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Chapter 6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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段雨溪哭得地动山摇, 乔颜心中亦是天塌地陷, 此刻所有责备的话都是枉然,乔颜搂着她的头揽进怀里,揉着她脸说:“别担心, 还没确定呢。”
当年一往无前的时候从没想过有畏缩的这一天, 如今犯下错误才知道胆战心惊。段雨溪抱着乔颜, 说:“我爸爸一定会打死我的……”
乔颜脑中快转,背后渗出冷汗, 扶着她腰站起来,说:“雨溪, 先这样, 我送你去医院,我们检查一下再说。”
段雨溪眼眶*润,睫毛疏成一束一束, 克制不住地抽泣两声, 说:“好……你不要告诉我爸爸妈妈呀。”
乔颜匆匆喊了司机, 没去平时去惯的那一家, 而是找了家附近的公立医院, 又用她的名字挂了个妇科专家门诊。
时间已经不早, 傍晚斜阳自玻璃幕墙中爬到瓷白的地面上。两个人依偎在一起,手握着手, 尽管空调温度打得很低,两个人都出了很多的汗。
等到只剩稀稀落落几个人,报号台上终于传来“乔颜”的名字。段雨溪紧张得小脸皱成一团, 乔颜拍拍她肩膀,说:“去吧。”
等待的时间总是无限漫长,乔颜于恍惚之间,仿佛来到当初自己经历过的那一段。心中装着那鬼魅般的两条线,耳中听到的每个字都如冰棱般尖锐。
而问题的症结在,她那时知道孩子的父亲是谁,而雨溪背后的那个人是谁呢?乔颜心中像是有个巨大的黑洞,光和希望都一一吞噬,只留下越来越冷的空气和虚无。
段雨溪独对一人的热情,她曾经那些似是而非的话语,乔恒负气离家不在的许多天,回来后缄口不提的行踪……一个,一个乱麻,纠缠在心里,变成一个巨大的恐惧。
检查做完,段雨溪走出来时,又是一脸擦不干的泪。根本不用多说什么,便给这件看似荒唐的事情烙上一个戏剧的逗点。
段雨溪投在她怀里哽咽到说不出话,乔颜摸摸她软绵绵的头发,说:“好了,我请你去吃点好的,好不好,你不要太过担心,我们一定能想出个解决的好办法。”
段雨溪点了点头。
米其林三星的餐厅,乔颜点了许多适合女孩口味的食物,段雨溪却没什么胃口,每样只稍微动了一点就放下筷子,说已经饱了。
段明过中途来过一次电话,借着朝天的口*,质问说好回家吃饭,却毫无时间观念的妈妈到底什么时候才能出现。
段雨溪按住乔颜的手,向她用力摇了摇头,轻声说:“别告诉叔叔。”她只好敷衍过去,说:“和雨溪在外吃饭,晚点回去。”
只是隐瞒仅是权宜之策,段明过那样聪明的人,不可能对家中的异样视而不见。乔颜或许能戴上面具骗过其他人,但对段明过,她毫无秘密可言。
段雨溪咬着下唇想了想,继而牙齿泛酸地说:“段明过一定会看不起我。”
乔颜反握住她手,说:“怎么会呢,他那么疼你。”她顿一顿,有些难以启齿的:“你可不可以告诉我,孩子的爸爸是谁?”
段雨溪眼中的光一颤,低头看着桌布:“你不认识的。”
“是你同学吗?”
“你别问了,你真的不认识的。”
“是……乔恒?”
段雨溪猛地抬头,两眼一眨不眨地看着乔颜,已经不用多说什么,她满脸都写着“你怎么知道”。
乔颜用手撑着头,忍不住老气横秋地念了一句,作孽。
回去的时候,段明过抱着朝天在客厅里疯,朝天刚刚在无良爸爸的纵容下,尝过一点果汁,正乐得手舞足蹈卖萌继续要喝喝。
原本其乐融融的氛围忽的被两个面色凝重的女人打扰,段明过嗅觉灵敏,几乎是立刻闻出这其中不同寻常的气味。
朝天被递到妈妈怀里,段明过拧眉看向段雨溪,严厉又温柔地问:“你又捅出什么篓子来了?”段雨溪三两步投进他怀里,说:“你别凶我了。”
夜聊的时候,段明过将来龙去脉都了解,一双垂在腿侧的手握紧又松开,松开再握紧,一张脸绷得紧紧,眼内窝火。
乔颜知道他在心里已经把乔恒大卸八块,要不是顾及那是她弟弟,早已经用最恶毒的话诅咒。她替人受过,看得内心酸涩,却又没办法跟他站去完全一致的立场。
两个人都是长久的沉默,段明过在房间里来回踱步,最后也只有和乔颜相同的那一句:“该拿段雨溪这丫头怎么办呢?”
