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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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错把疑惑当成不舍,不自觉向他伸出手,伸到一半手指又蜷缩回来,颓然垂下。
头顶树杈透进来斑驳的光铺在他身上,似一张裹尸体的盖席。他双目微眯,凤尾天机掉在他手边,雷势依旧,他努力的伸长指尖去够千机弩,耳边听见唐遗在喊:“快撤!”忽然一只脚踩上了凤尾天机。他手一僵,顺着目光向上,那张念念不忘的人半蹲在他眼前,墨一样的发垂在他脸上,有他枕边的味道。
他视线一下子模糊起来,泪混着血在眼眶里打转。
有只手贴上他的脸帮他拭去眼泪,在他耳边说:“我怎么看不透你的目的?”
楚泽漆不堪忍受的闭上眼,张口吐着粗气。
“你的头发都断了。”那人捞起地上一把黑色的发,放在手里端详。
活该……就算是刀剑相向你也得受着。
“你杀了那么多人,死得不冤枉吧?”
楚泽漆闭着眼睛,微微点了点头。一抹自嘲似的笑从他嘴角漾开,透着心灰。
“但是你还救我一次,我不该杀你。落进那些人手里,你定被挫骨扬灰。所以你自己动手,如何?”那人从地上随便拾起一把烫手的剑扔在他手边,一边帮他挡着飞来的刀剑,一边要他自己了结。
他颤抖的拿起剑,滚烫的剑柄瞬间给手心烫白了皮。他举剑对着阳光,心如死灰。剑身反射出刺眼的光辉,把他心也灼了个洞。他愣愣看着那束光斑,照在那人身上,云锦袍子上绣的流云都活了。慢慢上移,照到领口的白狐绒停了一下,毛绒绒的他穿着一定很暖。再往上忽然照住了他的眼睛,刹那的强光让他有短暂的眩晕。楚泽漆猛地从地上爬起来,举剑便朝叶桁刺去,袖中暗器齐发,想着和他同归于尽。
砰砰砰三声暗器皆打在剑上,一个身影挡在叶桁前挡住了他最后一剑,轻而易举将他的剑挑开,带走了叶桁。
楚泽漆双眼微睁大,眼神空洞,身体像死了一样往下栽去,肩膀却剧烈一疼,止住了他的倒势。有什么滚热的东西洒在了后颈。
他有些反应迟钝的垂下头去看,右肩膀上多出血淋淋一截剑尖,暗红的血正顺着剑往下滴,一滴一滴,露出里面金色的宝剑,镂空的银杏叶灼灼刺眼。
身后一声压抑的叹息,又听到有人在疯狂的喊。他木然扭过头,一张熟悉的脸痛苦到扭曲,却依然坚强望着他。他在脑中一点点思索这张脸,想到某人时,有什么轰然一声,瞬间倾塌。一使力他自己挣脱了剑,鲜血汹涌而出。但他流的再多却比不过他此刻流的多,长生剑直接贯心而出,再无回天之力。
“唐遗叔叔!”楚泽漆哭着跪在他面前,再也泣不成声。
“活着……”唐遗艰难张了张嘴,吐出几个模糊的音节。忽然他的目光又向远方望去,好像又看到唐拾*颠*颠的跑过来,又要损他。他冲唐拾笑,他却突然抽出袖里的匕首扎进心口,鲜血喷溅他一脸,滚烫的血落进眼里,他才恍然觉得,这不是幻觉。
“你……这么……傻。”
唐拾握着他的手,嘴里涌出来的血模糊了半张脸,“我生不敢答应你,死就想跟你一块儿……”
唐遗渐渐没了生息,死前嘴角还挂着笑。
唐拾看着他自言自语说了一句:“能死在一起,我不遗憾。”说完枕在他胸口也闭上了眼睛,自始至终表情都很安详。
旁边两人都有些呆滞。叶明悠好像害怕似的去看楚泽漆,楚泽漆缓缓转过头看向他,嘴里喃喃自语:“是我错了……”说完倒在地上不知死活。
叶明悠心打鼓一样跳,又惊又慌,仿佛在失去最宝贵的东西。他捂住心口,疼得发狂,有什么在啃咬他的心,再想秦芸洛也无济于事。他强撑着爬到楚泽漆身边,一把掀开他冰凉的面具,熟悉的脸孔令他浑身一颤,眼底发黑,心底有什么破茧而出,口中一甜,猛吐出大口黑血,脑海中闪过无数的画面,身体抽搐一下也昏死过去。
灯光如豆,阴冷潮*,空气中弥漫丝丝腥臭,偶有硕大的爬虫从脚背爬过,嗅到特殊的血味又窸窸窣窣爬走。
身下的污血黏腻不堪。地牢里,一个浑身血迹斑斑的男子在低声喘息,婴儿臂粗的铁链将他的四肢牢牢锁住,每一条都有百斤重。男子胳膊被吊起来,垂着头,意识还处于昏迷,空旷的四周只能听见他梦呓似的低喘,做梦都在疼。
