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章episode.4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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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希尔维斯特医生来找你了, ”哈德森太太本来窝在椅子里有些困, 听见开门声就精神了, “天哪我居然睡过头了……我替你们准备了晚餐, 希望现在不要太迟饿着了您的客人,我现在就去热热。”

福尔摩斯随意地点了头, 心里不知怎么就有了些忐忑,他不知道自己会不会有一点期待。这样的情绪于他而言十分少有, 他在捕捉到自己似乎有些变快的心跳之后自己也是一愣。

他上楼之后先敲了敲门。

没人应答。

福尔摩斯皱了皱眉, 转了一下门把手,门徐徐打开,吱呀声都很轻微,灯光昏黄,房间里充满温暖的色彩, 他一眼就看见了她。

她把鞋子蹬掉了, 这让她的脚原有尺码暴露了出来, 他早就该知道她手脚都十足小巧的——她窝在他专属的那张沙发上,手抱着膝盖的动作有些放松, 脚已经踩到了沙发的边缘快要滑掉, 头发已经乱了,脸也有些红, 伴随着轻微的,挠耳朵的细细呼吸,她睡得整个人都懵懵的,看上去很呆。

他几乎想要笑。

可爱——这个词, 在他脑海里第一次被用来主观的形容一个人。

或许是第二次,她上一次喝醉的时候,好像也是这样。

又或者他早就有这样感觉了,在她以为自己身份捂得严严实实,却又有时候忍不住紧张的时候,在她手舞足蹈讲着自己见解的时候,在她努力夸他却又觉得自己是不是说太多的时候。

他或许那个时候就用过这个词的。

他一眼就看出来她是喝醉了,尽管室内没什么酒味,桌上也只摆了两瓶酒,其中一瓶开了封,连四分之一都没喝掉,杯中还有一些未尽的酒渣。

酒量真的不好呢,他想,上次在酒吧也没喝多少,这次也是。

他偶尔也只喝些这样的酒,度数不太高,不至于麻痹他的神经,他知道那酒度数不高的。

真是,希尔维斯特对他真是,过分的,没有防备了啊。

福尔摩斯没注意到自己的笑意已经太明显了,或许他对她也是过分的没有防备了。

如果现在直接叫醒她的话,她会被吓一跳吧,福尔摩斯相当好心情地想着,他突然想起了当初还在学校的时候,她就坐在天台门口睡着了,他叫醒她的时候她就像是炸了毛的猫似的几乎要跳起来。

还有之后一系列的,像个钟摆挂在墙边努力蹭上去的样子还有突然失去了逻辑的异想天开。

而他有了一些恶趣味。

“希尔维斯特。”他推了推她的肩膀。

西西莉睡得脑子糊成一坨,又觉得脸上发热得很,听见了熟悉的声音叫自己。

“我还想睡。”

她小声道,就像是赖床的孩子,就像是小猫还在撒娇。

福尔摩斯愣住了。

这是她第一次——第一次以女性的声音同他说话。

他觉得有些熟悉,而这份熟悉并不是说女性的声音同她平时使用的男性声音的相似而是……他确实听过这个声音。

其实他知道的,他知道希尔维斯特今天过来会想要谈什么,在波茨镇的时候她就已经泄露了她自己的秘密,在那个时候她就告诉他,想同他谈谈。

福尔摩斯没有再叫醒西西莉,他从房间里拿了一床毯子出来,给西西莉盖着,又看西西莉的脖子歪着实在是很难受的模样,迟疑了一会儿,还是把她抱了起来,挪到了长沙发上。

很早以前,他把她拎上屋顶的时候他就注意到了,她其实很轻。

之后,他下了楼。

“福尔摩斯先生?”哈德森完全没想到自己居然能在厨房看见福尔摩斯,平时他是从来不往这里来的,他更喜欢直接在房间里扯着嗓子喊她——福尔摩斯明明是个勤快的人,但在这种小事上几乎是懒得出奇。

“先停一停吧,”福尔摩斯叹了口气,“希尔维斯特医生最近或许是太累了,在沙发上睡着了,或许晚餐得稍微晚些。”

哈德森太太赶紧应了好,把与厨房格格不入的绅士推了出去,福尔摩斯也顺其自然地出去,想了想,还是回到了楼上,这次他开门的动作比上次更轻,但还是惊到了西西莉。

他看着她像个小动物似的,把自己团了起来,紧紧地抱着毯子。

他发现了她这个习惯,之前在莱恩家的时候他就注意到了,她睡觉的时候总喜欢把自己窝的小小的。

时间又过去了半个小时,福尔摩斯意识到不能再放任自己的朋友睡下去了,尽管希尔维斯特现在面上是个男性,但是夜不归宿始终是不好的,他亲自下了楼嘱咐哈德森太太重新热菜,才又上楼。

