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识锋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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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月十五,中秋节,晴,西子湖畔。

夜,深夜,灯火却无眠。

一轮圆月,升起在浓黑色水面上,月光如洒金,波光似碎银。

江湖人的刀剑,也无眠。

他们生来背着决斗厮杀,缠绕进腥风血雨,便是万籁声寂,千家团聚,

都不得一刻安闲。

西子湖上,为识锋会之故,搭起座二丈高的浮台。正中一盏鎏金莲花灯,在水气氤氲里兀自微茫。

就听见台下有人问,

“怎么不见王仪松呢?”

旁边人忙解释:“王掌门痛失弟子,竟似乎一病不起,来不了了。”

“那……这长剑甲字第一,该怎么论?”

“还能怎么论,打出一个来呗!”那人忽然又压低了嗓音,神神秘秘,“你且看,在场使剑的人里,十有**,要来趟这浑水的。”

那人闻言一惊,“这还了得?!”

“有什么了不得的?俗话说,山中无老虎,猴子称大王。”

“哎,还有一事。你可别忘了,这里是临安城,比的又是长剑……”

正忖这话里有几重意思,

湖上那轮硕大的、金黄的圆月,

就蓦地抖动起来,荡开了环环涟漪。

夜空中,忽有一人击水而来,穿一袭白衣,灯影缭乱里看不清面容。那人轻飘飘落在台中,二丈高的浮台,连一丝晃动也无。

众人皆是一愣,再抬头细看,只见他四十不到年纪,负手垂眸,沉静稳重如古井无波。他腰上一把雪白长剑,一绺淡青穗子,一块古银令牌。

台上缠斗的两人被这变故打得措手不及,退开三步远,执了长剑,正欲发作。

却看那令牌上赫然刻着四个大字——

万剑归宗。

登时脊背一凉,如坠三九天寒,顾不上其他,慌忙拱手,

“不知是一代剑宗!”

这句话让众人脸色又是一变,那些个小辈大气不敢出,难保之前胡言乱语几句里没有冒犯的。面面相觑,又沉默了半晌,先前天上楼里那胖老头忽然开了口,

“什么风把你吹来了?”

凌剑秋从前绰号白衣鬼,极肃杀孤傲的一个人,但这些年退隐天目山,眼角竟添了笑纹。他抱着胳膊,悠悠然说:“我无非见你们过招,有些手痒罢了。”

那胖老头闻言一笑,似乎与他熟识,大声道:

“你来可就没得打喽!你是一代剑宗,谁敢和你动手?”

众人总算逮着个说话的机会,连声附和,

“说的是,我等愿奉一代剑宗为长剑甲字第一。”

凌剑秋听罢却摇头说:

“这块一代剑宗的牌子,曾被我三次还给千剑山,又因为无人敢接,三次回到我手里。如果哪位能让我这把老骨头卸去千斤重担,感谢还来不及呢!”

这一番话说起来轻描淡写,听者却心头震动。一代剑宗的名号,多少人梦寐以求,多少人舍命相搏,今天凌剑秋有意谦让,怕是千载难得的机会。

但,人心叵测,人言可畏。

正当进退两难时,人群中忽然闪出个年轻后生,俊眼修眉,相貌堂堂。他上前一步,朗声道:“晚辈愿领教高招!”

不等话音落地,便施展轻功,纵身跃上浮台。

众人见状大惊,心说真有不知天高地厚的。

凌剑秋却舒了眉头,他见来人仪表不凡,暗道原来也是长江后浪推前浪。

这一代剑宗笑道:

“天目山,凌剑秋。”

那年轻人拔剑出鞘,剑光清冷厉冽,剑锋薄如秋霜。他抱拳回礼,不卑不亢,

“绍兴府,骆云笙。”

凌剑秋闻言看向他手中兵刃,那狭长剑身在皎皎月光下,竟似乎是透明的。

忽然问,

“这剑叫翡翠,剑法名春风相思?”

“正是!”

台下人纷纷打听,

“春风相思剑,怎么没听说过?”

个把消息灵通,熟谙旧事的,就说:

“现在是不景气了,可五六十年前,好歹也挂过那块一代剑宗的牌子。”

“那后来怎么落魄了?”

“正如日中天的时候,家主骆照萍急病暴死,一身绝世武功都化作青烟散了,连本剑谱都没留下。然后就再没出过什么能人,我看这小子八成也是蚍蜉撼树,螳臂当车。”

那被料定是蚍蜉撼树,螳臂当车的年轻人,却忽然在眨眼间手挽剑花,杀向了一代剑宗。

凌剑秋见眼前剑光闪烁,急退三步,侧身让过。他取出那名震天下的断水剑来,并不拔出,只用剑鞘斜取他右手脉门。

骆云笙见状不等招式用老,脚步一滞,反手点他左肩。

凌剑秋却似早已料到一般,忽然回转剑鞘,手腕轻抖,断水剑出鞘一尺三分,竟生生将剑锋拦下。

金铁相击,火花飞溅。

骆云笙忙倒纵身形退出三丈开外,心底里是又惊又叹。

方才断水剑出鞘虽仅一尺,但杀气寒冷如冰,刺骨侵肌。更何况,他使出的那剑毫无破绽,却被人看穿了用意,轻巧抵挡。此等洞若观火,机变敏捷,那“一代剑宗”四个字果然是没有假的。

