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这时候才完成,今天绝对三更。(未完待续。) (3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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持科考。
“我知。”王泮林应着。
“这种时刻,就需要你先生我了,尽管我平常教导你们,读书不应该走捷径,欲速则不达——”
王泮林不等话音落,“先生。”
丁大先生清清嗓子,“事关你终身大事,就不讲究那么多了,我给你押题就是。”
丁大先生押题,千金难求,一押一个准。
第504引 贤妹贤哥
芷园里,崔衍知面前一杯新茶。
新绿青翠,似乎烟气儿都泛淡淡的绿,明明是茶芽,花香扑鼻。
这叫财大气粗。
崔衍知一喝就知,“云茶今年已出新茶?”
“早春新品,前些日子下雨,天公作美,出芽成功。”节南也就只能闻茶香。
小柒不在,王家请来的却也是三城最好的大夫,只是规矩太多,各种古古怪怪的忌口,连茶都被禁了。
忽然,节南眼睛一亮,“难得没人盯着,崔大人那杯就让给我尝鲜吧。我其实也没那么爱喝茶,但什么都忌口,嘴里淡出鸟来了。”
崔衍知看节南馋猫样儿,连“淡出鸟来”这样的话都说,不禁好笑,端起茶杯,在节南充满希冀的注目下,慢悠悠自己喝了。
节南眼神顿凶,随之却是泄气,“小气。”
“我也盯着你的。”崔衍知丝毫不动摇。
他对她的喜爱,并没有减少半分。
他还遇得到这样的姑娘么?
“延家的事,你可知道了?”
节南受伤的事,王泮林并未隐瞒,早在和崔衍知制定剿匪计划时就告诉他了,他听得心胆俱裂,想不到延夫人对亲生女儿竟做到如此决绝的地步。但他没立即来探望,憋着一口气要打个大胜仗,完成最后一步,将延家母子赶出南颂,不能让节南白白折骨流血。
节南略一点头,“还没恭喜你,升任湖州提刑。”
提刑官,四品衔,手下有武官,可以动用地方兵力,还兼管当地农桑事。
崔衍知的升职,是平定鬼泊帮水贼的论功行赏,同时意味着崔相在朝堂地位的重新稳固,压制了延党势力的进一步扩张。
崔衍知没有得意,“我只是执行王九郎制定的作战计划,可惜他无功名在身,又不让我向皇上提名举荐。”
“算了吧,同样的计划让他自己去执行,势必变成兴风作浪,崔大人才是最合适的执行者,因你懂得把握分寸,熟知官场规则。显然他有自知之明,计划好定,执行的人却要有智慧,既能贯彻始终,又不会不知变通。”此人,非崔衍知莫属。
崔衍知看似顽固,却能接受她桑节南,还能接受王泮林,最终战在统一战线,足以说明一切。
同样是正经读书出来的,节南就不觉得刘睿会成为另一个崔衍知。
对节南的真心评价,崔衍知不过淡淡一笑,“今日我除了来探望你,还有一事。”
节南猜,“玉真姑娘有消息了。”
崔衍知心叹她聪明,“昨日收到她来信,已随盛文帝去了大兴府。”
大兴府是大今都城。
据闻,红叶观的大火毁了龙首之气,大今反对迁都的呼声更高,以至于盛文帝只好打消了念头,终于将亲王府里的九宫美妃搬去都城。
而伴随盛文帝身旁,同去大兴府的第十位美人,大今史册称之茴妃,茴贵妃,某位重臣之女。
不久后,延文光家乡将送来崔玉真病逝的消息。
世上,从此,再无崔玉真。
这时,节南却有些愧疚,“她终究还是放不下。”
作为兄长的崔衍知,倒比节南豁达,“字里行间我仿佛看到太后寿辰上踢蹴鞠的六妹,过去那些年她不曾活得痛快,所以,如此甚好。”
崔衍知没说出口的是,其实节南和玉真挺像,抛弃过往的方式皆毅然决然。。
节南笑了笑,“崔大人——”
“我虽说过不想当你姐夫,但如今,自认可以担你一声五哥。”崔大人这称呼太刺耳。
节南微微睁眸,褐瞳流转,虽然没气力活泼起来,反而显得认真,“崔五哥。”
崔衍知应道,“六妹妹。”
他失去了一个六妹妹,得到了一个六妹妹,如此也甚好。
节南为崔衍知那声六妹妹一怔,随即眼角*润。多好,她的亲人还有那么多,帮她接骨长肉补血。世道艰难与否,日子好过与否,只在用心。
“崔五哥何时到湖州上任,妹妹可赶得及送你?”节南笑问。
“三月初一出发,今日就算作别。”托节南和王九的福,南颂应该会太平一段时日。
崔衍知喝完了茶,大步走到竹榻前,突抬手掌,慢放上节南的头,轻按一下,“早些痊愈。”
说罢,转身就走。
崔衍知走得很快,节南眨眼就看那背影要转不见了,眼泪立刻滑出眼角,大声送他,“五哥也保重。”
人影已消失,只有他挥起的半只青袖,扬风,晃动一片青杏绿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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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今正天府,原南颂北都,骏山脚下某座小县。
小县最热闹的街上,唯一一间药铺子的对面,一根竹竿竖幡布,布条上写着歪七八扭两个大字“郎中”。
幡布下面坐一姑娘,桃红布裙,福娃髻,但觉髻盘比脸盘大。
那张圆月脸上,两只大眼乌溜溜,桃花粉的水润双颊,小嘴儿嘻嘻笑,坐在小药柜子上数数。数到三百三,就往嘴里扔一颗蚕豆大小的零嘴儿,一看有人要进药铺子,就抢人生意。
“看病不要钱,赠药两副。”胖乎乎,很福相,能招财。
于是,本来到药铺子里的人,贪免费看诊送药,被郎中摊子抢去一大半。
药铺子的伙计,抱着门板不敢露面,因为已经让女郎中打青一只眼。
老板在后头坐堂,等半日都没见几个病人,还以为今日清闲,也就打算偷个懒,哪知到了门口才知道有人抢生意,再看自家伙计那没出息的样子,一个毛栗子敲过去。
伙计溜开,装忙去也。
老板好气又好笑,正想到对面说理,却见一位风度翩翩的俊公子走到郎中摊旁。他想不知哪里来的温润君子,看着颇有身份,别是府城里的皇贵,故而收住了脚。
接下来的情景,让人眼珠子差点掉出来。
温润君子放下一个食篮,蹲身,拿出两碗饭几碟小菜,摆在另一只药柜上,对胖姑娘说吃饭了。
胖姑娘也不管好几人在等看病,过去端碗吃饭,狼吞虎咽。
反倒是君子过去,客气地告诉排队的病人,摊子休息两刻时,请他们先去别处逛逛,这才走到胖姑娘身边,和她一块儿吃饭,还给她夹菜。
吃完了,还是温润的俊美公子爷收拾碗筷,重新提起食篮,嘱咐胖姑娘早点收摊,今日会做她最爱吃的烤鹅。
胖姑娘大咧咧,赶人。
街上所有女的,眼神突然怨念无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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祝大家端午假期愉快,吃粽子,念屈原哈!
第505引 天作之合
昆朋问声有人在吗,同时推开门扉,正看见王楚风端着两盘菜从灶屋里走出来,身上穿一件布围,戴两只灯笼布袖,哪里还有半点明琅之华,只为心爱的姑娘保留了暖风而已。
昆朋想起另一对来。
安阳王氏之名,真不是吹嘘,如此至情至性,心中怎会少万里锦绣?