两人几乎一宿没睡,背对着背,各有心事。早上起来,段明过却突然下定决心一般,快速洗漱穿衣,说:“我带她去做手术。”
乔颜跟着起来,还在忙着梳头发,已经听到客房里传来段雨溪的哭号,段明过的声音跟在其后,如惊雷般炸响。
“这个孩子不能留,你自己都还是个孩子,你未来要怎么办,在家带孩子,还是抱着孩子去念大学?你去不去,不去我让你爸爸来收拾你!”
乔颜推门出去,段明过正揪着段雨溪往楼下走。他身材高大健壮,拎着段雨溪像拎一只瘦弱的小鸡,路过她的时候,目光冷冷地瞥过来一眼。
他要她不要多管闲事。
乔颜心脏不受控制地跳,扶着扶手两阶一步地跨下去。段雨溪自段明过臂弯里扭头看她,几乎是无望地喊着:“小婶婶……”
段明过大发雷霆,一向只有朝天称大王的家中迎来了天翻地覆的改变,吓得还在喝*的朝天嚎啕大哭。
各样的哭声吼声如开锣的一场大戏,乔颜觉得头晕目眩,掐着太阳穴坐到沙发上:“明过……”无人理她:“段明过!”
时间停滞下一秒,除了朝天渐远的哭声,客厅里总算安静下来。乔颜直直看着自己的先生,说:“你冷静一点,你听听雨溪的想法。”
人在害怕的时候,总是忍不住提高音量,好像粗大的喉咙就能证明他仍旧勇敢一样。段明过那张英俊的脸上仍旧带着成熟的伪装,乔颜却知道他此刻比谁都更加脆弱。
段明过坐到一边,两手垂放在膝盖上,弓着身子长长的呼吸。片刻后,他方才抬头看着段雨溪,问:“你到底想怎么做?”
段雨溪也不知道该怎么办,她喜欢孩子,可她也知道这孩子来得太过早了一点。她不想要它,可又每每在作出决定前有那么一种不切实际的幻想……这是她与她爱的人的结晶啊。
临近中午的时候,段雨溪终于做出决定,她要在见到乔恒之后再做打算。或许是有那么一点冒险,可如果他说我们留下这个孩子,她觉得自己试着去做一个年轻妈妈。
原本的恐惧,忽的被胸腔里充盈的新的勇气所填满,尽管前途未卜,尽管注定坎坷,尽管她都说不准他会用怎样的表情面对她,怎样的言语说服她……但就是期待又胆怯。
女孩带着一种年轻的幼稚说出心里的想法,态度偏执,乔颜只觉身上一阵冷汗涔涔,不知道段明过又要以怎样的狂躁应对,却听见他气力衰竭地说:“好,我带你去。”
两座城市相隔几百公里,路上如果顺利的话,三个小时后可以到达。三个人分坐两排,一路上,谁也没有说话。
乔颜几次看去身边的段明过,他不是关注手机,与下属远程交流,就是将脸转去一边窗外,假意在看风景。
乔颜知道这次将他得罪透底,却又不知道该如何道歉,他手就搁在膝盖上,轻轻地无意识地点动,乔颜想去牵他一牵,又怕他将自己甩开。
到达的时候不过四点出头,学校里响起急促的铃声,校园中渐渐沸腾起来。乔颜走出车外给乔恒打电话,他没关机,声音却显得很不耐烦。
乔颜说:“我现在就在你学校正门外,你立刻出来一趟,我有急事要找你。”
乔恒问:“你来干嘛,闲的?我现在去不了,下一节课有考试。你能有什么急事找我,真这么着急就在电话里说,我听着。”
段雨溪正从车上出来,软软的手扶在她胳膊上,小声问:“怎么样了?”乔颜甩开她,往一边疾走几步,已是忍耐到极限。
“是不是我跟你说什么你都能觉得无所谓,你姐在你那边就连一点权威都没有嘛?我说有急事就是有急事,否则谁开几百公里的路过来找你!”
