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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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然下起了小雨。
宋老夫人坐在炕上念了一会经书, 才与方妈妈道, “你去将珩儿叫来, 就说我有话要与他说。”
方妈妈知晓宋老夫人的意思,并没有多问就出去了。
怎么说崔家都是崔锦书的娘家, 这样的事情若是宋老夫人不与他们夫妻商量一下, 就自个做主处理,那便是过了。更何况宋家如今是崔锦书执掌中馈,崔锦羡又是她继妹, 还是由她出面为好。
宋珩听到方妈妈说宋老夫人要见他,便从书房里赶了过来。宋琬就住在东面的厢房, 他从那里过时停了一下。
喜儿就坐在廊下的美人靠上绣花,她听到脚步声, 抬头看到宋珩往这里走了过来。她刚要放下绣花小绷作揖, 宋珩便与她摆了摆手,问道,“琬儿可起来了?”
喜儿点了点头,回道,“卯正二刻夫人倒是醒了一回, 吃了半碗燕窝粥, 不过又睡下了。”
许是昨晚耗费了太多的精神, 宋琬清晓醒来时脸色还是不大好。
宋珩想起宋琬昨晚上疼的缩成一团的模样,心里也十分不好受。他蹙了蹙眉,又和喜儿说,“等她醒了, 我再过来,你和明月好生服侍着。”
宋珩又撑开青油伞,沿着甬道去了宋老夫人那里。正房门前有一棵芭蕉树,雨水打在上面,发出‘啪嗒啪嗒’的声音。
东次间里没有点灯,有些昏暗。宋老夫人就坐在窗前,看到宋珩进来,指着对面的炕道,“就咱们祖孙俩说说话,过来坐吧。”
金缕捧了小茶盘进来,宋老夫人接过来一钟茶水,喝了两口润了润嗓子,才道,“昨儿的事祖母已经查出来了,是崔二小姐指使她的丫头入屏将汤药掉了包……”
宋老夫人说到这里顿了一顿,抬头望了一眼宋珩的脸色。窗前的光线还算亮一些,宋老夫人能清晰的看到宋珩皱了皱眉。
“祖母想这件事情还是由你媳妇儿处理的好。你与她说说,咱们宋家可是供不起这样一尊大佛。”宋老夫人见宋珩不说话,又说,“我知道你顾及锦书的面子,可琬儿她也是你亲妹妹。你昨儿也看到了,你妹妹疼成那个样子,若是有个好歹,那便是一尸两命。”
宋老夫人说到这里,眼眶里已隐隐有了泪花,“你也知道你妹妹是怎么对你的,给你去刘家提亲,人家说你是个傻子,你妹妹二话不说便将人家骂了一顿,给你撑腰。为了给你治病,你妹妹抛头露面和人家喝酒醉的不省人事。怎么这时候她受了委屈,你就一声不吭了?!可见你是个无情心冷的,竟还不如你傻的时候有良心。”
“若是你觉着你不好意思给锦书开口,那我老太婆就亲自给她说了。”宋老夫人的语气十分坚定,“咱们宋家要不起这样的亲家,明儿就让她们母女三个滚蛋!”
宋珩见宋老夫人有些怒了,方道,“祖母,我已经和锦书说了。”清晓的时候,来福过来回话,说有个小丫头看到了入屏偷偷摸摸的进了厨房。
他其实昨晚上就想和崔锦书说,但又不确切到底是不是崔锦羡做的,才没有提起。
“锦书早上就让花悉叫了徐氏过来,只是崔二小姐抵死不认,如今正哭闹呢。”他不好在场,才躲去了书房。
宋珩又继续道,“琬儿是我妹妹,我定要为她做主。别说将她们撵出去,就是和他们崔家撕破脸也是要的。锦书在他们家里受了多少委屈,全都拜徐氏所赐,我们便不计较这个了。没想到她们如今在咱们家里也作威作福起来,别说祖母不饶,就是锦书也是不依的。”
宋老夫人这才有了几分满意,点头道,“所幸琬儿没事,你回去看看,也别让锦书难做。她还在坐月子,生不得气。”
崔锦书从没有想过崔锦羡会有这么恶毒的心思,就是她挑唆刘夫人求她让宋珩纳刘芮杉为平妻,她还为她找借口推脱。
以前崔锦书见到徐氏总是很尊敬,可今儿徐氏一进屋就觉着气氛有些不对劲。尤其是崔锦书看向崔锦羡的眼神,总透露着一股子寒意。
崔锦书勉强忍住心中的怒气,和徐氏作揖,“母亲,锦书有话要与您说。”
徐氏还以为崔锦书是身子恢复的不好,点头道,“咱们母女俩还有什么不能说的,你且说就是。”
崔锦书见徐氏面无异色,便知道崔锦羡做的事她还不知道。她试探着道,“母亲可听说了昨儿晚上琬妹妹误食了汤药的事?”