“昆大先生来得正好,今日做了不少菜,可以下酒。”王楚风已经不会介意别人看到他这一身,“柒柒应该很快回来了。”
昆朋跟进正屋,屋里家具简陋,却收拾得很干净,挂版画福娃,铺蓝花桌布,花几上放着一只白瓷瓶,瓶里一丛明灿野菊,很会过日子的温馨之感。
他看一眼摆桌的王楚风,不知怎么,就觉得应该是这位的功劳,不禁叹道,“小柒姑娘真有福气……”对上王楚风那张温润君子面,话锋一转,递出封挺厚实的信,“山主有信来。”
山主,就是节南。
王楚风谢过,接了,放在花几上,“我让小柒写信给小山报平安,小柒却说没消息就是好消息,小山若有事要找她,总有办法找到她的。今日看到昆大先生,我才明白小柒说得没错。”
两人在正天府周边转了两个月,刚下船时去鲲鹏茶铺喝过一回茶,后来就没见过昆朋了。
昆朋笑,“你俩去通宝银号取过一回银子,而且小柒姑娘一路行医问诊,治好不少疑难杂症,要查你们的下落并不难。要不是山主指明这信要亲自交到小柒姑娘手上,我也不想来打扰。”
“山主——”王楚风这才注意到这个词,再想昆朋亲自来送信,多半南颂那边有大事发生,“小山姑娘答应接掌文心阁了?”
“正月十五立社,号尊明。”昆朋语气一振,“小山姑娘是第一任掌社,设迷沙总社,统管六大分社,目前总社正建构各职,由左右光明司和执察长老司共同决策……”
“尊明社?不错不错!”小柒笑声从窗外传来。
昆朋转头,瞧见柒小柒挑一扁担,几乎与她一样高的药柜子压弯了扁担,但那姑娘脸上笑呵呵的模样,就好像挑着棉花。
王楚风那份君子气顿显明烨,“柒柒,可以吃饭了,昆大先生来作客,所以挖了一坛梨酒,可能尚未酿熟。”
小柒双眼璀璨如宝石,一脸猫样,“没事,没事,你酿喝的,怎么都好喝,你做吃的,怎么都好吃。我去洗手,等我上桌才能开饭啊。”
昆朋看那姑娘往屋后面跑,再看还望着窗外的王楚风,“小柒姑娘瘦了不少,也没一刻不停得吃东西。”
王楚风眼中闪过痛芒,“柒柒吃了很多苦,没有任何立刻根治的药,只能一点点改变体质,好在已经熬过最难受的时候了。”
昆朋看在眼里,但笑不语,年轻人多吃吃苦,不是坏事。
没一会儿,小柒洗手进屋,热情招呼昆朋,听说小山来了信,她也不着急看,吃饭最大。
一顿饭吃下来,昆朋大概知道为何是王楚风下厨,看似简单的一盘炒青菜,和他吃过的所有炒青菜不一样,更别说那只烧鹅了,那滋味儿打巴掌不放手。
小柒喝酒快,吃饭也快,吃完就到一旁看信,昆朋和王楚风聊着。
王楚风隐有所感,“昆大先生今日不打算走?”天已黑,昆朋不似要告辞的样子。
昆朋不答反问,“小柒姑娘行医这些日子,可有收获?”
王楚风摇摇头。
小柒说,当年他七哥从骏山跳崖,虽然得救,却生了一种动辄失忆的怪病。小柒还说,本以为他七哥是在安阳本家附近的山上跳崖的,所以一开始她就找错了地方,希望在骏山有所收获。
当小柒这么说了以后,王楚风才知七哥就是九哥的惊人真相。如果他还在家里,大概会冲到南山楼,找九哥问个一清二楚,而如今离家千里,小柒也不知详情,一日日过去,他就剩一个想法——
七哥大难不死,太好了。
他也渐渐明白,为何九哥连大伯大伯母都不说。七哥之死,带走了无法证实的冤屈,切断了安阳王氏与晖帝的关连,安阳王氏没有受到任何牵连,还能得到当今皇上的信任。而一旦七哥回朝,要引起多少猜忌,恐慌和无中生有,可想而知。
所以,就这样吧,九哥不提,他也不会提,从此放在心里。
小柒忽然跳起来,把信扔进旁边的药炉里,“十二,收拾行李,明日一早咱们就走。小山说,王九的怪病说不定和她娘有关。她娘在锦关山失忆,被桑爹所救,后来她娘记忆恢复,却发现已怀了小山,因此失忆的时间并不久,最多两三个月。凤来没什么像样大夫,成翔却有一个还行的老大夫,没准当年桑爹请老大夫给她娘看过病。”
昆朋看火光窜起,好奇为何把信给烧了,不知小柒和节南一向不留手迹,但听小柒说,整个稀里糊涂,没听明白。
“柒柒先收拾自己的衣物,其他的我来整理。”王楚风看小柒走自己的屋子去,才转看昆朋,“昆大先生已经知道我们要走?”
昆朋点头,“山主给我一张便条,让我帮你们准备走远路的干粮和马车。她说她知道小柒姑娘想独立,只是事出紧急,耽搁不起。不过,十二公子听懂小柒姑娘说什么了没,我可有听没懂。”
“柒柒一着急,就会想到什么说什么,等她把事情做完,再慢慢问她就可以了,这会儿最重要的是,她明日一早要出发去锦关山。”
三个月朝夕相处,王楚风已经很了解柒小柒,了解了,就更加喜爱她。毫不做作的真性情,一尘不染的单纯心,不时显出的大智若愚,令他惊艳。
小柒说,因为带着明琅公子,走到哪里,她都被姑娘们的怨念包围。
王楚风没说的是,因为柒柒姑娘一日比一日瘦,像那种被打青一只眼,还躲在门板后面偷瞧她的男子也越来越多,让自己很是苦恼,近来要给她增肥的念头不可抑制,又怕她发现。
要赶远路了,只能就地取材,多数是肥大野味,从明日起改全肉,大不了他陪她胖。
天公作美。
第506引 疑子之芽
天苍苍,野茫茫,风吹草低见牛羊。
三月,载着延夫人的马车,出了大今青州关隘,终于踏上属于大蒙的草原干漠。
马车停在沙漠一座小小边镇,延夫人,或者应该说泰赤兀赛朵,进入一家饭庄,靠窗而坐,也不点菜,只点了茶,一边喝一边看着外头。
很快,小镇街口就出现两列骑兵,骏马健蹄,铁甲森重,上一刻骑士们还嚣张跋扈喝让人群,惊寂了整条街,下一刻就停在饭庄门前,齐整下马,围守住饭庄。
然后,从骑兵队伍的最后驰上来一驾双马车,下来一位官员,虽不是草原部落的相貌,斯儒却不乏气魄,双目毅然有神。
这人走进饭庄,对着池赛朵就是毕恭毕敬一跪。
泰赤兀赛朵不笑,神情也绝对称不上亲切,但眉目之间却多了别样韵味,美不可方物,“国相免礼,倒是想不到国相会亲自跑这一趟。”
大蒙国相,即是韩唐。
“王上一听说您要回朝的消息,本要亲自来接的。”
泰赤兀赛朵很自然接过去,“魑离建国后的第一个草原春集,王怎能缺席,你来都出乎我意料之外。”
韩唐起身,目光不直视,也不坐,却不是不敢,更似毛头小伙,在倾慕的女子面前特别规矩,“祭司大人突然决定回朝,可是有了什么大变故?”
