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愿同尘与灰(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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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长这么漂亮, 要胸大还了得!”
周自恒话是这么说的, 好听的不得了, 每一个字眼都像是裹了新鲜的蜂蜜, 带着亮晶晶的颜色,咬一口下去,甜到钻心。但他的行动却与之背道而驰。
从这一日开始, 明玥每天清晨,会收到一杯他在家里鲜榨的热豆*, *白色,喷喷香, 用一支长长的保温杯装;
及至中午, 她又能收到他不知道从哪带来的汤品,鲫鱼豆腐汤和黄豆猪脚汤轮换, 他这时候可凶, 认认真真瞅着她整碗吃完,连汤汁都不剩才罢休;
等到教室灯光都亮起, 上晚自习了,周少爷又会悠哉悠哉踹开门, 托人把一杯温热的、浓稠的木瓜*茶送给她喝。
他前些日子最爱红枣*茶, 夸*茶香甜,不过数十日, 就赞木瓜*茶更棒更优。但反正都不是他吃,他不过与她亲嘴时候,吮一吮味道罢了。
他的书包比以前重了, 全是洗好的葡萄水蜜桃一类的水果,他并不吃,一股脑想要塞进明玥嘴里,她嘴巴小,肚子也小,吃剩的这才全到他肚子里。
少年人第一次恋爱,总想把爱慕谱成轰轰烈烈的小诗,昭告天下,好让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但他又偏偏还是高中生,明玥乖巧好女孩,早恋这件逾越雷池的事,只能被掩藏下,偷偷地欢喜。
周少爷并不太满意这些,于是每次亲嘴,都要把明玥小嘴咬红,把里头味道好好品尝,最后放开时候,还要“啵——”的一声吧唧脆!
这让明玥很是无奈,但她并不厌烦周自恒昭然若揭的小心思。
甜蜜的负担让她也欢喜得不得了。
她比以前长大了一些,无意中提到什么时,会脸红了。南城每每有人婚嫁,她都会欢喜去看,看新嫁娘扑粉满面的脸颊,听新嫁娘缠缠绵绵的故事。
她的舞蹈老师说她近来舞姿有了神,里面有了情愫,江双鲤开玩笑说女儿是“恨嫁了”,明岱川则说这个女儿是“被周家那个小狐狸精迷了心窍!”
明岱川现在是很烦周自恒了,周自恒*娃娃时候,他不喜欢;周自恒小学生时候,他不喜欢;周自恒长成大高个了,明岱川就更不喜欢了。
“这个周自恒,越大越会哄人,小时候就哄我们小月亮,你看看,现在好了,把小月亮哄到手上去了!”明岱川夜里总这样跟妻子这样发牢骚,他觉得心里好苦,又什么都不能做,只能叹息一声,“我要是会打狗棒法,第一个要打断的,就是周自恒的狗腿!”
他这样说了也没用,江双鲤倒是越来越喜欢周自恒,在国外留过学,思想开放,她劝明岱川:“你怎么这么狠心,小恒哪次见到你,不是毕恭毕敬的?现在青春期嘛,谈恋爱多好,你以为都是你啊,一把年纪不开窍,到了二十二了,还打光棍。”
明岱川被呲地一句话说不出来。
周自恒每天从*茶店买一杯木瓜*茶,浅橙色,店老板很是受鼓舞,大手笔给周自恒八折优惠。
晚自习上,这杯*茶就摆在明玥的桌子右侧,柔和的灯光在杯壁上落下光晕,周自恒就趴在桌子上看她有一口没一口地喝*茶——
妈的!喝得他都馋了。
*茶杯子越积越高,日子就从满是雨水的二月跳过,眨眼间,就是放晴的四月末了。
过了清明以后,南城天气回暖,大雁南来,临湖芦苇荡里今年飞来了许多鸟雀筑巢,叽叽喳喳地叫着春天。
周冲在沙发上瘫坐,西装裤裹腿,架在茶几上,叼一根烟,看儿子忙里忙外泡黄豆。
周自恒才下了晚自习回家,可忙碌,黑色长袖撸起来,捡了一把黄豆,仔仔细细挑出干瘪的小颗粒,再洗干净用温水泡发。他没系围裙,衣衫下摆和裤管打*一片,也不在意。
他像个落汤鸡,偏偏头上一撮头发高高翘起,做出傲娇的样子。
周冲看了直想笑,一口烟闷在鼻腔,呛得眼睛红红。他这个宝贝儿子哦,哪还有一点混世魔王的样子,都贤惠到给女孩子亲手榨豆*的地步了!