徐氏蹙了蹙眉,关切的道,“我听丫头们说了,孟夫人可还好?”
崔锦书笑了,她冷冷哼了一声,道,“哪里能好呢?母亲也生过孩子,定然晓得命悬一线的痛苦。柳大夫说若不是汤药里只放了少许的红花,恐怕就是两条命了。”
“倒也是,所幸母子无碍。”徐氏微微叹气,“弄错药的奴才可寻到了,定要撵出去才是。”
崔锦书便冷笑,“母亲当真不知道是谁要害琬儿吗?”
“你什么意思?”徐氏从来没有见过崔锦书用这样的语气与她说话,不免皱了皱眉。
崔锦书给花悉使了个眼色,花悉会意,将人从西梢间里带了出来。正是早上去拿早膳,却不见了的入屏。
看到跪在地上的人,坐在下面一溜玫瑰椅上的崔锦羡有些坐不住了。她站起来,怒冲冲的道,“姐姐这是什么意思?为何要绑我的丫头?”
入屏被两个婆子按在地上,浑身上下都颤抖着,花悉将塞在她嘴里的绸巾拿出来,冷声道,“入屏妹妹,好生说说吧。”
崔锦羡狠狠的瞪了入屏一眼,“你要和姐姐说什么?!”入屏闻言连忙闭上了嘴巴,摇着头道,“没……没什么,是……是花悉……让奴婢栽赃小姐陷害了孟夫人……”
她一家人的性命可都握在徐氏的手里,她自然不敢胡说。崔锦羡得意洋洋的望了崔锦书一眼,眼眶里却蓄满了泪水,委屈的道,“姐姐好歹毒的心肠,为何要陷害妹妹如此。”
“你……”崔锦书攥紧了衣袖。她以为抓起来入屏可以先发制人,谁想到却把自己绕了进去。
徐氏冷眼看着这一出戏,许久才出声道,“入屏,你可不要胡说。大小姐怎么会陷害二小姐?你要是再胡编,我便让人打烂你的嘴。”
入屏偷瞄了徐氏一眼,哆嗦着道,“太太,奴婢不敢胡说。大小姐让人将奴婢打晕带到院子里来,非要让奴婢作证说是二小姐陷害了孟夫人,要不然就要了入屏的命。入屏伺候二小姐这么多年,绝不会背叛二小姐?就是奴婢此刻死了,也不能冤枉了她。”
徐氏早就看明白了,她想起这些日子崔锦羡时常在她面前提起孟阶,还有寇嬷嬷早上与她说的,便知道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崔锦羡是她怀胎十月生下来的,她有什么心思她做母亲的怎能不知?只是她没想到,崔锦羡竟会背着她做出这样的事情来。
“寇嬷嬷,掌嘴。”徐氏眼睛微眯,冷冷的道。
入屏看着走向她的寇嬷嬷,忙将头转向崔锦羡,“二小姐,你可要救救奴婢。”她还没说完,寇嬷嬷便扬手给了她一巴掌,力道又狠又重,声音极是清脆。
崔锦羡一脸惊讶,她不可思议的道,“母亲,入屏只是将真话讲了出来,你为何要让寇嬷嬷打她?”