乔恒真是被吓了一跳,心说病猫发威,确实有那么两分震慑力,妥协道:“可我也要考试啊,不然我考过试再来找你?”
“出来!”乔颜压着声音,口*却比任何一次都要严厉:“我给你十分钟跑到门口,不然我亲自进去找你,你可就没这么好受了。”
人就像一颗冒头的钉子,不敲敲打打,还以为自己真能无所无惧。十分钟不到,乔恒乖乖出现,尽管嚣张的气焰不消,举止懒散道:“你到底什么事?”
段雨溪正从车后绕出来,低头顿步地磨蹭到他面前。乔恒心中一震,隐隐有不好的预感,求助般地看向一边乔颜,问:“她来干嘛?”
段明过也跟着走出来,乔颜紧盯着他,怕他会冲动地给上乔恒一拳。他表情严肃,满身戾气,确实也像是爆发前的沉默,却只是在走近的时候在乔恒肩上拍了一拍,说:“找个地方吧,雨溪有话跟你说。”
学校附近没有什么环境清幽的地方可坐,车子转了半圈最后在一家茶社外停下。里头多是过来打牌消暑的老头老太,他们转了一圈,才找到相对幽静的一角。
段明过和乔颜自觉地退让出去,把时间和空间交给这对年轻人,他们在柜台点了一壶花茶,段明过又要人拿菜单,点了几碟子模样精致的茶点。
这一天下来,谁都没有胃口,乔颜更是滴水未进。他将吃的往她手边推了推,她一脸狐疑地看过来,他朝她僵硬地笑了一笑,说:“吃吧。”
乔颜眼底发酸,酥松的点心咬在嘴里却僵得牙疼,她和水吞了,垂着头问:“你干嘛要答应带雨溪过来?”
段明过喝了口茶,捡起她吃落下的酥皮扔嘴里。不远处,段雨溪神情激动地说着什么,而她对面的男孩只是维持着漠然的表情,看向桌面。
段明过说:“要叫一个人彻底死心,就要让她知道对方拒绝时有多果决。烂了的肉,彻底剜了才会好。”
乔颜抖着长睫,抬眸看他:“你怎么知道一定是拒绝?”
“你还不了解你弟弟吗?”段明过疏忽笑起来,却看不出半点温度:“喜欢一个人不会是他那种态度的,何况……”他意味深长地停下。
乔颜放下筷子,双手掐着太阳穴,说:“对不起,真对不起。我们该怎么办呢,真的把这件事藏起来,不告诉她父母吗?”
段明过挪着椅子到她身边,将她搂到怀里,说:“我也没有头绪,不知道究竟该怎么做,但你不要自责,这事跟你没关系。”
一边段雨溪跟乔恒明显谈得不愉快,段雨溪猛地站起身来,腿侧撞翻了身后的椅子。身边人的注意力都转过去,一双双眼睛都看到她举起茶杯要泼——
她却在最后一秒收回力气,只是将杯子狠狠拍在桌上,随即转身离开。
段明过跟着快步出去,一把搂上她肩跟她耳语着什么,小姑娘终于忍受不了,伏在他胸前痛苦又悲切地嘤嘤哭了起来。
乔颜等他们走过,这才找到乔恒。
一对姐弟相对而坐,气氛胶着又紧张。
乔恒心中隐隐发寒,以往无论是喜乐融融还是激烈争吵,他都知道姐姐是出自于对他无限无私的爱。
可此刻他却有几分恍惚与木讷,觉得怎么突然之间,好像完全察觉不出来这份血浓于水的情谊了。
乔恒试着为自己开脱,说:“姐,刚刚我已经跟她说得很清楚了。我还要念书,她也有未来,她已经想通,答应会把孩子拿掉的,你就别*心了。”
乔颜直愣愣看着他,说:“你觉得我是为这件事*心吗?”
“那还有什么别的?”乔恒搓了搓手,说:“我知道这次是我不好,可我那会儿太痛苦了,我没办法控制自己。我以后会好好约束,不再发生同样的事了。”
乔颜掐着眉心,苦笑出来:“那段雨溪呢?”
乔恒带着点不耐烦:“又提她干嘛,我不是认过错了吗?”
“你有替她想过吗?年纪轻轻就遇上这样的事,她可能会一蹶不振,可能会因此后悔一辈子。”乔颜敲着桌子:“你就没替她想过吗?”
