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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天刘星明下乡,到了偏远山区,见白云出岫,风过袖底,颇为快意。只苦于不会写诗,倒是想起了前人的句子。他也记不清那是谁的,脱口吟哦起来:“一间茅屋在深山,白云半间僧半间。白云有时行雨去,回头却羡老僧闲。”

身边围着好几个人,纷纷鼓掌喝彩,只道刘书记才思敏捷,出口成章。刘星明也含糊着,不说自己拾了古人牙慧。他双手叉腰,远眺满目青山,发起了感慨:“真想学那老和尚,远离万丈红尘,到这深山里结茅屋一间,还让去白云半间。人的贪心不可太重,日食不过三餐,夜宿不过五尺。”

李济运正好在场,也是无尽感慨:“是啊!钱财如粪土,生不带来,死不带去,要那么多干什么?有些人手伸得那么长,到头来人财两空!”

刘星明又道:“济运哪,我退下来之后,就到这里来,建个小茅屋,过过清闲日子。你们要是还记得我,一年半载上来看看,我陪你喝杯好茶。”

李济运笑道:“刘书记年富力强,前程似锦,结茅屋的日子还远着哪!”

刘星明写得出这么好的诗,李济运不太相信。他有回偶然想起,才知道那是郑板桥的诗。李济运文才虽是不错,但肚子里古典文学,也不过几首唐诗宋词。刘星明是学机电的,文墨功夫不会太好。郑板桥毕竟不像李杜,他的诗平常人知道的少。刘星明记住了这首诗,也许是碰巧读到过。他刚到乌柚县的头几个月,不论走到哪里都喜欢吟诵“白云半间僧半间”,都说要建个小茅屋。李济运若是在场,就只是微笑着鼓鼓掌,不再生发感慨了。他怕自己再说话,刘星明就会尴尬。那等于提醒人家老说几句现话。别人夸刘书记好诗,李济运只作没听见。他是县委办主任,时常陪同刘星明下乡。照说县委书记出门,犯不着老带上县委办主任,人家大小也是个常委。可李济运年纪很轻,刘星明有事就喜欢叫上他。

没想到有人却把刘星明这些话记落肚子里去了,背地里说:“刘书记要那么多小茅屋干什么?”于是,刘星明就有了个外号,叫刘半间。刘星明到乌柚县转眼就快一年,该调整的干部也都重新安排了。有得意走运的,也有背后骂娘的。县里的干部,敢直呼国家领导人名字,却不敢把县委书记名字挂在嘴上。哪怕背地里说起,也多会叫刘书记。口口声声刘半间的,都是些无所谓的老油条。用乌柚话讲,他们是烂船当作烂船扒了。

乌柚县还有个刘星明,他是黄土坳乡党委书记。他也有个外号,叫做刘差配。县政府换届,副县长差额选举,得找个差配。差配是官场的非正式说法,指的是差额选举的配角。这种障眼法原本就摆不上桌面,自然也不可能有个正式说法。莫说文件上找不到,字典里都找不到。李济运觉得好玩,去网上搜索,得到的解释是:差配,指古代官府向百姓摊派劳役、赋税。看来“差配”二字,放在古代也不是个好事。

刘星明最先想到的差配人选是舒泽光,县物价局局长,一个公认的老实人。差配必须找老实人,这都是心照不宣的。选差配不能太早,须得在人大会前不久。选得太早,怕差配人员搞活动,反倒把组织上考察的人差掉了。差掉了组织上的意中人,选举就是失败的。眼看着人大会议渐近,刘星明找舒泽光谈话。没想到舒泽光一听,脸就紫红如秋茄子,骂道:“莫把我当哈卵!看哪个让我做差配!”哈卵是乌柚土话,说的是傻卵,也就是傻瓜。

