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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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眼睛蓦地一亮,一句话就让他心里设的所有防线尽数崩溃,有些欣喜与激动的转过身:“你还记得我?”然而对上的却是一副没睡醒的眸子,懒懒散散,目若无人。
“……什么?”那人没听清又问了一遍。
楚泽漆垂下眸子,咬咬嘴唇,换上一贯客套的表情,笑得有些僵硬:“叶少爷,该回庄了。”
“我怎么在这儿?”那人爬下床,头发散在身后,如豪笔泼墨。他返身又回床上到处乱摸,找自己的发带。
旁边有人恭敬递上一根新的发带,也是明黄的颜色,跟自己那根有些相似却不是自己那根。罢了,纠结一根发带做什么,他随手抓过来开始系发束冠,系好了,才想起刚才递发带的人,“楚……”张口想叫他的名字,却怎么都记不起后面的,张口哑了半天只叫出一个姓氏,“楚……楚兄。”
楚泽漆颔首,“叶兄。”
“我的衣服呢?”叶明悠又开始翻找衣服,对床上的粗布麻衫视若不见。“小云小霞怎么不跟着我?”
俨然把他当成了一个下人。果然不入眼的人在叶少爷面前就是一团空气,连基本的耐心都没有。楚泽漆拿过桌上叠整齐的明黄衣衫,抖开,绣着金线,烫着滚边的袍子一看就非富即贵,还是这样的衣着配得上他。再佩上嵌玉腰带,身姿欣长挺拔,雍容华贵,中规中矩,合乎大家风范。
他惨然一笑,心道自作多情。他本该早早离去,却偏偏留了点私心,也希望在某个流年更迭光阴回转的刹那,他能记起还有他这么号人。现下也挺好,他不光知道有他这么个人,还记得自己的姓氏。
叶明悠大踏步走出客栈,远眺四周雪原,总觉得今天奇奇怪怪,人也奇怪,好像落了点什么东西在客栈里,想不起来。
“两位公子要走了?”客栈的老婆婆拄着拐颤巍巍跟出来,蹒跚的脚步,扫乱地上两行脚印。
“两位公子等等再走。”老婆婆拉着楚泽漆的胳膊,“有位黄衣少爷托我亲手交还你一样东西。”说着她指指一旁不耐烦的人,“穿得和他一样。”
叶明悠不耐的斜了眼两人,趁进去拿东西的空当,问他道:“楚兄可随我一同回庄?”
楚泽漆讶异的抬起头,对上他坦坦荡荡的眼睛,心底黯然。此时已非彼时,并无诚恳相邀之意。他垂下眼,拱手道:“不了,在下还有正事要办。”
“那么……就此告辞,保重。”叶明悠礼貌性的回个礼,转身离去。
保重……
雪势稍缓,流风挟着回雪扬扬洒洒,飘在他的肩膀,头上,天地静寂无声,一片庄严与肃穆。
楚泽漆望着他明黄的背影,几乎快同雪融在了一起。下巴凝结的水珠滴答落到地上,将脚下的雪烫成一个个雪窝。他举起那天被他紧扣住的手,似对旁人说着:“来生莫作有情痴……”
叶明悠拧眉看着衣服上的雪花,洁而无暇,雪花落在他唇上,激起一阵冰凉。似乎朦朦胧胧间,他特别想告诉一个人:扬州也下雪了……
“那位公子怎么走了?”客栈的老妇人拖着把银色宝剑走出来。
楚泽漆沉默的接过剑。拔出,寒芒刺眼,依旧凛冽。拔出时从剑鞘带出一张纸片,脱了剑正往下坠,他伸手捏住,不动声色收进袖里。
“那位公子怎么不等等你?想是嫌老妪走的太慢,人老了,没办法……”老妇人兀自絮叨了几句,见他还没动,推他道:“公子还不快追?”
楚泽漆收回远眺的目光,匆匆转身道:“我们不是一路的……”
回房收拾好东西,其实也没剩什么,只有一件换洗的衣裳。脸埋进衣裳里,还有股淡淡的皂角味,那是他给洗的。
下楼又送了老妇人一枚翡翠戒指,算是这些天来的照顾,他匆匆与她告了别,一人一剑又踏上来时的路。临走前路过那片水塘,面上已结了寒冰和一层薄雪。他抬手运气,落掌击向冰面,雪花被掌风扬起,飘飘洒洒,冰面无声四分五裂。漫天风雪里,他头也没回。
叶家山庄正堂上,叶明悠俯首跪地。叶老庄主端坐在上,声色俱厉,“你还回来干什么?你不是不认我这个爹了吗!”除了严厉,还隐有驯服的快意。
“孩儿不知发生过什么。”话说完又引来一记重鞭,抽在脚心,皮开肉绽。
“打!打得他站不起来!我看他还敢不敢再出去惹是生非!”
叶明悠咬着牙,又是一鞭,擦着脸皮甩过。依旧是犟着脾气,一口咬定什么也不知道。
“我再问你一遍,你是不是跟那个姓楚的串通一气,回来坑害叶家!”
