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这时候才完成,今天绝对三更。(未完待续。) (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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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本换大赢,其实则是节南这小刁赖根本没诚意。孟元这种很能死里逃生的家伙,个性怯懦,又不是王泮林哪里能死就往哪里冲,没有她需要出手的情形。而且,真有事,她可不怕抵赖。

孟元打开了门,算作默应。

节南走出去。

两人随老翁进了堂屋,就见一位身着襦裙的窈窕姑娘背对他们在摆桌。单看身段,足以哇哇称道,节南的眉毛才要往上挑,那姑娘就回过身来行礼,行过礼一抬头——

节南的眉毛塌了,孟元的眉毛挑了。

那姑娘塌鼻大嘴,就算节南来判断,也绝对是天生的样貌。

“不好意思,让二位见笑,小女相貌不如人,只有厨艺过得去…..”老翁喋喋说什么传言夸大。

那姑娘上完菜就下去了,期间一声不吭,也没有任何抵抗情绪,十分乖服。

节南还是很输得起的,神情很快自在,拿起筷子吃饭。三菜一汤,肉是腌的,野菜很香。她边吃边赞好吃,还招呼老翁和孟元快坐,似乎全没在意自己喧兵夺主。

孟元吃了几口,动作就迟缓下来,眼皮子发沉,忽然趴桌。

“这人怎么这么失态……”节南自己也打起呵欠,眼中泛水雾,看白胡子老头儿脸上露出一丝诡笑,才觉不对,“你们——”

话未完,也趴了。

老头儿拍两下手,大高个儿的彪汉在门外站定。

彪汉目放凶光,做个手起刀落的动作,“杀了?”

老头儿却摇头,“跟其他人一起,都带回去。”

彪汉样子霸狠,对老头儿的话但恭顺,道声是,招来四人,把孟元和节南拖下去了。

老头儿随即命道,“三刻后出发!”

汉子抱拳嘿应,去了。

再说那四个假农夫走进一间石屋,里面另有四名看守。

“这两个什么东西?”看守之一就问。

假农夫们嘻笑不停,一个负责回答,“一对倒霉东西!在村口就赶他们走,却非要留下过夜,等着醒过来哭——”

“谁哭?”轻笑奇美,冷寒彻骨。

一道绿光,尚未看清,已从众人视线里消失,随之消失的,还有他们跋扈的性命。

说哭的那人拔腿就跑,算得上反应快,眼看就能碰到门,忽然门板变成姑娘,吓得他张口大叫。但他的声音被同样的绿光斩断于喉口,他看到人世间的最后一幕景象,就是那姑娘竖起食指,比凤仙花还艳的双唇,无声吹一口气。

蜻蜓翅,月上仙,一见——

升天。

第279引 求贤若渴

今夜无月,乌云走。

节南在搜钥匙的时候,还从其中一人身上搜出了狮面木腰牌。她挑了挑眉,将腰牌收好,穿上看守的外衣,走向落锁的门。不管里面是不是关着她想找的人,她都对痛下杀手的行动不悔。

神弓门是密司,密司尽管各有分工,人人都是探作。探作,也是战士。而她桑节南近年学得最深刻的,就是战场之中千万不要同情敌人。

老翁这帮人绝对是大今过来的,虽然对她和孟元只是下了普通的迷药,而非毒药,也不过贪图多两个漂亮奴隶罢了。至于这些虾兵蟹将,自有心软之人觉得无辜,可她要是慢一步,他们难道会给她活路走?一旦进入战场,不管情愿或是被迫,生死只能由命!

从昏迷的孟元身边走过去,节南望都没望,戴上青脸的兔面具,开了锁,一步踏进里屋。身侧袭来一张板凳,离她脑袋还差两尺,就被她一脚踹飞,连带偷袭她的人跌个四脚朝天。

“有没有脑子?打昏一个,还有三个。”节南漂亮出腿,利索收腿,嘲意浓浓。

“你……你是女子?”黑暗里走出几人,皆穿破旧男衫,蓬头垢面,说话那个更是黑得只有眼白,声音雌雄难辨。

节南盯准那人,黑不溜秋下的五官其实细致秀气,身段也纤长,穿着布鞋也显小女子的骨架啊——

“果儿姑娘。”她吃一堑长一智,再不会让人浑水摸鱼占便宜了。

那人眼里有惊喜又有小心,“你是谁?怎知我名字?”

节南不答反问,“你们逃出来多少人?”

果儿看看左右,得到同意后才答,“除我之外,二十七人。”

“这么多!”节南摇了摇火折子,喝,一屋子黑炭脸。

果儿皱紧眉,“什么叫这么多?单是一座军营就有成千上百的颂人,能逃出来的只是极少数,而且本来有五十余人,没能撑到今日......”一时语噎。

谁都不如她有资格话凄凉,但光有悲愤何用?节南冷笑,“我没别的意思,不过比我预想的人数多,打乱我原本的计策罢了。”

七八个还能放手闯一闯,二十七八个?

必须等小柒!

节南走到外屋,推开窗子听动静。

脚步凌乱,马鸣嘶萧,竟似有上百人马。

果儿出了里屋,仍和节南保持挺远的距离,但道,“一开始只有五十余追兵,进泸州之后忽然多起来了,我们走到哪儿都被围堵。好不容易来到平家村,却不料他们早设下埋伏。”突然再问,“你究竟是谁?”

节南捉着袖子里的狮面木牌,笑道,“果儿姑娘,我问一问,你们里面可有一位叫毕鲁班的匠人?”

也许是让大今的军鞭打习惯了,也许已有一致对外的准备,果儿身后那些人垂眼淡眉,没有惊慌失措地交换眼神,让她不能看出答案来。

果儿也很镇定,“没有。”

节南凉声道,“如此说来,我是谁就一点不重要了,各位自求多福,告辞。”

说话间,走向大门。

果儿终于破功,这时候哪怕一根稻草都不能放手,“等等!”

节南转过身来,靠住门板,双手环臂,笑睨着,“哪位是毕大师?”

二十来人齐齐低着脑袋,挤在一块儿。

果儿眼神毅然,“你先说你是谁。”

“我——”关于这个问题,节南发现不易答,沉吟再三,“我是兔帮的人,我帮求贤若渴,唯才是用,欲开大帮大势,听说毕大师一手了不得的工造,特来相请。”

“求贤若渴唯才是用”,说说自己都要笑。

但当节南说完,二十来只扎沙子的鸵鸟中,抬起十几只脑袋来,眼里微亮。

果儿没注意后面的变化,态度强势,“泸州,浙州,直至都府三城的江南道,只知长白统领。什么兔帮?听都没听过。你别以为我们不懂江湖事,就可随意唬弄。”

节南嘻笑,“长白帮不久就要完蛋了,信不信由你。”

果儿还真不信,不过没打算在此纠结,“兔帮既想壮大,你就不能这么走了,我们这行人多是能工巧匠。”

想兜她进去?节南挑眉,笑着摇头,“江南人杰地灵,巧匠不计其数,唯大匠难得。你们这里没有毕鲁班,又面对敌众我寡,本就无胜算,我没必要搭上自己的性命。而你们大不了就是让他们带回去,他们缺工匠,顶多杀鸡儆猴,不会赶尽杀绝的。”

果儿沉声冷喝,“你简直——”

“我就是毕鲁班。”人群中颤巍巍走出一位老者。

即刻,三四人围上,扶着的,支着的。

果儿回头叹息,“大师,您这是何苦?她身份不明,也不知道打什么主意,说不定是今人派来的。”

被人准确无误说中自己的身份之一,节南对这位果儿姑娘愈发另眼相看,这才打出某九的名号,“怪道王九公子为了与果儿姑娘出游,愿意欠人三百金,姑娘果真聪颖不凡。”

果儿的眼里仿佛让秋阳照亮,璀璨生辉,“你是泮林公子的人?”

