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这时候才完成,今天绝对三更。(未完待续。) (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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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树枝,断了六段,插在她身上,让她动弹不得。最后一段还在节南手中,短若匕首,她隐隐感觉会插在哪里。

“卑鄙!你在镖上涂软筋散了吧?这么赢我——”金利挞芳想到自己就是如此卑鄙赢了柒珍,顿时闭紧了嘴,出手将六段树枝拔出,闷哼着爬起。

“我没对你用软筋散,但我刚刚服下了当年沉香换给师父的散气汤。”节南任金利挞芳拔枝爬起,笑看她往后退,“即使这样,我仍能打得你毫无招架之力,而我师父的功力还远在我之上,相信你也该知道了。”

金利挞芳身形顿住,“你说服了散气汤,我就要相信你吗?”

炉子火堆都可以是摆给她看的!

“我不需要你相信,只想弄清师父是否故意输给你。”她桑节南做人做事都是讲道理的。

“好,你说,他为什么故意输?”打败柒珍,是金利挞芳这辈子最骄傲的成就,岂容他人否决?

“大概因为他不想加入隐弓堂,不想当魑离的杀人工具,所以他故意输给你,让你当了神弓门门主。之后他又迫于隐弓堂的压力,跟你再度闹翻,却提前知会你他要分立出去的日子,让你有时间做好万全准备。我现在想想,原本跟随师父的人一个个转投靠你,大概是听了师父的劝,而那晚战死的叔叔伯伯,都选择了和师父一样的路。”

节南终于明白,那晚为何总给她一种难以言喻的压抑感,因为行动之前就已注定悲局。

第420引 解药飞了

金利挞芳怔了半晌,突然哈哈笑出声,“桑节南,你可真是个好徒弟,心心念念为你师父正名,见不得他死在我手里,连这种荒谬的谎话都编得出来!”

柒珍虽是自尽,却是被她*得走投无路,绝不可能会故意输给她!

笑岔了气,狂咳一阵,金利挞芳两眼冲红,“隐弓堂根本不存在!还有,柒珍多大的本事,为什么要死遁,又为什么要借我的手去死?”

节南摇摇头,“师父已经不在了,谁也不知道他当初怎么想的。可是,今晚同金利门主一战,我可以确定师父是不可能输给你的,除非他已不想活。”

今晚之前,节南从未同金利挞芳动过手。今晚之后,知道师父即便中毒,也不可能输掉那一场,她亲身服毒,亲身领教,不再需要任何凭据。

节南又道,“也许师父还是尊重你的,毕竟他一直教导我们女子当自强,说起花木兰武则天这些女子的事,总带着十分欣赏的语气。所以,他选择死在你手里,至少能给你一个机会。而他死前当着你的面嘱咐我们不要报仇,说你心胸狭隘,做不成大事——”

“不错,他那么说我,难道还是尊重我?”金利挞芳冷笑。

“不,他提醒你,只是你没听进去,最终还是毁了神弓门。”

节南说到这儿,忽然感到很为难,“师父既然不是你害死的,那我还该不该向你寻仇呢?”

金利挞芳脑中一片混沌,眼珠子左右转着,似在对这一真相苦思冥想。同意柒珍安排了一切,就否认她一生最得意的赢局,这让她比死还难受;若认定自己击败了柒珍,今晚也逃不脱一个死,但至少——

“你杀了我吧!”至少,她赢过柒珍了。

“不对不对。”节南怎能不知金利挞芳的心思,将手中短枝扔掉,“我扎了你六个洞,放了你不少血,今晚也算血祭了一场。而你如今下场没好到哪儿去,即便逃过一死,没有神弓门可以耀武扬威,你就不过给人打杂罢了。师父没杀你,我这个做徒弟的,怎能杀你?”

“我不会把解药制法给你。”金利挞芳深吸一口气,告诉自己这是桑节南的阴谋,想以此让她崩溃而已,她一定要冷静,千万不能中了对方的计。

“我知道。”节南眨眨眼,顽劣鬼的淘气模样,“所以我给你服了绝朱,趁你睡着的时候。”

金利挞芳一撩袖子,果见脉上泛起丝丝墨色,“适才你说要杀我,我以为你根本不在乎解药,结果还不是怕死?你真是半点不像你师父,他若活着,看你这么——”

“聪明机灵,为了活下去如此努力,师父他一定会非常欣慰的。”节南接过话,“我原本打算跟你慢慢耗,不过你要是着急去见你主子,也可以立刻交出来,我帮你配好药解好毒,就能放你走,从此桥归桥路归路。”

金利挞芳张嘴正要说话,忽然双手环住脖子,两眼暴突。

节南吃惊,不上前去看金利挞芳怎么回事,反而立刻退得远远的。

有人一声笑,“听说柒珍的徒弟是个机灵鬼,还真是不错,不管别人死活,自己先顾着自己。”

节南扫了一圈,看不见人,听声辩位也没法判别方位,马上就知道来的是高手,自己在明处,躲也躲不开,索性扬声道,“世道艰难,想要活下来不容易。”

那人笑声更亮,“说得对,尤其像你这样特别能招惹麻烦的人,总要防着更大的麻烦找上门。”

“比如你。”节南的目光投向那座尚未完工的望阁,然后在二楼的一角飞檐找到了说话的人。

不过节南困惑,那么远的距离,如何暗算得到金利挞芳?

那人对上节南的目光,双臂一展从檐上飞下,转眼间就到了金利挞芳身旁,一脚踢过去,满意看着那张白里透青的死人脸。

“让这种人当了门主,简直有辱祖师爷的脸面。”

节南瞥过死不瞑目的金利挞芳,心中已无起伏。虽说这人不是害死师父的真凶,但也实在没做什么好事,可以说是死有余辜,只可惜眼看要到手的解药方子又飞了。

那人十分仔细,弯身在死人身上搜了一遍,将零零碎碎小东西都收进自己的口袋,才接着道,“要不是听到你俩一番对话,我竟没料到柒珍两面三刀,一边答应加入隐弓堂,一边却将门主之位让给了这个女人,最后甚至不惜自绝,做得像被这女人害死了一样。我曾经嘲笑子期看走眼,居然为了这么个没用的家伙就轻易暴露我隐弓堂,结果这会儿才知我错了,料错了柒珍,也看错了柒珍的徒弟,放任你桑节南逍遥至今,眼看就要成为隐弓堂的大患。”

那人抬起头来,与木子期一模一样的脸,但双臂伸展自如,脚下走动无声,太阳穴高鼓,两眼精光湛湛,显然比木子期内功深厚。

“你刚刚不是很能说吗?”那人等半晌,不见节南回应,“我叫木子珩——”

节南掉头就往山下跑,轻功提速。

木子珩愣了一下再追,却是追不上了,眼睁睁看节南的影子越纵越远,消失在山路那头。

“木子期你给我滚出来!”木子珩火大得喊。

红叶林深处,木子期探步而出,一只手用布条简单吊了一下,脸上也很恼火,“喊什么喊?你让人跑了,对我发什么火?娘的!死丫头刚才还狠得跟混世魔王一样,敢情欺软怕硬,一有不对,跑得比兔子还快!”

