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二更·珊瑚洞之夜

于归洋仔细聆听,是一个小孩的声音，他在喊“help”！

怎么办？

理智让他见死不救，如果他出手救了这个小孩,对方把人鱼的存在宣扬了出去,后果不堪设想！

但感情却催促他赶快救人，更何况那还是个小孩子，他忍心不救吗？

这简直就是世纪难题！

于归洋进退两难,他求助地看向池渊，希望人鱼大哥能给他一个建议。

可当他对上人鱼大哥漠然的眼神,他就知道,人鱼大哥不准备救人,也不希望他出手。

这无可厚非，他很清楚。

站在池渊的立场上，救一个人类幼崽没有任何好处,甚至有可能带来麻烦。

他也明白,不是他见死不救，是他不能救。

如果他救了人,如果因为他暴露了人鱼的存在，他担得起这个责任吗？

再等等,再等等看。

或许有人会来救这个孩子呢？或许他的父母就在附近,也有可能恰好有船行驶过去，顺手救了他呢？

于归洋不断地安慰自己，指甲陷入手心而不自知。

池渊皱着眉头掰开小人鱼的手。

淡淡的血雾被海水冲散,手心处的几个月牙状血痕却分外刺眼。

是因为那个人类幼崽吗？

池渊心疼地握住小人鱼的手掌，怎么会有这么心软的人鱼，要是没有他看着，还不知道小人鱼会做出什么傻事。

此时的池渊浑然忘了之前,他以为迪雅的族群暴露了人鱼的存在后，是怎样对待迪雅的。

于归洋不断祈祷着有人来救这个孩子。

可他知道，不会有人来的。

他跟池渊来这里捕猎的时候就已经巡视过附近的海域，确认没有人类的痕迹才放心捕猎。

这个孩子是怎么避过了他们的巡视，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了这里已经不重要了，他只知道再不救人，这个孩子就真的淹死了！

他终究还是决定救人。

那个孩子已经快要失去意识了，迷迷糊糊的时候就算看到了什么，讲出去别人也不会相信。

他还是没法眼睁睁看着一个小孩在他眼前溺死。

如果他选择什么都不做，他一定会后悔一辈子。

就在这时，池渊拉住了他的手。

于归洋以为池渊要阻止他，正要把手抽离，却听见池渊悠扬的呼唤。

他的声音非常辽阔，声波可以传到很远很远的地方。

只是于归洋不明白，池渊这么做到底是想干什么？

池渊牵着他的手，朝着溺水的小孩游去。

在离小孩不远的地方，他停了下来。

这个距离，在水的折射的干扰下，以人类的视网膜构造很难看清池渊和于归洋。

更何况对方只是一个孩子，还处于意识昏沉的状态。

这时，池渊动了。

只见他转过身，用力地挥舞着他宽大的尾鳍。

于归洋瞪大了眼睛，出现了，这就是他当初想学的神龙摆尾！

虽然最后也没学会，还把腰给折了。

同样的招数，他用就是不伦不类，而池渊用起来却显得大开大合。

海水顺着池渊尾巴摆动的方向朝着小孩涌去，海浪竟生生将小孩推向了海面！

几乎是同时，一群海豚踏浪而来，其中一头灰色的海豚用它宽广的脊背从水下托住了这个孩子。

是了，于归洋想起来了，池渊有和海豚交流的能力！

他不知道是不是所有人鱼都可以和海豚交流，如果可以的话，或许困扰人类千年的海豚声波之谜就会被他解开！

前提是他得先学会和人鱼交流。

说来惭愧，在池渊部落的这几日里，他也有尝试着和其他人鱼交流，可惜七窍通了六窍，一窍不通。

没有双语互译真的太难了！

单靠猜测去理解词义，简直难如登天！

于归洋收回繁杂的思绪，眺望着海豚远去的身影。

那个孩子应该获救了吧，海豚会带他去往陆地，或许又会留下一段佳话。

人们总是夸赞海豚的善良和通灵，但这一次，真正善良的是人鱼大哥！

于归洋紧紧抱住池渊，刚刚那些挣扎和抉择，通通化成了委屈和泪水，肆意流淌。

丢死人了，多大的人了还哭。

可是他就是忍不住。

他再也不想面对这种两难的抉择了！

池渊轻轻地抚摸着小人鱼哭得一抖一抖的脑袋和后背，他或许很难理解于归洋在刚才短短的半分钟里经历了怎样艰难的抉择。

但他能够感受到怀里的小家伙深切的恐惧和悲伤。

他所能做的，就只有不断地安慰他：“哈诺。”