节南听得别扭,“不是,九公子与兔帮互惠互利而已。”

果儿马上得出另一结论,“他雇了兔帮来接我们?”

“情人眼里出西施,我不和果儿姑娘计较。”节南瞧那姑娘咬唇娇羞样,翻个白眼,对毕鲁班作揖,“只要毕大师一句话,我自当尽全力救你出去。”

毕鲁班脸色蜡黄,垂垂老矣,即使被人扶着,似乎也有些站不稳。

节南心叹这位大师能否挺得过此劫。

忽然,扶着毕鲁班的黑布衫男子微弯下腰,将耳朵凑到毕鲁班嘴前听着,重新站直,对节南道,“姑娘以一杀八,不费吹灰之力,本领高强。只要能救我们所有人出去,毕大师就答应兔帮任何要求。”

毕鲁班对节南点点头,表示允诺。

节南静思。

果儿心急如焚,“这有什么好想的!九公子答应会来接应我们,自然要救我们每个人,否则你如何跟他交待?”

节南看向果儿,叶子眼弯着,似笑非笑。

哪里像花魁?

这是公主啊!

第280引 愿赌服输

果儿的目光下意识避开节南,却不小心看到地上几具尸身,都睁着老大的眼珠子,仿佛控诉死不瞑目,她才突觉眼前这只兔子姑娘的恐怖,顿时脚底起凉意,倒抽一口气。

“我来我走,不需要跟任何人交待。”节南不再看果儿,冷冷对众人道,“能救就救,救不了我也不会和你们抱着一块儿死。等会儿出去了,各位千万记住,命是自己的,不要依赖别人。”

猫头鹰呼呼叫。

节南一笑,立刻以猫头鹰呼回,同时打开门。

果儿正要斥节南这种做法危险,却被黑布衫男子拦下,在他摇头中作罢。

而黑衫男子也发现了尚昏迷的孟元,走过去将合扑着的他翻仰,随之满面不可置信,然后往后倒退好几步,两眼渐渐恍然大悟,瞪起冲天怒涛,刹那睁出血丝,紧步扑上前,十指箍住孟元的脖子,要收不收之间,忽让一道巨大的黑影惊得愣住。

“我回来啦。”小柒的声音无论何时都很欢脱,总让人错觉是一团火,却其实像泉水,沁心舒畅。

“面具。”节南的声音则沉霸,错觉是寒水,却才是真火,可熔毁一切。

屋里的人们还没看清小柒的面目,突出现一张圆不溜丢的大兔脸,兔牙长得跟豹牙似的,凶神恶煞,全身黑衣。

小柒腔调也凶悍起来,“大兔**在此,看什么看!”

一大半人马上做回鸵鸟。

节南看到小柒就安心不少,“都办好了?”

小柒对准节南的瘦肩拍下胖巴掌,落得快,放得轻,表示办妥啦,却朝掐住孟元脖子的黑衫男子喝道,“喂,不想死就放开!”

节南顺着看过去,见黑衫男子一脸怒意地掐着孟元,心中悄然豁亮,“你们认识?”

黑衫男子胸膛剧烈起伏,双目泛红,咬牙不语。

毕鲁班也才注意到,看清孟元那张脸,惊讶道,“孟元还活着,太好……”忽而神情肃然,“阿升,你不会认为他就是那个叛徒吧?”

小柒哟了一声,幸灾乐祸。

节南哼哼,一样幸灾乐祸。

小柒和节南咬耳朵,“你在山下就知道了?”

节南悄声回,“咱们出来前,门里接到过南境呼儿纳军营镇压军奴的消息。巧了,我读过那份东西,居然还是金利泰和写的。他随盛亲王在外巡察大半年,时不时向他娘打小报告。”

小柒眨巴眼,一脸“那又如何”的表情。

节南接着解释,“我当时觉着挺好的逃跑方法和逃跑路线也精妙,呼儿纳居然能步步算计得到,耍得那些军奴团团转,就以为是盛亲王给他出主意的关系。然而到了今日,才把所有的事连到一起。”

叫阿升的男子呼吸促重,“不是他还有谁?他知道我们整个计划和所有细节,却在行动前不久突然暴亡,而我们逃亡失败,死了一百多个同伴,包括孩子们在内。计划那么缜密,我觉得万无一失,今人却似乎知道我们每一步行动,最终仿佛是他们戏耍了我们,所以我才认为有叛徒。只是我万万料不到,料不到一个死人身上去。今日,我看到这个家伙,还活着的这个家伙,我才想通了。是他!是他出卖我们!”

节南听着,无声长吐一口气,原来孟元真是这么逃出来的?那就怪不得他不肯说了!

“还是等孟元醒了再问个清楚。你俩当初交情甚笃,不要这般草率定论。”毕鲁班到底年长,谨慎得多。

“这不是很清楚了吗?他明明死了,却活着出现,而且人在颂地,若不是他用大家的命换自己的命,凭他一人怎能安然逃脱!”摆明的事。

果儿是聪明姑娘,需要动脑的地方肯定当仁不让,“兴许他诈死。”

节南这个聪明姑娘不甘示弱,“不大可能。为了防这招,一般病死的军奴被埋之前,兵士会再补戳几下。”

果儿瞥节南一眼,节南笑两声。

阿升嚣眉,手上开始用力掐脖,“没错!不用问!这种卖友求荣的奸贼,我直接掐死他作数!”

眼看昏迷的孟元出气多入气少,将要静静死于好梦中,节南原本觉着这种下场还算不错,却要死不死得,突然想起之前的赌约来了,还想起了安姑和鸡。

“且慢。”她的记性像王九该多好。

“别告诉我,我不在这么一会会儿,你就瞧上这小白脸了?”小柒看不明白,就拿俊说笑。

节南呸她,“愿赌服输。”

小柒马上了解,“臭小山,爱显摆脑子,结果反过来把自己捆住。”

节南已被骂疲,不痛不痒,扬声对阿升道,“这可不是算旧账的时候。你们只管跟我们走,把他留给大今人处置,更能解恨。”

孟元是叛徒还是忠狗,是恶劣还是怯懦,她都无所谓。她桑节南来这儿,一来给神弓门找茬,二来给王九找茬,三来完成师父的心愿。而帮孟元见崔玉真,是她和伍师父的约定,也要尽可能达成。

师父提到追日弓时候,正是出事前不久。那时,师父聊到很多往事,她听过就算。师父说,毕鲁班一定会逃成功,到那时他就能看一看追日弓的造图。如今师父去了,就由她这个徒儿代看。

虽然小柒说她动脑动脑,但她这回有点瞎猫撞死耗子,想不到毕鲁班真在这行人之中,也想不到孟元和毕鲁班曾关在一个奴营。

阿升愤愤,“我们凭什么相信你?谁知道你们是不是一伙的?”