木子珩拿起药炉子闻了闻,“死丫头没说谎,药还真是散功用的,不是欺软怕硬,而是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她那双刁眼,还有古里古怪捉摸不透的性子,却让我想起一人。”

“谁?你认识的人里面难道还有我不认识的?快告诉我!”木子期太好奇了。

木子珩一脸蠢死了的表情,“堂主。”

木子期顿然哑声。

木子珩忽然侧耳听了听,对木子期作个说话的手势,就往一棵大树走去。

第421引 百鸟朝凤

木子期领会,大声道,“你什么眼神?根本一点都不像!”

木子珩身法陡快,五指成爪,就从树后拎出一个黑衣蒙面人来,当胸一掌!

黑衣人飞出丈远,爬起来,也跑得一溜烟。

木子期要追。

木子珩却道,“多半是桑节南手下小喽啰,已中我阴寒功,若不能*出寒气,七日之后全身经脉尽废,不用追。”

“你说人三更死,阎王都不能留他到五更,不过你适才说那丫头像堂主,我可不觉得。”木子期一动胳膊就龇牙,想起让桑节南折断了手,面上无光,“堂主做事讲道理,死丫头全凭高兴,功夫毫无章法,快狠又邪,似乎比她师父还厉害,而且根本和她讲不通。”

木子珩眼角眯冷,“不,那丫头做事不仅讲道理,而且还很聪明,你自己笨罢了。”

他说完就走。

木子期快步跟上去,“好,就算像堂主又怎么样?你不帮我出气也无妨,她可是蜻螭剑主,你一直最想较量的对手,虽然那把蜻螭在她手里更像拿着好看的。”又想起来了,桑节南赤手空拳硬生生掰断他的胳膊!

木子珩一掌推开老弟,“你以为韩唐是心慈手软的人?那只老狐狸护着桑节南,必定还有别的理由。而且——”语气稍顿,“堂主曾失踪过一年多。”

“那又如何?”有个聪明的老兄,木子期只需要动动嘴皮子。

“桑节南就是那年出生,母不详。”木子珩了解节南的身世,“之前没在意,如今看韩唐如此,又亲眼瞧见本人,难免往那方向猜。”

“难道桑节南是韩唐的私生女?”木子期张大了嘴,“我看他对女色挺节制。”

木子珩白了老弟一眼,“母不详,不是父不详,你个没脑子的。”

木子期眼珠子往外滚,“桑节南是……不可能!既然是她女儿,为什么不接到身边?母女相认,那丫头又了得,比那中看不中用的魑离公主厉害了不知多少,咱们如虎添翼。”

“我们自是不在意,但她另一个身份不容这等丑闻,正好让那些没本事却又眼红的敌人利用,再取而代之。”木子珩话锋一转,“再说,我只是猜测,也未必如此。没准就是韩唐自己的私心,表面道貌岸然,实则衣冠禽兽,不过只要他为魑离干实事,他私底下做什么,关我们鸟事。”

木子期反而放不开,“这种事还是要问清楚得好,桑节南要真是……咱今后就不能下狠手了。”

木子珩眼中流露好笑,“我倒觉得你还是下狠手得好。要是不下狠手,你死在她手上,我还不能给你报仇,那你就太惨了。”

木子期笑不出来,“我真是大意而已!小丫头细胳膊细腿的,我要认真打,她马上就散架!”

兄弟俩说着话就下了山。

不一会儿,一道黑影从树上跌落,伏在地上半晌没动弹,然后吃力起身,将金利挞芳的尸身扛了,蹒跚离去。那是方才被木子珩打了一掌的人,假装跑了,其实去而复返,将兄弟俩的对话听得一句不漏。

而这时节南已回到亲王府,见阿左娘挽着一个食篮子在伙房外左顾右盼,找她呢。

“阿左娘,王府太大了,差点迷路。”就是说,她开眼界去了。

阿左娘不知说什么好,摇头笑道,“本想找你帮忙,却里外不见你,就知你是说到做到的姑娘,还真敢逛亲王府。”

“今晚都在忙着招待贵客,没人留意到我。”从红叶观出来,节南本想接花花走,但再一想,既然和阿左娘一起进府,如果不一起出府,只怕会给阿左娘招惹祸事。

不久,领她们进府的管事来了,对她们急急招手,“快跟我走,算你俩运气好,有大管事作担保,能平安出府。”

阿左娘奇道,“府里出什么事了?”

“遭了贼,死了俩侍女,就算是贵客,都要搜过身才能出府。”

阿左娘立刻看向节南。

节南作个惊讶不知的表情,悄摆手,但问那管事,“丢了什么东西,还要搜身?”感觉这个贼不是指她。

管事答,“皇上赐给离妃娘娘的朝凤珠,那可是和白龙珠成一对的。”

节南心想,今晚听到的都是离妃娘娘如何如何,离妃娘娘似乎掌管着这座没有男主人的府邸。但据说那位宰相之女娴妃可不是省油的灯,难道目前养精蓄锐中?话又说回来,朝凤珠真被偷了么?

虽然疑问不少,节南却没再说话。

管事送两人到偏门,门卫看一下食篮,就放她们出府了。

回到阿左家,看到熟睡的商花花,节南总算松口气,把娃娃抱回杂物房,自己却怎么也睡不着。

今晚找到了金利挞芳,而且金利挞芳死了,她到正天府的目的姑且完成了一半,但是韩唐的事,隐弓堂的事,突然浮到明面上来,令她困惑。魑离的野心虽与她没多大关系,可只要一想到害死她爹的凶手可能就在魑离,她就必须和韩唐,以及隐弓堂打交道。

“取了东西就回家,怎么样?”节南望着花花一睡觉就会更加圆的脸蛋,和他“商量”,“我一个人也只能做到这个地步了,木氏兄弟难对付,韩唐更难对付……”

突然门被拍响,阿左娘慌张的声音,“商姑娘你睡下了吗?”

节南开了门。

阿左娘就闪身进来,一边让她关门,一边放下那只从亲王府带出来的食篮,从里面拿出一只少了一条腿的荷叶鸡,然后手伸进鸡肚子里,掏出一颗眼珠子大小的东西来。

节南眼睛微微睁圆,“这东西不会就是朝凤珠吧?”

阿左娘都要哭出来了,“我不知道啊。平时我去亲王府帮忙,大厨常让我带那些没怎么动过的菜回家,今晚也一样。我当时就看了一眼,完全没想到鸡肚子里藏着东西。不过,真不是我塞进去的!”

“阿左娘别慌。”节南用袖子将珠子一夹,一手熄灯,“别吵了花花睡觉,咱们外边说。”

第422引 空山无宝

擦干净的珠子显得暗淡,月偏西却苍白,这夜即将过去。

“朝凤珠——”节南将珠子在手心里转了几圈,“出大事了。”

阿左娘面色发焦,心慌意乱,“要不然我马上还回去,跟他们说我什么都不知道……”

“只怕他们没这么容易相信你,万一找不到真正的小贼,就拿你顶罪交差,你全身长满嘴也说不清楚。”屈打成招的事可不新鲜。

阿左娘神情一垮,“那我该怎么做?总不能不吭声,装作什么都不知道,拿着这颗珠子吧?”

节南还是摇头,“阿左娘,你想想,谁有机会把这颗珠子塞进鸡肚子里?”

阿左娘胆战心惊,哪里想得出来。

节南道看着前方空空荡荡的晒场,“亲王府守卫森严,能拿到朝凤珠的,只能是两种人。一,有心的客人。二,府里的内贼。客人怕搜身,所以临时起意将东西藏进鸡肚。或许是请你今晚去做菜的大管事,或是给你这盘鸡的大厨,也或是那名接送我们的小管事,借这只食篮将珠子运出府。小管事可能性最小,因为我没瞧见他有任何异样的动作。大厨亲自把鸡放进篮子的吗?”