他上楼的时候发现希尔维斯特又跑到了他的沙发上,又窝成了原来的姿势,区别在于还抱了一条毯子。

福尔摩斯忍俊不禁,想着哈德森太太应该不会花很多时间,索性没有再去挪动西西莉了,而是找了本书慢慢地翻看起来。

西西莉做了一个奇怪的梦,梦里自己拽着裙子在一路狂奔,腿上凉嗖嗖的,都快麻了,她这才慢吞吞地转醒,发现自己腿麻着实在是太正常了,这样坐着,也难怪小腿会麻。

她为什么坐在这里来着?哦,她以为自己是在贝克街的博物馆,所以迫不及待地模仿了一下爱豆的坐姿_(:зゝ∠)_她揉了揉眼睛,打了个呵欠。

她把毯子弄掉之后脚就放了下来,嘶地一声抽了口气弯下腰按了按自己的小腿,茫茫然地看了一下自己身上,多出了一块毯子,然后又环视了一下四周。

恰好没看见就坐在她身后的福尔摩斯。

“看起来你没注意到我,希尔维斯特。”福尔摩斯压着笑意。

西西莉脊背一僵,几乎不敢转头看:“啊……抱歉,我大概是睡着了的。”

福尔摩斯唔了一声:“大概是的,如果我没记错的话,我应该是叫过你的,可是你睡得太舒服,甚至不愿意睡到长沙发上去,非要在这里坐着。”

西西莉:……没脸见人了,要不我还是下次再说吧……?哦对了我要说什么来着?

因为酒精而有些迟钝的大脑终于在正轨上转动了,西西莉整个人显得更加僵硬不自然,她回过头,看见福尔摩斯先生好整以暇地看着自己之后就更不知如何开口。

福尔摩斯挑了挑眉,主动找了话题:“听说那天你的表兄专程去波茨镇接你了?”

西西莉懵了半秒,才想起福尔摩斯说的是什么:“嗯,是,我一个人在那里他不放心。”

福尔摩斯还想再说什么,没想到希尔维斯特突然站了起来。

“福尔摩斯先生,”她用的是男声,“您早就看出来了吧。”

福尔摩斯随之站了起来。

那股酒劲还在脑子里横冲直撞,酒壮怂人胆,真的壮胆,西西莉觉得自己难得这么痛快——真的勇士,敢于直面惨淡的人生——反正她现在觉得不就是女孩子身份坦白一下吗反正福尔摩斯早就看出来了。

当断则断该说就赶紧说。

“我说我是……我是女孩子,”哎说出来第一句之后就好了很多,西西莉加快了语速,“其实我猜到您或许早就看出来了,或许您还会觉得很滑稽,我那些自以为是的伪装。”

她说话已经有些语无伦次了,但是莫名地又很清晰。

“我不喜欢说谎,但是你知道的,这个年代的女人们不可能拥有自己的事业,尤其是如果家里沾上了上流社会的边,连单独出门都很麻烦,”她目光明亮,竟然像是全然清醒,“我其实没什么很大追求,就对那么一点点事情感兴趣,对于医学,还有您所做的一切,我发现我好像是喜欢冒险的,所以我才喜欢您。”

她说的有些不管不顾了,她都没注意到自己说的“所以我才喜欢你”这样的话会不会太*——她几乎没有给福尔摩斯插嘴的机会,这在他们的相处中几乎是十分罕见的。

“我想当医生,所以我不得不成为一名男性,后来和您成为朋友,这是巧合,我知道我的身份不管和谁……反正就是,离得越近,就越容易被拆穿,我把您当做朋友,我知道,您一定看出来了,只是没有拆穿,”西西莉本来流露出来的笑意又突然消失,“只是我不喜欢撒谎,不喜欢那种拙劣的伪装了……我实在是很想告诉您我原本的姓名,但是实在是担心我唯一的朋友因此对我改观——我知道您看出来了,所以我只想恳求您……我不想说谎,但我也不想让您知道……我……”