突然他身体抖了下,梦里像一脚踩空,一下子清醒过来。
“咳……”腥臭腐烂的味道呛得他忍不住皱起眉,缓缓睁开眼睛,被血凝住的眼睛张开时撕的有些疼,眼前只能看见一小束光亮。
他咽了口唾沫,喉咙很干。黑暗中那一点豆灯静静燃烧,他痴痴望着,嘴角一咧,忽然吃吃低笑起来,低笑渐渐转为大笑,笑得嘴唇干裂往外渗血,配合满脸的血污尤为狰狞。
那天的一幕就在眼前,喷溅在脸上的鲜血至今还感觉温热。唐遗救他而死,唐拾自杀在他面前,明明几天前都还好好的人,怎么一下子就没了?……他怎么什么都没了?就连眼泪都流不出来了。
灯台上的火苗跳动了一下,他停住笑,想是叶桁来了。唐遗叔叔说得对,他要活着,活着遭罪才能减轻心里的内疚。
空旷的地牢里响起脚步声,牢门锁都没锁,一下就被推开。白晃晃的身影立在暗处,没走进来。
他眯起眼,视线有些模糊。黑白无常?自己死了吗……他晃了下胳膊,厚重的铁锁被他带动的哗哗响,一使力浑身都牵动得疼。疼就证明还活着……
暗处的人走过来,停在灯前。一头墨发凌乱的扎在一起,白晃晃是因为只穿了里衣。原来不是叶桁。
他垂下眼,最不想见的人就是他。一见到他就想起唐拾,想起依偎死在一起的两人,刺进唐遗心口的那把剑本来也是冲着自己来的吧。
“叶庄主怎么这般落魄?您放心,在下还没死,您用不着这么急着来吊唁。”楚泽漆讥讽道。
那人沉默了下,精神似乎有些萎靡,像大病过一场。他走过来,盯着他,苍白的嘴唇张了张:“唐鸩羽……”
听到久违的名字,他还是愣了下。
“还是……楚泽漆?”那人也愣道。
他冷笑一声,似嘲笑般:“难道两人长得不一样吗?还是要我戴上面具再给叶庄主确认一下?”
看他微睁大的眼睛,又恢复平静,木然的转身对身后挥挥袖子:“不用了……”
牢门又被带上,适应了黑暗,他的眼睛在暗处也能看清。灯火又跳动了一下,他抬头望向牢门,他又折回来了吗?
门口闪进一个鬼鬼祟祟的身影,蹦蹦跳跳,四处张望,推开沉重的牢门走进来,瞬间拧起鼻子,“好臭……”
这次来的人倒让他有些意外,不禁问道:“这肮脏污秽之地,秦小姐怎么来了?”
秦芸洛提着裙子踮脚走过来:“我偷偷跟进来的。”走到他面前,凑近看了看他的脸,柳眉一皱,问道:“你就是楚道长?怎么成这幅样子了?”
楚泽漆一笑:“秦小姐还是有话直说吧,这里虫蚁多,不宜久待。”
秦芸洛扭捏了下,脸红红的,还是有些小心的问道:“他们都说……明悠哥哥是被你迷惑了,我也发现你一回来他就不理我了,所以我想问问你……你用的什么术法?”
楚泽漆闻言忍不住笑起来,一笑嘴巴流的血更多。秦芸洛被他笑得脸通红,急忙去捂他的嘴,发现嘴上血太多又试图捏他的鼻子,“你小点声!我是拿条件来跟你换的!”
楚泽漆止住笑,笑得浑身有点疼。“哦?秦小姐有什么能让我满意的条件?”
“只要你告诉我,我就能放你出去!”
“你是能帮我打开这铁锁,还是能放我走出这座地牢?”他闲闲的道。
“这个嘛,过几天我和明悠哥哥成亲,自然能放了你。”秦芸洛信誓旦旦道。
楚泽漆一愣,微微眯起眼睛盯向秦芸洛,成亲……
秦芸洛被他的眼神盯得毛骨悚然,有些害怕的看着他。
但他迅速恢复了正常,笑道:“可以。”
秦芸洛*的差点蹦起来,扑闪着大眼睛期待的问他:“那我应该怎么做?”
“你过来,在我的左手袖子里,有一样东西,你拿出来。”楚泽漆压低左手的铁链,微笑着道。
秦芸洛以为是什么秘密卷轴,于是听话的凑过去,身高不够还拼命踮脚,踩着几层铁链才堪堪够到他袖筒。伸进手去在里面摸索,“没有啊……”
“你再靠近一点。”
她听话的又靠过去一点。就在距离他手腕不到一指的时候,突然有东西自眼角一闪而过,紧接着脸就感觉*漉漉的,顺着脸颊滑落。她愣愣低下头,看见胸前雪白的衣服上绽开血花,她突然尖叫一声,紧紧捂住自己的脸。
“你……”她眼里噙满泪水,睁得死大。
“我这是告诉秦小姐,不要轻易相信别人。”楚泽漆转着手里的暗器,挑了挑嘴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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