“不知道,大厨直接把食篮给我了,但我觉得大厨和大管事都不可能。他们是亲王府的老人,受皇上和娘娘们的重用,为何要偷离妃娘娘的朝凤珠?”阿左娘比较了解亲王府里的人事。

“既然你这么肯定,那就只可能是今晚的客人了。”节南忽然想到自己,“阿左娘,我先说好,这颗珠子绝不是我偷出来的,今晚之前我压根没听过朝凤珠。”

“我要是不相信你,也不会过来找你商量,再说哪有带着两岁娃娃的小贼啊。”阿左娘并没有怀疑节南。

节南呵笑,心想商花花的作用真大。

“无论这贼是谁,等他查出是你把珠子带走,就一定会来找你。而且,亲王府可能还是会怀疑到你身上,再来传你问话,你偏偏不会撒谎,露出口风,让他们以为你是同谋。”节南接下来说得话才是重点,“阿左娘,你和阿左最好马上离开此地,以免被卷入危险之中。”

阿左娘咬住唇,“明明与我们无干,为何要逃?我和阿左如今的日子虽然过得还不错,起初却十分艰辛,好不容易阿左长大了,也有了盼头——”突然哽咽,拿袖子拭泪,“真得没别的法子了吗?”

节南不停搓着珠子,陡然握住,“阿左娘若信我,就把珠子交给我,你先回去睡,明早再说。”

“这珠子跟烫手山芋似的,光是想到它在我家里,我就心惊肉跳,能放你那儿就最好不过了。”阿左娘心里沉甸甸得,但觉先睡一觉也好,转身离去。

第二日一早,阿左娘还没起身,阿左就在窗下吱哇乱叫,“娘!娘!您怎么还在睡哪?商姑娘和花花不见了!”

阿左娘急忙推开窗,“你说什么?”

阿左手里挥着一张纸,“她给您留了封信。”

阿左娘不识字,“你快念念。”

阿左念道,“阿左娘,多谢这一个月的照顾,我事情已办完,今日就带花花回家了,你勿需再挂心。任何人来问起昨晚之事,你可说食篮里的东西给我当了干粮,实在不行,便直说被我骗了,以为我是你远亲就是。另留基本弓形造图一册,赠于阿左,愿他顺利考上学工。若遇危险,可向码头鲲鹏书铺的老板求助。青山不改,后会有期,阅完此信请烧去——”

阿左娘一把抢过纸,点了火盆,将信烧成灰烬。

阿左看得呆呆的,“娘?”

阿左娘惊慌不定的目光一看到儿子就坚毅起来,吐口气,笑了笑,“阿左,不要多问,若有人问起商姑娘,你就说她走了,和咱们只是远亲,之前从没见过面,完全不知她的事。还有她教你造弓弩画造图那些,你可千万别说出去。”

阿左皱了好一会儿眉,最后点点头,“我都听娘的,但是就想问娘一句话。”

“什么话?”阿左娘是个好母亲,对儿子耐性十足。

“商姑娘是好人吧?”那封怪怪的信,商姑娘和花花的不告而别,还有娘似乎要和商姑娘划清界限的叮咛,听起来商姑娘突然成了骗子。

阿左娘坚定道声,“她当然是好人,这么做都是为了保护咱们,连退路也帮咱们安排好。若将来有机会还能见到她,咱们一定要好好谢她。”

这日下午,亲王府的大总管果然找阿左娘去问话,还问到食篮,阿左娘按照节南信中吩咐回话,安然过关。这日晚上,阿左娘忙完,和儿子回到家中,发现家里被人翻了个底朝天,尤其是厨房。

阿左吓了一大跳,却发现娘亲仿佛预料到了一般,居然挺冷静。之后数日,娘亲都很仔细检查门窗抽屉柜子这些开关的地方,没再有人闯进来的迹象,才松了口气,告诉他安心准备考试。

阿左母子有惊无险,日子总算恢复了寻常。

再说节南留下信,却并没有真得离开正天府,而在客栈住了三日,等到昆朋告诉她临河府的船到岸,才去通宝银号取东西。

节南本以为还要费些周章,谁知银号的人一看王芷认亲时送她的玉牌,就立刻将一只红木嵌翡翠的宝盒子交给她,还安排一间屋子,又是奉茶又是送点心,让她能慢慢做事。

节南自然知道这些殷勤皆是冲着王芷和纪叔韧的面子,却不喝茶不吃点心,打开盒子一看,一边呵笑一边回头,对背上的商花花说,“花花帮我瞧瞧,盒子里面是什么啊?”

商花花歪着小脑瓜,眼睛往盒子里瞄,没心没肺笑着,“空空的,空空的。”

盒子里面空空的。

节南伸手进去摸一圈,立刻知道不可能有空间造暗格,真是一只空盒子。

她摇头好笑。

有人敲门。

她心道正好,直接让人进来,“寄物的话,你们银号可会记载是什么物品?”

到底是让人后来取走了,还是她爹从一开始就耍她玩呢?

第423引 黄河黑山

那人是账房打扮,听节南这么问,恭敬答道,“这得看客人怎么要求。有些客人不愿意银号知道寄什么东西,咱们就只记下存放箱的号码,客人可凭寄放凭条,户本,或暗语取物。”

节南看他一身行头,“你不是前头的掌柜?”

“小的屈进,原本跟着芷夫人做事,如今在银号管后账房。”他递上一封信,“夫人让我转交给南姑娘。”

节南拆开看过,笑道,“干娘当我小孩子,让我见信后立即回转,怕我在外头调皮捣蛋,惹是生非呢。”

屈进答,“夫人疼爱姑娘。”

“你可有法子帮我拿到凭条和当初设置的取物暗语?”节南问。

“已经拿来了。”屈进再拿出一本薄薄的小册子,“都夹在里头。”

“屈账房这么能干,干娘把你留在纪家,还真怪可惜的。”节南虽然不想放过一处细节,内心却对凭条和暗语没多少期望。

屈进躬身,“谢姑娘夸奖,小的今年年底就回江陵了,到时候自会跟芷夫人走。”

节南心眼儿多,听了就挑眉,“照你的意思,我干娘一定会离开纪家了?”

屈进垂目,“芷夫人虽然性子柔善,但若下定了决心,没有什么事是做不到的。”

“你帮我干娘多久了?”节南突问。

“自芷夫人嫁到纪家,小的就在芷夫人手下办差,已经二十载。”屈进如实作答,因他心里很清楚,眼前这位就是芷夫人未来的继承人了。

“怪不得。”节南心想这人低调不扬,没有半点老资格姿态,却可能是最了解芷夫人为何要离开纪叔韧的人了,她张张嘴,最后还是没问,“我什么都不懂,今后还请屈叔多担待。”

唉,清官难断家务事,何况她只是一个小辈,就算干娘耍性子非要离开纪家,她也无力管,更甭提纪叔韧太风流,积沙成塔,还是会塌的。

“不敢当,小的必定竭尽所能。不知姑娘下榻何处?自夫人吩咐下来,小的就让人打扫了一处别苑,姑娘若需再待些时日,可暂住那里。”

节南道声不必,“我今日就要搬去驿馆,不劳屈叔了。”

“驿馆?”屈进微愕,“莫非是鞠英社小将们居住的大今官家驿馆?”

