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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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济运来到省城正是深秋,穿城而过的河流瘦去了许多。那天风大,李济运带了那件黑风衣,穿上却有些热,便搭在手上。
小车在交通厅办公楼前停下,一片黄叶飘到他手腕上。原来是一片银杏树叶。推开车门,脚下很轻软。地上铺着一层银杏树叶。他抬头望去,一棵巨大的银杏树,正沙沙地落着叶子。满树暖暖的黄色,看着叫人舒服。心想银杏树同他真的有缘。
市委组织部和县里都派了干部送他,礼节和程序都应如此。县里来的是朱芝。别的常委今天都走不开,熊雄就派了朱芝。田副厅长在办公室热情地接待了他们,马上召集有关处室负责同志,开了一个简短的欢迎会。从会场的布置看,厅里知道李济运今天来,早有准备了。有鲜花、有水果。
厅里设宴接风,田副厅长和有关处室领导都到场了,总共弄了三桌。好几位处长都是见过的,只是记不得大名了。李济运只记得吴主任,两人握手拍肩很亲热。吴主任大名吴茂生,李济运暗记过他的名片。田副厅长说王厅长本来要来的,今天正好要做治疗。
饭后,漓州和县里的同志要回去。临别的时候,市委组织部的人悄悄儿说:“济运兄,我送过很多干部到省里挂职,没见谁受到过这么隆重的待遇!”
李济运紧紧握了市委组织部那位干部的手,心领神会地摇了几下,意思是说:放心,我会好好干的。
李济运握了朱芝的手,说:“今天不回去吧。”
朱芝说:“想不回去,想偷懒休息休息。但是不行啊!”
他俩的心思彼此都明白,握手比别人多了几秒钟。
第二天,田副厅长找李济运谈话:“济运,你来了,很好!我们非常欢迎。我们接到省委组织部的通知,厅党组马上就研究了,你安排在厅办公室,任副主任。”
李济运听着有些失望,他自己的想法是去业务处室。业务处室才有实权,才可能对家乡有实际的帮助。厅办公室无非是三项任务,对上服务领导,对下服务基层,对内服务机关干部。“服务”二字还算说得好听的,换两个字就是“侍候”。他太熟悉办公室工作了,哪一头都不是好侍候的。
田副厅长好像看出他的心思,说:“济运,你也可以谈谈自己的想法嘛。”
反正是老领导,李济运就把话直说了:“田厅长,如果有可能,是否再调整一下呢?我在基层干了多年办公室工作,到省里来就想在业务处室锻炼一下。”
田副厅长笑道:“你的意思我明白,去业务处室,可以替县里打打小算盘。这一点你放心,我对自己家乡,应该照顾到的,你来不来厅里挂职,都是一样的。”
李济运忙说:“田厅长,我也不是这个意思。”
田副厅长说:“怎么安排你,我心里有数。你去办公室,对掌握全局情况有好处。”
看样子没有可能再调整了,李济运便说:“行,我听田厅长安排!”
田副厅长便站起来同他握手,说:“好,哪天带你去医院见见王厅长。”
李济运从田副厅长那里出来,径直去了吴茂生办公室。吴茂生非常客气,赶紧给他倒了茶。坐下来聊了几句,吴茂生又把两位副主任叫来,一位姓张,叫张家云;一位姓余,叫余伟杰。吴茂生说:“我们几个干脆开个短会,分分工。张主任仍旧管机关事务,余主任仍旧管机关经营和车队,文秘这块原来是我兼着的,现在李主任来了,就请您把这块接下来。早听田厅长说,李主任是个大笔杆子!”
李济运没想到自己跑到省里来挂职,还是逃脱不了替人写文章的命,心里极不自在。可是看办公室这个格局,他也是无话可说的,只道:“吴主任,我听您的安排。只是对省里情况我不熟悉,您就多带带吧。”
吴茂生客气几句,回头问张家云:“李主任的办公室安排好了吗?”
张家云说:“安排好了,五零八。”
吴茂生微微皱了皱眉头,问道:“五零八?”
