

方才他险些被那劳什子酒楼的伙计大卸八块,千钧一发之际,多亏这本来消失的人突然出现,给了店家一锭银子,才化解了这场性命攸关的危机。

不过,这人仿佛喜欢来去匆匆,留给人惊鸿一瞥之后,折身便走。

他所在的柜台离小嘲月的饭桌不远也不近,某狼瞥见他离去的月白色衣角,果断扒开众人追了上去。

开什么玩笑?既然撞了他小嘲月,就必须是他的人!

换言之,不管是人是妖是鬼是神,只要长得普天第一,就必须是他的人!

沭炎顿了脚步,回眸看他,淡淡问道:“你跟着我做什么?”

“我觉着你生得好看,心地又好!”心尖儿上的人,就是得夸,夸得天花乱坠,夸得魂魄出窍,夸得六亲不认(这狼的成语不是他师傅教的)。

某狼原形毕露,全然将“扶眉”二字忘到九霄云外。

沭炎轻轻挑眉,唇角微勾,道:“天底下这样想法的人多了去,难不成我都要带在身后,汇条大尾巴不成?”

他自然不会真不让他跟着,只是想用这句话将他噎住,然后让他悄悄跟着。

却不料小嘲月咧嘴一笑,冲他拍了拍胸脯,嘿嘿道:“带我一个便成,我比他们都好看!”

某人被反将一军,便没有再说话。于是小嘲月便光明正大地,尾随到了人家的府邸。

夜幕初至,月挂柳梢。

“你的衣裳被雨淋了个透,我府上暂时没有新料子,拿这套先换上罢。”沭炎从衣柜中取出一身丹红色的衣裳,放到小嘲月跟前。

某狼受宠若惊,其实他先前的蓝色衣衫的确在雨中*得彻底,但吃过饭又追着这月白色的人到了住处,已然干了。

不过,美人还是心疼他,让他换了脏衣裳,穿得干净平整,还有一股衣香。这样想来,美人还是个爱体贴的,以后娶了得好好疼爱人家。

拿起衣衫抖了抖,眼前一亮,惊叹道:“真好看!”而后色/眯/眯看向那人,“美人,你平日也穿这身么?”

看他这肤白眉墨,气宇不凡,肯定衬丹红的颜色。

沭炎偏头,若有所思看他一眼,道:“这是我夫人的。”

小嘲月心里咯噔一千声,蓦然觉得方才嗅到的衣香荡然无存。

“夫,夫人?”他好不容易看上之人,竟已然娶了妻室?胸口莫名有一股沉闷感,吃吃道:“你......还有夫人啊?”

沭炎饶有兴致地勾了唇角,用对方之前夸赞他的话语自夸道:“正如你说的,我生得好看,心地又好,不该有夫人么?”

小嘲月明显一愣,讪笑道:“说,说得也有道理哈......”

沭炎见他跟被雪打霜披了的茄子一般,又淡淡补充一句:“他出远门了。”

某狼瞬间化身成打在人身上的鸡血,欢喜一蹦——美人独守空闺,定然空虚寂寞难耐,他的赢面又多了不少!

他一定要化身那愤愤展翅的苍鹰,待到时机成熟,一飞冲天直击云空!

沭炎装作没看到他欣喜若狂的神态,从木椅起身,悠悠道:“你便在这里换,我先出去。”

“等等。”小嘲月色心大开,又使了个心机,忙上前拽了他的袖子,道:“这衣裳我没穿过,不知道绳子扣子的系在何处,要不美人你留下,帮我一帮?”

好色又爱算计,他真是爱死自己了!

沭炎怔了怔,点头。

一炷香后,某狼的声音在屋子里绕梁回肠。

“我这肌理啊,那可是比女人的好了不止千百倍!”小嘲月三两下把自己剥了个精光,开始王婆卖瓜,享受肌理在烛光下的温暖颜色,“冲我这样貌,想嫁给我的人那是比天上的星星都多!”

沭炎并未做声,只是一件一件帮他悉数穿上。穿里衣时,手指会不经意触碰到他的体肤。

某狼浸泡在这种期盼触碰又不知何时还会触碰的*中,瞧着那双骨节分明的手,便感觉体内有只猫爪子在挠。

下意识咽了口水,“当然了,她们还没见过你,不然我可没现下这么抢手。”

小嘲月满怀期待地瞧着美人,毕竟在贬低自身的同时夸了他,他好歹也该有个表态,说一句道谢的话之类的。

但沭炎只是在小嘲月身体不动,嘴巴不动,眼神不动地瞧了他许久许久之后。

他终于一边系衣绳,一边抬起眼帘,道:“哦。”

小嘲月像是刚出盖的馒头,胀鼓鼓的皮瞬间萎缩。

他觉得,还是夸自己,效果才好一些。

“当然,方才也是假设了,这世上可是没有假设的。现下在我们那儿,几乎是个母的,都会看上我!”

(自动忽略扶眉)

沭炎闻言一顿,轻佻淡笑,“看来你倒是乐在其中?”