“我说了,孩儿醒来就在客栈,不记得发生过什么,也不认识姓楚的。”
鞭子扬起,正欲再打,被叶桁一个手势止住。这话听着着实匪夷所思,他说不认识姓楚的,那让他不惜跟叶家翻脸的是谁?冒死从唐门杀手手底下救走的又是谁?
“那你可记得在唐宅同为父说过什么?”
摇头,不记得。
叶桁脸色稍缓:“你断魂砂的毒谁帮你解的?你又是怎么从落梅庄回来的?”
叶明悠还是摇头,蹙着眉,根本想不起来自己还中过毒。记忆好像缺失了很大一块。
叶桁也面露疑色,看他的表情不像装的,可又说不通。莫非从一开始,他就被那姓楚的迷惑了?“我早告诉过你别跟那姓楚的混在一起!那是个妖畜!你偏不听,这下可好,他差点祸害我们全家!”
“孩儿知错了。”叶明悠低下头,眸色渐深。说是知错,内心竟然毫无悔意,反倒想起白天那个人,他也姓楚,难道说的是他?心口隐隐作痛,好像有什么在扼制着思想,阻止他胡思乱想。
叶桁叹口气,终究是骨血相连的亲生骨肉,下不了狠心。“起来吧。不过我还要问你,芸洛那边是怎么回事?”
芸洛……一想起这个名字心口立马平稳下来,也不疼了,反倒特别想见这个人。“不知……总之我定娶她。”
第二日,一早秦府门前就排满了十几辆马车,从秦府大门能一直排到街尾去。来的不是别人,正是叶家二少爷亲自登门谢罪。
虽是秦威不待见他,可架不住有把柄在叶桁手里,秦叶两家联姻也是他的主意,为的是攀上镇西将军这根粗枝,好*他官商勾结,光明正大的胡作非为。他自是不屑这种奸商的,奈何年轻时一时糊涂,做了草菅人命的不智之举,为此受制于他二十多年,心里的怨气可想而知。
秦府花园里虽值冬季却还是郁郁葱葱,种了几棵腊梅,异香扑鼻。
秦芸洛裹着白绒绒的袍子,坐在回廊檐下看着屋檐往下滴落的一颗颗水珠,不理身后人示好的哄弄,撅着个嘴,能挂茶壶。
叶明悠干脆坐下来,坐在她旁边,就那么一动不动盯着她。起初秦芸洛还别扭着不肯看他,不过一盏茶的功夫脸就红的像腊梅花,红扑扑的,转过来娇嗔道:“你看着我干什么!”
“看我未来的叶夫人,不好吗?”叶明悠手摇折扇,目噙浅笑,灿若桃花。
“你……你说什么……”秦芸洛怀疑自己方才听错了话。
叶明悠眼珠一转,又噤了声。
秦芸洛扑过去:“你再说一遍嘛。”
“不生气了?”叶明悠任他扑进怀里,抱住。
一经提醒又想起自己还在气头上,急忙挣扎着抽身,“你不是喜欢那个臭道士吗!是不是又拿我寻开心?”
叶明悠一愣:“臭道士?”
“就是那个楚泽漆呀!你和叶大哥为了他都不要命了!”秦芸洛吃醋道。
心口倏然一紧,砰砰直跳。楚泽漆……又是那个姓楚的。“咳!”叶明悠捂着心口嘴里腥甜,骤然缩紧的疼痛猝不及防,疼得他眼睛发花。
“你怎么了!哪里不舒服?”秦芸洛帮他撑起胳膊,顺着后背。叶明悠视线转向她,舒服了很多。可刚才那一下的疼痛是怎么回事?手贴向心口,可以感受到那里平稳的跳动,为什么,单单想起那个姓楚的会突然发疼?他不是没有怀疑过,别人都道他俩渊源颇深,可自己对于那个姓楚的半点记忆没有,却又能很奇妙的在那天醒来时叫出他的姓氏。自己断缺的部分记忆,想必是跟他有关。可叶家的人都三缄其口,一口咬定他是被姓楚的蛊惑了,才不记得近些天发生的事。
秦威今天一直铁青个脸,喝退了左右,沉声对座下黄衣公子道:“上次就让你在唐家趁伤杀了他,永绝后患,你不听,这次又让他跑了回来。”
黄衣公子喝了口茶,慢条斯理,“我不杀他自有我的打算。叶明悠一死势必会引起怀疑,叶桁也未必会把位子让给我。”
秦威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你还相信叶桁不会杀你?还是那姓楚的会来救你?”
“他想杀叶桁就一定会来救我。但是既然那姓楚的食言在先,也休怪我翻脸无情。”
“怎么?你打算反将一军?”
黄衣男子笑:“将军久经沙场,果真一眼看破。”
“……叶桁可比姓楚的难对付得多,我看你倒不如顺水推舟,帮他这个忙。”
“我的目的不在叶桁,您想……叶明悠死了,我又有恩于他,庄主之位还不是要乖乖让给我?”一石三鸟,也防止将军会突然反悔。黄衣男子狭目微眯,暗自打着自己的如意算盘。无视堂上的人脸色越来越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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