泰赤兀赛朵轻吐一口长气,将月娥之死,慧智老尼之死,外围被狠狠剥了层皮,延昱和扎那更是落在节南手里,这一切都告诉了韩唐。
韩唐大吃一惊,沉吟半晌才叹,“臣在鸦青山时,也未能救得了木子珩,臣无用,不能为祭司大人分忧。”
泰赤兀赛朵摇摇头,“别说你,连我都没想到,我领隐弓堂这么多年,头一次受重挫,竟是被我的亲生女儿。”
韩唐略拢眉,“正因着是祭司大人嫡亲女儿,才有如此本事。小山——”似想起从前,眉头展开,“十三岁就非常机灵了。”
“是啊,机灵得让我拿她莫可奈何,软硬不吃,却料不到她比我更狠,还设计昱儿中了圈套,以此要挟我退出南颂。我虽然不得已妥协,难免出手教训了她,和她从此断绝母女关系。”
韩唐又惊,“祭司大人何苦呢?小山虽是倔性子,但重情重义,只要能将她接回来,我保准假以时日,她会明白祭司大人并非无情之人。”
泰赤兀赛朵神情冷绝,左手放下茶杯,捉起右边空荡荡的袖管,“我折了她双臂一腿,她的爱慕者也不遑多让,断我右臂。你说,都到这地步了,还能勉强么?”
韩唐脸色顿然不好,“这……祭司大人……”
“而且那丫头要多狡猾有多狡猾,你我皆知她右手已废,哪知她最后一招竟使右手剑,要不是她大概还念及我生了她,那一剑会刺穿我心脏。可我少了右臂,这身功夫是确确实实废去大半了。”泰赤兀赛朵目光也冷绝,“国相今后都不用再劝,我和她已经互不相欠,就算重逢,也只会在战场上。”
韩唐心知这位一旦决定就不会更改,就换了话题,“昱王子之外,王族无人知晓祭司大人有女儿的事,更不会传到众部落首领的耳朵里,暂时无忧。倒是祭司大人受伤回朝,怕那些人会对您不利,要尽快想出对策。”
“我已经急召所有雨护回神殿,他们应该会比我们还早到一步。”泰赤兀赛朵早出对策。
隐弓堂真正的核心是风雪**四大护力,长风刘昌在就是风护一员。木子期木子珩是雪护。韩唐是云护。柒珍曾经是雨护。
雨护,是江湖上归顺了隐弓堂的武林高手,随时能够抽调出来的防护。
韩唐安心,又问,“昱王子和扎那却在何处?”
泰赤兀赛朵冷笑,“怕我出尔反尔,说要等我出关才放人,所以我选了这个镇,既能与王派来的人会合,又能等昱儿和扎那他们。一路有人跟着我的马车,相信他们不敢骗我。不过,不瞒国相,我对昱儿这回的表现十分失望。”
韩唐也是老奸巨猾的人,岂能不明?
他眯了眯眼,“昱王子对崔相之女似乎过于在意,否则不会中了圈套,而发生那样的事之后,也未同祭司大人商量,实在草率。”
“你说得一点不错。”泰赤兀赛朵神色不佳,“我亲手带大昱儿,胜似亲生,自以为很了解他,却不料他为了崔玉真不惜违背我的意愿,明知我希望他娶节南,他一面敷衍我,一面打着自己的算盘,结果让人利用得彻底。”
泰赤兀赛朵稍歇口气,再道,“比起节南的决绝,比起少了一条胳膊的疼痛,昱儿这回却让我撕心裂肺,如同被最亲的人背叛之感,也深切体会何为有了媳妇忘了娘。我这一路,想来想去,竟觉自己挑了个心太大的。从前觉得聪明些好,如今发现还是笨一点老实一点,至少不会娶了媳妇就跟我离心,不知道报恩了。”
节南播下的疑心种子,已经开始发芽。
“恕臣直言,”韩唐能得到泰赤兀赛朵的信任,皆因两人做事风格一致,想法也一致,“祭司大人被*撤出南颂,并不完全因为小山的计谋巧妙,而是昱王子冲动行事,以至于一步走错,满盘皆输。”
当然,韩唐偏心节南,动机也不单纯。
“只是我亲手养大的都不过如此,让我如何相信其他有母妃的王子。”建立在利用上的母子之情,动摇起来也容易,母亲的野心比儿子的野心大。
韩唐却不以为然,“祭司大人看中哪位王子,都是他的无上幸运。王的哪位妃子能有祭司大人的力量?让王的某位妃子消失,甚至灭掉某个部落,但凭祭司大人一句话而已。而且臣以为,扎那也可考虑在内。他虽不是王子,却是世子。扎那的父亲本就是大汗中意的继承人,只可惜去世太早。”
泰赤兀赛朵终于笑起,“国相说得是。”
街口突然奔来两匹快马,马鞍上正是延昱和扎那。
延昱看到窗边的泰赤兀赛朵,高喊,“孩儿不孝,让娘亲担心了!”
随后,延昱下马,神情闪过一丝惴惴,到窗前时却跪,诚心诚意认错的一张脸。
胜似亲母子?