刘星明被呛得说不出话,眼睁睁望着舒泽光拂袖而去。他生了半日的气,还是得赶紧另找差配。选举不能出任何纰漏,不然就是班子的驾驭能力太差。这时候班子并不是众人,就是县委书记。县里的干部,像床底下的咸鸭蛋,刘星明心里都有数。摸来摸去,却不知拉谁出来凑数。他本应该同县长和组织部长商量,却叫了李济运过来。原来刘星明和组织部长都是外地调来的,干部们的人脉关系和个性,他俩都不如李济运清楚。县长明阳还是代理的,他来乌柚的时间也不长,自己还得过选举大关。代县长只是个说法,行使的就是县长权力,没有意外肯定当选。但时代毕竟有些变了,意外也不是没有发生过。代县长要是落选,就看他上面的人硬不硬了。如果有过硬的后台,终有办法再次选上;后台要是不太牢实,可能从此就栽了。

刘星明请李济运坐下,没有说舒泽光骂了娘,他不想让自己太没有面子,只道:“舒泽光不愿意做差配,也不能勉强人家。济运,你对县里干部可能比我还了解,你谈谈看法?”

李济运不好怎么说,先是应付:“选差配得慎重,应该考虑得周全些。”

刘星明心里着急,加上又受了气,听李济运只是支吾,便很有些不快,道:“真想不出人选?难道让我自己出来做差配?”

刘星明几句气话,反让李济运眼睛一亮,笑道:“刘书记,您倒提醒我了。我看黄土坳乡党委书记刘星明同志比较合适。”

刘星明略作沉吟,道:“星明同志不错。济运,你们是老同学,你不妨先找他谈谈?他若愿意,我们再做方案。”

李济运听了暗自欢喜,心想他替老同学做了件好事。差配干部虽说只是摆样儿,但事后依例都会适当提拔。比不上正经当选来得正路,却到底也是晋升捷径。升官有些像排队买火车票,前面插队的不是同窗口相熟,就是惹不起的票贩子。做个差配干部,说不定就插了队,好丑算捡了便宜。

这时,县委办副主任于先奉的脑袋在门口探了一下。刘星明瞟了门口一眼,并不说话。于先奉笑笑,说:“没事没事。”人就缩回去了。李济运隐隐有些不快,心想你于先奉没事老往书记这里跑什么?有事也先得问问我,怎么直接往书记这里跑?于先奉年纪比李济运大,当个副主任总觉得很亏似的。李济运也听见有人议论,说于先奉总埋怨自己屈居人下。于先奉越是背后讲怪话,李济运就对他越客气。外人初看好像李济运不善识人,日久方知这正是做领导的高招。人们慢慢地就讨厌于先奉,不再以为是李济运的傻。于先奉为人如何,李济运其实朗朗明白。此人满脑子鬼名堂,平日却最喜欢说:“我们于家自古多忠臣!于谦知道吗?要留清白在人间!于右任知道吗?大陆不可见兮,只有痛哭!”

李济运领了刘星明的意思,马上驱车去了黄土坳乡。司机朱师傅等在外头,两个老同学关起门来说话。李济运把来意说完,道:“星明,这事你自己想好,组织上没有勉强的意思。有一点请你相信,这是县委对你的信任。”

“早信任我,我就不只是乡党委书记了。”刘星明这么说话,自是官场大忌。可同学间私下说说,倒也无所谓。

刘星明好像并不领情,李济运也不生气,捺着性子好言相劝:“老同学,你论能力、论实绩、论资历,该进班子。道理说多了,老同学会讲我打官腔。一句话,你若能从大局考虑,从县委的难处考虑,说不定这对你个人也是个机遇。”

刘星明就像外行人见了古董,信了怕吃亏上当,不信怕错失良机。他望着老同学半日,说:“济运,我听不懂你的话。”

李济运笑笑,说:“我是说这事对你有好处,但我不能明确对你许什么愿。我这个老同学起不到什么作用,但处处都在帮你。官场上的事,时时都有变数。”

刘星明摇头笑道:“县委真是慷慨大方!差配出问题了,让我出来救场,却闭口不谈出场费。”

刘星明把话说得太直了,听起来有些刺耳。李济运却只好当他是玩笑,道:“星明越来越幽默了!刘书记看我俩是老同学,让我出面看看你的想法。我相信他会有考虑。”

刘星明不答腔,只是嘿嘿地笑。他给李济运换了茶叶,慢慢地重新泡茶。桌上晃出一点茶水,他取来抹布小心地擦着。李济运点上烟,缓缓地吞吐。他知道刘星明慢条斯理,脑子里却在翻江倒海。

