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暴风雨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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肖若飞永远无法忘记那个暴风雨夜。
毕业典礼那天,景城很闷,天气预报说傍晚到夜间有中到大雨,但直到毕业典礼结束,晚上六点左右,太阳仍旧毒辣,当空高悬,丝毫没落雨的迹象。520和525两个宿舍八个人便按原计划去学校旁边的义德庄涮锅报道,打算在踏入社会前与过去的同伴告别,与过去的自己告别,最后一次无所顾忌地狂欢。
天是晴的,他们心情也都不错,除了顾春来,其余七个人对未来都有具体的规划。他们谈过去,谈现在,谈明天,谈未来,吃了很多肉,喝了不少酒,汤一次次添,一次次煮沸, 笑声一浪高过一浪,仿佛能隐去所有伤感。
他们先前约定好,即便今后各自天涯,即便这有可能是他们人生中最后一面,这顿饭也不说再见,只说“回头见”。
再漫长的聚会也会结束,再盛大的狂欢也有落幕之时。他们一直待到饭店打烊,待到外面没了人声,待到服务生三番五次催促,才互相搀扶着离开。
夜已深,黑云压境,漫天星辰隐去踪影,透不出一丝月光。
几个人面带红晕,看着彼此,那位人称“眼泪能把525淹成555”的哭包石磊先忍不住眼泪,一边蹭着眼睛,一边和众人告别。接着,是第二个,第三个……曾经朝夕相处的同伴,如今一个个走向了远方。
最后的最后,是曾经关系最好、如今形同陌路的三个人。
肖若飞眼眶红的,白雁南哭成了泪人,只有顾春来还像往常一样冷静自恃,立在风中,好似不管走多远,只要回头看,都还能看到他站在那儿。他递给肖若飞一面手帕,转过头,又用那种熟悉的、令肖若飞有些烦躁的眼神,目不转睛盯着白雁南,安慰他,细致入微,直至他啜泣声息止,破涕为笑,才拿开手。
肖若飞知道,这是顾春来离开的信号。
这些年下来,他们两个在一起的时间是最长。他们一起拍过一部戏,他做导演,顾春来做男主角,他知道顾春来的肢体动作,知道他的神情,知道他在什么样的情境下会有怎样的反应。
他太了解顾春来。
他希望,至少最后的别离,在他还没准备好时,有人与他共赴。
但顾春来走得太决绝,一言未发,一字未留,待到肖若飞反应过来,徒留背影。
“都结束了。”白雁南,看着相同的方向,对肖若飞说。
肖若飞没做反应。
此前他一直以为,他,白雁南,顾春来,可以永远无忧无虑,永远一起,毕业后他可以拍片可以写剧本,让这两个人来演,将来他们一左一右,站在世界中央的领奖台上,感谢世界,感谢他们共同拥有的青春。
就算他和白雁南约会交往,顾春来完全疏离,他也从未怀疑过自己的梦想。
可是,此时此刻,顾春来的背影已消失在夜色中,眼前的人也离他越来越远。他不喜欢这样,他不喜欢自己拥有的一切、掌控的一切在顷刻之间全部离开。他想抓住点什么,但他伸出手,却扑了空。
白雁南后退一步,掰过肖若飞的脸,对他笑了笑,而后轻声开口:“若飞,我也要走了。”
“明天进组?”