张家云回道:“是的,我叫工务员把卫生都打扫了。”
余伟杰没有说话,望望张家云,又望望吴茂生,只是没有望李济运。余伟杰的眼神像是躲闪着什么。李济运觉得有些怪异,却又莫明其妙。
虽说是开个会,其实几句话就完事了。张家云便说:“李主任,我们去看看你的办公室?”
厅办公室在四楼办公,李济运跟着张家云去了五楼。沿着走廊一路走过,李济运才发现五楼全部是厅领导。到了五零八门口,张家云掏出钥匙,咔地打开了门。李济运站在门口往里望,差不多倒抽一口凉气。这间办公室有六十平米,里面放着宽大的班台、真皮沙发和实木茶几,极是考究。张家云站在门口,说:“李主任,您进去看看,缺什么就说。”
李济运忙说:“张主任,这应该是厅领导的办公室吧?我怎么敢坐!”张家云笑道:“李主任您这就谦虚了,您迟早不要当厅领导的?”
李济运赶紧摇手,说:“张主任您这就折煞我了!这办公室我是不敢坐的,您能否给我换一间?”
张家云说:“我是开玩笑,您别当真。但虽说是玩笑,未必就不是真的。听说您要来,厅里都在议论,说您是个大才子,前程无量。办公室呢,您就将就着坐吧,暂时没有空余的。”
张家云这么一讲,李济运也就释然了。反正是暂时坐坐,也不怕别人说什么。张家云又说:“李主任,您昨晚住的宾馆是我们厅里自己的,住着本来无妨。但田厅长说怕影响不好,让我另外安排。办公楼十八楼有几间空房子,您住一间吧。田厅长可是处处替您着想哪!”
张家云想事格外周到,几乎把李济运衣食住行统统都过问了。他的这些话都是站在门口说的,怕影响其他厅领导办公,就把声音放得很低。说话声音低了,听着就特别知心似的。李济运说:“张主任,进去坐坐吧。”
张家云摇头道:“我还要去田厅长那里,不坐了。您先忙着,看还需要什么,尽管找我!”
张家云走了,李济运把门轻轻掩上。他再细细打量,原来办公室还带着洗漱间。厅里的处级干部虽说也是单间办公室,但面积不过十几平方米,也不带卫生间。他看着这宽大的办公室,心里实在喜欢。可仍是过意不去,立马跑到楼下,找到吴茂生:“吴主任,那间办公室我坐就太超标了,您去坐吧。”
吴茂生忙摇头,说:“李主任你别客气。您是半客半主,您坐没关系。我坐,别人会说闲话的。再好也就是间办公室嘛,没关系的。”
李济运便发了好多感叹,只道厅里的同志对他太关心了。吴茂生笑道:“别客气!您是大才子,我还要向您多学习。那间办公室好几年没人坐了,可能空气不太好,我让工务员摆几盆植物进去。”
李济运下午正坐在办公室看文件,就有工务员送绿色植物进来了。一盆高高的绿萝,一盆巴西木,还有几盆吊兰之类。这些摆设别的办公室也都是有的。打发走了工务员,李济运仍坐下来看文件。他要先熟悉情况,只得多看文件。
突然见门口似乎有人,他抬头一看竟是田副厅长。他忙站起来,跑到门口去迎接。不等他开口,田副厅长就问:“安排你坐在这里?谁安排的?”
李济运说:“张主任安排的。田厅长进来坐坐?”
“不了,不了。”田副厅长转身走了,好像还皱着眉头。
李济运越发觉得他坐这办公室有些不适合,却又不能再提出来更换。张家云说过了,没有空闲的办公室。张家云中午带他去了十八楼,那里倒是空着几间屋子,却不是做办公室用的。下午会有工务员去打扫,他晚上就可以睡到十八楼去。十八楼是最顶楼,他的房子在东头第一间。房间同处长们的办公室同样格局,十几平方米大小,没有卫生间。楼道中间位置有公共卫生间,也很方便。
李济运琢磨田副厅长和吴茂生的眼神,他们怎么都皱了眉头呢?我坐这么好的办公室超标了,也不能怪到我的头上呀!李济运正为办公室的事百思不解,吴茂生站在门口敲了敲门。他忙站起来,说:“吴主任请坐!”