徐氏没有回她话,说道,“给我继续打,打到她想起自己该说什么为止。”
寇嬷嬷点了点头,只听清脆的巴掌声一声一声的在屋内响起。崔锦书没有说话,花悉也不敢上前制止。
崔锦羡则扑上前来,愤岔的道,“母亲,您不能打入屏。您这样打她,岂不是说我陷害了孟夫人,又栽赃姐姐?我就知道,母亲不疼我不信我。”
她后退了两步,指着徐氏和崔锦书道,“既然你们都不喜欢我,那我还留在这里做什么?”她捂着脸就要跑出去,寇嬷嬷连忙拉住了她。
徐氏则看了崔锦羡一眼,面无表情的道,“让她去。”
“好!好!”崔锦羡咬着嘴唇,冲了出去。
崔锦书皱了皱眉,连忙吩咐花悉,“快去将二小姐带回来。”
徐氏却只看向地板上跪着的入屏,“说,大小姐让你来做什么的?”徐氏一字一顿的道,“若是说错了,给我继续打。”
入屏原本白皙的脸已是通红一片,肿的老高,嘴里也被打出了血。她轻轻一动便是钻心的痛,许久才艰难的道,“大小姐叫奴婢来,是问二小姐的起居如何,吃的睡的可还习惯。”
入屏做事倒是勤谨,就是不清楚世家大族的规矩。这犯了徐氏的大忌,才一直没有将她提为一等大丫头。
没想到挨了一顿巴掌,倒是聪明了起来。
徐氏这才满意了,她敛了敛眼眸,道,“起来吧,去抹些药膏,别留下了疤痕。”
入屏连忙谢恩出去了。
徐氏又看向崔锦书,脸上有些愠怒,“锦书,我知道你对你妹妹有些偏见,但她只是调皮,怎么会做出这种事情来?”
崔锦书想要辩解,徐氏却继续道,“她和孟夫人只见过几次面,何以要陷害她呢?她年纪还这样小,又怎么知道用这个法子来陷害孟夫人?”
徐氏看上去很是失望,“锦书,我知道你是因为刘家的事情才对你妹妹有所偏见。其实那真不是你妹妹的想法,实在是她身旁的婆子挑唆,冠在了她的身上。你怎么就不明白呢?”
“既然出了这档子事,我看我们也不能继续在这里待了。你让人给我们套好马车,今儿下午我们就回去。”
“竺儿,咱们走。”徐氏愤怒的甩了一下衣袖,拉着云里雾里的崔锦竺走了出去。
寇嬷嬷叹了一声气,和崔锦书轻声道,“他们宋家糊涂,夫人也这般糊涂吗?这样恶毒的事情,若是传出去,你让二小姐怎么活?”
崔锦书看着寇嬷嬷急匆匆的跟上徐氏,一下子瘫在了炕上。屋里一下子少了这么多人,突然就安静了下来。
宋珩进来就看到一脸落寞的崔锦书,他心里一疼,快步走上前来,将崔锦书揽到自己怀里。
“白钰,对不起……”看到宋珩,崔锦书心里的最后一根弦便崩开了。
“不怪你。”宋珩轻轻地拍了拍崔锦书颤抖的脊背,“我现在才知道,你在家里,到底受了多少委屈……”
花悉过来回话,走到门前就听到屋里的啜泣声和安慰声,她连忙顿住了脚步。
宋老夫人听说了此事,拍着桌子,怒气冲冲的道,“我就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人家,让她们去,谁都不能拦。”
孟阶担心宋琬,早早的便从都察院里出来了,却在路上碰到了寇怀。寇怀现在是中军都督府的都督同知,又兼任锦衣卫副指挥使。他平常都在上林苑里转悠,穿一件金彩绣柿蒂过肩的麒麟服。
他从冯氏那里听来,说宋琬的意思是让明月嫁给他。他听了大喜,就让冯氏去提亲。谁想到宋琬却来了京城,便一直拖到现在。
寇怀和孟阶抱了抱拳,便直奔主题,“孟兄,你回去和弟妹说一声,就说我十分的同意这门亲事。”
孟阶知道宋琬想要撮合明月和寇怀,便点头应下了。两人又说了一些话,就到了宋家所在的胡同。
寇怀就提议道,“既然到了这里,要不我就进去拜见一下你泰山大人。”
孟阶早将寇怀的意图看了出来,也不戳破,淡淡的道,“岳父住在前院,明月在后院,你可想好了?”
寇怀便说,“好不容易来一趟,自然也要拜见一下弟妹。孟兄,你说是不是?”
孟阶没有搭理寇怀,下了撵轿便径直进了宅门。寇怀也翻身下马,快步跟了过去。
崔锦羡哭着从正房里跑出来,便看到了刚从垂花门进来的二人。她擦了擦眼泪,站在抄手游廊中间,正好挡住了孟阶的去路。
崔锦羡轻咬着唇,看向孟阶的眼神有一丝惧怕,但还是扬着头问,“喂,你是不是也以为我陷害了你夫人?”
孟阶扫了崔锦羡一眼,目光凌厉,沉声道,“崔小姐,这话从何说起?”