“是。”节南笑了笑,“屈叔可以写信让我干娘放心,我打算同鞠英社一起回南颂,先到江陵纪家拜见二老,再到都安,如此够安全了吧。”

屈进也笑了笑,“小的可算知道芷夫人为何喜爱姑娘了。”这出其不意的聪敏性子,大概比芷夫人有过之而无不及,“正天府看似太平,外面到底在打仗,这几日城里突然增加了几倍的巡逻兵,城门口搜查十分严密,所有船只都不得出城,总感觉要出事,姑娘若能同鞠英社一起走,那真是太好了。”

说完,赶紧给芷夫人写信去了。

节南先看凭条,确定是师父的笔迹,上面只写红木玉盒一只,没提到盒子里的东西,然后再看暗语——

“旦辞黄河去,暮至黑山头?”节南向背后摇摇纸片,“花花,这是什么意思哪?”

哪知商花花咿呀咿呀念起来,“不闻爷娘唤女声,但闻燕山胡骑鸣啾啾。万里赴戎机,关山度若飞,朔气传金柝,寒光照铁衣,将军百战死,壮士十年归——娘娘笨笨!”

节南将商花花一把抱过头顶,和小家伙眼对眼,“你才笨呢。小时候会背诗的神童长大都平庸,知道为什么吗?”

商花花气鼓鼓,“花花不笨。”

“不笨你叫你自己花花啊!”拿花花当成鱼,往往就成和鱼妖对话了,“死记硬背有什么用?你先生不想你比他聪明,故意往笨里教你,你还乐呵乐呵的。你姐姐我一首诗都不背,从小就——”鱼肉乡里?欺行霸市?打得刘家兄弟哇哇叫?

节南甩甩头,“从小就跟着我师父闯天涯,实战中出真知,懂不懂?”

商花花突然皱起眉毛皱起鼻子皱起嘴巴。

节南以为他这是要哭,“小祖宗欸,你不要一赢不过就哭。”小孩子的哭声都是魔音!

“花花要跟着娘娘。”小家伙却没哭,是思考之后作出了一个决定,“打打打!”

节南眯起了眼,放下商花花的小身板,看他满地又走又滚,撞疼了也不哭,爬起来继续东摸西摸。她当初住进杂物房,就是把屋子整个这么摸了一遍,怕有什么老鼠洞猫狗洞,结果让花花学去了。但她不自我检讨,只想这娃是不是受了全家惨死的*,长得一点儿不像商师爷,脑瓜早慧得逆了天。

节南兀自坐了一会儿,对她爹留给她的空盒子一点头绪也没有,想到的唯一可能就是有人拿走了盒子里的东西。而且她越想越有可能,毕竟这东西在银号放了多年,盒子还完好无损,已经很不错。于是她把花花抱上桌,想要重新背起他,准备走了。

花花却趴在桌上,胖手指头指着盒子正面的雕画,“黄黄的河,黑黑的山。”

节南看去一眼,那是用黄玉镶成的河流,以及上了漆色的黑山,笑道,“木兰辞里的黄河黑山可不是指——”心念一动,不由拿起盒子凑近看。

一直以为这盒子只是装礼物用的,虽然看着就有她爹一贯的品味,明明可以凭古木和做工显贵,非要镶玉描金,变成俗到土里去的物什。但经花花一指,节南忽然想到另一种可能。

会不会这盒子就是礼物?

盒子的红木触感沁凉,又极易染上体温,四边与底边无接缝,取木心挖空制成,不仅用料奢侈,还对工艺的要求极高。

而后,节南发现盒盖盒身上那些俗气的玉饰和描金竟是后来加上去的,如果忽略不计,就能看出原来的盒子只有正面一幅雕画,画中的河流用黄玉镶成。同时,必须看得很仔细,才能辨出红山群中只有一座山上了黑漆。

手指摩挲过河畔那些极小却精致的屋舍街道,她笑呵呵抱起花花,亲小家伙的肉颊面,“旦辞黄河去,暮至黑山头,原来是一幅地经。”

第424引 莫说私情

崔衍知和百里老将军从比赛场地回来,就见林温在会客堂里,不知和什么人说话,眉飞色舞。

百里老将军笑道,“温二郎笑得像朵花,难道来了娇客?”

崔衍知眼里疲倦,脸上却强打精神,“咱们才来几日,怎会有姑娘家找来?”说着话就走进了厅堂,看客人的背影还当真是个姑娘家,只是——

驼背?

崔衍知突生一股不妙的熟悉感!

林温招手,“衍知,快看谁来了!”

“驼背”姑娘一回头,崔衍知觉得自己有了心理准备也没用。

他听到牙齿磨过的声音,叹息轻悄滑出嘴边,还是难掩惊讶,“怎么是你?”

还有她背上那团东西,他是领教过的,就不知她这回又从哪儿捡来一个小东西。

“驼背”姑娘桑节南笑得白牙闪闪,起身福礼,“桑六娘见过百里老将军和推官大人。”

百里老将军没正式见过节南,倒是听过她不少事,“桑六娘?赵侍郎的侄女,安阳王氏和江陵纪氏认得那门干亲,对吧?”

节南道声正是。

百里老将军满面疑惑,直截了当问道,“桑六姑娘不在家里待着,怎么跑到大今来了?”

节南敢来,自然料到有人会这么问,神情自若,“原本去江陵探望纪家长辈,结果接到了师兄的信,让我到正天府一聚。”

“你还有师兄?”林温才知道。

崔衍知撇笑,“你同桑姑娘说笑半日,难道还没问到她为何会在此地?”

林温不知有人心里泛酸泡,摸摸脑袋干笑,“他乡遇故知,光顾着高兴了。”

节南就犀利得多,“推官大人不要苛责温二郎,我刚刚才到,没说上几句话。”

百里老将军顿觉两人针尖对麦芒,但不知前因,也不好妄自下定论,“桑六姑娘一人来的?”瞥过节南背后。

节南回道,“不瞒老将军,我自幼拜师学艺,随师父到过不少地方,并非养在深闺的姑娘家。而我师兄住在正天府,师父去世之后,我与他已很久不曾联络,突然收到他的信,才不得不赶紧来一趟。结果倒好,他把他儿子丢给我,自己跑关外找药材去了,让我带娃娃一个冬天。”

说罢,侧过身来,给百里老将军看布包里的小脑袋。

崔衍知当然也会看,见一个扎两只小辫子的粉团团娃娃。

“花花,叫爷爷。”节南拍拍小家伙。

来之前她就想好了,崔衍知见过一岁的商娃娃,但是没见过两岁的商花花,没准就能蒙混过关。毕竟崔衍知不可能很仔细看过商娃娃,过了一年还能记得娃娃的样子。更何况,娃娃一天一个样,如今长开不少,还受到后天后养某只妖孽的很大影响。

节南偷眼观察着崔衍知,看他蹙眉似乎在回想什么,最终却是面无表情,应该没看出来这是同一个娃娃。

“爷爷。”

两岁的娃,*声*气嗲兮兮,模样又秀气,皮肤白里透红。

百里老将军看到这么可爱的娃娃,哪里还板得起脸,“背在身上多沉,六姑娘赶紧把娃娃放下来吧。”

