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星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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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嘉年的大一生活过得特别愉快与轻松。
他在学业上没有任何压力,对未来也早有了隐隐绰绰的想法。于是他有意识地将原本放在学习上的时间转移了不少到盛薰书身上,带着盛薰书在北京吃喝玩乐。
这个国家的政治中心的很多地方并没有他原本想象的那样繁华,也就和他的老家一样,平平凡凡、普普通通。
但人奇怪的地方正在于他们常常会被情感所影响,只要跟喜欢的人在一起,哪怕路边的一块石头一根草,都有了额外的风姿。
他们花了三个月时间,玩了所有想玩的地方,吃了所有想吃的东西。
他们还被同一把单车摔过,被同一枝树枝打过,被同一碗辣椒呛过,总是乐不可支地相对而笑,笑过之后又觉得这样的自己特别傻,于是再笑上一回。
这些可爱画面常常不分昼夜地在许嘉年脑海中闪现,有时候他躺在被子里,看着素白的天花板,都会因为某个一闪而逝的画面而露出会心的微笑。
到了后来,他们探索完了新的城市,隆冬的第一场大雪也随之降临。
这个时候,哪怕是盛薰书也不太愿意冒着寒冬满城市地乱跑,他们于是又有了新的约会地点:许嘉年学校的图书馆。
拥有地暖的室内能让人刹那复活。
他们在图书馆里总爱选被书架遮挡的没人角落。
许嘉年看书的时候盛薰书也看书。但盛薰书的专注往往只能持续一节课的时长,每到四十五分钟的时候,还在专注的许嘉年总要面临一些骚扰:也许是有人在桌子底下踢了他一脚;也许是有人忽然将另一本书盖到了他正在看的书籍上;还有可能是有个人不管也不顾,直接拖起他去楼下的树荫道踩了一回雪。
闹得像一头大型犬,自己想玩了,非得拉着你也一起来。
那时候,大雪簌簌,冰晶满地。来往的学生与教授都行步匆匆,一心赶回温暖的室内。他们却反其道而行,穿着大衣在风雪中漫步,看两侧落光了叶子的干枯枝桠。可这些横斜的枝桠上盛满了雪,远远看去,又似重新开了圣洁的花。
正如他们。
明明在冬季的大雪里瑟瑟发抖,但握着另外一个人的手,就像手心里踹了个小火炉,能一路回暖到心口。
在寒假即将来到的时候,许嘉年已经察觉到了一点不对劲。
或许不是一点,而是挺多不对劲的。
我时常把错错带到自己学校来玩,我寝室的同学都认识错错,虽然不可能真正得知错错和我的关系,但是我并没有太避讳和错错的亲密,他们也许或多或少也猜到了些。
错错却对我反向而行。
他几乎没有邀请我前去学校,偶尔我去他学校他也会有意识的收敛日常亲密举动。我现在还不太叫得出他寝室同学的名字,因为他几乎没有让我和他们接触过。
这是在发挥地下党的保密精神吗?
许嘉年内心嘀咕不已。
在高中的时候,他十分赞同盛薰书对于自己的性向问题严防死守,但是上了大学,他觉得这种锢制可以稍微松懈一些了……也许错错不这样觉得?
但是他分明也很高兴。
每次我在我的其他朋友面前表示出对他的重视,他都非常高兴。
正如现在。
他们还在北大。
这是放假前的最后一星期了。
冬天里最冷的日子即将来临,连日常占据花园的猫狗都躲在宿舍楼下猫起冬来。许嘉年正和盛薰书以及寝室里的同学在附近的小店里头吃火锅。几个年轻人从下午七点一路吃到十点。氤氲的热气将玻璃熏出蒙蒙的雾,模糊了窗外的一切。大家喝得有点上头了,老大正和一个学姐打得火热,心情特别好,嘴上就没有把门:“老四,我记得之前你说过你有喜欢的人,怎么这么久了都没见过?”
桌子顿时一静,正和盛薰书吃吃喝喝说说笑笑的另外两个有点尴尬。他们对盛薰书的感官其实很好,热情又大方,虽然不是一个学校的,但体育样样拿手,玩什么都玩得起来。这种情况下,实在没有必要纠结什么太**的话题吧?
全怪喝酒误事!
两人心头有点埋怨,琢磨着该怎么不动声色地打个圆场——比如直接把醉酒的家伙拖走?