节南看向毕鲁班,“毕大师,我们兔帮可是专为救你而来,你已许诺会答应兔帮任何要求,那就是自己人了。孟元与兔帮毫无干系,拿什么和您比?”

“空口无凭。”阿升又来搅和。

“既然怎么都说不通,就随你们吧。”节南喊小柒,两人就往门外走。

“你们别走。”果儿是逃亡事件的局外人,能看清眼下形势,“毕大师,阿升,我请的人失信了,恐怕不会来接我们,所以为大家考虑,还是先逃离这里再说。”

节南拉住小柒,停在门口。

第281引 毫厘千里

毕鲁班点头,“阿升,果儿姑娘说得对。没有兔帮两位姑娘的帮助,我们也很难顺利逃脱。至于孟元,我们最好还是带他一起走,他到底有没有做出丧尽天良之事,应该当面问清楚,而不是将他留给大今人。无论如何,我们都知道大今人怎么残忍对待俘虏的,孟元或许有不得已的理由。”

阿升显然很尊重长者,尽管不情愿,到底还是收了手,“好,我可以等,等到我们出去再问清楚,但我绝不背这家伙。”

果儿吩咐方才偷袭节南的男子,“舍海,你来背。”

汉子上前,其貌不扬,五短身材,却能将孟元捉到自己背上。

节南知道这人武功不高,这会儿看来,大概有把子力气。

而孟元浑然不知自己这么快就拿到赢注,保住了小命。

“外面都是对方的人,怎么走法?”小柒一问,众人不约而同看向——

果儿。

小柒这时特别敏锐,嘻嘻笑节南,“原来这里最聪明的人不是你。”

节南刁刁笑,“岂有此理,让我这么没面子——”小心眼啊小心眼,快快出来,“小柒,咱们走吧。”

小柒却信以为真,反过来拉住节南,“咱们要是不管,这些人一个都别想活着下山。”

明明就是善良的娃。

众人,包括果儿,终于看过来。

果儿凝视节南半晌,杏眼明澈,仿佛终于下定决心,忽对节南和小柒屈膝施礼,“请二位姑娘带我们逃出去,果儿今后定当涌泉相报,绝不忘搭救之恩。求——”

果儿没再提王泮林,是因为她已经感觉这位瘦兔脸的姑娘对王泮林很不以为然,她越想凭着王泮林的名字攀谈,那姑娘就越撇得干净。如今,该来的人没来,她不能再失去这两人的助力,而且显然,还是有备而来的两人!

“果姑……姑娘,使不得!”扛着孟元的舍海急喝,“就算求人,也该由小的来!”

说罢,双膝往地上一跪,虎眼睁猛,“求贵帮援手!”

节南淡然看阿升将果儿扶直,不禁眯眼拢嘴,又慢慢抿开,“小柒。”

小柒立刻抱拳,“是。”

“你带他们先走,我会拖住追兵。万一遇到多人拦阻,也不过是乌合之众,你一人足以速战速决,不要慌张。”节南这般叮嘱。

“那就好。我还担心追兵里有一等好手,想着打不过怎么办。”小柒语气顿安。

“高手当然有,不过高手要对付我。”节南自信笑道。

小柒切一声,“美得你!”然后对大家说,“等会儿出去,看到耗子蟑螂别叫唤,跟紧了,万一掉队就只能自己摸下山,没人有工夫走回头路找你。”

小柒走出门,步子没有说的话狠,迈得轻悄不大。

阿升背起毕鲁班,向果儿点点头,跟出去。这两人一动,没有人再有疑虑,个个紧随其后。

果儿与节南一起出门。

节南忽问,“你们这行人中只有果儿姑娘一位女子?”

果儿道是。

“你可知任何追兵的身份姓名?”节南再问。

果儿回应,“我们一入村子就被关进了刚才的屋子,不过听毕大师提到领头的六尺大汉是掌管奴营的尉官,叫巴奇,白发老头却无人认得。”

眼看就要各奔东西,节南喊住果儿,“并非王九背信弃义,而是果儿姑娘弄错了。”

果儿立回头,“我弄错?”

节南点头,“王九已在平家村等姑娘。”不用全说出来吧?这么聪明的花魁!

果儿果然转得快,恍然之后苦笑,“是我上了今人的当,以为这里是平家村,带着大家自投罗网。”

节南淡道,“失之毫厘,谬之千里。”虽然她第一眼就觉有异,第二眼差点脚底抹油,“所以果儿姑娘没有信错人,而且说不准等会儿山路上就撞见了,千万别冤枉了你的知己。”

说罢,节南便走,走得飞快,腾身上墙,落在方才招待她的院子里。

院门外不远,老头和大汉正说话,谁也没想到节南体质特殊,不但迷药对她不起作用,而且艺高人胆大,不逃不怯,竟敢单枪匹马直捣黄龙。

节南瞧瞧他俩,又瞧见厨房虚掩的门缝下闪过影子,不禁露齿一笑,无声推门入内。

正在整理包袱的塌鼻大嘴哑姑娘,见进来一个带兔面具的人,不由大吃一惊,同时一脚踢出半根烧火棍。

节南腾空踢回,而且极快。

哑姑娘却翻滚下地,姿势不好看,但好歹躲开了,还很机灵地撒出一大把面粉,想趁节南挥粉的机会打开门。

“这是你的东西?”节南张开五指,落下一只五彩线编成的燕子穗儿。

哑姑娘回头,又立刻翻衣看看自己腰间。

节南瞧得真切,哑姑娘的腰带上挂着一模一样的燕子,心知自己没猜错,打起手势,问道,“你是神弓门弟子?”

哑姑娘看节南不但知道手势,又知道自己的身份,连忙打手势问她是谁。

节南拿下面具,“你看呢?”

