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也不知是善是恶,是福是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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倜夜不是很想过去让他摸一摸。
这个老头虽说言行怪异,但是老成这样了还没死,一双眼睛精光四射,一看就不是什么好惹的。
说实在的,他有点怂。
倜夜站在原地,面露踌躇,凌危云似乎看出他的犹豫,拍拍他的肩头,道:“别怕,去吧。”
凌危云都这样说了,倜夜咬咬牙,真的走了过去。
浮灯盘腿坐在八卦阵中,正对离火相,倜夜走到他面前,拿不准要不要拜个礼,但见眼前有光迅速一闪,浮灯两截手臂闪电般伸出,捉住倜夜两边肩膀,推筋拉骨一般,直将倜夜一身骨头扯得咔咔作响。
倜夜大惊,只道对方是要折了自己,便要挣扎,却连脑袋都被对方按住,太阳穴就在对方的指头之下,顿时连动也不敢动了。
浮灯眯着眼睛,将倜夜的头颅摸了个遍,口中不时发出唏嘘疑虑之声:“怪哉,怪哉……”
倜夜只觉冷汗涔涔。
不知过了多久,倜夜后背已经被冷汗全部打湿,终于听到浮灯老头喝地一声:“收!”
两条枯柴手臂电闪一般,重归袖中,浮灯紧闭双眼,捋着眉毛,片刻不言语。
倜夜竟觉得两脚发软。
寂静之中,突然有人出声道:“师尊,您觉得他如何?”
浮灯睁眼,看向凌危云。
后者面色冷静,神情镇定,好像全然没察觉到殿内氛围诡异。
浮灯又捋了一把眉毛,不应他,只收回目光,又看向倜夜,突然开口斥道:“你这小子,心中满是杂念,全无半点清净心思,只怕谁收了你做弟子,白白枉担师责,却不能收束你的心猿,引你向善,反而被你拖累无穷。”
这番话说得太重,可谓诛心了。
倜夜脸色瞬间巨变,又青又白,一时面无人色。
那老头儿却又接续道:“然而你心魔重重,心中却始终存有一念,千折万挠,也不为之所屈,想是你体内那颗舍利珠子,助你明心的缘故——然而就这一念,也尚不知是善是恶,是福是祸。”
倜夜听他颠三倒四,满嘴的胡言乱语,却又一语点破自己体内含着一颗舍利,一时又惊又惧,只怕他识破自己真身,饶自己不得。
浮灯却并未谈及其他,只袖中两手不停掐算,最后他长叹一声,道:“也罢,也罢……竟是天意如此,教你这业障找到我门下来,我亦推拒不得。”
倜夜已是完全听不懂这老头儿在说些什么了。
谁知突然双膝一痛,竟是一条棍棒从他膝弯处打过,倜夜毫无预料,只痛得双膝一弯,跪倒在地。
倜夜本来就满头雾水,又被斥责一通,现在还遭此一击,不禁心头火起,怒声道:“你干什么!”
说着,便要从地上起来。
然而双肩似被两座山压着,他竟无论如何也爬不起来。
浮灯盘坐在前方,闭目阖眼,似是十分嫌恶,看也不看倜夜,喝道:“不知礼数的东西,还不跪下叫师父!”
倜夜心中怒火更甚,心道我是来拜师学艺,又不是来讨打的,拜个屁拜!
遂大声道:“老子不拜了!”
浮灯道:“现在可由不得你了。”
话音落毕,倜夜只觉自己头颈被什么强行压着,弯下脊背,额头点地,朝着浮灯重重地磕了三个响头。
凌危云离得远远地旁观,只觉得这场拜师礼十分草率且儿戏,倜夜就不说了,边拜边骂,而那白眉长者,浮灯大师竟也面露不甘,神情中隐隐灰败,竟似有种心灰意冷。
凌危云不觉心中一栗,莫名心惊。
然而到底是行过礼,拜完师了,倜夜就此成了道一宗的一名内门弟子,与众多师兄弟在太极峰上修行课练。
倜夜如今每日天不亮就得起,先采摘灵植,浇灌灵田,然后与同阶弟子一起做早课。午后则是修习各术,与众弟子切磋,有时师尊师叔们如果没有闭关,也会来与他们讲道。到了晚间还要上晚课,看众多经书杂卷。
月余下来,倜夜别的还没感觉出什么,只觉两条臂膀变得十分有力量,抗个百十来斤的大米,在山道上健步如飞不是问题。
而且虽然那浮灯老头儿似乎是很厌恶他——当然,倜夜也同样很烦他——但道一宗的弟子其实很少能够见到这个名义上的师尊,听说老头子总是在闭关,很少出现人前,近两年尤其如此。
既然不用见到那老头儿,那自然就影响不到倜夜的心情,又兼宗门饭堂一日三顿,有菜有肉配一个白面大馒头,倜夜从没顿顿吃过这么饱的饭,一月下来,感觉自己裤子都短了一截。