终于哭够了，于归洋这才开始难为情起来。

他把自己的脑袋赖在池渊的肩膀上，趁机把鼻涕眼泪都丢进海水里，仗着池渊一定会安慰他便肆无忌惮地延长这个拥抱。

不想让池渊看到他眼睛红红的样子。

他要快点成长为一条，能为人鱼大哥遮风挡雨的人鱼！

最后是于归洋自己不好意思了，才松开抱着池渊的双手。

他低着头，有些不敢面对池渊温柔的目光。

对不起，他今天差一点就做错事了。

池渊怎么舍得责怪小人鱼，他吻了吻小人鱼的额头，又蹭了蹭他的脸颊。

最后，抱起小人鱼来了一场亲子运动。

晕乎乎的于归洋再也没有心思内疚了，他趴在池渊宽阔的背上，任由池渊带着他向前游。

漫长的旅途总是会略显单调。

之前每一次，于归洋都喜欢把注意力放在时不时和他们擦肩而过的海洋生物上。

但这次，他却决定改一改往日的风格。

他先是收紧了抱着池渊脖子的手，吸引池渊的注意力，然后把他知道的人鱼词汇都说了一遍。

“……哒哒哒、米有、姆克。”他甚至还把迪雅的名字都说了，引来池渊一记瞪视。

哇，池渊居然瞪他！

看来迪雅小姐姐注定是要求而不得了，唉。

聪明的人鱼哪能不明白小人鱼的意思。

小人鱼把这些词挨个说了一遍，不就是催他教点别的吗？

池渊只好把人鱼身体各个部位的声波都教给了小人鱼，然后就不肯多教了，让他好好消化。

这还有什么好消化的啊，人鱼大哥这不是小瞧人嘛！

于归洋把池渊新教的词语都说了一遍，得意洋洋地扭了扭腰，他是不是很厉害？

人鱼的语言对他而言，难就难在不知道具体的意思。

像池渊这样用实物释意的话，掌握起来就特别容易了。

于归洋不知道的是，池渊一直拖着不想教他人鱼的语言是有原因的。

他在人鱼中的名声不太好，这一点他一直都知道。

以前他并不在乎其他人鱼对他的看法，可是自从有了小人鱼，他不得不开始在意自己的形象。

如果小人鱼学会了人鱼的语言，那他就会从其他人鱼口中，听到那些流言蜚语。

池渊担心听到了那些话，小人鱼会畏惧他，然后远离他。

而且小人鱼不会人鱼的语言不是也很好吗，就像今天，乌烈说的那些恶心的话。

他听到就够了，他不希望小人鱼也听到，玷污了他的耳朵。

池渊知道自己这样的做法很自私，可如果这样可以留住小人鱼，他宁可自私一点。

即便是这样，在于归洋想要学习人鱼语言的时候，纵然不愿，池渊也还是倾囊相授。

他知道终有那么一天，小人鱼会明白，自己远不如他所以为的那么好。

他只能在那一天到来之前，对小人鱼好一点，再好一点，希望他不要因为其他人鱼的诋毁而背离他。

于归洋哪里知道人鱼大哥的用心良苦，甚至还在为了学会人鱼语努力奋斗。

就跟他当初记单词一样，在池渊耳边不断地记诵。

他一定要好好努力，希望将来有一天，他能像池渊一样号令海豚。

那他一定要叫海豚们过来让他挨个撸个够！

未免小人鱼学的太快，池渊索性大幅度缩短了今天的迁徙旅途。

还在之前他们巡视过的海域边缘，这一块也有大片大片的珊瑚礁。

这些连成一片的珊瑚洞，就是最好的栖息场所了。

于归洋随手捡起珊瑚洞里的螺，边吃边布置。

毕竟要过夜，洞里这些贝壳啊螺啊，能吃的吃了，不能吃的就扔了，清理清理要住人鱼呢。

睡在珊瑚洞里还有一个好处，就是他们可以睡吊床！

这可是难得的机会，于归洋兴奋地将附近的海草都薅了，捆成一捆带回珊瑚洞里去。

珊瑚洞就像是那种天然的洞穴，要想在洞壁两边系上海草，还得先把墙壁打通。

这一点都不难，不需要池渊，他自己就可以完成。

他找了一块尖头的石块，在珊瑚洞里面用力凿出一个个小洞。

两个小洞之间用海草穿上，就跟系鞋带似的，交错着将海草固定住。

比较长的海草基本可以绕两圈没问题，短一点的就只绕一圈，然后绑在两个小洞之间的礁柱上。

忙了好一会儿，总算大功告成！

池渊捕猎回来，看到的就是于归洋呕心沥血打造出来的海草吊床。

怎么样人鱼大哥，好看吗？

生活嘛，就是得有点仪式感，睡这样的床保证是一种不一样的体验！

结果池渊还以为是珊瑚洞里长了杂草。

他把捕猎来的石斑鱼堆在了洞口，便着手清理起了海草，没等于归洋反应过来，他辛辛苦苦做的海草吊床就被池渊毁了一大半。

住手！

他张开双臂挡在池渊面前，看着七零八落的海草差点泪流满面。

你赔！赔我的海草吊床，赔我的仪式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