“对。这部戏可能要拍大半年。”
“那……常联系。”肖若飞最近太忙,他们的聊天记录停在一个月前。
没想到,白雁南摇了摇头。“若飞,都结束了。”
肖若飞这才注意到异状。他看着对方的双眼,只有别离。“你什么意思?”他不禁问道。
“若飞,我们交往十个月。人家说十月怀胎,但我们的感情……”
“别说了。”肖若飞下意识阻止对方。
白雁南不管不顾,继续讲:“若飞,你还没发现吗?我们不会有任何结果。你想要的我给不了,而你,而你……”
最后几个字,随风而逝。肖若飞想问,但白雁南远远走开了。
肖若飞怎么也想不通,送礼、约会、庆生、一起去想去的地方……交往对象间该做的,除了接吻与上床,他们都做了,自己到底还有哪里做错,换得这般下场。
前一秒白雁南明明还在笑,后一秒却讲出分手,毫不拖泥带水,就像问他今天吃什么那般自然。如果不是酝酿了千百遍,如果不是毫无感情,怎会如此干脆。
等他回过神,白雁南早不在身边,而他自己走着走着,竟回到学校,回到他生活四年的宿舍楼前。
在校生已经放假,毕业生最后一天清宿舍。整个校园里空荡荡的,只有风刮过。风刮得很烈,吹得枝断茎折,地动山摇,却吹不散他胸中的闷气,世界挂在摇摇欲坠的边缘,仿佛随时倾塌。
肖若飞推开宿舍楼门,一脚踏入其中。
整栋楼干干净净,没有光亮,没有声响,好像谁都不曾来过。
肖若飞顺着熟悉的楼梯爬到五层,左拐,一路走到走廊尽头。他左手边是520,右手边是525。记得当初入学时他吐槽,为何520和525相对,学校到底怎么随性挂的门牌。时至今日,他却无比庆幸,只要一推开门,就是那串熟悉的数字,数字背后,是他熟悉的人。
而那些人都不在了。
525的门上了锁。室友们都已搬走,连带四年的记忆也一起搬走。他觉得自己有些可笑,偏执地走回这里,仿佛要寻找一个答案,可是留给他的只有闭门羹。他回过头,视线落在520的门上,来回看了几圈,突然怔住,后脑仿佛被人浇了盆凉水,血液倒流,脑袋嗡嗡直响。
520的门还没上锁。
房间内还有人。
房间内竟然还有人!
肖若飞屏住一口气,疯了似的,用尽全力撞开那扇门。
门内真的有人。
是他最熟悉的、闭着眼都能画出来的人。
那是他最好的朋友,最坚实的伙伴。去年暑假白雁南去拍戏后,他身边只剩他,只剩下这位不喜形于色的少年,在他身边默默陪着他,陪他泡图书馆,陪他拉片,陪他讨论剧本,陪他取材,陪他穿过景城大街小巷,最后陪他疯癫一场,拍了一部戏,一部名叫《心房》的爱情戏。
他没想到顾春来会出现在这里。
这是他还没准备好离别时,唯一能触摸到的过去。
而这个承载了他过去的人,此刻正站在白雁南的位置前,身体微微前倾,双眼闭合,眉头微蹙,表情无比认真虔诚地,将双唇轻轻印在白雁南的床上。
那是白雁南睡了四年的床,是他过去的点滴,藏了他最不设防的姿态和他心底最深处的思绪。他在上面哭过笑过,做过不可告人的梦,行过难以启齿的事。
那是最接近一个人的神祗,那是距离一个人最近的神殿。
而顾春来,正在亲吻那个地方。
然后他睁开了眼。
肖若飞不知道,顾春来还有这种眼神。
那和以往看着白雁南的眼神不一样,更不掩饰,更加赤裸,百转千回,又热烈坦荡,举手投足间都是隐秘狂乱的爱。他不知道顾春来到底忍了多久,克制了多久,才会在离别时顷刻爆发。
这是深爱着一个人的表情。就算顾春来说,愿为那个人献出生命,他都信。
肖若飞突然想起,在《心房》里,顾春来演得那么好,那么真,看过的人都为了他暗恋女主不得而心碎。当时肖若飞一心扑在作品上,忽略了顾春来眼神背后真正的人。
这眼神,刺痛了他的心。
他眼前布满了油雾,顾春来那一眼,就是落在油雾上火星。
肖若飞几步向前,一把拉开浑然不知的顾春来。
顾春来像被人窥到心底最深处的秘密,身体僵硬,眼神闪躲,嘴里不住地说着抱歉,惊慌与无措在那张脸上交替上演。
这个顾春来太陌生了,陌生地令肖若飞更加烦躁。
他开口,嗓音暗哑:“你,雁南,在一起了?”