周冲看得眼热,就问他:“小祖宗,又榨豆*呢?”
周自恒眼睛扫了他一下,懒洋洋“嗯”了一声。
“那也给我弄点喝呗?”周冲挤眉弄眼,“我听小月亮说,你的手艺可好了。”
周自恒没吭声,又有点掩饰不住笑意,骄矜地偏过头去。
儿子不理他,周冲又连忙搬出身份,“我可是你老子,是你老子!”他刺溜一下从沙发上翻身站起来,手夹着香烟,气势颇足。
“那行啊——”周自恒挑挑眉,哼了哼,“你把烟戒了先。”
香烟就是周冲的第三条命根子!
多年的烟瘾哪是说戒就戒的?况且他生意场上应酬多,哪个老板见面不给烟?周冲被踩到痛脚,干巴巴不说话,掸了掸烟灰,气势一下垮下去,又缩回沙发上瘫着。
近来明玥*桃儿好似有了一点起色,周自恒泡黄豆的干劲十足,还哼着歌儿,叼着牛*吸管,满意极了的模样。
他从厨房钻出来,周冲又腆着脸朝儿子贴过去。
周自恒嫌弃他一身烟味,坐的远远的,只是穿着牛仔裤的长腿也架在茶几上,和周冲姿势如出一辙。
他也不管身上还是*漉漉的水渍,往后靠着,一手枕在脑后,一手从沙发后头掏出个游戏机,音效开到最大,小腿抖来抖去。
声音大,周冲也不恼怒,反而也拿出个游戏机来,“对战对战,来不来?”他又点了根烟,火星次啦一下亮着。
“你技术太菜,不跟你来。”周自恒撇嘴,忽而又想起些什么,起身到门口。他进门就丢开书包,书包在地上飞出去好远。周自恒从里面翻出张成绩单来。
他翻东西很快,因为书包里压根没有书,更别提家庭作业。
“喏,周总,签个字儿。”周自恒把成绩单递过去。
“第三次月考成绩单?!”周冲接过,把上头的字一个个念出来,“就第三次月考了?”他又看了一遍,觉得上头学科数字不对,“怎么变成五门课了?不是九门吗?”
他烟都不抽了,赶紧问:“你其他课都交白卷了?”不是他瞎猜,而是他儿子前科太重,他想想就心惊肉跳。
“我倒想啊。”周自恒游戏机按的哗啦啦响,头也不抬,“看清楚了,文综,理综,那是三百分的总分。”
“理综一百二……文综七十九……”
周冲再看一眼,没看见零蛋的成绩,这才放心下来,从沙发边上捡起西装外套,掏出笔,咬开笔盖,边签字边问,“这理综文综是什么意思?”周冲签字跟签文件似的,顺手就是一笔,有点潇洒劲儿,就是这字写得……不大看得出来写得是啥。
文综理综……
这要解释,说来话长,周自恒索性决定不解释,抬个头应一声:“就字面上意思。”他懒懒洋洋的,声音也是懒洋洋的,唯独游戏机音效在客厅里响着。
周冲签完字,洋洋得意地看了看自己的签名,颇满意,把成绩单递给儿子。
四月天儿,夜间有些凉了,周自恒身上*答答的,把游戏机塞进周冲怀里,就准备上楼洗漱了。
“诶,等等。”周冲忽然叫住儿子,让他站在原地,飞快地上楼,从房里拿了一摞东西后,又飞快下来。腿脚灵便利索,气都不带喘的。
他手上拿着的是碟片,十好几盘,高高摞起,黑色的封装,在水晶灯下,吸走了光影,好似一个潘多拉魔盒,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
周冲替儿子打开了这个魔盒,他把半截烟头叼在嘴边,嘿嘿笑,悄声道:“晚上拿回去看看,男孩子嘛,是该长大了……”最后的余音上扬,他揭开了盒盖,里头是崭新的光盘,娇媚妖娆的美人衣衫半解,印在上头。
黄片。
周自恒心头跳出来这个词眼,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
他的玉淬一样的脸浮现出一点红,墨黑的眼眸闪烁,捏紧了手里的成绩单。
“你烦啊,拿这个来,做、做什么!”他很有些紧张,本是中气十足的一句话,说得吞吞吐吐,紧抿着唇,下颌收紧。
周冲难得见到儿子羞囧到脸红的模样,连头上一撮硬毛都软了下来,他咬着烟看了好几眼,砸吧砸吧地,调侃:“哎呦喂,我的小祖宗,您都天天给小月亮吃木瓜送豆*,爸爸送你这个,也是为了你好嘛——”
他也脸皮够厚,张口就说:“有些事情,知道了,也就不那么好奇了嘛,不过呢,你和小月亮……”
“周冲!你乱说些什么!”周自恒急急忙忙打断他的话,只差没拿着手上的成绩单捂住脸,声音低低哑哑地吼。
他再把父亲推开:“我不要这个!”