她很少这么快说话,说的时候有些音有些含糊,让她看起来像是个失却了冷静的勇士,却又让她显得有些脆弱。

几乎就在西西莉说这样的话的同时,福尔摩斯一直避免没有去想过的问题就这样被提到了眼前,之前他刻意没有去看过的答案也就这样不得而知了。

他十分点到为止地思考过这种可能,但是很快被他抛弃,究其根本,无非是他自己不愿意想下去罢了。

福尔摩斯觉得眼前人毛都要炸起来了,整个人都僵了,他想张口安抚,却又发现,自己似乎在这一刻也乱了阵脚不知该如何开口。

“如果增添了困扰十分抱歉,我知道如果不说破继续当朋友是最好的选择,但是……”西西莉的声音尽于未完的心意,“可能是我比较自私,我不愿意做背负谎言的人……我是说,我不应该推给您去……”

笃笃笃,是敲门的声音,西西莉发现自己竟然忽视了哈德森太太的脚步声。

“请进。”福尔摩斯扬声道,他寄希望于哈德森太太的一顿晚餐能让他和他的朋友都冷静下来。

西西莉快步走到了门边,替哈德森太太拉开了门,之后自己反手就从后头的衣帽架拿下了自己的大衣和帽子,急匆匆地就要离开:“十分抱歉哈德森太太,我可能无福享受您提供的晚餐……我得回去了,实在是太晚了。”

哈德森太太还没来得及说什么,那位一向举止从容的绅士跟一阵风似的刮了出去,丝毫不见醉酒人的不灵便。

福尔摩斯几乎没有迟疑:“哈德森太太,晚餐先放在桌上我马上就来——”

他侧身避开哈德森太太就追了上去,他刚下楼就看见希尔维斯特已经上了马车,她几乎是跳上去的——而马车已经行驶——他甚至完全可以猜测希尔维斯特应该是许诺了不菲的小费,好让马车夫用最快的速度离开。

夜幕将临,福尔摩斯本就不放心西西莉一人在外,更何况她现在还不太清醒的模样,福尔摩斯回头看了一眼楼上亮着的灯,几乎不作犹豫,拦住了下一辆马车,报了希尔维斯特庄园的地址——万幸他还记得:“请您快一些,多谢。”

48.

西西莉整个人都瘫在马车上。

妈耶,她都干了些什么。

这会儿凉风一吹她终于彻底清醒了。

真是美滋滋。

在221b先是喝醉,然后爬到了福尔摩斯的沙发上蹲着cos人家招牌姿势,醒来之后不由分说就是一顿逻辑凌乱狗*不通的辩白,然后就落荒而逃了?

药丸。

她抱住了头。

药丸。

炸裂。

西西莉心里觉得惨兮兮的,喝酒误事,绝对误事。

不过那个,酒的味道其实还蛮不错的嗯……好像忘记带回来了。

唔?下雨了?西西莉感觉到有些雨丝飘在了脸上。

哇,真是的,话说下雨是渲染了什么情绪来着?离高考都好多年了,阅读理解忘了个精光。

阅读理解又是什么?

她挠了挠假毛,然后悚然意识到一个事实。

她好像,慢慢地把以前的事情忘记了。

下了车之后,她慷慨地给了马车夫小费,之后冒着雨就冲进了庄园,管家先生注意到了西西莉,赶紧撑了伞,以免她在从门口到屋内的路上被淋成了落汤鸡。

福尔摩斯到庄园门口的时候正好看见西西莉冒雨跑进去的样子,在庄园门口停了停,马车夫问他是否要下车,他才道回到贝克街去。

“天哪,你是和希尔维斯特医生吵架了吗?你们俩看起来可都不像是会为小事情吵架的类型,”哈德森太太赶紧把福尔摩斯冒着*气的大衣收了起来,“希尔维斯特医生回去了?看样子这饭我还得再热一遍。”

“不用了!”福尔摩斯猝然道。

哈德森太太吓了一跳。

福尔摩斯又放缓了声调:“我是说,还没有多久,应该不用再热了,我现在就吃晚餐。”

之后他什么都没说,回到楼上去了。

希尔维斯特——或者说是西西莉·希尔维斯特喝过的酒和酒杯还放在桌上,福尔摩斯看了一眼,把那瓶未饮尽的酒拿到了餐桌上,随手取了一只茶杯倒了一点儿。

酒精浓度低到可以忽略不计,她是怎么醉的?