吴茂生说:“我不进来坐了。您出来一下,我带您见见其他几位厅领导。”
昨天接风时,只有田副厅长到场,还有几位厅领导忙别的去了。李济运便跟在吴茂生后面,一间一间办公室去拜访。厅领导们格外热情,同他握手都很用力,有说他是栋梁之材的,有说他是新鲜血液的,有说他是政坛黑马的。李济运自是谦虚,说尽感谢的话。大家说的都是场面上的客套,李济运私下就开始幽默,发现在厅长们眼里,他不是一块木头,就是一盆子血液,要么就是一匹长着黑毛的马,反正就不是一个人。
又到了一个门口,吴茂生轻轻地说:“里面是程副厅长。”
吴茂生好像突然变得胆小,小心地敲敲门,侧耳听着动静。半天才听得里面有人回答,声音若有若无。吴茂生推了门,说:“程厅长,您好!”
程副厅长正埋头看文件,似乎要看完最后几行字,才问:“有事?”
他头并没有转过来,只是抬头望着对面的墙。吴茂生说:“向程厅长介绍一下到厅里挂职的李济运同志。”
程副厅长仍没有朝门口望,只把身子往后靠靠。吴茂生领着李济运进去,站在程副厅长面前。程厅长仿佛是一台X光机,病人得自己站到他前面去。吴茂生说:“李济运同志,昨天到的。”
程副厅长目光平视着,只望得见桌前两个人的肚子。如果他真是X光机,他只会看见他们满肚子不合时宜。李济运脸上顿时发烧,说:“今后请程副厅长多多指导。”
程副厅长没有说话,眼里放出的光是游离而模糊的。吴茂生说:“程厅长您忙,我们走了。”程副厅长照样不说话,埋头看文件。
吴茂生送李济运回办公室,只在门口就站住了。李济运说:“吴主任,进来坐坐吧。”
吴茂生说:“不坐了,您忙吧,我下去了。”
吴茂生才转过身去,又回头轻轻说:“李主任,程厅长为人很严肃,他是这个样子。”
李济运只是笑笑,没有说话。他什么话都不好说。吴茂生也笑笑,挥挥手走了。李济运心里暗暗有些感激。吴茂生可能是个很好的人。但李济运在官场上见人见事太多,不敢轻易相信人。他刚参加工作时,碰到那种很热情的人,马上就把人家当兄弟。可到头来暗地里使绊子的,就是那些看上去热情似火的兄弟。
晚上,李济运仍在办公室看文件。他必须马上进入角色,不能让自己有见习阶段。他去洗漱间解手,忽然发现里面居然装有电热淋浴器。李济运好生奇怪,白天怎么就没有看见淋浴器呢?他在家找东西就像没长眼睛,洗澡连衣服都得老婆拿给他。舒瑾老说他是故意的,就是要给她找麻烦。实在是冤枉他了,他眼睛有时真的不管事儿。既然这办公室什么都齐,买张折叠床就可以住在这里了。
直到深夜,他舒舒服服地冲了一个澡,才离开办公室,乘电梯上十八楼。那件黑色风衣,只能挂在办公室的衣帽架上。他刚才犹豫过,想把风衣拿到卧室去。可卧室里没地方挂,他带来的箱子又有些小。从电梯间出来,却见楼道里一片漆黑。他打开手机照明,不由得有些胆虚。他给自己壮胆,就高声唱歌。他才开腔,楼道里灯火通明。原来楼道灯装的是声控开关。他还没走到尽头,灯又熄了。他跺跺脚,灯又亮了。他便故意加重脚步,不让灯光再熄灭。突然想起曾国藩告诫子孙,男人走路必须踏得地板咚咚响,方才是有出息的富贵之相。李济运这么想着,似乎锦绣前程就在脚下,不由得赳赳然阔步向前。