此话别有深意,小嘲月听了陡然着急:“哪能啊!”他觉得有必要跟美人解释清楚,他只好/色,不花心,“我从小立志,娶不了普天第一美,便孤独一世。除了那第一美,其他那些凡桃俗李都入不了我的眼睛。”

沭炎眸眼一虚,道:“凡桃俗李?”

此刻,远在赤谷的扶眉扎实地打了个喷嚏,对一旁仪表端庄的公狼问道:“你骂我?”

公狼无辜摇头。

小嘲月郑重万分地盯着美人的眼眸,道:“对啊,除了你,其他人都是凡桃俗李。”

就小嘲月的文化水平来看,他是全然不知“凡桃俗李”是什么的,只也不知为何,鬼使神差便从嘴里吐出这一词。

沭炎怔了怔,问道:“这词,是你师傅教你的?”

小嘲月摇头,道:“不是不是,我师傅一直都很忙,没人教我识字写画的。”

他完全没有质疑对方为什么会知晓他有一个师傅。

其实莫首南倒读过许多书,也时常明面上拌嘴之时,暗中给他灌输一些古语名句,不过大多时候小嘲月都左耳进右耳出。

沭炎继而问道:“父母呢?”

小嘲月挠了挠头,道:“我也不晓得,感觉一直就没见过他们。”

沭炎没有再问,脑海中恍然浮现往事。

曾有一日,上一世的苌夕与他漫步在花海中。昔人红衣灼灼,在花中折下一枝,塞到他手中,道:“这枝开得不好,便送你了。”

沭炎拿着那条花枝,虽数量少,却也花瓣完整,粉里透白,称得上秀丽二字,便道:“我倒认为开得不错。”

素来不怎么会与他**的苌夕,不知哪里来的勇气与冲动,毫无征兆地踮起脚尖,轻轻在他唇角落下一*。随后,得逞之人比被偷袭之人还紧张,脸颊变得比花瓣还红,糯糯道:“除了你,其他的再好,都只是凡桃俗李。”

沭炎刮了刮他的鼻头,宠溺笑道:“小东西,这是海棠,不是桃花。”而后在对方变脸之前,将他揉进怀里,深深道:“不过我很喜欢。”

那时清风骤起,将海棠花瓣吹下枝条,散落在蓝空里,染了蔽天的彤色。

一人白衣似月,一人红衣如火,四目相望,随后,拥*在漫天花海中。

沭炎收起回忆,默不作声地给小嘲月系上最后一个扣子,视线才从衣料转到了他的眉眼。

觉察到对方的眼神有所停顿,小嘲月洋洋一乐,“被我的美/色勾/引了吧?”

沭炎嘴角一抽,抬手将他额头上的白布条解了,系上一条与衣衫颜色相同的抹额,道:“以后莫再戴白的。”

小嘲月愣了愣,回道:“好,你说什么我都听。”而后调笑道,“你是不是特喜欢我戴红色的呀?你喜欢的话我也喜欢,红色更显得我貌美出众是不是?”

“与颜色无关。”沭炎拿剪刀拨了拨灯芯,决定不与他讨论与“美/色”有关的任何话题。将剪刀放下,开始安排今晚的住处,道:“寒舍没有客房,如若......”

小嘲月马*精上身,上前一步激动问道:“原来你姓韩呀?这姓氏真好听!”

沭炎:“......”

将纸笼罩在油灯上,屋内明亮了几分,他回头耐心道:“我不姓韩,这里没有客房,如若不嫌弃,待会儿可与我挤一张床。”

小嘲月求之不得,脑中瞬间出现了千千万万片粉红飞花,狠命点头,“不嫌弃!必须不嫌弃!”

当晚,本想着一定要趁美人睡着时狠狠揩油的某狼,一沾床就睡了个昏天黑地。

灯火葳蕤,夜深人静。

床帐掩了些许烛光,让帐中人的轮廓又幽暗了几分。

被叫唤了一整日“美人”的沭炎,痴痴盯着床上人的睡颜,不敢挪开半分。那人似是做了个美梦,傻笑着合不拢嘴,时不时嘴中蹦出个“美人”,而后又心满意足地嘿嘿傻笑。

沭炎心中一暖,仿若有颗石子投入镜湖,泛了几圈涟漪。伸出指头刮了刮这人的秀巧鼻子,而后展开手臂,将他揽入怀中。

这个怀抱,他等了三百多年。

每每午夜梦回,从有他的梦境里被迫脱身而出,浸泡在阴沉孤寂的海宫之中。

那个尊贵骄傲的东海龙王,像个走丢的孩童,无助地对着幽幽黑暗发怔。

沭炎将鼻尖抵在他的额头,阖上眼帘,深深吸了口气,沉吟道:“小东西,这么久才来找我么......”

还好......这次,是真的。

指尖一弹,灯火熄灭。

小嘲月被揽进怀里,依然沉浸在美梦之中,笑道:“嘿嘿......美人......”

...................................