声音传入耳际的时候,许嘉年正慢吞吞地吃着东西。
他有点意外,但没有太多惊怒的成分,只顺势睃了坐在旁边的盛薰书一眼。
盛薰书已经停下了说笑,他嘴唇微微抿着,视线和许嘉年轻轻一触,立刻逃似挪开了。
许嘉年依旧在细嚼慢咽,他想:
现在问题来了。
错错是希望我公布呢,还是希望我隐瞒呢?
他又一转念:
我自己呢?是想要公布还是想要隐瞒呢?
咀嚼在嘴中的那颗丸子终于被许嘉年吞了下去。
许嘉年放下筷子。
筷子与筷架轻轻碰撞,放出“当”的一声。
众人:莫名装*!
许嘉年平淡说:“不是天天坐一起吗?”他一顿,转向盛薰书,“有点迟了,我先送你回学校吧。”
众人目瞪口呆:???!!!
众人感慨:莫名牛*!
许嘉年从座位上站了起来。他将手伸给盛薰书,看见坐在旁边的人几乎跳着站起来,将手塞到他的掌心,然后脚踩棉花地走了出去。
眨眼之中,许嘉年已经从带着人变成被人带着。
他看向身前的人,这个时候,对方耳朵通红,笑容满面,就连脑袋后面的头发丝都在高唱着“我很快乐”。
哇!
许嘉年有点敷衍地给自己喝彩鼓掌,内心满是矜持。
我选对了!我就说我不会看错错错的内心世界!
那么……
外头的雪刚刚停了,但街面还布着一层莹白,在夜里的霓虹中闪闪发亮。
两人手握着手,许嘉年问:“盛薰书,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情瞒着我?”
盛薰书矢口否认:“没有!”
许嘉年拖长声音:“是吗——你爸爸那边呢?”
盛薰书的心跳在这一瞬间变得剧烈,可他听见自己的声音,那样沉稳,还带着一点点极其自然的不耐烦:“你是想说他不同意我们?他什么时候同意过我们?我们过年回去还得装不来往呢。”
这倒也是。许嘉年想。
那错错为什么不把我介绍给他的朋友?难道我拿不出手吗?
许嘉年有点不高兴了。他张开口想要将这个问题问出来,冷风忽然一卷,吹入他的口鼻,让他连着打了好几个喷嚏!
“你的鼻子怎么还是这么不好,我百度过了,鼻炎万一加重很麻烦的,要多运动啊。运动”
熟悉的声音几乎瞬间响在耳畔,许嘉年随即感觉一双手替自己拉高大衣的拉链,还顺便把围巾塞到了大衣里。
这一体贴的动作又让许嘉年心平气和了。
他吞回嘴里的质问,重新拖着盛薰书的手,向车站走去。
可今天时间算得不太好,他们来到车站的时候,末班车刚刚好开走。两人面面相觑。
许嘉年:“感觉你回学校也不太赶得及进宿舍了。”
盛薰书:“你呢?”
许嘉年:“时间也有点紧……”他翻了翻钱包,“我有带身份证,路边找个旅店住一晚?”
盛薰书没有意见。
学校周边的小旅馆还是很多的,许嘉年又和盛薰书走出车站,来到一家距离车站最近的旅店。这一家旅店意外的火爆,居然不剩标间了,连大床房都只剩下唯一的一间。好在两人都无所谓,登记了名字就进了房间。
这间剩下的大床房挺有意思的。
它位于阁楼位置,房间不大,床挺大;浴室不大,水很热。
两人快速地冲完了个战斗澡,齐齐躺在房子中间的大床上。阁楼的天花板压得很低,横梁分列挂着,有一种随时会掉下来的感觉。不过在这张大床的床头位置,开了一扇窗户,窗户直对天空,天上有一弯残月,两颗星星。
于是*仄一下子变成了疏朗,两个人肩并肩躺在床上,开始还你一句我一句说话,后来不知道是谁压到了谁,又或者仅仅只是刚刚喝下的酒终于在身体里挥散,顺着血液流淌到脑海之中,最终“轰——”地一下,化作熊熊烈焰!