哑姑娘当然记得自己刚刚给人下过迷药,只是想到她手里有五彩燕,就试探着打手势。

“你既然能问我和柒珍什么关系,难道还不知道答案?”节南郑重递出彩燕,“师父告诉我,他请奴营的门中弟子暗中保护毕鲁班,这名弟子佩戴彩燕,若有一日我见到他,就将这只彩燕交给他。不过师父没说你是姑娘,而我也直到今日才知师父教我手势的用意。”

哑姑娘顿时落泪,没有接穗儿,反而单膝跪地,做出请见的姿势,并打手势告诉节南,她叫彩燕,是柒珍安插在奴营的人,虽然知道门中两番巨变,但因柒珍严令过任何情况下都不能擅离职守,所以就一直保护毕鲁班。上回毕鲁班计划出逃,她得知有人泄密,最后关头再次救下毕鲁班。

只是,柒珍在世时,直接向彩燕派下任务,而柒珍死后,彩燕不敢贸然联络门中,孤掌难鸣,近来已察觉巴奇对自己起了疑心,所以这回主动请缨来捉拿逃奴,其实抱着必死的打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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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完年了,也回来干活了,准备好好恢复常规码字的生活,希望有点存稿,可以给大家加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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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2引 北燕来南

节南看明白之后,让彩燕起来,并将燕子穗儿放进她手里,“师父说,这只燕子是你的了,从此天高海阔,你大可自在。”

她不知师父和彩燕之间有何约定,缘起为何,她既无意问,也没有接收彩燕的想法。

彩燕紧紧攥着穗儿,朝东方拜三拜。

节南遂问,“那老头是什么人?”

彩燕却摇头,只告诉节南,巴奇到泸州才与老头会合,而且老头带来很多人手,对毕鲁班他们步步紧*,最终落入老头布置的陷阱。

“老头可是练家子?”节南虽然瞧不出来,但并不轻敌。

彩燕还是摇头,表示不曾见,然而老头足智多谋,连巴奇都听老头调度。她进村时,村里已经全是老头的手下,,不晓得平家村的村民去了哪里,还把进村的山路用障眼法遮去,让人进得来出不去。

当节南说这儿不是平家村,彩燕可半点没料到。

忽然,外面一声急报,“军师,那些逃奴都不见了!”

彩燕看看节南。

节南点头,“是我把人放走的,这会儿应该已经出了村。我来找你,是想到了师父曾经的嘱托,也想毕鲁班能活着逃出,定有师父安排的人暗中相助,这人也许就在追兵之中。我看到你时,就想到神弓门,所以才来试探。如今既然完成师父托付,你不用再执着任务,赶紧离开吧。”

彩燕却疾步上前,飞快打手势,想把柒珍交给她的任执行到底务,将毕鲁班送至安全地方。

节南没工夫拒绝彩燕,“也好,我本就打着声东击西的主意,你要能同我里应外合,那就最好不过。但是,如果会惹人怀疑,你还是不要冒险。那些人要是再被抓回来,只能靠你营救,所以不到万不得已,尽量不要暴露自己的身份。当然,一旦暴露,先顾自己。”

彩燕微愕,但立刻明白了节南的意思,目光闪笑,手语表示知道了。

节南问从厨房出去,再到之前和孟元待过的屋子里,果然看见装铜板的钱褡袋还在,暗笑二十几斤又怎样,死沉死沉的,财大气粗的金主才不稀罕拿呢。

想得多,节南手却不慢,将两只袋子里的铜钱一股脑儿拎出来,就好像纸钱似得扔到一旁,背起半鼓的褡袋飞身翻墙。

事出仓促,彩燕不知节南的打算,也不知自己该如何帮,只得赶到门外,装作一无所知,拦住正要去追的巴奇,比划着问怎么了。

巴奇不耐烦,但彩燕没什么实权,却极其擅造防御工事,又不求名又不求功,屈居在他手下干了这些年的活儿,纵使他怀疑她暗中护着那群军奴,也没捅破,只等这回要是追不回毕鲁班,就让她当替死鬼,直接说她知情不报,帮毕鲁班隐藏真实身份。

所以,巴奇耐下性子跟彩燕说毕鲁班他们刚逃出村口,大概有高手护航,一路竟然过关斩将,杀得悄无声息。

彩燕连连点头,又对老头打手语,神情挺焦急。

老头看不明白,但觉可能在说重要的事,就问巴奇。

巴奇再让彩燕慢打手势一遍,才道,“这丫头怕高手可能是江湖中人,觉得我们这些当兵的虽然会打仗,区区几十人也未必对付得了一个,所以问军师您是否还有别的法子。”说到这儿,嗤笑一声,“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

一个“风”字还没出口——

砰!砰!砰!连着几声炮竹响动,水田坡顶传来一片惨呼,还有马儿们不绝的嘶鸣,令人十分不安。

巴奇眯眼见坡上红光一闪一灭,再也迈不开脚步,问老头,“难道他们已经知道真正出村的路在上头,打着声东击西的主意,让我们追错方向?”

老头捋须,沉吟之后,呵呵一笑,“也有可能故弄玄虚,其实从哪里来的还从哪里走。要是有人带他们从大路走也就罢了,若不认路还要找路,得不偿失。而且,依我看,救人者也只有那对假夫妻了,多半故作中了迷药。如果这样,他们就只知从我们辟出的小路逃。”

彩燕原想鼓动他们往反方向追,忽然记起节南的吩咐,没再多言。

轰!轰隆!轰隆隆!

炮竹声变成滚雷声,泥块溅进水田,水田一层层往下铺出白浪,竟有瀑布之观。而那些集结在上面等出发的人,一个个飞的,跳的,翻的,掉进水田里,哇呀呀的叫声此起彼伏,比乌鸦叫还晦气。

别说巴奇和老头,连彩燕都看傻了眼,不知什么东西,居然可以引发这般骇人的景象。

“军师说得虽有道理,不过也难保对手狡猾,起初就意图让我们混淆。你瞧坡顶上的动静,咱们的人都被炸飞了,实在不像虚张声势。退一步说,就算坡顶上是虚闹,以那群人的脚程走那样一条下山道,估计能要了毕鲁班半条老命,我笃定再回头追也赶得及。”巴奇差点拍胸脯保证能两者兼顾。

老头心里也挺惊,不知水田坡上什么态势,这般汹涌,又觉巴奇说得有理,“为保万无一失,巴将军和彩燕姑娘上坡去,我领一支人从田埂那边追,任何一方发现毕鲁班等人,就发传讯烟花告知,还可以及时返回增援。”

巴奇听了却不赞同,“军师还是同我一道,由那丫头追另一边,我是越想越觉得自己不会错,那些家伙肯定从坡上逃了,没准还抢了咱的马,只怕追赶不易。军师不在,我心里没底啊。”

坡顶还着起火来,火色直冲一方夜色,烧得老头也发了虚,频频点头,和巴奇率多数人策马上坡,只留给彩燕一句与他们哪里会合。

彩燕瞧着,一边叹服,一边纳闷,不知节南单枪匹马怎能闹出霹雳雷卷云火,气势汹汹如若大敌杀到,但也没耽搁,带着她手下几只老弱残兵,往反方向去了。

这时彩燕以为没能起到内应的作用,却浑然不觉正是巴奇对她疑心,才将她的赞同当作居心叵测,促使巴奇更加坚持反向而行,无意中帮节南推了一把。

彩燕还没料到的是,这一去,再不用返回大今,逃过凶劫,大幸也。

第283引 骗走的船

“少将军!少将军!”

这晚是鞠英社总赛前一场热身赛,都安的蹴鞠小将们正准备同镇江分社大战一场,玉木秀虽非社员,但也喜欢蹴鞠,所以一早就同崔衍知他们凑到一起了。

玉木秀看到是自己帐下尉官,还这么心急火燎喊自己,立觉不妙,“千万别说是我爹找我。”

尉官紧张回禀,“不是大将军找您,而是巡水支营来问,咱总寨向借他们的船何时能归还。”

玉木秀莫名其妙,“水师总寨为何向小小一个巡营借船?可笑!”