次日晌午,晴空无云,树影婆娑。

某狼揉着眼睛从被窝钻出来,发现头发已然变成雪银色,狼尾巴不知道什么时候也露了出来。

慌忙试了试身侧床板的温度,凉的。

还好还好,美人早就起了。

不然发现同床共枕的居然是个狼妖,那震撼力,简直是排山倒海般的汹涌。

慌忙变回去,在梳妆台的镜子里看到那个墨发黑眸的人,才歪歪倒倒跨出卧房。

而后又陡然钻回来,若有所思地盯着方才的地方。

那面在日辉里熠熠生辉的铜镜......有点似曾相识的错觉。

刚刚从梦中清醒,小嘲月没有理会太多,权当脑子迷糊的。

一边揉眼睛一边走出屋子,他思慕之人正在小院里布棋。

棋盘右侧放了一壶茶,两只杯。

暖辉洒下,在地上投出一个模糊的俊朗身影。

小嘲月堪堪走过去,轻声唤道:“美人?”

月白色的衣衫瞧上去脱俗超凡,不食人间烟火。他指尖捏着一枚黑子,听到小嘲月的声音,落下棋子的动作一滞,道:“醒了?”

见他神色并没有异样,某狼心中的大石块陡然落地。瞬间收起忐忑不安,恢复了常态,嘟囔道:“我怎么睡了这样久啊?”

一定得吃惊,不然美人会认为他赖床成性。

沭炎将黑子落上棋盘,似是对棋局颇为满意,顺手掂起茶杯,浅饮一口,道:“体虚之人容易嗜睡。”

涎皮厚颜如沭炎,将昨晚他施法让小嘲月沉睡一直抱着他到今日晌午都没挪开眼睛的事情遮得严严实实。

小嘲月看到这张脸,困意陡然消退,乐颠颠趴到他面前,问道:“美人你什么时候起的呀?”

“卯时。”沭炎脸不红心不跳。

“哇......美人你真勤恳!”小嘲月由衷夸赞,即便不知卯时是什么时候。

“嗯。”沭炎淡淡道。

小嘲月拿起桌上不知什么时候出现的果子一口吞下,见美人不说话,又主动挑起话题,问道:“美人你叫什么呀?”

收到对方的疑惑眼神,小嘲月的眼神意会不明,“或者......你还是更喜欢我叫你‘美人’?”

沭炎不答反问,道:“你又叫什么?”

在美人面前当然不该有所保留,某狼坐在他身旁的石凳上,报出了自家不算名字的名字:“我叫小嘲月。”

“嘲月?”沭炎玩味地咀嚼这二字,“传说,狼族在满月时喜在山头引吭嚎叫,故名为‘嘲月’。你......”他剩下的话没有说下去。

美名曰:留白。

小嘲月掩饰一笑,道:“那什么,我双亲希望我像狼一样有血性。”说好的在美人面前不应有所保留呢?

“这是我的乳名,以后会有大名的。”

“以后?谁给你取?”沭炎抬眸问他。

小嘲月一顿,眼神飘忽闪躲,挫败垂首,道:“没,没人......”而后又万分期待地抬起头,眸中像是有星辰闪烁,“要不,美人帮我起一个吧?”

沭炎若无其事地饮一口茶,瞥了眼桌面上凸起的石尖,故作为难。

小嘲月见状,连忙上去撒娇劝说:“起一个吧......美人一看就是有学问的......我一点都不喜欢别人喊我小嘲月,真的——”

美人还是没有开口,好似在思量什么。

小嘲月转而蹲在他脚边,像大狗一样拿脸颊蹭了蹭他腿部衣料,抬头眼巴巴往着那双深邃眸子,红唇嘟囔道:“起一个嘛......美人——起一个嘛——”

终于,某人收到那眸中的乞乞神色,一丝不苟的俊容掠过一丢丢不自然,语气亦稍夹别扭,道:“‘苌夕’二字便不错。”

“苌夕?”小嘲月腾一下跳上石桌,发出由衷赞叹。

沭炎道:“嗯,苌夕。”

小嘲月仔细斟酌这两字,反复在嘴中念叨,末了还美滋滋舔了舔嘴唇,“真好听!”

“喜欢就好。”沭炎三指夹着玉杯,挡住唇角的笑意。

前世,他知晓苌夕本来便叫苌夕,只是为了逗(调戏)他,便一直装作不知情,从头至尾,皆唤他“小东西”。

“苌夕......苌夕......苌夕......”小嘲月欢喜地在院中蹦来跳去,仿若一只破茧而出的花蝴蝶,对着一株几百岁的垂柳洋洋得意,道:“苌夕......苌夕......苌夕......我以后就叫苌夕啦——”

三百多年的春秋,他从人,至鬼,再转世成狼。遗漏了十几万个日头的名字,终于又回到这人身上。

那年,夏风微凉,有人一袭丹衣鲜红欲滴,翘首于垂柳侧,瀑发垂落腰际,偶有几缕飘逸在风中。

他披着那身彤衣,模样没有变化丝毫,便恍若,还是前世那人。

那日,红阳渐暖,有人一袭白衫皎若皓月,负手立于丹衣旁,看那被几枝柳条掩映的倩影,唇畔生花。

他在幽幽海水中等着,盼着,念着,想着,堪堪守了三百年流光,依旧爱着前世那人。

............................................