他的心思有点乱。如果说,在希尔维斯特眼里她那样的行为是欺骗,是对朋友不忠诚的行为,那么他看穿却不拆穿,并且也从不尝试疏远,也是不忠诚吧——他自己本身也不想打破两个人之间的关系,所以故意装作不知道,甚至连行为举止也不加以收敛。

或许对他来说,留下她更加重要一些。

可能是因为长期的忙碌,以及自己的回避,福尔摩斯竟然从来没考虑过希尔维斯特就是那位西西莉·希尔维斯特的可能,事实上,西西莉·希尔维斯特小姐的形象在福尔摩斯脑海里早就已经淡去,他们之间几乎是没有交集的,只有两次。

一次是希尔维斯特小姐被绑架。

福尔摩斯对整个过程记得不是很清楚,当时他也是误打误撞地目睹了有三个人在巷子里拦住了希尔维斯特家的马车,马车里的姑娘不知情形尖叫呼救随即被打晕,福尔摩斯那个时候格斗还只是个半吊子,对方有三四个人,他不敢贸然出现。他记得自己兄长的朋友恰好就是希尔维斯特当任家主,并且猜出了马车里姑娘的身份,于是他跟踪那三个人到了布莱克斯顿路的一幢小楼,并就近拍了电报给希尔维斯特家。

紧接着他返回,询问房东有没有空的房子提供出租,他看到了入住档案上写明了有两间空屋,但房东却说没有空的房子。判断出房东在说谎的福尔摩斯给了点钱,请求对方稍微收留他一会儿,让他等待他的同伴陪他一起去看别的房子。

趁着房东去给他倒咖啡的时候,福尔摩斯搞清了希尔维斯特小姐被囚于哪个房间。

等了十分钟左右,福尔摩斯假装不耐烦地告辞,之后就带着希尔维斯特家的家仆冲了进来,直接救出了被关在房间里的希尔维斯特小姐。

真的没什么印象——希尔维斯特小姐被蒙住了眼睛,堵住了嘴,福尔摩斯替她松绑的时候她当即就哭了出来紧紧拥抱她看见的第一个人,一直嚷着很疼,直到她看见自己的兄长之后,便又颤抖着投入兄长的怀抱里了。

他确实记不得这个人,尽管严格意义上说,她是他直接救出来的第一个人——没有什么推理或者什么技术含量,只是恰好碰上了。

再之后就是拜访希尔维斯特家的时候,那位小姐在餐桌上一直晃神胆怯的模样,还有就是鲁莽的求婚。

他眼里的希尔维斯特小姐应该是一位有些胆怯,过分纤细敏感却又有些不谙世事的鲁莽的姑娘,但是他的朋友希尔维斯特却不是。

他……她,她……

他几乎可以把所有形容朋友美好品质的形容词用在他的朋友身上,而这一切,他并不像归于求婚未果之后的追求,他也确信,她绝非会如此行事的人。

一个模糊的影子悄然重叠在了他脑海里已经清晰立体的形象之上,福尔摩斯意识到,自己在对待希尔维斯特的事情的时候,未免太过草率,也太过感情用事了。

西西莉回到家里之后感觉整个人都不太好,那种很燥热的情绪冷静下来之后,就像是本身充满了整个房子里的空气被凝结成了液体,剩下的全是真空。又像是气球终于戳破了一个洞,不但瘪了下去,甚至开始皱巴巴无法复原了。

她不知道福尔摩斯会怎么看待她,其实她还是抱有一些不切实际的期待的,比如在她戳破之后,他仍旧把她当朋友——又或者多了很多顾虑,让他决定就这样淡去。

不管怎么说,这一步是她迈出来的,结果也理应是她承担,好的坏的都是。

从某一角度来说,既然空荡荡了,那么也就轻松了吧。

她遏制自己不要再去想,自己想的再多也没有什么用处,新的学期马上又要开始了,她还是得快速投入到学习中去。

——等等,她当初,为什么要向福尔摩斯求婚?

那种类似于酒醉的钝痛感又挤到了脑子里,西西莉回到房间把假发揪掉,拿出了日记本。

……爱豆?偶像?

她咀嚼着自己日记本的用词。在她突然回忆起自己日记本上用奇怪符号写的东西是什么之后,她这才慌张地意识到——自己已经快要忘记了。

真是疯了。

她愣愣地看着日记本上的中文字体,然后又跑去翻自己的书本、笔记。

“小姐,发生了什么?”仆人敲了敲门。

西西莉极力镇定自己:“不,我只是在找我的笔记。”

“需要帮助吗?”

“不用了,多谢,我快找到了。”西西莉拒绝了用人的要求,又翻了一会儿。

她不想要放任自己忘记啊。

49.