崔衍知就在旁边听着,不由问道,“有借船一说否?”

玉木秀耸耸肩,“这个嘛,反正江南道水营或水镇都属我们水寨,平时当然也有船只调配的情形,不过都是水寨往下发船,还没听过水寨问巡营借船的。”

“事有蹊跷,你最好找巡营的人来问个清楚。”崔衍知很敏锐。

尉官忙道,“人跟着我来的,就在外面等少将军召见呢。”

玉木秀便让尉官带人进来。

很快,巡营里的一个小吏来见礼,挺不好意思道,“少将军,本来没多大的事,营官听说您恰巧在城里,就遣我来问一问。那晚夜深,突然来了水寨的人,向营里借走最好的战船一只,事后想想着实有些仓促,虽然看到人人配着兵户牌,还有前锋将领专用的铁蟠龙,不过那位领头尉官却是生面孔……”

玉木秀截断,“等等!那位尉官叫什么?”

“只知姓孙。”小吏讪笑,不敢说那位耀武扬威,一块铁蟠龙在手指上转得跟风车似的,因为营官说看不清,还拿铁蟠龙狠狠砸了一下营官的脑袋,骂成了瞎眼狗。不过,倒不是说眼前这位小将军,或是玉大将军治下不严,毕竟十万水军,哪儿能个个一样?

玉木秀脸色顿时不好看,“前锋将领我都认识,没有姓孙的,是不是你们没听清楚?”

小吏吓一跳,心想妈呀,千万别让营官猜中,而且营官事后愈发觉着不对,才打发他这个倒霉鬼来打探的。

小吏不能实话实说,苦笑遮掩,“不能吧?那位官爷瞅着就是能征善战的勇将,手下个个像久经沙场的老兵。”

玉木秀自己也犹豫起来,“难道是我这些日子不在,大将军提拔了新人进前锋?要说孙姓,中军和左右大营里头倒有不少。”

小吏心里吃了秤砣,松口气,“可能的。那位孙尉官说密差在身,不能惊动总寨诸人,故而才到我们营房征调船只。”

“密差?”玉木秀问归问,并没太吃惊。

小吏才道是,崔衍知却说,“木秀,谨慎其见,你还是派人向大将军确认一下,以免让人钻了空子。”

玉木秀笑,“难道还有人敢冒充我们玉家军骗船不成?”

小吏额头发汗了。

崔衍知一直留心着小吏,见其状可疑,眼锋就削厉起来,“你紧张什么?”

小吏支支吾吾,说不出话。

崔衍知冷笑,“你适才说那孙尉官密差在身,不能惊动总寨。既然不能惊动,你上官为何又派你来问少将军何时还船?也不看看眼前是谁,竟敢信口雌黄!还是老实点儿吧,到底怎么回事?”

玉木秀也瞪了眼,“快给我说实话,不然军法伺候!”

小吏软跪,哭丧着脸,“少将军饶命!下官方才所言并无虚假,只是船被借走后,营官始终不安,觉得没瞧清那块铁蟠龙,但又觉冒充水寨将领这事实在不大可能。正好听说少将军护送鞠英社过来比赛,就派下官来探一探,若少将军也知晓这事,那便皆大欢喜。”

玉木秀看看崔衍知,“五哥,你看呢?”

崔衍知剑眉拢川,“我看不对劲。密差之说虽不能无端怀疑,但如今朝廷正为友好盟约欢欣不已,有何密差要你们水寨去办?甚至连你这个帐下前锋也不知道?再者,不是说没看清铁蟠龙么?若是真物,为何虚头八脑不让人看个清楚?”

玉木秀倒也不是不动脑子,“五哥说得不错,不过就算有人冒充玉家军偷了一艘我们的船,顶着掉脑袋的危险,要干什么用?”

崔衍知再厉害,也猜不出来,但道,“无论作何用处,这可是老虎脸上拔须,胆子够大。”

玉木秀一拍脑袋,“五哥提醒我了,哪怕对方偷着玩儿,那也是向咱挑衅,不能放过他们。我这就派人去问我爹!”

崔衍知又出主意,“等你爹传消息过来,几日过去了。不如同时以你的名义,下令这一带的水师巡船暗里寻找对方行踪,一旦找到也不要惊动对方,咱们看他们究竟想干什么。”

玉木秀大觉这主意好,立刻吩咐下去,也让苦瓜脸的小吏通知营官见自家老爹去。

崔衍知还和玉木秀说定,在事情水落石出之前,暂不对任何人提起。

崔衍知换上比赛的短衫扎裤往场地走,正逢延昱和林温走出观帐,后面跟着月娥和仙荷。两女子年龄相当,气质皆娴静成稳,温言温语,听不出聊什么,神情但欢喜,一看就是好姐妹。

林温今日歇场,闲得没事干,只能动嘴,“最新消息,桑姑娘就快到了,应能赶上明日的总赛,衍知兄可以安心。”

崔衍知被屡屡调侃,到如今已能面不改色,说声“那就好”,便抱拳下场去了。

反而是林温自己,说笑的意味更多,见崔衍知这般自然,不由正经颜色,“昱兄可知,我只是同他说笑。”

延昱微笑,“我知。”

林温叹息,“那位桑姑娘也许真得很不错,但她的身份也的确配不上崔相五子,尤其在长辈眼里。”

延昱看着场下热身的崔衍知,“的确不相配,而你我认识的崔相五子对父母极孝,即便喜欢一个姑娘,若家中反对,十之**会放弃,无需你我帮着*心。”

林温想想也是,“昱兄和衍知一样,皆是大孝子。”

延昱目光朗朗,“若能娶自己心爱的,又让父母喜欢的女子,就可以孝爱两全。”

林温望空摇头,“两全其美谈何容易?”

“不容易,所以遇到就绝不能放手,卑鄙也无妨。”

林温听了这话,怔了怔,但看延昱突然眨眨眼,便当成玩笑,全没放在心上。

第284引 狮吼七杀

节南的眼泪哗哗流。

请注意,不是伤心,而是被烟熏得。

不过,看到那些假农夫如鸟兽散,让王九作坊里的失败品弄得头破血流吱哇乱叫,以及坡下往这儿来的大队人马,节南心里感觉非常爽。

总结自古的发明,多有一个无心插柳柳成荫的开头,而她自从看到木筒炸得让书童躲在盾后,就一直有个念头——

这玩意儿肯定能找到适合它发挥的地方。

这不,动静吓人,再以不轻的皮外伤衬托,意外营造出一大片死伤的假象,简直太适合声东击西了!

坐在大树上,节南一边抹泪,一边大叹自己没问江杰要些地老鼠。

能炸沉两条船的地老鼠啊!