对上孟阶清冷的眼眸,崔锦羡突然没了底气,她昂着的头慢慢低了下来,“我告诉你,真不是我害的你夫人。是她自己误食了汤药,却要把罪名安在我身上。我堂堂正三品提督的嫡女,还会害她不成?传出去也不怕毁了自己的名声。你回去告诉她,让她好生养着,别动不动肚子疼就说是别人陷害她。有这个心思,还不如想想怎么养自己的胎。”
崔锦羡想起宋琬,便一脸的鄙夷。不过是一个五品员外郎的女儿,哪里配得上她面前的这位少年状元。
她就是不服气。
孟阶闻言嘴角微微一扯,“崔小姐,你认为一个女子最重要的是什么?”
崔锦羡看到孟阶朝她笑,心里便狂跳起来,她抿了抿嘴唇,含羞道,“自然是以后要嫁的夫君、家世、名声……还有美貌。”
“倒是了。像崔小姐这般美貌的,可是世间少有。”孟阶轻笑,声音低沉而富有磁性,崔锦羡的脸一下子就红透了。
孟阶低头瞟了她一眼,眼眸半敛。崔锦羡却不敢直视孟阶,只低着头瞧自己的脚尖,她觉着自己的心都激动地快要跳了出来。
孟阶对她笑了,那是不是代表她自己并不是一厢情愿。
孟阶也喜欢她。
崔锦羡全身都*了起来,她猛然抬头,却只看到了花悉一人。她一把拽过花悉的衣袖,往四周看了一遍,却没有看到孟阶的身影,她焦急的吼道,“人呢?”
“二小姐是在问姑爷吗?”花悉疑惑的看了崔锦羡一眼,指着穿堂道,“他们刚进了后院。”
还好不是梦。
崔锦羡拍了拍心口窝,刚才的沮丧一扫而光。她心情很好,和花悉说话的声音也柔了几分,“你回去告诉姐姐,孟大人都相信不是我陷害的孟夫人,叫她别再多此一举了。伤了姊妹间的和气,别说母亲不高兴,父亲也不会原谅她。”
过了穿堂,寇怀便朝外面努了努嘴,“好伶俐的口齿,这丫头是谁啊?”
孟阶的脸色极冷,他攥着手掌,和寇怀说,“倒要麻烦你个事情。刚刚那个人,给我划花她的脸。”
“喔。”寇怀张大了嘴,惊讶的道,“人家还是个小姑娘,你一个大男人要和人家动手?我看她倒挺好的,你要害人家做什么?”
孟阶却是冷笑了一声。他没有要了她的命,便已是手下留情了。
他的琬琬,容不得别人评头论足。
寇怀看到孟阶眼中的寒意,蹙眉道,“她真惹到你了?我听她说她父亲是正三品的提督,只怕会有些棘手。不过嘛……为兄弟两肋插刀,还难不倒我。”
孟阶点了点头,“悄悄地,别弄太大动静。”
“晓的。”寇怀拍了拍孟阶的肩膀,眼里的笑意渐渐浓了起来。
明月看到寇怀跟着孟阶一起过来,倒是吃了一惊。她福了福身子,笑道,“寇将军怎么有空过来了?”
“正好碰到孟兄,便一起来了。”寇怀看到明月手里面拿了一个食盒,又说,“明月姑娘是要去厨房吗?”
“嗯。”明月点了点头,“夫人想吃些咸的,我去看看厨房还有什么菜色。”
“那要不我陪你去……”寇怀脱口而出。他看到明月面露怪异,又挠着头解释,“外面下着雨,你不好打伞不是。”
寇怀觉着脸有些热,他突然就有些庆幸自己脸黑。要是传出去他在心仪的女子面前红了脸,那他一世英名可就毁了。
宋琬的脸上终于有了一些血色,她半倚在引枕上,和孟阶道,“寇怀怎么过来了?”
“路上碰到的,死皮赖脸要跟过来。”孟阶走过来,摸了摸宋琬的指尖,皱眉道,“还是凉,怎么从床上起来了?”
“老是躺在床上,便觉着乏。还不如坐一坐,瞧瞧外面的景色。”宋琬挪了挪笨重的身子,让孟阶坐在炕上。
经昨儿那么一闹,宋琬总觉着自己像是大病初愈一般。她扯着嘴角笑,“我瞧着明月也挺喜欢寇怀的,若真能将他们凑成一对,倒是了了我一个心思。”
明月上一世为了她一生未嫁,这一世总该有个好归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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