小剧场:

“王上,找小人过来,可是有什么急事?”墨章匆匆赶来。

沭炎轻咳一声,道:“你去,拿这个隐世镜,把府里所有的客房全都藏起来。”

“为何?”墨章疑惑,“府上若是来客人了,要住何处?”

沭炎悠悠然饮了一口茶,道:“本王自有安排,你不必管。”

☆、妖痞子(二)

苌夕本在莲池旁看水中的锦鲤打架,却骤然被化作人形的莫首南一把拉到僻静之处,“首南?你怎么来这儿了?”

回头瞧了瞧书房的方向,美人(他最后还是忘了问名字)正在里头作画。他本想看鱼打完架之后便去找美人闲聊的,谁知半路杀出个老鹧鸪。

于是眉眼一横,斥责首南不懂事,“没见我正忙着么?”

莫首南十分着急,上前拽住他的手腕,道:“狼王大人找你有急事,快快随我回去。”

苌夕一把甩开他,“我亦有急事,不回不回。”

回赤谷怎可能有讨媳妇重要?

平时温文尔雅惯了的莫首南将眉头拧成一团,“本来前几日找你,便是让你回去见狼王大人,他让你赶紧去。谁知你竟跑去幽会,幽会完......”瞟一眼不远处的书房,“竟又泡了一个!”

其实莫首南在外人眼中,是彬彬有礼的翩翩公子,只不过被苌夕*了几十年,二人独处时他的君子礼仪,便很容易“香消玉殒”。

“怎的叫‘泡’?我这次可是来真的,他绝对是天下第一美,根本没的说!”苌夕对自家眼光尤其有信心(虽然他当初看上扶眉亦是这般说辞)。

“小祖宗......”这是首南焦虑之时的口头禅,他被狼王下了命令,无论如何都要把小嘲月带回去,现下迫在眉睫,他已经全然失了比苌夕大两百多岁的架势,“狼王大人委实有急事!”

其实,狼王作为苌夕的师傅,在苌夕心中自然坐落在一个无比尊重之地。但美色当前,苌夕岂有退缩之道理?若是等美人的夫人归家,他还有什么戏唱?

“说了不回就是不回,这几日正关键着,你不许来搅浑水。”

莫首南此刻一点也不优雅,拉着苌夕的袖子道:“不日你便要经历天劫,不回去让他跟你交代两句,你如何挺得过去?”

苌夕一愣,其他事的确都没有所谓,但天劫亦确实不能懈怠。稍不留神丢了小命,他还如何来找美人?

哎呀哎呀,然而美人这厢刚起步,也不能怠慢啊!

手心手背都是肉,这就难办了。

莫首南见之未加反驳,知他正在权衡,心中稍加了两分底气,道:“你不也想想,若是你没挺过天劫,彼时被打得魂飞魄散,你如何抱美人归?那时候,人命两空,岂不亏大了?何况,整个妖界,皆知晓狼族出了个‘千古妖灵’,你若是天劫都挺不过,不光是你,恐怕整个狼族,都要成为万年笑话。”

“怎可能这般严重?你净唬人。”

“那好,我不往大的说。”莫首南转了个思路,道,“你想,要是你的这个新美人真的被你的诚心所动。现下两种情况,一个,是你渡过天劫便来找他,你们长相厮守。一个,是你几日后被天劫劈死,阴阳两隔,他亦从了别人。你说,这两者,是不是前者更好些?”

苌夕拿食指摩擦下巴,琢磨道:“你说的......委实有几丝道理......”

莫首南终于抓住某狼的脉,进一步道:“故而,你何不趁机好好听狼王大人几句教诲,学几句心诀,去应对天劫呢?反正这人住这么大宅院,跑了和尚也跑不了庙,你回来再找他续前缘便可,不必担忧。”

苌夕琢磨半晌,终于点点头,一步一步朝书房挪去。

四月,日晖逐步变暖,屋外大树上的叶子也由嫩转青。

书房的布设十分雅致,屋檐四角皆有青铜铃铛,清风拂过时会留下佩环乐声。窗轩上摆放了两盆兰草,偶有几只飞鸟雀停过来歇脚,人来时便匆忙逃走。窗框浮雕了几枝翠竹,三四片单叶更托沉静,亦有与世无争之韵。门槛上亦雕了几枝寒梅,位置与数目都十分考究,不过苌夕觉着按照美人喜好确定的可能性更大。

进屋,左侧乃书架,六架井井陈列。右侧尽头乃桌案与小柜,平日若生雅兴,便在那处描纸挥墨。自然,两端之中亦还有许多空间,放置木桌小塌等物。

沭炎正垂首在案上作画,左手执笔,右手掂着衣袖,描得十分认真。额前有几缕青丝垂下,落在眉宇间,发梢不是搔刮几番肌理,勾得某狼心中一痒。

苌夕踮脚缩头,像猫族一般轻手捏脚溜到桌案边,偷偷瞄了一眼案上半成的丹青,是一副人像画。那人一身红衣,正盘膝在莲池旁抚琴,五官虽还未描绘,然亦可看出是不俗之人。

画中人的衣裳正是苌夕这一身,某狼仿佛明白什么一般,心中春波荡漾,得了便宜还卖乖道:

“美人,咱们认识才两日,你就这么直接,不太好吧?”