或许是莱斯利已经知道西西莉找福尔摩斯摊牌过,整个暑假,莱斯利并没有再和西西莉提到关于福尔摩斯的事情,而西西莉也显得十分自然,似乎不是太在意——除了平时看看小说之外,就是写论文了。

1847年,简爱横空出世,直到现在还没有消弭其热度。它的男女主角突破了以往人们对男女主角的认知,而更重要的是,这之中的平等思想——简爱那一番告白的言论被评论家们称为“女权宣言”。

西西莉在自家书架上看到这本书,竟然有了一种久违了的感觉,她花了一点时间想起来,这本书是莱斯利送给她的——那个时候她好像还沉迷于公主与骑士的小说,《简爱》让她那种不理智的浪漫主义消沉了下去,她才慢慢尝试改变。

是什么时候开始?

西西莉脑袋有点疼,她说不太清楚,就好像记忆被挖去了一块,又被另一块更大的记忆填充,现在那块更大的记忆逐渐消散了,原来的漏洞就慢慢显露出来。

本来想翻翻自己的日记本,想想还是作罢,西西莉自己清楚自己有多懒,在书边做个笔记已经是顶天了,写日记?真是想都不要想。

忘记福尔摩斯是件挺难的事情,所幸西西莉也没有想过要忘记,只不过她觉得自己不能太执着。在她拿上手术刀的时候,她的导师告诉她,在没有结束之前,你一定要坚持,只要没有结束,就还有希望,但是结束之后,不要有太多执念。

她记得很清楚,包括以前上课的时候老师也说过,要记得看开,如果要当外科医生,或许你手下逝去的生命会比活下来得多,但是要记住,不要被绊住脚不能向前,你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让更多的人活下来,只要你还能工作,病人就还有希望。

西西莉不敢保证自己能全部做到,但是她会努力的。

她本来想写信给福尔摩斯,给他看自己的论文初稿,她以格林村为蓝本分析了“遗传病”这个概念。

但是那封信终归还是没有寄出去,誊抄好的论文初稿,还有仔细斟酌过用词的简短信件和特意准备的精美信封,都被收纳在那个小盒子里,挂了锁,放到了书桌抽屉的最深层。

暑假末的时候,兰开斯特·戴维斯再次上门拜访,这一次,莱斯利没有让西西莉出房间,两人在书房里谈了整整一个下午,戴维斯连晚餐都没留下来吃,直接离开。

之后,又开学了。

西西莉回到了教会医院,这是她最后一年的学习,这一年她的时间更加紧迫,除了要帮导师抄病例之外,还总是跟在手术台边学习,时常要去病房查房,有时甚至还能碰一碰手术刀。对于她来说,这是她自己选择的事业,而拥有自己的追求,是让她摆脱想要成为某个人附庸想法的最好办法。

她想过要成为福尔摩斯的助手的,但那仅仅是想过。不过,反正都结束了,不管是友情还是什么,能留下美好的记忆已经是没有遗憾的了。

也就是在她全然放下的时候,她竟然从自己的盒子底下找到了一条手帕。

欸……

手帕都有一些泛黄了,西西莉记忆里自己是没有那么一条手帕的。

她花了一点时间想起来,这条手帕已经是好久好久以前的了,那个时候她才刚认识福尔摩斯吧?居然忘记还了。

有点儿好笑,但是这个时候好像还给人家也没什么意义了,她想了想,仍旧还是收了起来。

反正他大概也是记不得的。

距离他与他的朋友分别已经一年有余,偶尔福尔摩斯还会想着要给朋友寄信,提一提他近来遇见的案子。快乐有了人共同分享,快乐也就加了倍,福尔摩斯在这样的日子里百无聊赖的时候捡起了抽烟的习惯。

其实他大学的时候就多少抽一点,一开始是学校某些场合本就不能抽烟,他也没什么瘾头,后来是同希尔维斯特在一起的时间多,他知道对方不喜欢烟味,自己也没有那么大瘾,也就一直压着。这会儿除了案子之外也几乎不再与别的人打交道了,提琴还有烟斗就一起捡了起来,也算是聊以慰藉吧。

圣诞节的时候,福尔摩斯跑到了他哥哥的公寓里庆祝圣诞。

迈克罗夫特公寓的隔音不算太好,坐在上头能听见下面音乐盒的铃儿响叮当的声音,还有些小孩子在闹,但具体说了什么,倒是听不太清了。

“我没想到你倒是会自觉地跑过来过圣诞节,”迈克罗夫特胖了一圈,脖子上的肥肉看起来都有些颤了,他揉了揉承受着他重要大脑的脖颈,把窗帘拉开,“外面挺热闹的,不是吗?”