林温上前帮忙,对节南笑,“其实我早就瞧见花花了,没好意思问你。”转而对百里老将军道,“桑六姑娘过来是想问问,能不能坐咱们的船回去。”

节南一边解开裹布,一边点头,“我原本要走了,听说鞠英社与云和社打比赛,就想要是和你们一道回南颂,我还能看你们比赛,两全其美。”

百里老将军抱起花花,刚要凑近,花花十根手指头就揪住他的胡子往外扯,同时笑得天真无邪,乖喊着爷爷,以至于这个爷爷都没法喊疼。不过老爷子还是挺狡猾的,叫林温当大马,终于转移花花的爪子,小家伙抓着林温的衣领转圈圈。然后,花花指着墙上一幅画念题词,让两人惊为天才。

崔衍知对节南作个出去说的眼势。

节南跟着他走进一间屋子,看他关上门,仍气定神闲。她来,可不仅仅来搭船的。

“你——”一开口,自觉语气太重,吐了口气,崔衍知莫可奈何,摇头道,“我瞧见你应该开心才是——”

开心是开心,痛苦也是痛苦,他已经分不清哪个更多。而他每回绞尽脑汁想要拉近距离,每回结果却离得更远,以至于他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做,却只知道不能放开手。

“推官大人还是对自己坦率些得好。”节南坐下,手放上桌,“难道大人不觉得撇开儿女私情,可以与我相处得更愉快么?”

崔衍知沉默片刻,突然好笑,“若没有这份儿女私情,我刚才就在老将军和林温面前揭穿你了。凤来县土霸王的小女儿,兔帮帮主,打算为家人报仇,还有很多秘密。师从何人?学了那么高的剑术却用在何处?组织兔帮意欲何为?此时此刻,大今与北燎交战,本该在南颂的你,只身出现在大今,真相又是什么?若让人知道这些,你还能安然当着赵侍郎的侄女,两大名门的干亲?单是杀人的罪名,你身上就背了多少桩?”

“每个人都有秘密。”面对崔衍知那么多声问,节南一点不紧张,“推官大人没有揭穿我,所以我也帮大人保守了秘密。”

崔衍知脸色一变,“我有什么秘密?”

节南五指撑起,掌下一颗珠子,“推官大人这几日为了找朝凤珠,茶饭不思,累得都没怎么合眼。”

崔衍知闭了闭眼,慢慢坐下,终于想通了的表情,“你就是那对母子的远亲!”抚额,叹气,随即正色,“好,你我撇开儿女私情,就说说这珠子的事。”

节南一笑,“我洗耳恭听。”

“首先,这不是朝凤珠。离妃为了掩人耳目,才说丢了朝凤珠,还能打击娴妃。大今后宫的争斗,就不用我详说了吧?”让节南说对了,与她说着正事,崔衍知的心情就平静了下来。

“我确实没兴趣。”节南道。

“这是赵大将军战袍上护心镜里的滚珠,当年呼儿纳兵破北都,大将军的战袍就落在盛亲王手里,一直存放亲王府,但没人知道护心镜里有一颗珠子,珠子里藏着四分之一张地图。”

节南一听,又是地图?!

第425引 四分之一

“你怎么知道珠子里有地图?”其实,节南早觉得这颗珠子不像朝凤珠。

她见过白龙珠,如果朝凤珠和白龙珠是一对,手上的珠子可就看着太廉价了。

“赵大将军大战前寄出了一封信。我在京畿提点司整理旧案,到北都旧物库中找偶尔发现的。信封上字迹潦草,被当做无关紧要的公文夹在一堆旧信中,所以才借蹴鞠赛的机会过来一探,想不到真在护心镜里找到了这颗珠子。”

崔衍知没想过会在这儿遇到桑节南,然而突然遇到了,惊讶一瞬就过,很快就觉得理所当然了。他反而更惊讶自己为何会有这种理所当然的感觉,甚至将此行目的都告诉她,却对林温和百里老将军只字未提。

“人说因祸得福,大概就是指推官大人这种了。虽然仕途一时不顺,被打发去整理旧案,结果却找到了赵大将军的遗物。”珠子在手心里转着,节南舍不得放,脑子飞转,太感兴趣了,“信里说什么?”

这时,崔衍知虽然还没意识到桑节南吸引自己的真正原因,却有些放任自己随心走,想看这姑娘眼睛发亮的模样,不由自主就往外冒实话。

“赵大将军提到他军中的工匠们造出了一种黑火武器,能击穿呼儿纳浮屠战甲,虽然已经来不及在北都之战中使用,但将武器藏在某处,绘制了地图,其中三份交给他信任的人,自己守护一份。”

果然是四份!

节南终于知道盛文帝亲力亲为到底为了什么!,肯定就是其中的两份!

不是一份追日弓的造图,却是一张地图,藏着一样让大今军队再不能战无不胜的武器!

不过,黑火武器,就是用火药?

王泮林的火弩坊虽然造出了不少有意思的家伙,但还没有能击穿浮屠战甲的火力,所以节南对这个秘密武器的力量仍有所怀疑。然而,让盛文帝花费那么多心力,也许还有她所不知的其他凭证。

“推官大人办案讲证据,单凭一封信就专程跑来,我该不该信呢?”节南但眯眼。

崔衍知的话又可信吗?他可不是表面上看起来的正直文官,而且照盛文帝所说,有一份地图在崔相那里。崔衍知虽然稍稍算计了他爹一下,但大事上肯定是父子兵上阵。

崔相是主和派,拿到这份地图,说不定搁置,说不定毁去,更说不定落到大今手里。

崔衍知见节南怀疑起他来,“我知道,你如今看我大概是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人,为了娶你,甚至利用我自己爹娘。可是——”他苦笑,“自从我意外找到赵大将军的信之后,暂时也没有心思再想别的了。”

节南坦然与崔衍知对望,知道他说得是实话,淡淡一笑,“这才是我认识的崔衍知,不管他人怎么看,总有你自己的坚持,至于做事的手段,我也没什么立场指责你就是了。但我有一事想问你,玉真姑娘被劫持,两支箭分别射来,帮脑要回来救我,我和你同时喊不,你是要他救玉真的意思吧?”

崔衍知垂下眼,然而诚答,“是。玉真是我亲妹子,我没办法……我还心存侥幸,以为当时那么混乱,你不会察觉,原来又让你看穿我卑鄙。”

节南摇头,“危急关头只能选一个,当然会选骨肉至亲,是人之常情。我这么问你,不是想说你卑鄙,只希望你知道,你并没有那么在意我罢了。”

崔衍知心头涌上千言万语,到嘴边却是无言。

节南又不由想到某九,换作他,不知道能顶回多少话来,因此笑了一声,“姐夫,啊,坏习惯改不过来了,如果这珠子里真有四分之一的地图,大人接下来如何打算?”