昨日刚认识就跟他同床共枕。今日又是给他起名字,又是将他画入卷中。这人表面看上去不冷不热的,没料想他胸中倒是有一团骚火,只不过羞于表达罢了。

哎哟这一天天的,美人也太会撩拨他了!

小嘲月将鬓发别至耳后,挑起左方唇角(狼族的女狼爱极了他这个表情),学着文人骚客的句子,轻佻笑道:“你我毕竟萍水相逢,对对方不甚了解,然则——”

“——这是我夫人。”沭炎看着画中之人,淡淡回道。

苌夕的嘴角猛然抽搐,愣了许久,才讪讪笑道:“这,这样啊......”

看来美人对他的妻子仍念念不忘,得多花些工夫才行。

沭炎将尾部嵌了白玉的毛笔放上笔搁,抬眸,道:“有事么?”

苌夕点头,“有的。”两手交叉叠在身后,欣喜地弯了眉眼,道,“知我者,美人也!‘心有烧鸡一点通’,我心里想什么你都知道!”

......心有烧鸡一点通......

沭炎俊眉一挑——看来小东西的文化水平一世不如一世。

“有事说事。”

苌夕撅了撅嘴,惋惜道:“我要离开两日。”

沭炎一顿,道:“嗯。”

方才两个小妖在远处的话他听得一清二楚。

“嗯?!”苌夕惊愕,语气里稍夹指责,“你不问我去哪儿?什么时候回来么?”

沭炎淡笑,道:“你方才也说,你我二人萍水相逢,互相又不甚了解。既如此,我为何要问你去向?”

苌夕万分挫败地垂下脑袋,他觉着美人不喜欢他......一丁点儿也不......

“那,这样的话......美人你好生照顾自己,我,那我先走了......”瘦削身影在穿透窗纸的斜射阳光下不堪一击,仿若下一刻便要被这强光扫射得支离破碎。

美人对他还没有那意思,只能天劫之后再来碰碰运气了。

“等等。”行至门边,肩膀被一只温热手掌扣住。

“嗯?”苌夕茫然转身,见方才冷漠之人不知何时已然在他身后,倏地万分欣喜,“美人?!”

沭炎抬手把苌夕额头上的布带取下,将另一条红色的附上去,轻轻在他后脑勺系了个结,道:“这条东西放着也是放着,干脆送你了。”

沉郁的眸子立马如有流星划过,苌夕万分宝贝地摸上那条带子,口吃问道:“送,送我?!”

沭炎将前方的角度又正了正,确定将他眉间的图腾盖全,方才点头,“嗯。”顿了顿,复解释道,“这条好看些。”

苌夕就差没蹦到山巅长嚎狂哮,连连点头,道:“美人你对我真好!我保证,事情一办完就回来!比孙猴子还快!”

他觉着,美人肯定喜欢他!

一千个喜欢!

(暗恋中人,内心世界变化得委实迅速)

沭炎唇角微扬,“嗯。”

☆、妖痞子(三)

苌夕同莫首南一块儿离开,两妖还未出城,不敢变成妖光飞闪,只得学了凡人快走。

某狼欢呼雀跃地蹦跶,一路上两片嘴唇就没合拢过。

莫首南又恢复陌上公子的儒雅模样,道:“红衣裳、红抹额、红靴子,你......仿佛要出嫁?”

衣裳是美人的夫人的,日后得还回去。

不过,抹额是美人亲手送的,那可是大心肝送的小心肝,要一直带在身边的。

苌夕以同样鄙夷的眼刀回砍,“你懂什么?这是美人送与我的定情信物。哦,自然了,像你这种几百岁都光杆子没有家室的,是断然不会懂的了!”

莫首南被戳痛处,眸眼一虚,道:“行啊,小嘲月,出来两日长本事了?”

苌夕“切”了一声,洋洋得意道:“我现在不叫小嘲月了!”

莫莫首南挑眉,道:“那叫什么?大嘲月?”

苌夕哼哼,美滋滋地报出极其称心的新名字,“我叫——苌夕。”

莫首南两手环胸,道:“苌夕?什么时候改的?”

“刚刚呀!”

“这样好听的名字,定然不是你自己取的。”

“当然了。”某狼扬起下巴,“是美人给我取的!”

莫首南不以为意,道:“管你叫什么。当务之急是去见狼王大人,他生气可就不好了!”