她在库房里翻了半天也没找着,只能怀疑某九表面大方,其实把真正的好东西都藏了起来,防她败光呢。

节南承认,她花钱如流水,赚得不够花得,远不及她爹开源的本事,时常就觉着要吃老本了。

想到这儿,也不怪别人小气,蹬足上了唯一的大树,一口气攀至树顶,坐下来,冷淡睨着地面,看巴奇毫无章法地乱叫乱骂,再看老头冷静道破这场雷声大雨点小的虚势,并且对上自己的视线。

老头仰望,眼中当然不会有敬意,隐隐嚣横,语气却和缓,“阁下何人?”

节南嘻嘻一笑,点一支短竹筒扔下,看老头单手挥开,“我是做烟花的,不知老人家是何人?”

老头看那支竹筒歪开着金花,根本只是噼啪热闹,不禁失笑,对慌乱的手下吼道,“一群蠢货,烟花筒有什么好怕的?!”

眉轻轻一跳,节南瞧这声狮吼唤回笨蛋们的神智,自己很快成为众人瞩目的焦点。

“巴奇,我们上了当,毕鲁班从另一边跑了,所有人赶紧原路返回。”老头看清形势之后及时作出应对,居然不打算要追究树上的节南。

巴奇一点头,勒转缰绳,等老头一起走。

“辛苦你们。”节南手捏一支竹筒,朝天放出五颜六色的彩球,“不知这个像不像贵帮武器堂独创的传讯筒?”

老头原本已经背对节南的身影僵住,随即对巴奇道,“想不到这人还是个硬扎子,你带大家先去,待我解决她,随后就到。”

巴奇十分听话,带走了主部。

老头背手转过身来,再次抬头仰望节南,笑容可掬,“阁下又是何必呢?老朽本想看在你是女子的份上,不同你计较。”

树下只剩八人,老头除外。巴奇带走其余人,包括原先惨叫唧唧的家伙们。水田里浮起几具半身,不知是被炸到了要害,还是自己把自己吓死的,也叫该。

就是说,这八人是老头的亲信。

节南不知怕,“老人家又是何必呢?放着种田的太平日子不过,非要给人当走狗,摇头摆尾图吐舌头,丑态百出。”

老头倒退出八人的包围圈,丝毫不为节南所激,冷声问道,“横竖要死,不如说说你如何看出我们的来历?”

节南掏掏袖子,扔下从看守身上挖到的牌子,“要是不认识长白帮的腰牌,我就有眼无珠了。”

老头低眼扫过地上,低骂一声蠢东西,再看节南时杀气难掩,“虽然是我的人做了蠢事,却只能委屈你去死——”声音转厉,下令,“动手!”

八人一齐翻开左腕,右手连拨腕上轮盘一样的东西,立刻飞出无数奇形怪状的暗器。暗器所到之处,削叶削枝。前头负责开路,后头不但对准节南,还封杀节南所有退路,形成很多轮收紧的锯刃圈,欲将人削成肉片。

节南在树枝间闪来闪去,几次闪避,到最后却让一圈刃光追上,倒头栽了下来。

老头心头一得意,正歪嘴要笑,却见节南栽向他八大手下之一的脑袋顶,然后甩出一道耀眼的光弧,看得他眼刺痛,暗道不好。

他尖吼,“破——”

那声吼,如狮啸山,如浪碎岩,令原本已经缺枝少叶的大树颤抖躯干,也令树下七人捂住耳朵还显得痛苦,更令节南下方那名手下口喷鲜血,倒地就滚了出去。

光弧化为光盾,那只兔子原本速落的身子轻似一片落叶,飘然翻转落地,手中那柄翼纹薄剑泛出妖异的绿,兔子脸上恶笑的大嘴叫人份外胆寒。

“哈哈哈,老人家果然深藏不露。”笑声压过吼声,不似银铃,但似明爽的风。

吼声嘎然而止。

节南对那名吐血滚地的汉子一挑眉梢,“你得谢谢你家军师救命之恩,若不是他——”手腕一翻,蜻螭森青,“岂能容你多活片刻!”

老头喊道,“摆阵!”

除开被震得七荤八素的那位不能动弹,另七人突然摆开一个阵形。

“贵帮真喜欢摆七人阵,是照北斗七星摆,还是照着蛇头七寸摆得?”节南想起和王泮林去云茶岛的那回,守门的也是七名长白人。

老头不理节南嘲讽,食指中指竖嘴前,不停发出唿哨声。七人步法似醉似飘,将节南包围,并随唿哨长短频率变换位置,一边近身攻击若是失手,另一边就用暗器相补,一边暗器发上盘,另一边暗器发下盘,四面八方天上地下,攻防全方位。

节南一时找不到阵法的破绽,亏得她天赋异禀,功夫还挺不错,将一柄蜻螭使得好似游龙藏云,攻防亦无破绽,令七人也讨不到便宜。

她还继续嘲接着笑,“我知道了,这是照着七仙女织布摆出来的,不然你们一个个扭腰踩莲步,脚下功夫如此妖娆?堂堂七个大男人,用女人的本事打女人,啧啧!不过你们实在装不像仙女,不如到海烟巷,没准有客人瞧得上。”

海烟巷是三都出名的烟花地,不过里面皆男姐儿,好男风者为客。

一个大汉本来打算虚晃一招就撤回去,好死不死知道海烟巷,气不打一处来,虚招变实招,想趁节南分心挡暗器时,打得她一佛出世。

哪知节南就等着谁不听老头唿哨呢,不用往回看,就觉后头来风,而且由虚化实,终于要按她心意来啦——

第285引 一剑擎天

蜻螭尖划出漂亮的圆,嗡嗡轻振,将最后一枚暗器往旁边拍开,便化作一道碧波,荡漾,却又凌厉,往那个“有主见”的大汉涌去。

不管这个阵有多大的名堂,实质就是以多打少,七人经过不断磨合达到动作默契,让她顾头难顾尾,观前难观后。绝顶高手,遇到还算好手的车轮战,即便一开始游刃有余,进入持久战后势必不利,体力终究有限。节南也一样,更何况她右手还不能发力,一旦让七人发现这个弱点,专攻右翼,将十分堪虑。

所以,必须在那之前,破坏阵形。

节南听身后劲风化实,回身这一剑已经凝聚她十成功力。

碧海千层雷音劫,梵唱非歌消魂孽。此招共三式,乃柒珍剑法大乘,唯有蜻螭独有的破空,天才的内力,幻妙的身法,才能发挥出极致。

大汉只见眼前青云蒸腾,莲花与雷光交杂,诵经声声打击他的耳鼓,心中才觉空灵,一朵及其耀眼的青莲开出来,又渐渐从视线中消失,沉入无边黄泉——

对其他人而言,大汉之死不过瞬间,死于一式快剑而已,怎能不惊!

他们八个,自小接受军师严格的训练,比不得江湖榜上有名的侠邪,也绝对是一等一的好手,尤其合阵起来从未输过。而那汉子虽说冲动,那也是八人中功夫最好的一个,让人一剑就干掉了?

六名汉子面面相觑。

节南沉敛双眸,抽出刺入大汉胸口的蜻螭,不看鲜血滴答,突觉哪里不对!