崔衍知听到那声久违的姐夫,才发觉原来她叫他姐夫的时候是真当他自己人的,但他贪心,以至两人相见成仇。他想咬咬牙,还让她叫自己姐夫算了,可是——

“我打算再追查另外三份图的下落,找到那样武器。如果真有那么大威力,我南颂北上就指日可待了。”可是,他喜欢这姑娘的心意却再真不过,哪怕他知道他一厢情愿,甚至是极自私的。

自从跟她表了情,日日过得惨冬一般,家里母亲没好脸,衙里上司没好脸,崔衍知出生至今,除了北都沦陷那阵,情绪再没这么低落过,甚至喘不过气。不过,扎在旧案灰尘堆里,脑子里空闲下来,倒是有些明白自己不该用办差的方法对待喜欢的姑娘。

母亲参加完认亲宴回来,终于肯跟他谈节南的事。母亲说王芷将节南的婚事权硬抢过去了,打着肥水不流外人田的主意,不过她是不会干看着的,会帮他向赵府提亲,正好看看赵侍郎是哪边的人。

他听了,竟一点高兴不起来。他本想速战速决,不给节南拒绝的机会,也不给自己心软的机会,结果让母亲这么一耽搁,他却做不到了。

他记得节南打他的那巴掌,虽然当时他态度丝毫不软,事后却火辣辣得烧心。

他不是天资聪颖的人,虽然人们总说他含着金汤匙出生,却不知正因如此,他不能像普通人那么活。背负父母的期望,孩童时期不能任意玩耍,吃穿住行都有规矩,连交什么样的朋友都经父母筛选。比别人努力十倍百倍,也未必获得父母一声赞,只会要求他更努力,并时刻告诉他,他出身上层,绝不能屈尊降贵。

他不能读闲书养宠物,即便在原地发呆一会儿,都会被说成浪费光阴。小时候只知道乖乖的,稍大一点就学会了利用父母心,从内疚到理所当然,觉得是自己应得的。因为他不能像普通人家的孩子那样撒个娇,或者努力一下,就会得到奖赏,父母的要求无止境,不关心他想要的东西,甚至越是他想要的,越是反对他,认为玩物丧志。

节南那时一巴掌打下,直言他不是他自己,而今日他确实真诚,节南说这才是她认识的崔衍知。

他是不是应该,做自己就好?

第426引 四分之四

节南听崔衍知说要追查另三份图,沉思片刻,才问,“赵大将军的信里不曾提及那三人?”

崔衍知摇摇头,“不曾,只说他若出意外,他的那份地图就放在护心镜中。可能因为事关重大,万一这封信落在敌人手里,赵大将军才没说。”

“赵大将军倒不怕三人变节或出意外,那么一来,这地图恐怕就很难送到南颂皇帝手里了。”节南决定暂时观望,不说崔衍知他爹手上有一幅盛文帝很感兴趣的画。

很简单,若崔相已经拿到其中的四分之一张图,为何没有交给南颂皇帝?

“赵大将军行事十分谨慎,又提到三人可信,变节不太可能,意外多半也是因为战乱。而且,信里还是留有线索的。”崔衍知没察觉到节南的心思。

“当时赵大将军身边最信任的,却没有死在北都战场上的人。”节南一语点破。

“不错。”崔衍知沉闷已久的情绪今日变得有些开朗,而他还真需要找个人商量。

这回不像在大王岭。大王岭上尸横遍野,他让节南指得团团转,却别无选择。如今知道这姑娘的本事,撇开私心,他相信她至少直率。

崔衍知接着道,“如此一一排除,正好有那么三个人。一位是王老大人,前宰相,也是你的大伯父了。大今打到北都那夜,王老大人和赵大将军一起守城楼,后来王老大人及时出了北都,返回安阳王家祖宅。”

节南倒是完全没想到,“王老大人?”

不过,王泮林以前同赵大将军相交莫逆,他爹和赵大将军交情好也正常。

“可是,王老大人为何不把东西给皇上?”她相信盛文帝的消息是不会错的,四分之一地图应该在崔相那里。

崔衍知是推官,这样的问题自然考虑过,“可能怕走漏消息,引大今觊觎,所以想等其他人出现再拿出来。”

节南想的却是,难道崔相就这么想的?

崔衍知见节南默然,以为她同意自己的说法,又道,“另一位也和你有缘,别号毕鲁班,赵大将军工营中的大匠,被大今俘虏几年,好不容易逃出,却在齐贺山坠崖丧命,可我很难相信毕鲁班会让那么重要的东西和他一起坠崖。其他人都是你们兔帮救的,出事时你可曾留意毕鲁班有没有将什么东西递给任何人?”

毕正隐瞒自己是毕鲁班,到工部报到时只说自己是毕鲁班的徒弟。旧都官匠的名册全靠东拼西凑,都知道有缺失,但也不敢乱补,弄了一套复杂的认证章程,正好工部新旧交替,根本没人管毕正补官籍的事。毕正一火大,干脆不回工部,去了王泮林那里干活。所以,既没人知道毕鲁班的真面貌,也没人知道毕鲁班和毕正是同一人。

这件事节南是知道的,但关系到毕正,也不能把他直接抖出来,“第三个人是谁?”

“第三位是赵大将军的侄子,赵家军全军覆没,但那位是文官,在南方当知县,所以幸免于难。不过,你绝对料不到他死在哪里。”崔衍知心想,将这件事告诉节南,也许不止因为节南直率,还出于他自己莫名的直觉。

节南悄眯了眼,“不会又跟我有缘份吧?”

崔衍知抬眉,“赵大将军的义子死在大王岭,我在成翔府任上时曾看过这桩案子的文书,板上钉钉是山贼所杀。”

节南脑子转得多快,“赵大将军的义子是知县。人死在大王岭。山贼所杀——”惊睁双目,“赵大将军的义子不会是调任凤来县,但迟迟不到,商师爷以为临阵脱逃的那位新知县吧?”

“知县死于非命,还是赵氏遗族,知府怕担责任,就仗着山高皇帝远,凤来县又微不足道,一直没有往上报。”崔衍知答道。

节南太惊讶了。

桑家遭遇天火那一年,新知县迟迟不到,旧知县只好匆忙结案就到别处上任去了。她后来回凤来,不相信谣传,查家仇的时候顺便也查了下新知县,结果发现新知县其实是让山贼杀了。但她还以为新知县露了财才被山贼误杀,因此也没深究。

哪知,所有看似偶然,其实都不是偶然。

“知县之死,会与我桑家血案有关联么?”节南这一问,并非问崔衍知。

却轮到崔衍知一惊,“为何你会这么想?”

节南醒神,顿时打哈哈,“我胡思乱想。”看崔衍知神情满是狐疑,“暂时别管那三位了,这会儿最要紧的,是把珠子里的地图弄出来。”

她手指一拨,将珠子往崔衍知那边送去。

崔衍知急忙捏起,果然就关注到珠子上了,心想要切开吗?

他对着光看半晌,然后瞧见节南也一脸好奇,就将珠子收了起来,一本正经道,“恕我不能给你看里面的东西。”

节南皱皱鼻子,“大人真小气,也不想想是谁把珠子送回到你手上的,我若私吞,保证你永远都找不到,白跑一趟。再说,你既然不能给我看,又为何跟我商量,如今吊起我的胃口,却不让我知道究竟,这不是要人命嘛!”

崔衍知至今就没赢过桑节南的口才,“你想怎样?”

“简单。”节南笑起来,“让我看一眼就行了。”

崔衍知拢眉看着节南,“你真只是好奇?”

“当然——”不止。

“好,但你要保守秘密,绝对不能对任何人说起,包括你兔帮的帮脑在内。”崔衍知有条件。

“好。”某九的消息灵通,哪需要她透露。

崔衍知却看不透节南的鬼心眼,“我需要花些工夫,你先和你师兄的孩子安顿吧。”忽而眼里又起疑,“那是你师兄的儿子吗?”