“又是‘狼王大人’,你三句不离师傅的,你不腻我都腻了。”

“狼王大人是狼界至尊,别人求八世都求不来的缘分让你摊上了,你不做感激反倒嫌弃?”

苌夕偏过头冷哼一声,表示不与他做一般见识。他当然不是嫌弃,他只是觉着,既然这鹧鸪鸟喜欢赖着师傅,干脆让他去做徒弟算了。偏偏师傅只认一个弟子,弄的他压力颇大。

...........................

赤谷,狼王殿中。

“徒儿拜见师傅。”苌夕恭谨跪下,乖巧磕头。

狼王旦逍,万年不变的冰山冷脸,即便是狼族年纪最大的长老也未见过他展颜欢笑,甚至是上挑唇角。

故而,在旦逍面前,苌夕断然不敢像面对首南那般随意放肆,天性毕露。

莫首南立在苌夕身侧,抬首看向王位上的男人,毕恭毕敬道:“狼王大人,小嘲月带到了,你们师徒二人有话说,小妖先退下。”

旦逍淡淡点头,莫首南欲言又止,转身离开。跨过门槛后,将大殿的门轻轻合上。

殿内陡然落入沉寂。

“起了吧。”旦逍从狼族的一干族折中抽身,开口问道,“左青长老已经弹劾你三回了。说吧,这两日又去哪儿了?”

族折,与人间皇帝批阅的奏折相似,是狼族长老每日上奏给狼王的文本。

“左青长老一直不喜欢徒儿,徒儿早就习惯了。”苌夕拍了拍膝上尘土,收到旦逍的锋利眼刀,立马停了拍打的动作——跪安后拍打膝上灰尘,对跪拜的对象是极不尊重的。

“孤问你去了何处,不要避重就轻。”旦逍的眼睛很毒,苌夕的那些障眼法在他眼里,跟小孩子过家家没有两样。

苌夕只有老实交代:“徒儿去给您找徒媳妇去了。”他仔细措辞,觉得这句话应没有问题。

“哦?”旦逍身为苌夕的师傅,自然也是希望他早日成家,绵延子嗣,“打算娶?”

“嗯。”

旦逍拿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敲击桌案,抬眉问道:“何家女狼?”

苌夕脖子微收,声音骤降,道:“他,他是凡人。”

旦逍敲击的动作一滞,道:“凡人?”

苌夕知道师傅不喜欢他找凡人,何况还是个男人。但狼族也好,人族也好,母的也罢,公的也罢。他现下也只能实话实说:

“我,我都跟他睡过了!”

虽然他睡得跟死人无异,但在同一张床上共眠,那就叫睡过。

旦逍皱眉,冷声问道:“你不是喜欢那卫氏的扶眉么?”

“那是以前。”

“不过两日你就移情别恋。还是个凡人?”旦逍更加不悦。

苌夕供认不讳,“没错。”

旦逍微怒,喝道:“孽畜!”

苌夕无辜抬头,道:“我,我本来也就是畜生呀......师傅您也是。”

老狼不说小狼,同属畜生道,有什么好神气的?

“身在畜生道还不自重,不知所谓!”旦逍徐缓起身,怒火在体内隐隐燃烧,“对待感情你已然三心二意,孤委实想不出,你做何事才会专心。”

苌夕义正言辞,就差对天起誓,“师傅,我,我这回是认真的,他绝对是天下第一美。徒儿不会再变心了!”

旦逍仿佛听到世间奇谈,“你哪回不是这样说?哪会不是碰到个更好看的,便抛下之前的不管?”

苌夕不知如何做解。那日他缓缓挪开荷叶,那张角色的脸在阳光下从绿帘子一点一点显现。那种心头小鹿快要撞死的悸动,他形容不出。只知活了一百多年,独独一回有这种心脏狂蹦乱跳,险些冲破胸膛的感觉。

苌夕抿了抿嘴,许诺道:“徒儿就是爱他,过了天劫徒儿就要把他抢过来!”

“住口!”旦逍深深呼吸了好几个轮回,才勉强遏住火气,“你是妖,她是人。”

苌夕气呼呼地指责:“师傅你不讲理,妖与人怎么了?一样也可以厮守啊!”

“当然能。”旦逍气息稍微平缓,道:“但你莫要忘了,人即便长命也活不过百载。妖族如若修炼顺遂可活上千年!你占她一生,她占你一成,公平么?”

苌夕本想反驳,因为他觉得只要两人相爱,即便是一个瞬间,也是一辈子了。抬眼,却见旦逍神情冷峻,宛如高山雪峰,便极其没有出息地把话噎了回去。

师徒二人沉默良久,旦逍也没继续跟苌夕讲道理,左右也讲不清楚。反正过不了两日,他又会*颠颠跑回来,说看上了其他人。

于是转而谈到其他话题,“先不想这些。过不了几日你便要经历天劫,只有渡过天劫,方可修炼高层的妖术。一千年后,为师的王位便是你的。”

苌夕闷闷应了一声——他不喜欢那个千人瞩目的王座,但整个狼族好像都串通好了,认为这位子非他莫属。

旦逍继而道:“至于天劫,为师没其他可帮你,只传授你两句心诀,务必牢记。”

苌夕没敢再多说什么,不知道万一哪句话触动了师傅的禁忌,结果又是不堪设想。十分乖巧地屈膝跪拜,道:“谢师傅。”

旦逍闭眸,默念了两句咒语,掌中便生出一张狼皮卷,“心诀便在这皮卷上,你熟记之后,便去万劫山历劫罢。”

苌夕接过,望着上面的字符,像被雷电劈中一般,“师,师傅?”