李济运等刘星明落座,便道:“星明,组织上选差配是件严肃的事情。刘书记是个大好人,不然舒泽光今后的日子不会好过。”

刘星明脸上像掠过一道闪电,先白了一阵,马上就红了。李济运顿时尴尬万分,感觉自己有些威胁人的意思。他奇怪自己的脸没有红,倒是刘星明的脸红了。李济运琢磨自己处于心理优势,不免暗自快意。

刘星明脸色慢慢平和了,说:“济运,我话说在明处。我不怕有人给我穿小鞋,也不想抓住什么机遇。既然要我出来演戏,我就演吧。”

刘星明说这话,只是要面子,且由他说吧。只要他肯做差配,难题就算结了。李济运非常高兴,却又道:“星明,既然你同意,我就向刘书记正式汇报。你呢就不要再说怪话,别做好不得好。老同学说话就不绕弯子了。”

“好吧,怪话我不说了。你是老同学,我当然口无遮拦!”刘星明笑笑,接下去说的净是同学之谊。他叙旧的话说得越多,越流露出奉迎之意。李济运也就越是放心,不怕刘星明再反悔。

正是周末,刘星明随车回县城。他老婆陈美是县妇联副主席,家也住在机关大院里头。李济运在路上给刘星明发了短信:事妥,回来详细汇报。刘星明只回了两个字:谢谢!

望着手机上简单两个谢字,李济运隐隐有些不快。他自信不是个计较小节的人,可刘星明似乎也太拿架子了。他难免猜测刘星明回信息时的表情,必定是居高临下的一张冷脸。刘星明的络腮胡子很重,每日刮得青青的像块生铁。这种生铁脸色,要么显得很凶,要么就是很冷。

车外是冬日的田野,黄草在风中抖索。偶尔见到油菜地,绿绿的格外抢眼。李济运回想起小时候,冬日田野并不像现在这般萧索,不是种着草籽,就是种着油菜。乌柚人说的草籽,就是紫云英。这个季节草籽正好开花,漫无边际的紫色花海。草籽花开得正盛的时候,油菜花也开了,一片片金黄。

一时没人说话,难免有些尴尬。刘星明忍不住了,便说:“济运,你当了常委,我俩私人往来倒少了。今天你要是没安排,不如到我家吃晚饭去。”

李济运知道这是客套话,就说:“太麻烦了吧?”

刘星明道:“济运你要是讲客气就算了,不然就去我家。”

李济运也想同刘星明多聊聊,管他是不是客套,就答应了。刘星明马上打老婆电话,说:“美美,我同济运在回来的车上。济运一家来吃晚饭,你准备一下吧。”

李济运突然又觉得不妥,给自己找了台阶,说:“如今不是至交,哪个请你去家里吃饭?太麻烦美美了!还是算了吧。”

刘星明说:“美美别的不说,好客倒是真的。你能去家里吃饭,是你赏脸。”

李济运拍拍刘星明的手,只说老同学说话怎么越来越生分。他私下却想城里早已风俗大变,不怎么有人在家里请客了。刘星明给老婆打电话,先说自己正同李济运一道回家,怕老婆在那边说不客气的话。手机有些漏音,免得不好意思。

李济运也打了老婆舒瑾的电话,说:“我下乡回来了,正同老同学星明在一起。他邀请我们吃晚饭,你就……”

舒瑾没等他话说完,就说道:“自己还自在些!”

李济运知道老婆说话有时缺胳膊少腿,意思是说自己在家随便吃点还好些。他怕刘星明听见,忙抢着说:“我们老同学随便,你下班领了儿子来吧,就这样啊!”他挂了电话,又说:“舒瑾怕你们麻烦,她是最怕麻烦别人的。”

刘星明只道别讲客气,话说得含含糊糊。看来他是听见舒瑾的话了。李济运也并不在意,舒瑾是个不太好接近的人,熟悉她的人都知道。他本来是说直接去刘星明家的,进了院子却说回去洗个脸。

车子停了,刘星明突然拉拉李济运的袖子,悄悄儿说:“不会让我当哈卵吧?”