“大人要我走,我马上就走。”节南没回答,起身走出去,还帮崔衍知关门

崔衍知瞪着门无语,觉着又让这姑娘耍了一回。

然而,节南关上门转过身的瞬间,嬉笑的神情就冷了下来。

赵大将军的义子到凤来县赴任,结果死在大王岭。不久之后,她桑家灭门。看似两桩毫无关联的案子,如果放上那幅黄河黑山,就有共同点了。

而且,可以肯定,生辰礼真让人调了包。

只有师父?

突然一个纸团滚到节南脚下。

节南看一眼四周,没瞧见可疑的人影,但打开纸团,上面三个字——

希姐儿。

第427引 一夜相公

正天府的秋夜萧索,但也有那么几处灯火热闹的地方。

一条偏僻的长巷走到底,一盏别致的红灯挂门,走过幽林茂密的前庭,眼前豁然开朗。宽广的中庭,荷花池几片,美屋几座亭几座,笑声散开了,琴声飞高了,看着人影重重,却不喧哗。

节南边走边想,想那只雕着黄河黑山的盒子。

她之所以知道让人调了包,因为时间上对不起来。

她爹到北燎帮她过生辰,那年十三岁。而她十六岁时,赵大将军的侄子和她爹前后出事,然后北燎退守南颂迁都。如果赵大将军的侄子真拿了四分之一地图,就可能是她手上这只盒子的原主。

有人借大王岭山贼的手杀人夺图,但怎么会到通宝银号的?

师父留下黄河黑山的暗语,盒上绘着黄河黑山,节南想要说服自己师父和这件事无关,竟找不出一条理由。

“好地方。”林温今晚一身文衫,倜傥俊俏,“可门前怎么没人招呼?”

突然收到写着“希姐儿”的纸团,节南就跟驿臣打听。

正巧林温从花花的魔爪中逃出,听到驿臣说希姐儿是海花楼的当家,就以为节南想到风月场长见识,立刻自告奋勇带她去。

节南觉得也好,海花楼晚上营业,有林温挡着,就不用多和百里老将军或崔衍知解释。

“生意好到做熟客就够了。”节南回道,一边坏心得想,如果林温知道这里的姐儿都是男子,会不会夺门而逃?

林温哦哦两声,“有道理。”笑眼瞧向节南,“以为六姑娘没来过这种地方,怎么倒比我还懂似的。”

“没来过,但都是生意经,一通百通的道理。”节南一直挺喜欢林温的性子,温和却又主见,是自己认识的人中难得的真君子。

林温又道一声有道理,“听我娘说,你是上商楼的第一个女子,擅长生意上的事,见惯大场面,与寻常女子不同,还问我——”陡然抿紧嘴巴,咧笑。

“温二郎不用尴尬,认亲宴上林夫人帮我撑场面,我十分感激,至于她说得话,你我皆不必放在心上。温二郎性子温和,找个可爱俏皮脾气好的姑娘最好。”节南也笑。

“若六姑娘不嫌弃,你我可否做朋友?”没有男女之别,林温当真欣赏节南。

“……自然。”不知不觉,身边已经这么热闹,再多一个又有何妨,“温二郎弃笔从戎,令我刮目相看。”

“不,我自觉资质有限,当不好文官,偏又想做些事,只有从军了。”林温谦逊之后再道,“回都安后我就会被派驻天马军镇,所以我娘才着急我的亲事。”

“天马……”节南沉吟,“那里是南颂对抗大今的最前线,怪不得林夫人忧心,不过夏长河夏将军善用兵法,治下将士骁勇,温二郎定会有所作为。”

林温只觉心中涌出无尽勇气,“六姑娘的鼓励特别实在,好像去过天马军镇一样,感觉不出客套。”

节南心想,她是去过,差点被当成细作,差点挨军棍,见识了夏长河的厉害。

但她一笑,“可我还真是客套而已啊。”

这时,一位花枝招展的“姐姐”经过,大概觉得面生,眼儿流媚问道,“二位是来找相好的姐儿,还是头回来?”

林温先听着声音不对,雌雄难辨的,再看那位身穿牡丹花的长文衫,头冠戴彩珠,点朱唇描细眉,神态妖娆,风情不缺,却分明是男的,怎能不当场傻眼?

那位姐儿瞧清林温的模样,眼就发了亮,一只手就不安份得攀上了他的肩,“这位公子好俊——”

林温浑身一颤,立刻挥开那位姐儿的手,跳到节南的另一边,悄声问,“这里不是花楼么?”

节南忍俊不止,“对啊,只不过海花楼里的姐姐都是美男子,比女子还美。你若喜欢男色,就把他们当男人看,你若喜欢女色,就当女人看。男女客皆无差别,还听说如今越来越多的女客来这儿找相公,比普通花楼惬意得多了。”

林温张口结舌,“哪……哪里惬意了?让衍知知道我带你来这种地方,那还得了!”转身就往前庭走,“走了走了,赶紧回了。”

但没听到任何回应,林温一回头,见节南定定心心和那位男姐儿说话,男姐儿指了指园中最华丽的一座屋宇,随后便冲他抛个媚眼才扭身走了,而节南继续往里走,压根没有离开的意思。

林温只好追过去,“六姑娘,你……”抓耳挠腮,急死他也,说话语无伦次,“你这么漂亮的姑娘,只要说句要嫁人的话,不知多少才俊涌上来……啊!不对!衍知他就喜欢你啊,出来之前正和家里长辈闹着,非你不娶……”

节南脚底暗施轻功,甩出林温好一段。

林温疾跑,开始流汗,“不是,就算你对谁都瞧不上,咱找相公也该去海烟巷,怎么也不能找大今的男姐儿——”要死要死!他都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了!

节南停在最大的华屋前,顽皮笑道,“温二郎原来去过海烟巷吗?那敢情好,熟门熟路。”

林温快把头皮都要抓破了,“一点不熟门也不熟路,我听说罢了,怎会去那种地方!”

他虽欣赏这姑娘,却不敢有半点歪心思。只要想到下半辈子会让这姑娘欺负得死死的,感觉头发都要掉光了。他还特别佩服好兄弟崔衍知的勇气,也许正如人们常说的,自己越缺乏什么,就越渴望什么。衍知自小过得一板一眼,碰到节南这么完全捉摸不透的,所以不可自拔了吧。

“那种地方又是哪种地方?”

廊柱后面转出一位姐儿,杏衫绣红叶,长发松散扎在背后,手里盘着一根玉骨扇,一双丹凤眼飞俏,朱唇迷人,肤如玉润,长相好不艳丽。

林温呆呆看着,平时听闻海烟巷里的男姐儿漂亮,他总是一笑置之,这会儿才知竟有比玉真还美的男子。

节南干咳一声,提醒林温收敛惊艳的小眼神,“我来见希姐儿。”

玉骨扇轻点自己的肩,这人笑起来风情万种,“这位姑娘来找我当一夜相公么?”