是以在道一宗里,倜夜过得还算如意。
只除了一点。
道一宗乃百年大宗,门派轩昂,弟子众多,而且等级森严。倜夜也是进入宗门之后,才知道门内弟子也是分等级的,而且不同等级的弟子并不住在一起,早课训练也是分开进行,划分得十分清楚,为了易于分辨,甚至在衣服上也做出了区别。
像他是刚入宗门,暂时没有经过等级评测考核,就是属于最低阶的弟子,只能着靛色衣服。那天的考核弟子晦明,穿的一身蓝衣,就是通过了一年一度的等级考核,从靛衣往上提了一级。再往上还有紫衣,紫衣上面则是白衣。不过倜夜听小道消息说,目前道一宗除了凌危云,还没有别人穿白衣。
这还只是在主峰上,至于后面弟子基础考核都通过以后,可以决定钻研其中一术,然后会被分到其他次峰,随其峰主掌门继续修习,那又是另外的光景了。
反正因为种种原因,身为低阶弟子的倜夜,自那日拜师之后,就再也没见过凌危云了。
其实低阶弟子倒也不是完全见不着高阶弟子,毕竟都在同一座山上,偶尔晃荡也还是能遇见,但是宗长座下的大弟子,显然不是那种喜欢在山上到处晃荡的人。
除此之外,高阶弟子偶尔也会去低阶弟子堂做讲学,这却是凌危云躲不过去的责任了。
每年有新弟子进来,凌危云都会被宗门拿来做成一个活招牌,让他在诸新弟子面前露个脸,给经受了一个月毒打,开始怀疑自己修仙道路的学生们,一点人生的希望,以及美好的未来图景。
于是时隔一个月后,倜夜终于又在讲经堂里见到了凌危云。
凌危云仍旧穿一身白衣,上绣飞鹤章,腰系云纹带,发束青玉环,面如冷玉,泠然似仙。
要比倜夜之前见过的,要更正式一些,也更显清隽了。
在座的诸弟子中,多数还没有真正见过这位传说中的大师兄,而他们现在自己每天做的不是打杂就是跑腿的琐碎活,课上见的也大多是些白胡子比头发还长的老头,仙风道骨虽然是很仙风道骨了,但那显然不够养眼。
现在乍见这么一位有神仙气质,又容色非凡的人物出现在眼前,一时惊叹声起,充斥了不小的讲经堂。
堂中不乏有女弟子,到底凡心未泯,个个面上飞红,不敢再正眼瞧这大师兄,却又舍不得挪开。
倜夜见自己前后左右,莫不盯着前方台上的人,面露向往,尤其是那帮女的,脸上春情好似要溢了出来,心下十分不快。
心想:尽盯着人脸上看做什么,上面写了你们要的得道之法吗?
简直恨不得一个个把他们的脑袋按下去。
凌危云对堂下的骚动似已习以为常,不以为意,敲了敲手中的经卷,道:“今日本该与你们讲经,不过这些我想真灵子师叔已经同你们讲得很清楚了,现在我想与你们聊聊别的。”
话音刚落,台下立时有人站起来,道:“我想问,大师兄,你的修为真有传闻中那么厉害吗?”
凌危云以剑修入道,十六岁结丹成婴,十八岁即在各宗门大会上力挑群英,最终打败了万剑阁的首徒,夺得那一年的剑门之首,引来关注无数,其中有敬佩与欣羡的,自然也有怀疑和不服的。
凌危云看向提问的人,后者看起来与他差不多年纪,身上背得有剑,想来入道一宗前就已经是剑修了,实力应该也还不弱。
“我未曾听过什么传闻。”凌危云道,“如果你说的是宗门大会上夺魁,那倒不是传闻。”
这话听来其实有点自大,但是由凌危云那张面无表情的脸说出来,却又好像理所当然,理应如此。
那弟子倒也没有不恭之色,只道:“是。在下早已仰慕大师兄之名,此次能得入宗门,唯一盼望就是能与大师兄对战,得大师兄的指教。”
凌危云道:“宗门内弟子不得私下比武,这点应该在你们入门之时,就已经背诵过规矩了。”
对方显然是知道的,只是不肯罢休,有人小声道:“别浪费时间了吧,大师兄又不是来跟你必武的。”
那人一时面露焦急之色,突然一掀袍角,竟单膝跪下,拱手道?:“在下一心只有此愿,才想方设法入了道一宗。若能与你一战,在下就是即刻退出宗门也绝无怨言!”
原来却是个武痴。
堂中寂静片刻,凌危云似是叹了口气,道:“这样吧,我在此地站着不动,单手接招,你若能向我攻上三招,便算你赢。这样既分出胜负,也算不上与你动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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