“没有,不是,我没有和他在一起,我怎么可能和他在一起,你搞错了,根本没有那样子,真的……”
冷静这个词,仿佛与顾春来绝缘。
肖若飞看着面前几乎陌生的人,感到自己好笑又可怜。他试图经营的感情,没了;他的朋友,变成了他不认识的样子。他曾经相信拥有的一切,在这个瞬间,真的消失殆尽,崩塌得无影无踪。
肖若飞近乎报复性地开口:“我,雁南,分手了。”
果然。
不出他所料,顾春来果然露出了那种表情,那种喜悦的、兴奋的、痴狂的、充满希望的表情。而他自己毫无察觉,嘴上仍然说着“怎么会,好可惜”。
他们为什么会走到这一步。
肖若飞强迫自己冷静,但他的言语已经不受理智控制,出口成刀:“你高兴了?”
他看到顾春来背后出现一只无形的手,举起锤子,重重地砸在顾春来头顶。他亲眼看着那个平时巧舌如簧的人呆滞住,脸上的表情一点点垮掉,带着哭腔说:“没有啊……怎么可能……”
“恭喜你,可以和白雁南在一起了。”
“不是,不是的……你错了……”
“我哪儿错了!你告诉我!这是谁的床!”肖若飞攥紧拳头,毫不迟疑,一拳又一拳冲坚硬的钢板砸,砸得框框作响,胜过窗外树木倾塌的声音。
“这是他的床!但不是他,你说错了,不是他!”
背后突然炸响雷。
一道,两道……自天而降的电光将夜照成白昼,打在顾春来的侧脸。他看到顾春来发红的眼角,还有面颊未干的水痕。
肖若飞脑袋轰一下炸开。
顾春来哭了。
过去那些年,顾春来讲过无数次他自己的经历,父母双亡,外公在他面前离世,一身的伤落下了后遗症,天寒地冻时可能痛不欲生。这每一样都足以叫人落泪,叫人心碎,可他描述时,仿佛转述道听途说的传言,事不关己,冷静到有些可怕。
那样的顾春来,竟然哭了。他从未如此鲜活如此立体,像泼了油彩的画布,开出花,生出翅膀,刺出刀,燃气火,无比炽热,生机勃勃。
除了爱与恨,没什么能赋予一个人如此浓重的色彩。
“你他妈的有没有种!”
肖若飞猛地抓住顾春来的手往外拖,没想顾春来力气更大,硬生生甩开了他。
“雁南的电话号码要不要告诉你!你敢不敢跟他告白!”
顾春来咆哮着,嘶吼着,这些永远不会用在他身上的词,盖住了他的脸。“肖若飞!冷静点!听我说完!我真的没有……我不知道……”
还能不知道什么?还有什么不知道的?
都这么明显了,为何还在否认?
肖若飞想揍顾春来一顿,他想敲开对方脑壳,他想撕碎顾春来脸上的面具,他想让顾春来说出真心话。
他开了口,说出这辈子最让他后悔的一句话:“顾春来!我看你就是个自怨自艾的懦夫!”
顾春来仅存的一点理智全线溃烂。
他挥动拳头,不偏不倚打在肖若飞脸上,打得肖若飞头昏眼花,怒气冲顶,毫不犹豫地回了一拳。他们忘记了形象,忘记了风度,如同两具束缚已久的困兽厮打在一起,呼吸交错,血液融汇,眼里除了疯狂和对方的影子,一无所剩。
肖若飞不清楚顾春来这么能打,有这么大力气。他挥拳挥不动了,顾春来还在一直打,像他刚才那样,一下又一下凿在白雁南的床上,甚至把床伴打出轻微的凹陷。
肖若飞满是血的脸上,露出得逞的笑容:“都这样……你还……不敢去?”
顾春来停住了手。他捧起肖若飞的头,死死盯着肖若飞的眼,烧灼的呼吸喷在肖若飞脸上,眼泪彻底干了,只有血,一滴滴落到肖若飞脸上,顺着面颊滑落,浸红他衬衫,流进他心里。
顾春来用比以往更冷静的语调说:“肖若飞,你开心就好,以后不要再让我见到你。”
说完,他拉起箱子,毫不迟疑地离开了。
肖若飞感觉,自己身体里某个部位,也跟着死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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