他心念电转,料想若让凌剑秋出招,自己必败无疑。于是又拔起身形,一剑直取膻中,却在旧力将尽新力未生之时,反手斜挑,改刺咽喉。

凌剑秋深知骆家剑法多变诡谲,不慌不忙,举剑荡开。

骆云笙一招未中,轻抖手腕,手中锋利长刃竟倏然变作绵柔软剑,将那剑鞘层层缠住。

凌剑秋见状催动内力相抗,知他气力不济,一式扫堂腿带着虎虎风声直取他脚踝下盘。

那骆家少爷反应却快,抬手松了软剑,腾身而起,破风声劲,凌空递出九剑。

他剑法名春风相思,极缠绵,极细腻,极滴水不漏。招招温柔,又招招紧锁,如柳絮风里,拆剪不断,欲理还乱。

凌剑秋却依旧左拆右挡,从容不迫。他抓住电光火石间的微小破绽,一抬手,将剑鞘平直送出,直指咽喉。

骆云笙大惊,忙使一个千斤坠,趔趄两步才稳住身形。他不禁用手摸着脖颈,那剑意森然厉冽,使他几乎以为自己要血溅五步,命丧当场。

凌剑秋见状只幽幽说:

“剑在心,不在手。”

这六字如醍醐灌顶,令骆家少爷眼前一亮。

他纵身提剑,抬手斜劈右肘,又忽然变招,那剑身弯曲绽出一点华光,如使鞭一般打向肋下。

这一招奇诡卓绝,便是先人在世,恐怕都要甘拜下风。

凌剑秋见状,忽然眼中杀意一凛,拔出那断水剑来。

霎时间,

寒芒暴涨如流光漫天。

骆云笙见他迎着月光刺出一剑,剑势极慢,竟好像凝滞不动。

但那剑光却如月光,

天笼地罩,锐不可当。

千山若空,

怀雪山庄的镇派绝技,

就好像隆冬腊月飘下的第一片雪,

缓慢,孤绝,空旷。

无人能懂那一瞬的震撼,就好像无人能懂生死边缘的漫长等待。

剑尖,停在距他咽喉一寸的地方。

那一代剑宗点了点头,沉声道:“不错……”

骆云笙回过神来,收剑回鞘,

“是晚辈输了!”

凌剑秋却沉吟,“剑没有输赢,有的只是……”

“只是什么?”骆云笙不解。

“只是生死而已。”

那骆家少爷闻言耸然动容,又一抱拳,

“多谢赐教!”

台下知胜负已分,复而热闹起来。

那胖老头高声喊道:

“凌老弟,识锋会甲字第一是要带头剿灭追魂门的!”

凌剑秋只淡然说:

“既然退隐天目山,就和这些都没有关系了。”

“我猜也是!”那老头一笑,忽然又说:

“断水剑来了,怎么不见七弦琴?”

从前凌剑秋与叶容弦合称“琴剑双侠”,是江湖里极有名的人。提到叶小圣手,那一代剑宗的嘴角又带上了几分怡然笑意,

“他不喜欢这些,做别的去了。”

与此同时,三十里外,临安义庄

夜色中,两条人影轻轻捷捷,翻入那破旧木窗。

其中一个打起火折子,见满地棺椁纸钱,皱起眉头,

“四爷,我们来这里干什么?”

这说话的,听声音是那千手魔头,可生得相貌平平,一副老实模样。

“我这辈子似乎就要跟死人过不去……”叶容弦闻言长叹,又挑眉看了看沈无常那张脸,笑道:“果然我这手艺还不错的。”

原来他退隐天目山,时间一长,实在闲得发慌,就自己琢磨那易容的功夫。叶容弦本就再聪明不过,一来二去,倒也有几分火候。

沈无常却没接话,半晌猜不透他是何用意。

叶容弦没打算让他猜,一掌推开那棺材板,只说:“你把火拿好了。”

纵是千手魔头杀人无数,此刻也觉得脊背发凉。那人死后未久,尸身不见**,但即便如此,还是有恶臭扑鼻而来。

“四爷,这是……”

叶容弦极麻利地解开寿衣,摸出一把亮银匕首来,在那人胸前伤口上拨来弄去。他幽幽道:

“这是飞霞剑派死去的弟子。江湖传言为寒星镖所杀,我却是不信的。”

“江湖人向来不分青红皂白,又是何必……”

叶四抬眼看他,忽然“哧”地一笑,说:“没想到你还怕这个。”

沈无常脸色一白,垂下眼睑,“看着恶心。”

“我且问你,每个人使的暗器,有什么不同?”

“力道。”

叶容弦闻言点头,从袖子里取出一根长针,探入那死尸伤口,说:

“依我看,凶手至少三人,而且……还有使长剑的。”

“使长剑的?”

“那些人被寒星镖吓破了胆,殊不知这三十三人里,大半是死于剑伤。”

沈无常听罢心中一凛,“你说追魂门?”

“或许……”

“这说不通,追魂门的人向来肆无忌惮,为何这次却留下寒星镖作为掩护?”

叶容弦沉吟,脸色忽然变得难看起来,

“你有没有想过,那张追魂帖在入殓时已经被人收走了……”

“什么意思?”

“我再问你,追魂门究竟为何杀人?”

“为了将当年鬼哭峰上众人灭口。”

“那便是了。”叶四一顿,“人杀干净了,自然要消灭罪证。你也许是他们最后一个目标,先前屡次不能得手,就要栽赃嫁祸,借刀杀人。”

“也就是说……”

“恐怕追魂门的账,江湖人要算在你头上了!”

作者有话要说: 为老凌打CAL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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