第428引 小山美色

节南坐在希姐儿的堂屋里,觉着风格挺新奇的。

没有桌子,也没有椅子,靠墙一圈修高,铺着五彩斑斓的锦毯,酒食杯盏碟子就放在毯子上。偌大的堂屋,客人却只有十来个,每面墙也就三两席,客人们能坐能躺。

砖砌的方柱和一片片厚画毡隔开两旁,但从前面仍能看到其他客人,没有帘子遮挡,画毡却吸收了声音,加之刻意放低的声量,完全听不到其他客人说话。

中间低下去的是舞台,或清唱,或独舞,或独奏,有女姐儿有男姐儿,技艺皆十分精湛,表演得丝毫不闹,令人陶醉着迷。

随侍的姐儿,也是男女皆有,举手投足均显得优雅,全不似节南身旁这位从里往外透出妖媚。不过正是这种鲜明对比,才突出了屋子的正主。满屋除了节南和林温,所有客人都会时不时投来倾慕的目光,不分男客女客。

节南看一眼不远处正襟危坐的林温,心想他身边明明是美女侍酒,那么紧张做什么?

她想想就好笑,不由摇了摇头。

“一会儿就原形毕露了,桑姑娘不用担心你朋友不习惯。”希姐儿伸手过来,轻佻想捏节南的脸蛋。

节南一把抓下希姐儿的手,这才淡淡收回目光,转过头来,手腕一翻,将之前的纸团放在他手心里,淡笑透凉,“有人让我来找希姐儿,希姐儿就别把我当客人了,告诉我。我这人虽然喜欢俊哥儿,对俊姐儿却无兴趣,所以莫动手脚。”

这人的模样虽与赫连骅有一拼,却美得俗啊,入不了她的眼。

希姐儿眼神闪过一丝阴郁,只看了一眼纸上的字,就扔进地炉中,起身傲慢睨节南,“既然不是我的客人,我就不必应酬桑姑娘了。不过,接下来我得上场舞剑,桑姑娘可以想想清楚,到底是你我各取所需呢,还是你空手回去。”

希姐儿一下场,就有小童送上一双打造精美的长短剑。他接过剑,立刻连着两个旋身,落至场中央,摆出一个漂亮的剑势。

侧卧的客人们个个坐了起来,更甚者坐到了边缘,那种“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的大无畏,往前拼命凑脑袋,不怕被削。

长剑画弧,短剑织线,刚中带柔,媚眼生波,没有乐,没有歌,即便由节南这个从小练剑的人来看,希姐儿这套花架子摆得出尘的美,一点俗丽也无。她和其他人一样看得有些迷眼,这时进来新客,大腹便便两位老爷,坐入林温隔壁的锦席,她看了一眼就没多在意。

一个男姐儿顶替希姐儿来侍候,节南眼角余光瞥见碎花的衣边,对着送到眼前剥好的葡萄,略犹豫就张嘴吃了,还道了声谢。她虽然能打架,也不怕打架,就希姐儿的剑法,哪怕舞成飞天,她也能轻松打得他满地找牙,但是总不能一上来就跟人对着干,而且还是在对方的地盘,至少要先礼后兵吧。

“这要是毒药,你就蠢死了。”

葡萄还没咽下,节南听这一声,再也顾不得看人耍花剑,立刻望向身边男姐儿。面纱虽然遮了他大半张脸,但那双吊眼皮,眼白比眼黑多得非常人,还有熟悉的声音,让她不可能错认。

“要敢拿毒药喂我,你这会儿就是死人了。”节南语气冷诮,“原来是你让我到这儿来的,却故弄玄虚。干嘛?怕你让我出来,我就不出来?想给金利母女报仇吗?”

年颜静着。

本来就是沉默寡言的人,节南不期望他突然口齿伶俐,但她也不说话了,因为她从来也不爱啰嗦。

“希姐儿有绝朱的解药。”年颜一开口,惊人!

节南惊道,“怎么可能?”

“他贪你美色,你正好引诱他,套出解药再杀他。”年颜没回答节南的惊问。

“哈!这活儿你可以让沉香去干。”节南嗤笑。

年颜忽然又沉默了。

这回节南却嗅出异样,毕竟和年颜一起长大,分得清他沉默的不同意义,“年颜,你不说清楚,我就不会听你的话。”

年颜白眼珠子往上一翻,“……我杀了沉香。”

节南想都没想,“骗我有意思么?沉香是死是活,我已经不关心,师父他……”语气稍顿,“师父他让我别报仇。”

年颜眼角眯笑,却比哭还难看,“我没工夫跟你扯,金利挞芳在神弓门废除前毁去所有解药,还有解药方子,种植茑英的地方也被她放火烧了。”

“谁跟你扯?”节南自觉很真诚,“金利挞芳既然毁了解药,希姐儿为何会有?”

“金利挞芳是他入幕之宾。”年颜瞥正舞剑的希姐儿一眼,“良姐姐让他打听解药的事,他回信说他弄到手了,但是——”

节南不在乎但是不但是,“要我引诱金利挞芳的男人,直接杀了我还痛快些……”不对不对!“年颜你什么时候关心起我来了?黄鼠狼给鸡拜年,你有何目的?”

年颜仍不正面回答节南的问题,“希姐儿说只有一颗解药,让良姐姐亲自来取,你要先下手为强。金利挞芳死了,盛文帝手里的解药又是假的,这是你最后的机会。”

节南挑起了眉,“你知道的真多,那晚在红叶山当壁虎了么?”

年颜没否认。

“你心里到底怀着什么鬼胎?”节南哼笑,“到了这时候,可千万别跟我说你在暗中保护我之类的话……”

师父是故意喝下药的,师父筹划了自己的终局,那么年颜呢?

年颜也是师父的一步棋吗?

年颜又看看场中,希姐儿舞剑近尾声了,坐姿改为蹲起,“柒叔已死,金利母女已死,你我之间已无仇怨,我只是将自己知道的消息告诉你罢了。”

“我不信你能杀了沉香。”节南太了解年颜,这人一旦爱上谁,海枯石烂都不会变。

“你爱信不信,我言尽于此。”看到希姐儿收起剑势了,年颜站起身。

节南心里一大堆疑问,哪能放年颜走,随意拽他一下。

年颜却轰然倒地,双目紧闭,竟然晕了!

节南正不知怎么回事,希姐儿一剑刺来。

他狠狠道,“原来你和此贼是一伙的!”

第429引 一见钟情

年颜不省人事,节南也不能这么闪开,随手抛出一只酒壶,趁希姐儿让身时,提足踢飞他手中的青铜短剑,身姿轻跃,接住短剑,人轻飘飘落进场中。

因为动作太美,人人以为这是表演,鼓掌喝彩。

希姐儿回头,眯眼睨着节南,听到掌声,一边顾盼颔首,一边缓缓走近,压低了声,“你们究竟什么人?”

节南心笑,看来勾引是不可能了,回道,“算是和良姐姐有些交情。我刚听说,希姐儿是良姐姐的——”海花楼,海月楼,是一家子吧!“妹妹?”

舌尖慢慢舔过上唇,希姐儿媚眼送秋波,身姿妖娆,“他只喜欢男人,可我男人女人都喜欢,怎能是姐妹呢?充其量,他救过我一命,后来又差点要了我的命,所以算是同行?”

他突然旋身,劈下一剑,“不对,我恨那个男人!若不是他捡我回去,我怎会变成这副德行!”

节南敢拿短剑撞长剑,抬手架住,暗道这人剑式虽是花架子,力气却不小。

短剑速速抽出,在长剑落下前,人已旋出,用剑柄狠狠敲了他一记肩背,节南笑着,“我们把这种叫做养育之恩,救命之恩。”

“谁要他救?!他既然救了,凭什么让我跟他走一样的路?!”明明吃痛,希姐儿转身过来时,面相却妖媚不变,目光投向昏迷不醒的年颜,眼中尽是厌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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