李济运摇摇头,轻声道:“相信老同学吧。”

怕朱师傅听见了出去传话,他俩的交谈就像地下党员。刘星明又把手放在老同学腿上,李济运就抓住他的手用力握了几下。刘星明回握一下,力气用得很大。两人相视而笑,像谈妥了一桩大生意。

车正停在银杏树下,李济运感觉脚底软软的,就像踩在海绵上。银杏树从深秋开始落叶,每天清早扫干净了,一到下午又是满地金黄。李济运是学林业出身的,却颇有些浪漫情调,很喜欢黄叶满地的样子。他想要是自己有个私人院子,也长着这么大棵银杏,一定不让人扫掉落叶。秋冬黄昏,残阳如血,踩在黄叶上散步,该是多么美的事!可他是县委办主任,必须规定每天清早打扫机关大院,地上得干干净净。

这棵大银杏树没人知道它到底长多少年了。脚下这地方原来就是千年县衙,秦砖汉瓦找不到半片,只有这棵古银杏树高高地盖过所有房子。据说自有县衙,就有这棵银杏树。大家都把这棵树喊做大树,大树底下也就成了县机关大院的代称。有人指点人家走门子,会隐晦地说:你该到大树底下去走走!银杏树的南面是两栋办公楼,北面是几栋住宅。两栋办公楼东西相对,东边是县委办公楼,西边是政府办公楼。大院正南方是大门,院子正中有个大坪,干部们要上领导家里去,必须经过大树下面。有人晚上去领导家,看见了不想碰面的人,就围着大树走一圈,始终让树干挡着,就能躲过去。

李济运回到家里,再次打了舒瑾电话。舒瑾免不了在电话里嚷几句,说自己在家随便弄些吃的自在多了。舒瑾是县领导夫人里长得最好的,却又是背后最招人笑话的。她原是县剧团的演员,后来去了幼儿园当老师。县剧团撑不下去,有门路的都飞了。舒瑾能够飞出来,就因嫁了李济运。他官越当越大,老婆在幼儿园的位置越来越高。他成了县委常委,老婆就当上了幼儿园园长。舒瑾身份越来越高,围着她转的人也越来越多。都是些喜欢在场面上混的女人,多是部门领导的夫人和机关女干部。舒瑾成天听到的都是些好话,慢慢地就觉得自己真了不起似的。也有些女人,她们巴结人的法子,就是打小报告。谁说了舒瑾的坏话,就悄悄儿告诉她。漂亮女人本来就容易神化自己,同权力挨边的漂亮女人更不消说。只要听谁说了她的坏话,她就要逼着李济运去问罪。李济运倒是个男子汉,他绝不会搅和女人间的事,还要劝老婆少听闲言碎语。每回遇上这事,舒瑾就火冒三丈,两人就要吵上几天。李济运心里是护着老婆的,只是觉得为女人的事出头,太损自己形象了。

李济运原是让舒瑾领了儿子径直去刘星明家,这会儿他又说在家里等她娘儿俩一起去。他洗了脸,看时间还早,就打了刘书记电话:“刘书记,我回来了。星明同志也回来了,您要不要约他谈谈?”

刘星明说:“暂时不谈。你只说是组织上有这个意图,我在会前再找他正式谈谈。”

“好吧。星明请我吃晚饭,我再同他说说吧。”李济运放下电话,坐下来等妻儿回家。他猜刘书记可能改变策略了,不想过早面对差配对象。李济运隐隐有些担忧,怕刘星明始终躲在后面,差配等于就是他李某人找的了。他一个人找的差配,人情就得他一个人还。刘星明不给礼物,李济运还不起人情。

舒瑾领着儿子回来了,进屋就说:“你真有意思啊,什么年代了!请客的也真是的!春节才过!”她这话也得再添点东西进去才明白。李济运熟悉她说话的习惯,她意思是说如今没谁在家里请吃饭,真讲客气就到馆子里去。何况春节才过,天天吃喝,哪有胃口。

李济运怕歌儿听了不好,朝舒瑾做了做样子。歌儿进门就组装他的恐龙,并没有在意大人说什么。儿子单名李歌,舒瑾起的。她说自己喜欢唱歌,儿子就叫李歌。

舒瑾换了一身衣服,喊道:“歌儿,做客去!”