“我更惊讶地是你居然会在房间里放圣诞树,这可不是你的风格——这是友人送的礼物?如果是同事或者别人送的礼物的话你可不会带到家里来。”福尔摩斯也难得显得有些懒散,连日奔波,他确实有些疲累了。

“你知道是谁送的。”

福尔摩斯挺不喜欢他哥哥这样笑的,总带着一些故弄玄虚的意味——他承认自己的兄长在头脑上确实比自己高明,但是这种笑容总让他想照着自己哥哥的下颌骨来一拳。

最近一年尤甚。

“格莱斯顿要倒台了?你这么高兴。”福尔摩斯避开了那个话题,转向了他哥哥的领域。

“唔,真是难得,我以为你的政治常识早就已经丢到垃圾箱里了——”在看见自己弟弟没好气的眼神之后,迈克罗夫特笑了出来,“好吧,看来你今天刚看过报纸?”

虽然说是疑问,但是他也没想过等着福尔摩斯的回答,反正福尔摩斯也不会回答。

以迈克罗夫特的财力,不管是住什么样的地方自然都是可以有的,只是他不喜好同仆人一道生活,自己租了一间还算宽敞的公寓,离唐宁街不远,不□□静也不太闹,他多支付了一些钱,便和福尔摩斯一样,把房东当做管家差遣了。不得不说,这种生活方式对两兄弟来说都是很合适的。

房东把晚餐都给端了上来。

“圣诞快乐,两位福尔摩斯先生。”那位中年妇女行了礼,然后离开。

“今年圣诞节,我本来预备去希尔维斯特家探访的,”迈克罗夫特把自己移到餐桌边上去,“可惜希尔维斯特今年圣诞节又邀请了戴维斯家,我听说他们似乎又有一些交易。”

福尔摩斯拉开椅子的动作愣了愣:“你这又是在暗示我什么?”

迈克罗夫特挑了挑眉又撇了嘴,把餐巾铺好,故作疑惑道:“有吗?我就是随口一提,你若是不感兴趣,不说就是了。”

福尔摩斯每次看见他哥装傻就有点来气,尤其是在话题又扯上了希尔维斯特之后,他干脆就把餐刀餐叉放下,不吃了。

“嗯?不吃吗?赫斯特太太做的肉菜都格外好吃——”

好吧,迈克罗夫特终于在自家弟弟的眼神中败下阵来,他觉得自己都没怎么欺负人的,歇洛克最近好像变得稍有些没耐心呢。迈克罗夫特心情愉悦,看在今天是圣诞节的份上,就勉强告诉他吧。

他擦了擦唇角:“先吃吧,吃完告诉你,我怕你没心情吃饭。”

福尔摩斯:……

你这样更加让人没心情吃饭了好不好。

他的眉毛挑了挑,对自己的兄长实在也是一点办法都没有,索性就不管这些,重新拿起了餐刀餐叉。

尽管开头有那么个小插曲,晚餐的气氛整体来说还是很愉快的,两兄弟都是少见的多喝了一些酒,最后各自坐在安乐椅上,一个开始吸鼻烟,一个开始叼着烟斗。

“所以,你想要告诉我关于希尔维斯特的什么事情?”福尔摩斯到底还是没按捺住,先开了口。

他在他哥面前总是先耐不住的那一个。

迈克罗夫特懒洋洋地躺着,好久之后才张口回答:“噢……我要说什么来着?”

他似乎还真的故作苦恼地想了一会儿。

才慢吞吞地重新开口。

“哦对,就是莱斯利他有些不听劝,执意和戴维斯合作,”迈克罗夫特漫不经心地把鼻烟壶放到了一边,“为了保全希尔维斯特小姐,我想莱斯利该给她找个合适的归宿了。”

50.

什么叫做为了保全希尔维斯特小姐,该找个合适的归宿?