房间里的卧具都是从宾馆里搬来的,床上用品也会由宾馆按时更换。官场讲究的就是所谓影响,其实他干脆住在宾馆还没这么麻烦。但真的住在宾馆,宾馆财务上至少得记一笔账。每天按标准间价格计算,两年下来也是个吓人的数目,差不多三十万块钱。一个干部到省里挂职,光住宿就花掉三十多万,说出去还真是个事儿。
今天他也没干什么,就是见见领导,看看文件,却很是犯困。上床没多久,就睡意蒙眬了。李济运平时睡眠不太好,总觉得醒、睡之间有道门坎,他总在门坎外边徘徊,老是跨不进去。今天他很顺利就跨过了这道门坎。可他刚刚跨进去,突然一惊又跳出来了。他想起了田副厅长那皱着的眉头。吴茂生似乎也皱了眉头。真是奇怪。程厅长冷冰冰的,没同他说一句话。如此不近人情的人,他从没碰到过。难道因为他办公室超标?又不关他自己的事。
李济运晚上没睡好,照样早早地就醒了。这是他多年的习惯,不管夜里加班还是失眠,都是早早地起床。过去当普通干部,没谁听他讲迟到的理由。后来做了领导,也由不得他睡懒觉。碰上开会,早上八点半他就得坐在主席台上。总不能说昨晚失眠了,叫会议推迟吧。又不是伟大领袖毛主席,想白天睡觉就白天睡觉,想晚上开会就晚上开会。
李济运洗漱完了,却没胃口。早饭干脆就省了。他很多时候不吃早餐,这是个坏毛病。十八楼空空荡荡,那些空屋子不知干什么用的。李济运从步行楼梯试着往上爬,居然可以直通楼顶。楼顶视野好极了,裂城而过的河流叫楼影分割成若干段,仍隐隐可见。他视力极好,望得见河里闪耀的晨光。这楼顶倒是个独自散步的好地方,只是每隔几米就横着管道,有些像跨栏跑道。他就像运动员似的,一个个管道跨越而过。楼顶很宽阔,他跑了两个来回就气喘吁吁了。正想停下来休息,他发现这管道布设无意间形成迷宫,顺着迷宫走就用不着不停地跨栏。
他走着迷宫,步态就从容了。空中有鸟飞过,楼下市声渐浓。抬腕看看手表,也才七点多。这栋十八层的高楼坐北朝南,南面楼下有宽阔的草坪,草坪紧临城市主干道。坪与道路之间隔着葱茏的树木和欧式园林。他在楼顶南面边沿站定,伏着一米多高的围栏往下望望,只觉一股酸麻顺着两腿内侧,闪电般直冲屁股缝儿。两腿不由得夹紧了,眼睛有些发花。这应该是恐高症吧?他原来没有这毛病的,自小爬树麻利得像猴子。年纪大了?他才三十二岁。忽见东南方向那条街道金黄一片,那里栽的应该也是银杏。他往东走了几十步,再望望楼下,就是银杏树巨大的树冠。隐约望见树下有人在扫落叶。
李济运先去办公室擦擦桌子,再下楼到吴茂生那里,看有没有任务。吴茂生也正在擦桌子,请他先坐。他坐下,随手翻翻报纸。吴茂生忙完,要替他倒茶,他说:“不用客气,吴主任真的不用客气。”吴茂生也就不客气了,坐下来问:“李主任还习惯吗?”
李济运道:“习惯习惯,谢谢吴主任。”
吴茂生说:“办公室文秘这块,说有事就很忙,有时还得加班加点,说没事也没事。办公室工作,您更内行。”
李济运说:“哪里哪里,要向您多学习。省里要求高些,县里到底随意性大些。”
聊了几句,也没什么事,李济运就去秘书科,打算再借些文件去。秘书科长姓文,看见李济运来了,笑眯眯地站起来打招呼:“李主任好!李主任您是我的顶头上司啊!今后多多指教!”