听过也就罢了。
第507引 偷榜换捉
同年三月,江南闹春。
殿试结束,成绩已出,这日即将张榜,报喜信的马儿们蹬蹬踩蹄,只等信官儿们拿着红帖子出来,可以奔向四方。
家有考生的,多数坐不住。安阳王氏在都安的宅子却很静,仆人们做事,比平时更轻手轻脚,连交谈都没有,拿眼神示意来示意去。
芷园却人多,还都是女眷,除了商花花。
芷夫人,王大夫人,三夫人,五夫人,凑了一桌打牌。仙荷轻拨一曲无名,清静舒心。舒风华和赵雪兰看同一本书,往书上添注。纪宝樊和小花花对招拆招,娃娃无忌的笑声,似雨落湖。
节南从卧躺变成坐躺,在摇椅里仰面看无云蓝天,因为太舒心,大清早就觉昏昏欲睡。
养骨头的漫长日子里,节南终于明白为啥有人能混吃等死。饿了渴了有人喂,无聊了没劲了有人陪,不出门有人就把戏班子杂耍班子各种热闹搬进门,嫌吵了有人便弄个万径人踪灭,让她对着好山好水养呆神。
这么颓懒的过法,起初还有些不甘心,后来居然会习惯,那么过了大半个月,某夜里梦见师父骂她笨死了,节南激灵吓醒,赶紧起来给小柒写了封长长的信,把尊明社的事务主动揽了一些过来,脑子重新开转。
昨晚干娘住回来,节南怕被唠叨,才装起乖女,今日一早重温混吃等死的感觉。
有医鬼前辈接手,几处骨头愈合完满,虽然还不能太使力气,更被告知这一年别想恢复到能拿蜻螭的状态,但已经可以写字吃饭,不影响日常生活。伤得最重的是腿骨,虽然早拆了夹板,还不能正常走路,一着地就钻心疼,阴天下雨也钻心疼,疼得她打滚。
医鬼说这是心病,心病只能心药医,他也没办法,只能靠她自己战胜。
节南本来心焦,王泮林送来木剑,像以往那样黑她,说正好给她当拐棍了,她不但没有反嘲笑回去,破天荒任性发作,大哭大闹,狠狠骂了王泮林一顿,让吉康他们把王泮林扔出去。
看吉康他们迟疑,她又很火大得扯断了樟木珠串,扔进池子里,说再不管尊明社尊明教的了,让他们和王泮林一起滚蛋。
据书童后来说,很歇斯底里,很母老虎,很泼妇,很不桑节南,令大家对她的真性子多认识了一面,感叹山主也是姑娘家家这一事实。还有就是,千万别学九公子,没遮没拦终酿祸,打情骂俏也是有限度的——这样一个追姑娘的真谛。
吉康他们,把樟木珠一颗不少捞出,改串成手珠送还她,说大伙儿知错了,不该犹豫,就该趁机修理修理老爱欺负人的九公子。又说她戴着手珠更好看,而且扔起来直接一整串,好找。这些话,感动得她稀里哗啦笑哭,反过来说对不住,承认自己任性。
节南知道,自己近来哭得太频繁,但她已明白,流泪并不等于软弱,是可以让自己更坚强的。
不过,自从那日发作之后,王泮林就没再来,因为很快就是连着三日的大比,丁大先生日日帮他恶补,听书童说他连睡觉的时间都没有。
只是考完后节南也没见着王泮林的人,最后得到的消息是,某九考完就阴沉着脸,封了南山楼,谁也不准进楼。人人猜他考砸了,故而心情不好,需要时日冷静。她什么也没想,静静等着,等放榜这日,不管结果好坏,她会去找他。
花花玩累了,跑过来拽拽节南的裙子。她没力气抱小家伙,往旁边让出半张椅子。花花爬上来,靠着她的好腿,肚皮朝天,两腿翘椅子扶手,玩自己的手指头。
纪宝樊走过来,也不说话,突然拆起节南的发式,一股脑儿放下来重梳,实在静得让她发慌。
一阵脚步声,让园子里所有心不在焉的人停止了动作。
纪叔韧出现在拱门前,见这么多人,上一刻热切盯着自己,下一刻就集体目光黯淡,心如明镜,但笑,“你们怎知我不是来报信的呢?”
王芷当着众嫂嫂的面,还是给前夫面子的,“一早大总管就带人去榜那儿等了。”意思是,轮不到他纪叔韧来报信。
“那是因为他们不知道里头发生了什么事。”纪叔韧啪一声打开折扇。
节南对这位纪二爷的神通广大还是深信不疑的,“里头发生了什么事?”
“名榜不见了,闹得鸡飞狗跳,正到处找呢。一时不敢惊驾,只报说吉时算错了,要多等一个时辰。虽说红贴是早写好的,可如果不能张榜,就不好先报喜信,所以一律往后延了。”纪叔韧摇扇。
众人面面相觑,几曾听过这种乌龙事。
“二叔别说笑,名榜怎会不见,难道谁还稀罕它,偷了不成?”纪宝樊扑哧笑出。
但她的笑声猛地刹住,眼睛一下子瞪大了,看着内墙方窗。
纪叔韧往回看一眼,起初什么也没瞧见,然后看到王泮林走进园子,单肩扛了一根木条,木条那头有块木牌,木牌上贴着张锦帛裱底的淡黄纸书,他的眼立刻也瞪了起来,无法置信。
“那不是……吧?”他语不成句。
芷夫人眼力从来很好,一眯眼就瞧纸上那些字,看不清,却能联想得到,又好气又好笑,语气却淡定,“那不是。”
老实的五夫人帕子捂嘴,惊愕无言。颇有脾性的三夫人半张着嘴,合不上。王大夫人先惊讶,但眼中一抹笑意闪现闪消,在别人都看着王泮林的时候,她却看着节南,然后收回目光,站了起来。
“芷妹,三夫人,五夫人,到我园子里坐坐去吧。”
王芷立刻道好,还叫上了那边几个小的。纪宝樊走在最后,捉了纪叔韧的胳膊肘往外带。
纪叔韧不明所以,边走边问,“怎么回事?九郎偷了登科名榜,虽不至于杀头,万一查出来,却也不是闹着玩的,你们谁都不管管?”
王芷回头,“什么登科名榜?九郎不就拿了一块木牌么?”
纪宝樊起哄架秧子,“就是,偷名榜干嘛,难道安阳王氏子孙都落了榜,还能把自己的名字加上去不成?”
赵雪兰一手拉住纪宝樊的手,“怎会都落榜?云深公子肯定二甲以上,板上钉钉。”
舒风华头也不回,脚步加快,挽着赵雪兰的臂弯。
于是,一串拎走,终于园子里就剩了俩,外加一个睡着了的娃娃。
从王泮林进园,节南就一直没说过话。
她当然看到了他扛木牌的样子,老实说,他真不能用那张神仙般清俊的脸干这事,文绉绉的青衫都盖不住乱窜的邪肆气。
她也很仔细看了木牌,还有那份精工细作的名榜,眯眼心想,姓王的,排九的,真敢冒犯天子,偷登科名榜?不过,就算他胆大包天,又有息事宁人的本事,他把这东西弄来却为了什么?
王泮林也一直没说话,将木牌放在节南前面,差不多坐直了伸手就能碰到的距离。接着,从花圃那儿找来小铲子,挖了一个坑,把木牌竖插起来,踩结实。然后,走进亭子,洗手。
节南不懂这人什么意思,但这个距离却能将榜上的字瞧得一清二楚。一边是天子圣谕,一边是这回科考的上榜人名和名次,按一甲到五甲划分。这年一甲五人,二甲二十三人,三甲三十一人,四甲五甲各数十人。
王泮林的名字赫然列在三甲尾巴上,而云深公子二甲第一,王十三甲第一。小十六他们到底年纪小,州试考得不错,省试却未能登榜。
而不管王泮林吊尾巴,还是名列前茅,到底进士出身。
节南笑道,“若这名榜是真的,可要恭喜你了。”
王泮林听得出其中的话外音,“我从礼部借来,小山你快快个清楚仔细,一个时辰内我得还回去。”
节南奇怪得不行,“你说借就借罢,只是大费周章借来做什么用?你若不借,这会儿喜报也到了。”
“只因你行走不便,没法去看榜。”
王泮林的回答却让节南更加一头雾水。
然而,王泮林接着道,“我今日天未亮就等在榜下,吉时快到,却不见你姑丈。”
提到赵琦,节南有所了悟,抿唇敛笑,凝眸望住王泮林,哦了一长声,“所以呢?”
王泮林擦干了手,拍平了衫,走到他刚竖起来的名榜之下,背手而立,“那就请小山姑娘亲自动手,榜下捉婿吧。”
花花翻了个身,脸蛋鼓得像只包子,猫咪一样,往节南腿上蹭了蹭。
节南轻捏包子脸,没动手捉什么,但笑没了眼,“我以为你发奋读书,非要参加大比,是为了你新的抱负。”
王泮林突然神情迷惑,“我有何新的抱负?”
“为民请命。为民谋福。”节南比王泮林更迷惑,“不是吗?”
王泮林一副别高看他的表情,“不是,就为你姑丈有意在新科进士中找侄女婿,我才临阵磨枪。可我也想过,大概官运不会太好,和崔姐夫是比不得的。三甲授知县,九品到七品,三年一升,当个十年官就差不多了。”
这人想得真多,节南忍笑,“九公子就别贫了,明知赵琦不是我亲姑丈,榜下捉婿更是老掉牙的笑话,而我瞧你这一出,就跟当初食言而肥如出一辙,打什么鬼主意呢吧?”