“怎么?”旦逍眉头微皱,“你还未学会识字?”

“怎的可能!”苌夕硬着头皮往下接,“自,自然没问题了......”

要是说没学会,旦逍又要迁怒莫首南。

“那便好。”旦逍又将注意力转而凝聚在族折上,“倘若没其他事,便先下去。为师等着你天劫归来。”

“是。”苌夕又端端正正磕了个头,低身退下。

小剧场:

莫首南对着胸有成竹的小嘲月,存疑道:“真会了?”

小嘲月拍拍胸脯,“真会了!”

莫首南将信将疑,道:“那好,‘垂死病中惊坐起’,下一句是什么?”

小嘲月思忖半晌,笃定道:“笑问客从何处来!”

莫首南:“......”

(来自一个真实案例,小嘲月便是鄙人,莫首南是室友......尼萌能想象她们当时的表情吗)

作者有话要说: 莫首南是那种翩翩佳公子的设定,老木的最爱!

☆、天劫(一)

名声赫赫的狼族首领,见惯生死离别的千年老木鱼。事实上,亦有过那一片冰心在玉壶的年纪。

旦逍,曾在情窦初开时,年华青涩之际,也有一个小心翼翼守护在心尖上的女子。

那女子容貌平凡,无甚奇特,却让旦逍如醉沉沦。

他不介意她是凡人,她亦不嫌弃他是兽妖。

然则,兽妖命长,凡人寿短。

本说好“携手白头”的女子没有捱过第三十二个年头。

临走前,她气若游丝地伏在旦逍膝上,苦笑道:“我爱逍郎一生一世,不知逍郎会惦记我多久?”

旦逍搂着她哭得声嘶力竭,一字一句道:“我活多久,便惦记你多久。”

女子走得安详,旦逍亲手挖了墓穴,一铲土接一铲土,将她逐步掩埋。

春季嫩叶出新,入夏转而翠绿,过秋便枯黄凋敝,立冬过后,连腐烂残叶也没了踪影。

来年开春,又有新叶萌动,又会变老发黄,又会湮没在层层白雪之中。

岁月并不饶人。

“天若有情天亦老”这话很荒诞。

天有老的那一日,直到抹去所有记忆,却独独不会有情。

日复一日,年又一年,饶是旦逍时时刻刻都在想念,但他终究无能,将她忘了。

并非旦逍无情,而是在年年岁岁的洗刷中,女子的容貌在他脑海中被逐渐模糊。最初,他还能起码记起一个轮廓,但一百多年之后,几十万个白日黑夜之后,他已然记不起分毫。

他越想记起,却发现那影子越发浅淡,终究,尽数消散。

他曾许诺要一直一直惦记的人,末了,却一点一点忘去。

............................................

苌夕走后,莫首南端了茶水送入狼王殿中,欲言又止几番,终究还是开了口:“狼王大人,往事如烟,旧人已逝。您,委实不需如此介怀。”

旦逍批阅的笔迹倏地停止,横了一眼平日如同哑巴一声不吭的人,冷冷道:“你今日,话多。”

平缓的一句话,足以在地上砸出一个坑。

莫首南慌忙跪下,“小妖不敢。可是狼王大人......”

旦逍将批完的奏折放到一旁,幽幽打断他:“当日孤如何允你长住狼界,你记得。住进来有些什么规矩,你也不要忘。”

莫首南将嘴唇抿成一条线,唯诺道:“是,小妖知道。”

旦逍端起茶杯,浅饮一口,若有所思看他一眼,道:“知道便好。下去罢。”

“......是。”

狼王殿中,万如死寂。

..............................................

万劫山,黑云密布,雷声震天。

山与外界有个隘口,隘口有两个文仙记册。每每入山之妖,皆要上报家门,待名册中查出,方可进入。以防有妖浑水摸鱼。

“何方小妖?”文仙甲低眉执笔,淡淡问了一句。他音色柔软,宛若雪上鸿毛。

“赤谷......苌夕。”苌夕回答得还算谨慎乖巧。面前这两个,包括里头施行天劫的,都是天界的尊神上仙。他的妖术还没有入门的门槛高,人家吹口气都能把他灭了。

故而,必须乖巧!