舒瑾领着歌儿走在前面,李济运跟在后面。歌儿捡起一片银杏叶,透过黄昏的天光照一照,说:“爸爸,好像铁扇公主的芭蕉扇!”李济运看看,果然像芭蕉扇。

舒瑾却骂道:“丢掉!地上的脏东西乱捡!”

刘星明家只隔着两栋楼,几分钟就到了。敲了敲门,开门的是东东,刘星明的儿子。东东和歌儿是同班同学。星明和美美迎到门口,说道欢迎欢迎。舒瑾闻得满屋菜香,笑道:“美美好手艺,就是太麻烦你了。”

美美说:“你们一家肯来,就是给面子了。快请坐。”

歌儿同东东进屋就玩到一块去了,美美还在忙厨房,刘星明陪李济运夫妇说话。

“济运,我进屋就把差配的事说了,让美美说了我一通。”刘星明就像小孩做了坏事,不停地抓脑袋。

李济运就朝厨房喊道:“美美,你得支持才对啊!这事对星明,是个机遇。”

美美正端了菜出来,放在桌上,说:“你们是老同学,我说话就直了。你们这是盘宝。”盘宝是乌柚土话,捉弄人的意思。乌柚赌博叫赌宝,老的玩法是把铜钱弹得飞转,拿碗盖下去,赌铜钱正反。那用来赌宝的铜钱,叫做宝钱。宝钱叫人玩于掌指间,捉弄人就叫盘宝,又叫把人当宝钱。说一个人傻,也说他是个宝钱。

刘星明笑笑,自嘲起来:“济运,回来听老婆一说,我也觉得自己成宝钱了。”

李济运生怕他反悔,心里实在着急,嘴上却是平和,道:“星明,你不能这么看。组织上请你出来,实在是对你的信任。刘书记深思熟虑,才让我找你的。”

美美快嘴快舌:“你不知道,舒泽光是在刘书记那里骂了娘出来的。老舒这个人,平时没几句话说,关键时候硬得起。”

李济运头一回听到这种说法,很是吃惊,说:“不可能吧?老舒是个老实人。”

“外头都讲抬起了!”美美说的又是乌柚土话,外地人难识其生动有趣。说的人多,势可抬物,便是讲抬起了。

李济运道:“哪怕是骂了,这么快外头都知道了?”

美美说:“你们领导肯定听不到,人家不会同你们说。刘书记上午找老舒谈的话,下午机关里的人都知道了。信息社会嘛!大家都说老舒有性格,很佩服他。”

“饭菜好了吗?吃饭吧,不谈这个了。”刘星明很惭愧似的,人家老舒不肯做差配,还敢骂县委书记的娘。

屋子里有些冷,电烤炉不太管用。南方的冬天不好过,不如北方有暖气。县城人口并不太多,冬日大清早却天天都有送葬的。天气太冷,老人家经不住的,就去见阎王了。李济运二十几岁住的单身房正临着大街,十冬腊月差不多每天都被爆竹和哭号吵醒。撩开窗户看看,白衣白幡络绎不绝。那会儿他很敏感,看见葬礼便会想得很多,免不了叹息几声。

李济运发现自己有些走神了,便去逗东东玩,说:“东东比我屋歌儿懂事多了。”歌儿有些不高兴,拿眼睛白了爸爸。刘星明就说东东不听话,也招来东东的白眼。

美美就笑了,说:“现在的孩子啊,都是豆腐掉到灰里面,吹也吹不得,拍也拍不得。”

热饭热菜的,身上慢慢暖和了。主客之间客气地让着菜,免不了又说到了差配。美美说:“谁都知道,差配就是白鼻孔陪考,叫你去做差配就有些可笑。”

乌柚人说白鼻孔陪考,不知道典自何处,意思等于外地人说的陪太子读书。李济运知道这是事实,他却只能说:“差额选举,毕竟是在进步。充分尊重人民代表意愿,始终是政府换届选举的重要原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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