王泮林眼神很稀奇,瞧着节南,“我刚才说那么明白,小山你居然还不明白?”
节南脑瓜转啊转,笑起来,“我明白啊。因为前些日子我冲你大发了一顿脾气,你故意装作偷了登科名榜来,想让我着急上当,你就得逞报复了。”
王泮林失笑,半晌无言,最后才叹,“怪不得小柒说你用脑过头,我从来不曾觉得,今日才知的确如此。”
节南撇笑呵呵,“别的不说,这登科名榜却是假的。第一,你不可能置自家名声不顾,为了榜下捉婿,把这么重要的名榜偷出来。第二,皇榜用得是九五至尊金黄裱褙,你这纸色也不对,而且玉玺和阁部大印都没——”
王泮林俯身,单掌包住节南半张粉澈面颊,吃掉了她的声音。
不知过了多久,王泮林才直起身,呼吸颇急,星眸里璀璨明辉,“小山说得都对。偷名榜简单,后果却严重,我没那么蠢。不过我为了这一出,从考完后就日日到皇榜那儿揣摩,刻坏了一堆木头,昨夜潜入礼部抄名榜,誊了一百四十八个名字,累得我眼花。榜下捉婿虽是玩笑话,最终决定重走仕途,却是因为你改变了我。我以前觉得自己没什么做不到的,却被现实嘲笑我渺小,所以我又觉得我什么都做不到,索性逃避,直到大王岭遇见你。”
节南笑眼相望,“那时你为了逃脱十二和堇大的紧盯,花样真不少,我好心给你指路,你当我要杀你灭口,跑得比兔子还快。”
回想当初,王泮林也笑,“可是小山,我可能已经着迷你很久了。”
“我可能更久。”当她对那幅千里江山深深着迷,她也对画它的少年深深着迷了吧。
王泮林微微往后退一步,站名榜之下,浅躬,伸手,递袖。
节南坐直,双手捉袖,再捉住了手。
晨光初美,花花睁开惺忪双眼,打个大大的呵欠,爬到节南的腿上,抬头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抬起胖胳膊,抱住两人的手,吧唧吧唧啃咬起来。
王泮林认真的神色一扫而空,反手握紧节南的手,同时甩两下,想要把花花抖掉,“有这小家伙做见证,你我这就算拜堂了。俗话说,金榜题名时,洞房花烛夜。小山——”
节南抽手,抱起花花就走,“这是哪里的俗话,我听都没听过。不过,你既然是我捉来的夫婿,什么时候侍寝,该由我说了算。”
王泮林听得大笑,抢过花花,背脖子上,“小山夫人好霸道,不知何时召唤,让我也好准备准备。”
忽听园外一阵嘻哈哄笑,节南追出去,叉腰竖眼,“好啊,你们竟然偷听!”
纪宝樊她们的贺喜声刚闹起来,那边有仆人个个奔忙报喜——
“五公子二甲第一,九公子三甲三十,十公子三甲第一——”
多喜临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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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今天情节是连在一起的,并成4000字的大章了。
第508引 平淡生活
五年后。
巴州元县。
县衙巴掌大的后府,雪压杏枝青松。
屋里,火盆刚换,驱逐了夜寒,被子卷两人,青丝缠,手指缠,旖旎春意缤纷色,气息难分难舍,悄悄低吟浅笑,忽而促急,相欢不尽。
天光大亮时,彼此拥紧,絮絮说话,听到窗外窸窸窣窣的悄步声。
节南莞尔一笑,从那个火热的怀抱退出来,“小家伙们起来了,在外头偷听呢,我要拎耳朵去。”
王泮林也要起,却让节南推回去。
她皱眉,“你不才回来么?又要上哪儿去?这会儿衙门都还没开。该不会是那群土财主?已经喝了一夜的酒,他们还没完没了了?要我说,就一人灌一颗糊涂丸,个个盖手印掏银子,回头敢不认账,我就剃光他们的头发。”
王泮林笑不可遏,“他们昨晚已经画押签字,因我说明年水坝修好,锦关山那边的香药船就从我们县里经过,到时候让他们优先凭引取货。这么一来,他们赚差价,我仍是依章程办事,两全其美。”
王泮林调任元县县令两年,明年就是最后一年。除了平时办案,把县里治理太平,因为元县与管辖的十来个乡村道路不好,一直致力于造路,一边向上官死皮赖脸求留税钱,一边向土财主们不动声色征捐。
而他比任何人都熟知办事章程和颂刑统,找得出各种可钻的空子,滑溜得跟泥鳅一样。府城的上官们常常把他找去出主意,本地财主们也当他自己人,所谓喝酒聚会,其实就是请他办事。但凡他答应下来,必定办得妥当,又转而让他们有钱出钱有力出力,把修路造桥救贫户这些事也办妥当了。
但王泮林从不邀功,直接把功劳送给上官们,变成他们升官的踏板,又让上官们抹消他钻空子的痕迹,每年政绩中平,同期多数升阶升官,他就留在县令的位置,处于平民百姓和官员那一条细线上,两头来回摆平。
这其中,有着节南这位官夫人的大功。
节南通过尊明社的江湖地位,借助芷夫人的雄厚资本,掌握了锦关山一带州府的交引大市,黄金,香药,盐茶,铁铜,这些重要物资的价格,由她所领的几个巨商富贾,高低都在他们一念之间。
然而,节南和王泮林一样,不张扬,默默赚钱,默默花钱。她虽是巨贾芷夫人的继承人,不代表她这时很富有。尊明社的营生遍布大江南北,不代表她私有的资产。
王泮林骄傲,节南也骄傲,都有原则,对自用的身外物更是看得很淡。而两人互相扶持,在彼此开口求助的时候酌情出手,否则绝不多管对方的事,这是从认识之初就有的默契,保持至今。
当然,涉及两人家事,那就是偏心偏袒哄来欺去,一致对外,为自己这个小家好,无所不用其极,什么原则也没有了。
这样的一对,过得是平淡日子,却时常闹得周围惊雷惊雨惊天惊地,人见人怕,人见人爱。
“今年闹虫灾,明年香药难收,巴州一带香药引大跌,他们贪便宜买进,我就能让他们收不到货,也卖不出引,你再拿香药船勾他们,肯定乖乖捐钱。不过那个老说你坏话的葛员外,我听说他每月一万文包养外室,却连区区两万文都舍不得拿出来,过一阵我请各家夫人来坐坐,捅给他夫人知道,让他夫人帮他省钱。先说好,你说优先也没用,我的香药就不卖给姓葛的,比从前的纪二爷还风流,受不了。”
王泮林笑看着节南,老天其实很是垂爱她,五年的岁月,当了三个孩子的娘,容貌却愈发明丽细致。那个葛员外,他清楚,肖想着节南。庆幸节南大而化之,从来瞧不见这些暗开的桃花,所以他还能一视同仁,没有以权谋私,姓葛的该烧高香。
“好几日没给小家伙们上早课,今日我来教。范令易又遇到挖不动的岩区,昨晚就派人来请,我抽不出空,就打算今早开衙前去一趟,横竖睡不得了,你就多睡会儿吧。”
节南一听,不客气,重新躺回去,“雪兰写信来,说她怀了老三,本来不是说好开春要过来住一段时日么,只得等等了。”
王泮林对这样的消息不太在意,却道,“朱红很快调任大理寺,也够他们忙得了,不如等明年底我们回都述职再聚。”
节南点头,“我就这么回信的。她信上还提到萝江郡主,说终于怀上一胎,别说出门,炎王妃连下床都不让,所以没去成她公爹的忌日,薛氏却挑唆,萝江郡主就把薛氏赶出了王府。婆婆和小姑子去求情,原来薛氏也有了身孕,比郡主晚一个月,这回挑得好时候。要说萝江郡主这门亲,真够折腾人的,萝江郡主自己都笑说她爹悔不当初,早该选朱红才对。”
王泮林一边穿衣一边笑,“女子嫁得好不好,都在她的智慧之中。萝江郡主以前是个傻不愣登的任性小丫头,成亲后却稳重起来了,她爹虽然悔不当初,她似乎安之若素。”
“刘夫人要是知道她丈夫做得那些事,还有刘昌在真正的死因是被大今暗杀,而萝江郡主知情,不但没把刘睿踢出府,还帮着瞒天过海,最后只踢了个小妾出来,这对婆媳的关系大概才会破冰。不过,萝江郡主不在乎。”节南对萝江郡主,相见恨晚。
说完这些,节南翻身睡去。
王泮林穿戴停当,冷水无声敷面,不走门,直接穿窗而出,将猫在窗下的五个小家伙逮了正着。
七岁商花花,六岁宋糖糖,四岁王小江王小川,三岁王小珍,想要一哄而散。
无奈碰到的是不会手软的王泮林。
他先把最小的小珍挂上窗台,对自己那对双胞胎儿子一个一脚,踹进廊栏下的花丛里,冲糖糖的背影喊声站住,糖糖就定住了。
最棘手的,就是商花花,王泮林和桑节南的大妖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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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式进入尾声啦!