唿哨何时停得?

节南一扫眼,不见老头。

早已气绝的大汉直挺挺立在那儿,胸口陡现一只五指戴铁爪的手,向节南恶狠狠袭来。

节南大吃一惊,蜻螭不及出,只能向后折腰。铁爪扫了个空,但削掉她几根头发丝儿,已经让她大感愤怒。

娘的,她的头发受之她爹,可以随便她自己拔,怎么能让一糟老头削掉?

节南一上火,折腰也照样出剑,快狠地削向老头脚踝。

老头铁爪本要压下,让节南匪夷所思的一剑*退,骂道,“好你一个毒丫头!”

节南趁势跃起,骂回去,“你才是又毒又糟的臭老头,六亲不认,都不给自己人留全尸,刨心挖肚肠,还在铁爪上涂毒!”呼——

好险好险!

老头张大口,冲节南一声绵绵长长狮子咆哮。

节南一直警醒,即便如此,丹田内气仍不受抑制,直接震到五脏六腑,一股血泉突破胸臆,连咽回去的机会都不给,喷了出来。

死了,离老头太近!

然而站得近的,又何止她一个?半包围着她的六大汉,比她还惨,让老头那记几十年修为的终极狮子吼震得七窍流血,一下子全倒,捧着脑瓜昏滚。

双膝撞地,蜻螭软弱点地,节南却紧握剑柄不放,袖子缓缓擦过嘴角,抬眼看向神情狰狞跋扈,眼中杀气腾腾的老头,淡然笑得好不可恶,“你吃的盐比我吃的米还多,有何得意?”

语气那般轻松,心中却叹,不是她功夫不到家,实在是老头厉害,她打算步步攻克,才吃了对方一子,对方却能弃掉自己所有的棋子,攻杀她一人。

“而且——”节南死要面子来也,撑着软剑欲起身,“一对一了。”

一动却咳,咳得她替老头着想,觉着这是结束她性命的最佳时机。

哪知,老头动也不动,只是眯冷了眼,凝在节南身后。

节南才想转头跟望,却惊见一道青影,如同大鹏,从自己头上飞过,并落在她身前。

大风起兮云飞扬,衣袂簌簌拍万涛,两只青袖盛战鼓,一杖锈剑擎半空。

青衫人低眼回眺节南,兔面半张,似笑非笑,大掌突然轻按她的脑瓜顶。

节南愕然坐回地上,这人掌心的暖意,仿佛能令她体内难以抑制的血气平静,终于可以重新调息。然而奇异的是,居然连她的心里也暖了。

这是王泮林?

为何有“会当凌绝顶”的惊人气势?为何拿那么重一把破剑还能飞?

“原来还有帮手?怎么到人半死不活才出来?这丫头五脏六腑都让我吼碎,活不了多久!”说得凶狠,老头却觉莫名不安。

大掌忽重,青兔面按着节南的脑瓜,俯弯了腰,面具后漆黑无底的双眼定定看住她,声音轻嘲,“这就碎了?”

节南一皱眉,左握剑,右抬手,挥开那只与自己脑袋亲昵接触的大掌,对老头哼冷,“臭老头安心,你碎成渣,我都不会碎,本姑娘神功护体,百毒不侵……”

被挥开的大掌再无赖覆上,凑到节南耳边的青兔,简直嘲意兴浓,“我虽想看你死要面子到几时,但变成死兔子就没意思了,还是睡一觉,起来再接着撑。”

节南嗤笑,张口道,“我不睡,我要看你装高手,被人打碎的样——”

兔嘴让青衫人捂住,同时感觉被喂了什么东西,直接在舌头上化开,随口水咽下去了。

节南大叫,“什么——”

头一歪身一软,脑袋却让王泮林托住。

王泮林耳语带笑,“与赤朱不相斥,请帮主宽心歇息。”

歇息个鬼!

节南努力瞪王泮林,可惜全身无力,手脚动弹不得,视线里的青兔脸渐渐模糊。

王泮林慢慢将节南放到地上,丝毫不觉自己的动作多轻柔,只是一起身,就瞧见赶来的黑兔们冲自己发呆。

“你们朝火光方向追,帮主这里留两人。”也无意关心他们发什么呆,他单手握住插立地面的唐刀刀柄。

立刻有人跑到节南身边。

然而,为首黑兔堇燊不解其意,“你——”

正想问,却见王泮林一步步往前走,连带那把唐刀铮金出鞘,惊得无以复加。

那把唐刀,其实就是剑,只因是大唐造法,统称唐刀。而自从南颂禁刀令实施后,几乎没人用唐法造刀剑,反而流传到东瀛,深受武士浪人喜爱。

王泮林那支剑,鞘很宽,出鞘之后,刀身却浅弯如月眉,不过二指粗,长约四尺,原本是双面刃,却以鼎文烫铜封了一刃。

堇燊看到刀鞘时,从未想到鞘中是这样一把剑,更没想到这把剑还是自己十分熟悉的。

丁大的剑!

第286引 高手低手

山中林,喧哗似水闹。

王泮林懒洋洋拔出剑后,问愣着的堇燊,“这么稀奇我会用剑?”

堇燊很想问个清楚明白,但他知道此时时机不对。虽然很难相信王泮林竟有丁大的剑,却对王泮林的分派没有半点疑问,让他追就追。于是,他命大家跟上,再不看老头一眼,朝火光奔下。

老头暗松口气。

高手都怕群攻,还是一看就知强中手的一支人。

“小子,你会后悔让同伙先走的。”老头凛目,抽嘴角撇笑,“如果你知道我是谁的话。”

“套句江湖话,马上要死的人,我不必知道你是谁。”王泮林单手拖剑,拔出来之后就没再走前一步,但摊开另一只闲爪,“我倒是真想冲老人家吼这么一句,谁让我偏偏知道你是谁呢——长白帮武器堂远岁远堂主。”

剑刃寒若冰色,可惜落在一个不伦不类的人手里,也显得那么不伦不类,全无一缕半缕当年的张狂得意。

老头满眼皆是杀红,“所以,你手里拿着一把好剑,就以为自己是高手,能与我匹敌了么?”

王泮林笑,“怎会?远堂主的狮吼功排名江湖前——”多少来着?

他回望不远处睡得挺香的节南一眼,“那姑娘都让远堂主打成重伤,更何况我这连剑也举不起来的人。我把人遣开,不过想跟远堂主单独说两句话而已,还请远堂主看在这把好剑的份上听一听。”

老头神色剔凉,看看节南那边,已决定一个不留,“我跟你有什么话可说?”

“远堂主同大今搅和在一起,之前藏得那么深,如今却放弃一切,拱手奉送长白帮给其他当家,我实在为你可惜。”第一句话。

老头往王泮林这边走来,“不用你可惜,今夜这里就是你们葬身之地,一个都跑不了,既然你们死光了,就没有拱手奉送这说法了。”

王泮林不退也不进,语速更慢,“远堂主与马成均夫妇的死可有干系?”