福尔摩斯把烟斗撤离嘴边,很快就反应过来迈克罗夫特的意思,就在张口预备提问的一刹那他又想起了自家兄长的恶趣味,于是把烟斗塞了回去,含着烟斗冷静地回答。

“我以为你告诫过希尔维斯特先生不宜与戴维斯家有往来呢。”

啊,看起来头脑还没完全懈怠呢。

“是啊,”迈克罗夫特一派事不关己的模样,笑的有点儿欠,“我是告诉过他。”

这话说了跟没说似的,福尔摩斯不知怎么,有种如坐针毡的感觉,烟斗都没能及时使他镇定下来了。

偏偏迈克罗夫特还乐呵呵地说:“不过若是真的联姻的话,你也不用愧疚当年拒绝了希尔维斯特小姐了——”

“迈克罗夫特!”福尔摩斯低低喊到。

迈克罗夫特依旧是笑呵呵的样子,不再说别的话了。其实他还蛮想调侃一下自家弟弟当初对希尔维斯特小姐的不经心来着。

福尔摩斯知道自己从哥哥嘴里是撬不出一个字的,他抬眼了一下时间,已经接近九点:“我该回贝克街了。”

“再见,我亲爱的弟弟。”迈克罗夫特也没有起身相送的打算,微眯着眼睛看见他弟弟走到了门口,又转了身看他一眼。

“圣诞快乐,兄长。”他这话倒没有闹了脾气的不情不愿。

“圣诞快乐。”

迈克罗夫特笑着说。

西西莉没有料到,自己居然还能收到福尔摩斯的来信。

在她毕业前一个月。

“希尔维斯特医生,有您的来信。”门房大爷把信交给西西莉。

西西莉道过谢,还没想到是谁给自己写了信呢,就看见了上面标注的地址。

贝克街221b,福尔摩斯。

在看清的那一瞬,这封信变得就有些烫手了,她心里鼓噪,迫不及待想要将信件拆开,却又觉得自己的反应太夸张了,硬生生地把这种念头压了下去,先去了导师的办公室报道。谁知道这么一去,就忙碌了整整一天,根本没时间拆信,直到夜幕四垂,西西莉回到了自己的宿舍,才想起自己还有那么一封信。

信件在大衣里揣着已经有些皱巴巴了,她小心翼翼地用裁纸刀拆开,仔细地将信展开——他的信依旧是简短,甚至是不大的一张纸,写了也就三分之二左右。

[希尔维斯特,

见字如面,

最近繁忙,恍然发现断绝联络已久,算起来你应当也要毕业,唯恐确实失去联系,赶在最后的时间给你去了一封信,我猜测你看到这封信大抵是要吓一跳的。

……

祝你一切顺利。

你的朋友,

福尔摩斯]

西西莉看见最后他的落款是“你的朋友”,一时心里受到了极大的震动。

她没有想到,直到最后,福尔摩斯还是愿意以朋友之名来定义她,她来回看了很多遍信的内容,心思浮动,已经是无心睡眠了,索性披衣而起,坐到了书桌前,拿起了钢笔,想要给他回信了。

福尔摩斯在信件里大致提了为什么要来信,并且阐明自己最近忙了哪几起案件——信不长,他没有详细描述细节,只是提了自己确实是在忙碌着,紧接着又问了她毕业之后的去向,希望能保持联系。

最后他说;

[关于你当初所对我道歉的隐瞒,我并没有太过介怀,实际上我的不拆穿也未必全是为了尊重你,我同样不想失去你这个朋友,或许这也是我单方面的某种自私心态。]

福尔摩斯的来信如此恳切,西西莉的回信也绝不落后。

她本来想要再提一提关于自己的隐瞒的事情,可是笔落下之后又改了主意。

她的大脑告诉她没必要说太多了,朋友是个极好的位置,再继续在那个话题上纠结反而不是什么好事情,不如自己先看开。

把这张信纸废去,西西莉重新拿了张信纸出来,这次,她写的很顺利。

福尔摩斯在第二天就收到了她的信,那个时候他的心情还挺好,自己写了一支令人心情愉悦的小曲子。

拿到她的信之后,发现他的友人的字终于不可避免地往那个失控的方向进化了,他待会儿可得好好嘲讽一下她的字迹——明明很久以前,她自己还抱怨过那些医生们的字迹太过潦草,现在她自己已经变成这样了。

希尔维斯特的言辞变得更加简练,或许是在平时与人交流过程中锤炼出了言简意赅的能力,她即便是写了长句子,也不喜好用太多的形容词。

算是在他意料之内,也算是出乎意料,她没有提到任何关于她自己女性身份的事情,显然是要单方面将这件事情揭过了,这对于两人来说是最初的相处方式,也是最合适的相处方式。

他本来是期待这样的结果,却也隐隐有些遗憾。

看到最后一句话,福尔摩斯不可抑制地高兴了起来,最后一句话说的是他的朋友毕业之后,决定去圣巴罗米医院实习。而圣巴罗米医院离贝克街实在是近的很,福尔摩斯也正好需要一个契机去医院研究一下解剖学——他倒是有些后悔当年在学校里的时候没跟着希尔维斯特多听几堂医学课了,在协助苏格兰场破案的过程中,他确实记住了一些法医学的知识,虽然足够准确但是不够系统,如果能弄到标本来做系统学习,那是再好不过的事情了。