第509引 五年之末
七岁的花花,大名商曜,读书不费力,却知道自己打架的资质一般,但在轻功上狂下苦功,倒也气候小成,所以,得瑟了一下,冲到拱门那儿,才被他爹拎了回去。
花花,从懂事起就知自己的身世,却在还不懂事的时候就已经喊节南娘了,后来娘嫁给先生,改口喊王泮林爹。而王泮林和节南一说长子,没有当做不当做的,花花就是亲生的儿。
所以,早课就很简单了,王泮林让他们罚抄“非礼勿视,非礼勿言,非礼勿听,非礼勿动”。另外,罚得还是有讲究的,以年龄乘百倍为基准。双胞胎,按年龄乘双百倍。小珍是被商花花抱来的,只需抄三遍。糖糖态度好,减半,三百遍。花花老大,乘三百倍,另加小珍的二百九十七,糖糖的三百遍。
小珍珍是十二和小柒的女儿,不像十二不认字,也不像小柒不爱动脑,三岁娃娃对算学极其敏感,*声*气道,“花哥哥要抄两千六百九十七遍。”
花花轻扣珍珍的小脑瓜,“叫曜哥哥。”
珍珍回,“小姨夫说应该叫花哥哥。”
“小马*精。”某花哥撇嘴表不屑。
“先生不用酌情减量,我跟大家一起偷听了,该抄六百遍。”宋糖糖是宋子安和玉梅清的女儿,拜节南为师习武,又跟王泮林读书,长得甜静,小名糖糖,性子更像她爹,有超出她年纪的沉慧。
王泮林道好。
江江川川什么话也不说,坚决往老大身后一站。两张一模一样的脸,有节南的叶儿眼,也有王泮林的五官神韵,像两只小狐狸。早出生的江江跳脱张扬,川川清冷,但出鬼主意的,多是川川。江江练武的资质为五个孩子中最高,川川文武平衡,自小就展现绘画的天赋。
这一代虽然还没成为后浪,但已翻出属于他们自己的小水花,将来一定精彩。不过这会儿,尚有很长一段路,正是天真烂漫的美好时候。
五个孩子进书堂罚抄,王泮林陪坐两刻,随后叫来烟纹盯着,才出了门。
节南起床后,看到珍珍一人在吃粥,不见其他孩子的踪影。她问过烟纹,方知他们被罚,就嘱咐烟纹把早点送进书堂里去。
王泮林一向严厉。节南则放任一些。两人教法不同,互不干涉,却也有张有弛。
平时吃早餐很热闹,难得今日清静,节南和小珍珍耐心说话。
珍珍问,“小姨,娘娘和爹爹啥时候回来啊?”
节南答,“过年就回来了。”
小柒和王楚风,在节南和王泮林成亲不久之后,就自拜了天地。姐妹俩再聚,是因为节南怀了双胞胎,小柒放心不下,赶回来帮节南调理身子,再从接生到坐月子,不假产婆之手。然后小柒又走了,一去三年。这年春天两口子变成一家三口,来元县住了大半年。
小柒说她虽然找到了病因,却还没找到治法,试制的草药用光了,必须进山。王十二宠妻如命,自然跟了去。夫妻俩把三岁的珍珍留给节南照顾,也想王泮林给当个启蒙先生。
然而,节南说小柒过年就回来,这话却是哄孩子的。
三个月里,小柒没有传回半点消息。锦关山就在巴州以北,离元县不过两日车程,但锦关山之大,要找人也难。不过,没有消息,就是好消息。
节南哄归哄,还是很安心的。
午后,吉平之妻,魏氏来了。
尊明总社有丁大先生和堇燊主理。仙荷留在总社。碧云进了雕衔庄,同节南之前的师傅伍枰学版画。吉平吉康和祥丰等一批文武先生跟着节南。
吉平来之前,终于向魏姑娘求亲。魏氏生一子一女,女娃娃两岁,男娃娃刚满百日。魏氏自身也能干,是节南的好帮手。
两人说着公事,烟纹却带着一个人走进书房。
节南惊喜,“梅清!”
来的是玉梅清,玉将军之女,个性直爽。当年与小柒共过患难,小柒把她带到宋子安那里,夫妻得以团聚,因此与小柒极好。
宋子安,临危受命,当了凤来知县,如今已是成翔知府。
玉梅清笑笑,握了节南的手。
因为成翔府离元县近,有榷场,还有交引铺子,节南常去,而且就住宋子安和玉梅清家中,和玉梅清也成了好姐妹,所以能立刻察觉玉梅清的笑容发僵。
节南再一想,顿时敛起惊喜的神情,“梅清你来早了,出什么事了?”
玉梅清原本说十二月中旬来接女儿回成翔过年,这日才十一月中,整整早了一个月。
玉梅清从怀袋中掏出一封信,“我也觉得出事了,可子安他不肯告诉我,只让我早些过来陪女儿。另外交给我这封信,千叮万嘱让我一定交给你和你夫君。”
节南接过,“我不信梅清你那么乖,没偷偷拆开看?”
玉梅清摆手,“你以为我还是当年咋咋呼呼的毛躁姑娘啊。怎么着我也是当娘的人了。子安他怕我担心,我就不让他担心,把信送过来,横竖你们也会告诉我到底怎么回事。”
宋糖糖文静走进来,还没叫娘,就被玉梅清抱住了,让她娘连珠串地问近来过得好不好,功课好不好,怎么没长高,是不是挑食。
节南暗笑,刚才谁说已经不毛躁了?