许嘉年先一步把盛薰书压在床上。
他啾了啾了盛薰书的额头,又啾了啾盛薰书的鼻子,又啾了啾盛薰书的嘴巴,最后再啾了啾盛薰书的眼睛。
那双带着一点紧张与更多*和期待的眼睛猛然闭上,又倏尔睁开。
星光弥散。
弥散的星光之中,一切似河,默默潜入,蜿蜒流长,总似没个尽头。
直到最终,盛薰书再没有了一丝力气,眼皮直打架,一个哈欠连着一个哈欠,许嘉年才意犹未尽地躺回床上。
他默默回味着刚才的感觉,感觉身体虽然疲惫,内心却有一种莫名的冲动,这个冲动在胸膛中冲撞不停,最终让许嘉年打开了话匣子:“我之前申请了北大的交换生,如果没有意外的话,可能我会去国外交换一年。不过……”
“不过什么?”盛薰书含混问。
“不过你有没有想过,去国外上个学,或者生活一段时间?”许嘉年问,“国外对于我们的事情看得比较平淡,在那里你的压力也不会太大。如果你有这个想法,我今年也考了去国外读书要考的那些项目,成绩还行,拿Offer应该没有太大问题,唔——别老说我,你自己对未来有什么想法?你得提早告诉我,我才可以和你磨合规划啊。”
他的肩膀忽然一重,盛薰书的脑袋埋到他的肩窝上。
许嘉年:“怎么?”
心脏跳动出陌生的情感,盛薰书感觉眼眶发热,有什么东西在他胸膛中咕噜噜冒着热气。有那么一刹那,他差点就要把自己把爸爸气病的事情告诉许嘉年了。但实际上,他脱口而出的是:
“我们放假了之后再在北京呆一段时间好不好?”
这当然没有什么不好的。
许嘉年很愉快地和盛薰书在学期结束之后又在北京呆了一段时间。等他们回到家中,假期过半,距离过年也不远了。
那时候没有禁炮令,年味还足,小区之内处处是拿着响炮和烟火的小孩子。许嘉年踩着熟悉的街道回到家里时,妈妈正在包饺子,熟悉的香味一路传到鼻中,变作一把小勾子,勾得许嘉年大叫一声:“妈,我好饿啊!”
许妈妈笑呵呵的声音传来:“先吃个水果垫肚子,饺子马上就好!”
同一时间,隔壁。
盛薰书也回到了家里。他一进家门,迎面就是盛爸爸的质问:“学校早放学了,你这儿晚回来去干了什么?”
审犯人一样审我!
盛薰书又是厌烦又是心虚,随口敷衍:“不是早说了吗?和几个同学留校做个项目,都让同学打电话给你了,你还要怎么样?”
盛爸爸暂且不说话了。
他站在家中,眼中闪烁着疑窦的光芒。
××××××
2013年,美国。
打扮靓丽的年轻女性挂断手机,耸耸肩膀,并对着桌面镜子调整一下写有“Sue”的胸牌,继续坐在桌子前办公。
时间已经晚了。
她心不在焉地转着手中的一支笔,目光时不时看向挂在墙上的大钟。
当大钟的时针指向数字“9”,叮当一声,钟摆敲响报时器,Sue同时提起包包,扭开背后实验室的大门:“*oss,下班时间到了,我先走了,刚才你有一个电话。不过电话那头的人没说话。你给这个电话备注的是——混蛋。”
光线交错。
室内的人斜对大门坐着,在走国际象棋。
他点着棋子,沉默良久,才将手中棋子轻轻往前一推,漫不经心道:“唔。”
2013年,中国。
盛薰书来到了自己父母的住处。
自从那一件事情之后,他的父母飞快的搬了新家,而他还在上学,还留在原来的房子……哪怕许嘉年一家早在那一件事后不过多久,就集体搬走了。
盛爸爸看着报纸没有抬头:“回来了?吃饭。你周末呆在家里别出去,见个朋友。这么大了也该谈个恋爱了,没问题就可以准备结婚了。”
盛薰书走到盛父面前:“爸爸,我有件事想要和你说。”
他叫了两声,盛爸爸才从报纸中抬起头来。
这还是盛薰书这几年来第一次认真打量自己的父亲。
相较记忆之中,他苍老了很多,头发花白,眼角褶皱,挺直宽广的肩背已经变得佝偻单薄。他这样简单坐着,都比对方更为高大了。
“我知道你要说什么,你妈已经跟我说了。”盛爸爸说,他的表情冷漠又厌倦,但到了今天,那择人而噬的愤怒到底消失了,反而添了三分无奈,“我们这几年过得不是很好吗?你为什么一定要在错误的道路上越走越远?是不是那个人又打电话给你了?”
盛薰书沉默片刻:“爸爸,你的想法和最初一模一样。你说是许嘉年勾引我、你说我是变态……这些年来,你一刻都没有改变过这两个想法吧?”
他不等盛爸爸回答,又说:“我是你儿子,你把我养大,你对我做什么都算我欠你的。但许嘉年呢?爸爸,我一直想问,只是没有勇气……”
“你这么多年来,”他平静问,“有没有哪一天觉得自己其实不太对得起许嘉年一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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