“真不要?”
“真不要。”
“真不要?”周冲再问。
周自恒动摇了。
他心里有许多念头在这一刻汹涌地冒出来,又被他按下去,潮浪翻涌,在他心海里掀起滔天波澜。
门口好像透来一阵风,周自恒身上依旧*漉漉,但他此时却并不觉得冷,有一点火,慢慢燃烧起来,从心到身,从里到外。
他身上滚烫。
手里唯一抓着的成绩单成了泄洪口,被他捏紧。
周冲掸了掸烟灰,等在一边,并不说话,他松了松领口,一会把碟子的盒子打开,一会又关上。
隔了一会,周冲假意要捧着十几张碟子上楼:“那我还是……”
“喂——”周自恒出声,叫住他。
他极害羞,头低下来,胡乱揪着脑袋顶的头发,露出的耳朵尖红透。
周冲等着,好一会,才听见他儿子低低说:“那什么……给我一张吧……”
“一张啊?”周冲挑眉,“我这多着呢!珍藏版!”
周自恒踹沙发,用蛮横语气掩饰慌张情绪:“一张就一张,那么多话!”
最上头还开着的黑盒子被周冲递给儿子,娇媚的美人图画清晰落进周自恒眼底,图片带着暖黄色,勾人的*。
四月的风源源不断地从门口涌来。
周自恒热到掌心全是虚汗,明玥脸和日渐有起色的*桃儿在他脑海盘桓,他接过碟片的手一抖,连同盒子一起,掉落在地。
他正准备低头,视线里出现一双黑色高跟鞋。
苏知双冷着脸站在门口,不知道已经站了多久。
周自恒手心里团成球成绩单一并滚落下来,一路翻滚,到了苏知双脚边。
她低头弯腰,背部依旧是笔直的一条线,把成绩单捡起来,展开,看了一眼,两根手指轻飘飘掂着,走到周自恒跟前。
门被关上,但风声好似还在耳边,临湖的芦苇拍打堤岸,鸟雀归巢栖息。
一张成绩单,一张黄片,直勾勾摆在苏知双面前。
苏知双终于露了一点表情在脸上,似笑非笑。
周自恒全身的热度在这一刻散去,身上沾的水,回冷,四月的凉风让他血液一点点冰冻,他的脊背冰寒。
他并不知晓这是怎样一种感觉,好似羞耻,如鲠在喉,他这时候说不出一点对苏知双的嘲讽话。
周冲也定定地立在一边,烟灰散了一片。
“你是鬼吗?走路都没声!”周自恒终于找到自己的声音,他顺势一脚把地上的碟片踢开,这让他背挺直了一些。
“我不是鬼,今天你的班主任还找我谈了话。”她没生气,语调平稳回答。她又看了看成绩单上的签名,扫了一眼捧着一摞碟片的周冲,收回视线,对周自恒道:
“周自恒,我们谈谈。”
……
【我会和你家长好好谈谈。】开学第一天,他的班主任这么和他说。
他以为是周冲,等来的却是苏知双。
……
“没什么好谈的!”周自恒从她手里强硬地把成绩单抽走,大步上楼,“后妈!”
翌日依旧天晴。
整片南城的天空有许多蓝,蓝中还有许多金,如同珐琅瓷油成的亮晴天。
周自恒心情并不算好的,有些微的感冒,饶是如此,还是给明玥带了一杯温热豆*。
明玥小口小口喝完,拉着他脖子就想去亲他。
“不行。”周自恒偏过头,脸颊对她,“我感冒了。”
他的声音有点暗哑,鼻音浓重,一句话好像含在嘴里。
周自恒素来身体好,很少生病,明玥着急,问他:“是不是晚上没盖好被子?你不要总开着阳台睡觉。”又问,“吃药了吗?吃药了吗?”
没有。
但周自恒回答:“吃过了。小管家婆。”他捏了捏她的脸颊。
她好像长开了一点,穿夏季校服,轻盈秀丽,好似三月的桃花妖,白里透粉的脸颊是花瓣幻化的,眼眸则吸了山间的空蒙灵气。
不仅周自恒看到了她的美丽,也有其他的蜂蝶嗅着香气而来。
这一日,明玥收到了一封特别的情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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