然后,假装没看到门外那三颗好奇的小脑袋,节南打开信来看,却是神情一变。
魏氏瞧见,低问怎么了。
节南将信再看一遍,对魏氏道,“你和吉平祥丰他们今晚再来一趟,带孩子一块儿来也无妨。”
魏氏点点头,赶紧走了。
节南又找来今日当值的吉康,“去坝上瞧瞧,请县令大人尽可能晚饭前回来,说宋夫人来了。”
吉康领命要去。
商曜走到节南身边,“娘,是不是又要打仗了?”
玉梅清猛地转过身来,“不可能!大今盛文帝年初才昭告天下,以和为贵,让两国百姓过上太平日子!”
节南却看商曜,摸摸他的头,“怕不怕?”
商曜目光坚定,“我周岁就在娘的背上看打仗,不怕!”
节南一笑。
五年,可不是白过的。
第510引 虎狼与羊
星夜,月静初,巴州水坝仍热闹。
不是热火朝天的赶工场面,却是呼朋唤友,姐妹茶话,家人齐聚,老少出行的赶集场面。
范令易和王泮林合力向知州争取,每逢初一和十五,午后工地停工,人们休息大半日,还开了集市,早市到夜市,甚至吸引了元县百姓,如今小集市已经变成大集市。
节南到的时候,范令易正和妻儿在集市的小食摊上吃饭。
六品的都水监,致力于巴州水坝多年,竭心尽力,人人回家过年的时候,他都不肯离开工地一日,以至于原本在都安的妻儿都搬到元县安了家。只是即便离得这么近,一家人同桌吃饭的机会也不多。范令易太忙了,小到工人们伙食,大到工事造图,都不会疏慢,多数时候住工棚,比任何人都早起晚睡。
吉平要过去,节南拉住,“让范大人好好吃完饭。”
吉平点头,表示明白了。
“娘,你看。”商曜指着不远处一个画摊。
画摊专画人物,二十文钱就能画像,立等可取。价钱不贵,生意却冷清。摊主是一对年轻夫妻,坐靠一起,一个约摸两岁的女娃娃坐在父亲腿上,一家三口分一张冒热气的烙饼,说着家常话,竟是其乐融融。
巴州处于西北,多穷山恶水,元县因为离锦关山近,山产富余,沃土也不少,故而靠祖上庇荫的土财主们腰缠万贯,但一件衣裳都传代的穷村也有,贫富差异厉害。
商曜拍拍腰间荷包,“娘,画一张吧,,我正好带了二十文。”
世道苍凉,人心仍暖。
节南同意,眨眼刁俏,“给你吉平叔画一张。我一直好奇,他在画上也会是这么老实的相貌么?”
吉平走在后面,嘴角不自觉下弯,老实人只能无奈。
节南继续道,“一张好画像能透出人物真性子,还有——”
“未来。”商曜接过,“爹说过。”
节南翘大拇指,忽然想起来,嘱咐道,“今夜我带你出来,回去不能跟弟弟们炫耀。上回已经被他们念叨了半天,说我偏心眼,走到哪里都带你,却不带他们。”
“江流还是小溪,大川还是小坡,而我是娘的福星。”商曜嘻笑。
节南郑重点点头,“没错。”
家里如今孩子多,商曜就显得很稳重,带着小的们,有老大的样子。只有像这种时候,单独在节南跟前,才露出孩子气。而对节南而言,大儿子不止是第一个孩子而特别偏宠那么简单,还因为共过一条命的经历,对大儿有种独一无二的依赖心理。
于是,母子合力,也能天下无敌,更把老实吉平欺负惨了,站摊子前面当招牌。而商曜还练口才,拿全家福当卖点,帮画摊揽了几拨生意,先付一半当定金,不怕反悔。
画摊前面好不热闹,把范令易一家都招来了。
“今晚这么好兴致?怎不见县令大人陪同?”范令易笑问。
他对桑节南一直心存感激,当初没有她提议找名人作词赋,引起了皇上的重视,就根本不可能有今日的巴州水坝工事。而且,王泮林调任元县县令后,全力配合,工事日进千里,让他肩上重担卸了不少。
节南寒暄两句,才道,“王泮林去见知州大人了。范大人可有工夫,我们到坝后看看?”
范令易立刻明白这是正事,过去知会家人一声,就跟节南走。
巴州水坝占地很广,到坝后得骑马坐车。
吉平驾车,范令易坐在一旁。
等到四周没人了,商曜掀起门帘,节南才对范令易说道,“昨日宋知府来函,从几位来往两国榷场的颂商那里获悉,锦关一线大今几座边府皆有异动,扣留商队,封锁边境,增设兵马。”
范令易回头,神情不惊,但凝重,“大今终究还是要翻脸。”
商曜人小鬼大,“本就是虎狼,岂能装绵羊?”
节南则看得更透彻,“大今穷兵黩武,盛文帝虽非庸帝,却也是好战好胜。先有魑离建国,再不当大今牧奴,后又多征数十万兵,劳民伤财,国力其实空虚。此番终下决心,一来因为大旱,各地饥民作乱,北燎旧部不忘复国,一直在找盛文帝的麻烦,盛文帝肯定想要借外战平内乱,二来有大蒙暗中支持。据闻今年离妃娘家人来去频繁,很可能密会盛文帝,甚至达成某种一致。”
“大蒙建国时,大今曾扬言开战,这几年关闭两国边界,冲突不断,连离妃都受牵连,一度打入冷宫。如此交恶,实难想象会联手。夫人的消息可确凿?”虽然一战难免,范令易却难相信大今大蒙成为同盟。
节南不以为意,“并无确凿证据,但觉不得不防。”
范令易沉默片刻,又道,“延文光一直削减西北线的军力,国防之重都压在楚州一线,因呼儿纳亲带四十万人马驻守楚州,就算打仗,也一定是楚州那边先打。”
节南嗤笑,“楚州靠海,南颂水师拥有天下最厉害的水上战备,大今哪敢打海战,一看就知是幌子。西北气候严寒,平原开阔,大今骑兵优胜,又比颂兵耐得酷寒,不打锦关打哪里?而锦关山险峻,是南颂最后一道天然防线,一旦攻破,半壁江山将拱手让人。”
范令易一向佩服节南的见解,点点头,不再说话。
乌蓬马车不紧不慢,绕水坝工地大半圈,上一条小路,又行出数里地,进入一处山坳。
坳里灯火点点,看着是个很宁静的村庄,但快到山坳入口时,前方竟设铁门石楼,有人在上面瞭望放哨,老远就问什么人,看清来者才赶紧开门。
马车驰进去,经过空荡荡的,好似晒谷场,又好似农田的无边平地,又经过几十排长屋,最后进了一个大院子,在老槐树下停了。
节南等人一下车,彩燕就迎了上来,连打手语。
很大的水声,从不远处传来。
节南对范令易道,“大伙都在屋里。”
众人进大屋,一张长桌已坐了不少人,个个都是大匠。
最年轻的,就是大马了,所以敢吆喝——
“出发之前,要不要拜关公爷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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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更会比较晚哈!