而且,得到这个消息,基本就能确定迈克罗夫特说的话不过是子虚乌有罢了,如果希尔维斯特真的要嫁给戴维斯,她若还想要继续维持现在的身份,那么她肯定是不能继续在伦敦待下去的。

福尔摩斯也说不上是为了什么,他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在遇见的案子里,他见过皆大欢喜的结局,也见过为爱成痴的女人,他知道这个时代的女性最好的归宿是爱情与婚姻——但是他不愿意希尔维斯特同她们一样。

他知道,希尔维斯特自己也不会想要这样的结局的。

他就知道。

之后的几个月里,两个人又来回了几封信,频率不算太高,一周多少也有一个来回,若是福尔摩斯遇见了有趣的案子,就会写多一些写长一些,寄给他的朋友,而与此对应的,若是西西莉遇见了奇怪的伤员,也会不吝笔墨描述其病因以及病症。

信件来去,两个人以当年相同的方式,再次熟络。

转眼,到了西西莉毕业的时候了。

导师是被莱斯利特意叮嘱过的,他知道西西莉的女性身份,尽管最初有些别扭,但后来也确实是真心欣赏自己的学生。

在离开之前,导师特地送了送他的学生。

“你那篇论文,我看见了,”导师平时不苟言笑,在此刻也显得放松,“你很适合学医,希尔维斯特。”

西西莉被导师夸得有些受宠若惊,但她平日里早已习惯不管什么场合都一派冷静模样了,虽有些局促,她也只是克制地低头:“老师说的夸张了。”

老师勾了勾唇角,把自己公文包里的牛皮纸袋拿了出来:“虽然不知道你为什么不打算去深入研究,但既然我看到了,我就帮你修改了。那篇论文,可能后续还需要一些论据的支持,我也在边上注解了。嗯……我不占用你的成果——你自己完善之后直接发出去吧,这是很有意义很要紧的研究。”

看着希尔维斯特难得呆滞的模样,他本来想拍拍这位得意门生的肩膀,后来还是用了手杖,在她的肩膀上点了点:“圣巴罗米医院比这边更正规一些,能接触到的病例也会多很多,去那里是个很好的机会,多观察,有动手的机会尽量动手——你的*作已经很精准了,希尔维斯特,你很适合当医生。”

西西莉有些局促地接过了那个袋子,一时竟然不知说些什么,毕业分离的情绪总让人有些怅然。她分明没有同太多人建立联络,平时见得最多的也不过是这位严肃正直的教授——但是离开一个老地方的时候总会有不舍。

“谢谢老师。”她后退一步,深深鞠了一躬。

老师没有推拒,看着他的学生上了马车之后再次向他脱帽致意,等到马车离开,才转身回到医院里。

其实,这还是他第一次亲自送走他的学生呢。

西西莉并不是直接去圣巴罗米医院,而是回家修整了三天,才在医院通知的时间过去。大医院的运转自然比教学医院更加忙碌,西西莉只用了半天去熟悉医院的状况,当天夜里就被抓壮丁去急诊了。

她本来还记得到了新医院之后该给福尔摩斯去一封信的,结果直接就住在了急诊室边上的休息室,甚至都没空回到自己的宿舍。又因为她对急救流程的熟悉,直接被科室的主任给扣下了,就跟在人家边上打下手,直到第三天普外科的人才把西西莉要了回去,西西莉得以喘口气。

累得慌,信都不想写,西西莉直接写了张纸条托人拍了封电报给福尔摩斯。

[疲倦至极,不想出门寄信,不想提笔写字,新地址是圣巴罗米医院XXXXXX,盼来信,聊以慰藉。]

福尔摩斯收到电报的时候整个人都笑的不行,尽管电报上没有希尔维斯特的字迹,他从信里读出了她满满的生无可恋——他本来想分享一个案子给她的,突然改了主意另写了一封信。

[吾友希尔维斯特,

考虑到你的劳累,我决定让你少看一些字。

你真诚的,

福尔摩斯]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来晚了

今天是加更最后一弹了

给你们爆更了,这几乎是四合一了(笑哭)

早上起晚了,本来想把两个人的心理状态再好好琢磨琢磨,想了一下到这样已经足够了,嗯……我觉得很合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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