段明过正匆匆走回来,隔着很远就听见一阵“咚咚咚”的声响。桌边,乔颜举止激动,涨着一张通红的脸质问乔恒。
乔恒心中戚戚,却仍旧不肯落下风,拉着她胳膊厉色道:“姐!你轻一点,你这样子,旁边人会听到!”
乔颜质问:“这种时候,你还要面子?”
乔恒叹出口气,说:“姐,那你现在到底要怎么样,是不是要我立刻去退学,去娶她,去把孩子生下来?
“可你有没有想过,我们以后靠什么生活,靠什么去养一个嗷嗷待哺的孩子,是一直啃她的父母,还是你给钱来填上这个缺口?”
是啊,乔颜是矛盾又迷惘的,她到底想要怎么样呢,事情最好的解决又是什么样呢。这棋注定从一开始就是死局,再怎么布子也不过是浪费时间。
“而且,”乔恒咬着牙说:“就算你真这么要求我,我也不会听你的。我对雨溪没有感觉,那件事只是个意外,我本来也并不想跟她有什么瓜葛的。”
“意外?”乔颜紧紧抓起方才段雨溪扔下的茶杯,磕得手心都疼:“是有人按着你的脑袋,求你去跟她在一起的吗?”
乔恒说:“什么年代了,你情我愿,男`欢女`爱,这些事根本就很正常。你还不是因为意外怀孕,才不得已跟姐夫结婚的?”
乔颜心口仿佛被人闷闷打了一棒,忍不住去看一眼旁边的段明过:“你别想跟你姐夫相提并论,你根本一点不如他!”
乔恒冷笑笑,话说到这里,已然无所畏惧,很坦然地看着这对夫妻道:“是,我是比不上他,我可做不到,为了孩子就肯娶一个认识没几天的人。在我这里,婚姻是要由爱情组成的,不能有一点妥协和欺骗。”
乔颜心死如灰,说:“乔恒,你为什么能让我这么失望呢?”
乔恒表现得毫不在意,站起身来,看了看手表,说:“我得回学校了,我说过的,有考试。姐,你也别说什么失望不失望,说真的,我对你也挺有意见的,你嫁给姐夫为的是什么,你敢告诉他吗?你自己都做不到起码的诚实,就别总站在高处批判我。”
乔恒抬脚要往外走,却被段明过拦住去路。成熟的男人面前,乔恒多少有几分畏惧,说:“姐夫,雨溪的事我对不起,但我没办法对她负责,请你原谅。”
段明过说:“我肯带她来见你,就猜到是这样的结局,你对不起的人不是我,不用跟我说对不起。我只但愿,某天你回想起这件事,仍旧心安理得。”
乔恒探不出他深浅,说:“谢谢姐夫。”
段明过说:“但你有几件事跟我切身相关,为了免得以后再有诸如此类的讨论,我不得不跟你解释清楚。”
乔恒不由瞥了眼旁边的乔颜:“你说。”
“第一,我跟你姐姐不是认识不久就结婚,我们六年前就熟识,那时我跟你一样,是个没多少钱又狂妄的毛头小子,她是个年轻漂亮受人追捧的女学生。我心里一直很爱慕她,可那时候我们年纪太轻,她又像朵高岭之花对我不冷不热。我那时就跟自己说,如果有一天我学成归来,还能像现在一样对她有感觉,我就要想尽一切办法把她抢回来。
“第二,我跟你姐姐结婚不仅仅是因为她怀孕,这诚然是个很大的理由,但我也可以和你一样让她把孩子拿掉,然后重新回归自己所熟悉的单身生活。可我没有,因为我知道这种手术对女人的伤害有多大,我知道她在把自己交给我的时候下过怎样的决心。我更加知道,在□□关系里,女人更容易受到怎样的伤害,所以其实我从一开始就做好了应对这种可能发生的准备。当然最重要的,是我知道,我爱这个女人。”
段明过牵过乔颜的手,将她从座位上拉起来。
临走前,他再次拍拍乔恒的肩,说:“这世上没有绝对干净的关系,就连你对你姐姐,你姐姐对你,也不全都是纯粹的,是吧。她对我有什么想法,我心里很清楚,但我一直很庆幸她找得是我,而不是她认识的其他人……至少我在她心里,是特别的吧。
“乔恒,你是个很优秀的男孩,雨溪会喜欢你,我一点也不觉得奇怪。我只是为她觉得惋惜,她没能和你姐姐一样,在合适的时间遇见一个对她还不错的人。但我想她最终会从这件事中走出来,找到属于她自己的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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