李济运笑道:“哪里哪里,别客气。厅里情况我不熟悉,都要拜托你哩。”
李济运随便扯了几句,问文科长哪里人,到厅里几年了,再新借了几本文件,说:“文科长,我等会儿把昨天借的文件送下来。”
文科长说:“不用送,我等会儿来取。”
李济运回到五楼,想把昨天看过的文件送下去,不必麻烦人家上楼来取。可反过来又想,应从细微处培养下级的服务意识,他就坐着不动了。他毕竟要在这里当两年副主任,太随便了到最后就没人听他的了。文科长说他来取,就让他来取吧。
他才看了几页文件,舒瑾发短信来,让他打电话过去。他拿桌上的座机打电话,问:“什么事?”
舒瑾没说什么事,先问:“这是哪里电话?”
他说:“我办公室电话。”
舒瑾说:“去了两天了,也不把办公室电话告诉我。”
李济运问:“你说什么事嘛。”
舒瑾说:“怕?”
李济运听得没头没脑,问:“怕什么怕?”
舒瑾说:“怕我知道你办公室电话?”
李济运终于听出意思了,说:“我怕你查什么岗?我手机二十四小时开着!你说,什么事吧。”
舒瑾说:“明知道你上挂,都说你调走了。”
李济运说:“调走不好吗?你不正要我调上来吗?”
舒瑾说:“不一样!”
李济运问:“什么不一样?”
舒瑾说:“你是不是真调了,同人家讲你调不调,不是一回事。”
李济运问:“你到底听到什么话了?”
舒瑾说:“你人还没走,茶就凉了。”
李济运问:“你只说到底是怎么回事嘛。”
舒瑾说:“不说了,我有事了。”
李济运还在喂喂,电话里已经是嘟嘟声了。他猜肯定是舒瑾自己多事,答应帮人家什么忙没有办成。他多次同老婆讲过,官场游戏规则正在慢慢变化,很多事并不是谁说句话就能办的。可她就是不听,老说别人办得成的事,你为什么办不成?他真是拿这个女人没办法。
李济运这回到省里挂职,从他的爸妈和兄弟姐妹,到岳父、岳母都不赞成,怕他往上一挂就不回来了。家族的大小事情,都要靠他罩着。只有舒瑾希望他不要再回来。舒瑾是什么话都说得出的,她挨个儿打电话训人:“是他自己的前程要紧,还是你的事情要紧?是我儿子的前程要紧,还是你的事情要紧?他只要上去了,到哪里都管得了你的事。他要是上不去,你提拔他?”
他来省里之前的十几天,不断有人请他吃饭。席间总有人举起酒杯说:“李主任,祝贺您荣调省里!”他就故意严肃起来说:“你是省委组织部长?明知道是挂职啊!”大家便笑起来,只道他反正是要上调的。他很不喜欢听这些话,总觉得谁别有用心似的。
他看完手头的文件,已是十一点半了。文科长说了来取文件的,怎么没来呢?他打开电脑上网看新闻,硬是不送文件下去。吃过中饭,回到十八楼午睡。下午三点,准时到五零八。没事可干,又上网随便浏览。
厅长们办公室的门都是关着的,他也关着门就不太好。处长们都是开门办公,他早就留意过。五楼只有李济运的五零八开着门,也就只有一道斜斜的光影,从这间屋子投射到走廊上。有人从他门口经过,都忍不住会望望里头。他能感觉到门口有人影闪过,却从不抬头去看。他现在有个小小的尴尬,厅里的人差不多都知道他是谁,他却只认得几个人。从他门口走过的人,肯定多是他不认识的。
门口老是有人经过,他觉得总挂在网上不太好。报纸上午就翻完了,又装模作样翻文件。这会儿听得有脚步声,感觉着门口有人影了。脚步声停了下来,李济运仍不抬头。听到了敲门声,他才抬头:“呵呵,文科长,请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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