第511引 分割前夕
十二月,北风扯不开沉云,撕剥枯草黄沙。
锦关以北,大今边府秦城,满眼尽是铁甲长枪,几乎看不见普通老百姓。城楼上将军堂,大今战神呼儿纳听探子回报军情。
“金镇城楼一般两个时辰换值,现在三个时辰换值,孟长河保持早晚巡视两回的习惯。羊肠道之前有两个营的人把守,如今只有一个营……”
探子报完,退下。
呼儿纳得意笑道,“南颂小朝廷还不如当年,一国之君竟不知锦关山就是他江山的最后一面屏障,将孟长河的兵马调走一半,去守楚州,却不想楚州靠海,我们不善水战,怎么可能从楚州发兵。而金镇一旦攻破,再无任何城池可抵挡我浮屠铁甲,孟长河也会落得和赵大将军一样的下场。”
“南颂气数将尽,大今即将一统南北,先预祝元帅马到功成。”堂中还有一人,鹰鼻瘦脸,目光阴沉。
“泰和,沉香虽已不在,你却还是我妻舅,我立功,自然也少不了的一份。要不是你说服了大蒙,暗中给我们送了五万骑兵,皇上可能还下不定决心。”呼儿纳忽叹,“皇上还是亲王时,与我称兄道弟,说好一起打天下,登上帝位之后,竟有些英雄气短,对他后宫里的事要比国家大事还上心。”
“皇上日理万机。”
这人是金利泰和,原神弓门少主,金利家仅存的一个,起先跟着盛文帝,后来神弓门被盛文帝废掉,他母亲惨死,凶手虽不是盛文帝,盛文帝仍怕他有异心,就调他到呼儿纳手下做事。呼儿纳起初并不重用泰和,但泰和这人近年颇有谋略,最大的功劳莫过于将大今大蒙的关系化干戈为玉帛。
“早该打的。”呼儿纳一听,就知泰和不敢说真话,但也罢,“六年前就该打了,要是当时能让我大军开进大王岭,不但能吃掉成翔府,还能从背后袭击金镇,孟长河早完蛋了。”
呼儿纳从没有自知之明,盛亲王一直在他影子之下*纵他,他却真当自己战无不胜。而如今,盛亲王已成盛文帝,他成了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才能发两句牢骚。然而事实上,他这几年都没打过像样的仗,沉香再没回来过,连带她那些美人细作不知去向。失去辅助力,失去决策力的战神,平定内乱屡屡受挫。
所以,呼儿纳急需这一战,而且还急需打赢它,因此无心去想一直受他欺压的金利泰和为何突然尽心尽力起来了,还把借来骑兵的功劳归给他。
泰和听呼儿纳说陈年旧事,也不予置评,只说去骑兵营看看,就走出将军堂。
他眼前,天色苍茫,望远但见地平线。
“一切如你所愿,呼儿纳对你信赖十分。三日之后发兵,等这仗打赢,呼儿纳战死,所有功劳由你一人领,你还发什么呆?”
柱子后靠着一人,身穿大蒙骑兵软甲,面楞削酷,削薄双唇抿成一条线,细叶长目飞入鬓,声音冷到苛寒。
“我没发呆,只在想,她会否也在金镇,我和她会否在这一战里交手?”谁也不会知道,迄今他只爱一个女子,可惜那姑娘正眼不瞧他,明知他的心意,却对他半点不留情,恶劣得让他咬牙。
整整七年,他不敢在她面前出现,怕自己动摇,怕自己退缩,怕自己依旧无可救药,让她耍个赖皮就怨念全消,而可悲的是,她是他的死敌,他和她一旦再遇,就注定只有一个能活。
“她在元县。”那人凉声凉气。
“扎那将军知道我说的是谁?”泰和一惊,收回目光,看向那人。
扎那,五年前还是延昱的影子,如今不但封王,还统率大蒙十万鹰骑,崛起之势汹汹。
“见过。”
扎那转身,当然不可能说出桑节南与大蒙有何渊源,还有三年前让王亲自斩杀的谋逆者昱王子,临终前最悔的是没娶桑节南,高估了自己,以为养恩能比得过生恩,料不到二十多年的母子情一朝变冷,沦为弃子。
扎那和昱王子从小一起长大,但那一刻,对昱王子没有半分同情。
或者该这么说,从昱王子五年前追崔玉真的瞬间,扎那已经知道昱王子的结局。
一个有野心的男人,一个要统治天下的男人,可以对一个女人情有独钟念念不忘,但为这个女人失去冷静,甚至到了自欺欺人的地步,最后更是不惜对抗自己的母亲,那只能说明这男人内心远不够强大。
师父说,弱肉强食,而弱点人人有,能克服弱点的人才能成为强者。
昱王子没能克服自己的弱点,他扎那是绝不会重蹈覆辙的。
纵然,他知道,师父也许不止是他的师父,桑节南也许不止是他的对手和敌人,可是他这辈子都不会说出来。说出来了,就暴露了他的弱点,成为他致命的伤。
他会是草原的下一个王,他会建起一个强大的国。
今生,专注这件事就好,然后换下辈子无牵无挂,当个平凡的儿子,平凡的兄弟,度过平凡的一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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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镇。
一驾驾大马车驰入兵器库,将油布罩着的大家伙连串拉进去,引得大伙儿好奇不已,但谁也不知道是什么东西。为此,督军常莫还跟孟大将军吵了一架。
既然是督军,那就是皇帝派来监督将军的。
常莫这个督军已在金镇很久,和孟长河等将领相处融洽,大伙儿几乎忘了他督军的身份,把他当成军师参军诸如此类的自己人,因为这回吵架,才重新意识到常莫是督军。
这不,今日又吵了。
“大将军觉得这像话吗?”常莫吹胡子瞪眼珠子,“什么叫做绝密?我是皇上直接任命的督军,有什么绝密是不能知道的?”
孟长河语气要好得多,“我不是说过了?除了我之外,谁也不知道,并非瞒你一个。你不信可以去问老陈他们,他们也跟我拍过桌子。”
“你别忘了,我的职权还在你之上!”常莫气归气,说得都是事实,“这几日我不再跟你提,是看在这些年的交情,但你现在依然故我,就别怪我参你一本!”
说完,常莫甩袖离去。
第512引 江湖事务
常莫在自己的院子里踱来踱去,神情十分阴沉,自言自语道,“还有两日……”
他的亲随跑进来,“大人,打听到了!”
常莫大喜过望,没看出那名亲随目光闪烁,“到底运进来的是什么东西?”
“石炮。”亲随垂头跪答。
这年头,石炮这东西对普通人虽然还很新鲜,但常莫早就听过,一下子心安,又一下子起疑。
“你查清楚了?谁透露的消息?”常莫问。
“守兵库的阿查。”
常莫对手下的线人了若指掌,疑心去掉一大半,“那小子最是机灵,他的消息应该不错。”
亲随不言语,等候指示。
常莫走了两步,摸着下巴,眯眼沉思,半晌才道,“石炮没什么可怕,工部养得都是饭桶,这几年没造出像样的兵器……不过,还是要想办法送消息出去,以防万一。”
常莫起身进屋,不一会儿拿了封信出来,递给亲随,“放在老地方。”
亲随接过,起身走出去,转眼却又低头走了进来。
常莫奇道,“还有何事?”
有人在门外念道,“突增石炮二百台,慎之。”
常莫大吃一惊,眼珠子溜转,猛地盯住亲随,“你敢出卖我?!”
亲随待在门边,垂着脑袋,一步不动,也不说话。
常莫露出冷笑,眼中杀意分明,一掌拍向亲随。亲随不躲不闪,无风袖动,也拍出一掌。
两掌相撞,常莫只觉一股锐不可挡的气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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