文仙乙在一本薄册上翻了又翻,皱眉道:“赤谷没有叫苌夕的。”

“不,不能啊......”苌夕恍若被敲了一棍,豁然明白,“哦,我改名字了,之前叫小嘲月。上仙可瞧瞧上头有没有‘小嘲月’的字样。”

文仙甲接过乙手中的薄册,果真翻到。一般这样的情况便得细查,以防偷龙转凤,代妖受劫。

不过,文仙甲为仙和善,并未多加为难,只将“小嘲月”划去,添了“长兮”二字,摊在他眼前,问:“是这样写的么?”

苌夕犯了难,讪笑道:“是,就是这个......”若是让天界都知道他不识字,那可就丢大脸了。不动声色擦去冷汗,末了还马*兮兮地夸一句:“上仙的字写得真好看!”

文仙甲收回册子,在名字后头做了个标记,表示已入万劫山。抬起头对苌夕温柔笑道:“你这小妖,竟也知改名换姓,叫个好听些的。”

苌夕挠了挠头,颇为害羞,“我,我也觉着好听。”

美人取的,谁敢说难听,他就张开爪子,挠死他!

文仙乙不像甲那般温和,胡乱塞了个木牌在苌夕怀里,冷冷道:“四百一十九号,进去罢!”

苌夕错愕拿着木牌——历经天劫,居然还得排号?

有种,眼巴巴排队等死的即视感......

文仙甲对苌夕点点头,唇畔生花,道:“现下受劫的是二百一十三号,你还得等上几日,先进去熟络熟络环境也好。愿你渡劫顺遂。”

苌夕冲他点头,宝贝地捧着木牌,道:“多谢上仙!”然后一边踏上小道,一边掰着手指头计算,小声嘀咕道,“哦......还有三百多个才到我啊......”

文仙乙怒瞋他的背影一眼,张大的鼻孔里发出声夹了愤然,和极其不屑的一声:

“哼!”

万劫山,历来都是妖族承渡天劫之地。成则一步登天,可修**。败则魂飞魄散,真灵罔存。

总听凡间说做人难,其实,做妖又何尝不是?

盼着过了天劫后青云直上,在族中扬眉吐气一番。

又怕过不了这个天槛,死在雷神锤下,魂魄溃散,永世不得超生。

一头是悬崖,一头是深渊,当真是左右为难。

推远了说,那些名留千古的名妖,乃至后来有缘飞上天做了神仙的,都是过了天劫,修炼得道的成果。

然则千妖万兽中,亦有七成以上,历经天劫时,真身灰飞烟灭,从妖册上彻底消失。

天劫一事至关重要,生死存亡只在瞬息之间,天帝自然也明白这道理,于是乎慷慨一挥,特意派了几位仙人,布施劫难。

指尖一拨,世间便多了座“万劫山”。

万劫山中,某座安置亭内,一只九尾狐软盈盈倚在亭栏上。

“又来个等死的。”那狐狸瞧着初至的苌夕,眼波流转,三分笑意七分媚。唇角微勾,颦展之间仿若都能摄魂蛊魄。

安置亭,并非单亭。而是无数座亭子前前后后用长廊连接,蜿蜒盘旋在山中,供等待的小妖休息小憩使用。

每个小妖都有独自的小亭子,只不过相隔不远,故而苌夕猜测他前面的狐狸,是四百一十八号(减去一根手指的算术他还是会的)。

苌夕将木牌放入怀中,悠悠然在自家亭中坐下,恍若没听他说话一般,趴在横栏上看景。

美人啊美人,才几个时辰不见,便觉着过了好几个漫长春秋。

果然相思命苦啊!

“后头那个。”九尾狐不服对方的冷漠,朝着他又开口一唤:“你可是思春了?”

虽是问句,笃定却占了大半。

苌夕被说中心事,从几簇野花中抽出眼神,看向那闲得发慌的九尾狐。

九尾狐脸色惨白,似是强行忍耐着什么,却非要脸硬,故作一副轻松神态,道:“你有空思春,还不如想想,如何在天劫中脱身。捡条命回去,才有机会见人。”

苌夕偏了偏头,问道:“你如何知道我在......”他羞于说思春那样的□□词汇,便舌头蠕动了一下,“那,那什么?”

九尾狐知道自己言中,眉眼间更加得意,道:“纵观六界,人神鬼妖,哪一个心中没有那爱恨情仇?别的不敢说,单这‘情’一字,谁要是沾上了,神□□绪变化最甚。即便是一厢情愿的单相思,亦逃不过本狐仙的眼睛。”

荷妖自称荷仙,狐妖自称狐仙。果然......师傅说的没错,大多数妖都生性自卑,偏要在名号上挣足面子,说起自家名氏来,都是一口一个仙。

苌夕思量几番,道:“看来你还是情海高手?”

九尾狐将手肘搭上亭栏,得意道:“这是自然。等过了天劫,我便可修炼吸人精血的法术,那时**的手段,定然比现下还更高端一些。”

苌夕眼睛一亮,趴到靠近它的那侧木栏,问道:“那你能不能传授些法子给我?我有急用。”

美人的夫人至今还未露面,也不知是不是那些书文里,能将三十六计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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