老头步子不慢,“知道我最讨厌什么人?就是马成均这种自以为是的家伙,沾点亲带点故便野心勃勃,想捡现成便宜。如今夫妻俩死得不明不白,是老天爷的意思,纯属活该。”

王泮林呼气吐气,声音有些哑,“那就不是远堂主。”

老头一哼,“我还没准备动手。”

王泮林笑咳,颤得好似唐刀就要从手里掉出去,最终被他拿住,当了拐杖,“远堂主何时投靠得大今?”

老头目光转蔑,“马上要死的人,我不必告诉你。”

王泮林陡然咳得很厉害,咳完再抬眼,与老头不过一丈左右,“其实你不说我也知道。泸州追兵一夜增了三倍不止,行动力大过以往,而且人一进齐贺山就音讯全无,害我们在平家村苦等,却想不到你们竟用障眼法把人引到隔壁山头,弄出了一个假平家村。如此足智多谋,手段不知高出原本的领军多少。远堂主大概早就得到大今朝廷的看重,此番委以重任,甚至让你替代呼儿纳帐下将军,大有提拔你之意。”

老头难免飘飘然,“本该如此,长白帮如今已由我说了算,即便我去了大今也*控自如——”俩眼珠子斗鸡,“你敢套我的话!”

眼珠子转过来,放出恶狠,“我也撂句实话,和那女的一动手,我就知道她是兔帮帮主。兔帮帮主是女子,长白上下皆知。欧四在你们手里吃了哑巴亏,马成均的船是让你们弄沉的,马成均因此而死,你还问我有无干系?不过——”

老头表情阴恻恻,“真有些干系。是我找人作伪,骗白发人送黑发人的帮主,还有他的宝贝俩孙子,说亲眼瞧见你们帮主杀了他女儿女婿。还不怕告诉你,长白帮那个糟帮主快死了,我让人每天给他的补药里下毒,他都不知道。”

“哦,原来如此。”王泮林咳嗽过去,双手举刀摆势,怎么看怎么古怪,“长白帮里通外国,私运兵器,残害颂民,我们兔帮替天行道,欲取而代之,以正江湖浩然之气。”

老头哈哈仰天大笑,笑声一停,铁爪疾狠抓出五道毒线,“都让你说中了又如何?无权无利,混个鸟江湖!浩然之气算*!我远岁终有封王拜相的一日!”

“请问远堂主今年贵庚?”王泮林若要毒,谁能比他更毒?

一句话把老头堵噎嗓子,铁爪差点抓了自己。

同时,王泮林向老头正面劈剑。

不像节南,招招式式精妙无穷,这位劈剑就跟劈柴一个动作,简单到无招无式,直不打弯。

老头就算气堵,也能从容闪开,“原来你就这点本事,高看你了!”说罢两只铁爪乌光麟麟,急风暴雨之势,正面朝王泮林攻去。

王泮林单手向后抡剑,看上去就像剑抡起了他,整个人被往后掰似的,但确确实实做出了和乌鸡爪子硬碰硬的动作。

老头自觉看穿王泮林,心道就是绣花枕头,大概会一点轻功,出场才能摆个高手架子,动上真刀真枪就原形毕现,不禁喝道,“小子,我看你就一样是真的,真不怕死!”

这场本来应该速战速决的比斗,可谓枝节横生。

他先是小看了白兔子,以至七个废一个死,*得他狮子吼两回,此刻只剩三成功力。再来这只青兔子,一出来就气势惊人,他差点撤,然后发现此子的脑袋才叫厉害,将他的身份,这回的布局,长白帮的现状,甚至将来的野心都料到精而准。

但如今,让他能庆幸的,还好这位不是真高——

锵啷啷!铁剑与铁爪相撞!

嘶——

老头睁大两眼,看那把刀光如冰水的剑切进铁爪手套,切进他的手掌,再切进他的手腕,最后一个横削,只剩拇指食指和半只巴掌连着他的腕子。

发生了什么?

老头另一手捉住这半只手发怔,倏地跪地,大声惨叫,“啊——啊——”

“身体发肤受之父母,远堂主要记住这切肤之痛,今后——”王泮林又把唐刀变成了拐杖,两眼冷然无情,却很计较用词,“下辈子不要随便削人头发。”

“别说断……断半只手……就算掉一只胳……胳膊,我也死不了!”

老头也算能人,眼睛暴凸,想要张口,将三成功力吼出来,却觉有人捉住他的脚,又有人骑上他的肩,在他脖子上狠狠拉了一刀,但听有人低吟浅唱——

远岁,老来无所成,今世非王也非相。

第287引 覆巢之下

远岁死了。

死得好像挺容易,让人一刀割喉,却其实没那么容易。因为,他撞到了桑节南王泮林手里。他错就错在无知,不懂这两人要是遇到一块儿,破坏力能和天灾差不多,他应该在撤退念头起来的瞬间就赶紧跑,或许可以逃得一命。

毕竟,很难想象桑节南和王泮林气喘吁吁追敌的样子。这俩只,一只懒骨头,一只要面子,基本做不出掉价的事儿。

远岁没跑,没预见到自己会让那么直不楞登的一招削了手,也没预见到浩然正气的家伙玩偷袭,更没预见到就这么把小命弄丢了。

王泮林垂睨着老头的白发,深深皱眉,“你俩下手太快,我还没问出他多老。”

抓腿的青年叫二马,骑肩的少年叫大马,而大马在欧四家里同王泮林和桑节南较量过弓弩戏。两人还是马成均和郑凤的儿子,长白帮主的孙子。

二马哥哥没说话,眼珠子动也不动盯住远岁的死样子,嘴巴一鼓一鼓,最终忍不住,跑到一旁干呕去了。

下手割喉的是大马弟弟,匕首早在远岁倒地时扔下。第一次杀人的震骇是寻常人无法体会的,少年呼吸起伏剧烈,但眼里更多的是恨和悲,害怕却又无畏,捏着双拳拱起肩,像一头孤伶伶的小豹子。

然后,以为沉浸在悲凉中的小豹子出声,“四十七。听说他二十七头发就全白了,装老头都不用易容。帮脑公子,我爷爷还有救吗?”

王泮林的目光落在远岁死白的脸上,“对不住,当你七十四。”这才看大马弟弟,“你要以他为戒,莫长成小老头,大人的事自然由大人解决,比如你兄长。”

仿佛应王泮林这一声,二马哥哥从干呕变成真呕。

大马弟弟扑哧一笑,却立即敛起,“有件事要请帮脑公子记着,我才是我家的户长。多谢公子知会我弟兄二人,并教我如何割断敌人的脖子。我回去就告诉爷爷所有实情,请他肃清远岁同党。”回眼看看睡着的桑节南,“六月十五之约就此取消,等我查出爹娘真正的死因,要是还和你们有关,再来找你们。”

王泮林淡笑不语。

大马弟弟对远岁吐口唾沫,拉了二马哥哥的背心就走,“有没有点出息?看见死人就吐成这样!”

二马哥哥哇哇大叫,“大马,你没大没小的,别以为我没听见你装家里户长……”

兄弟俩热热闹闹吵着架走了。

王泮林对水田那儿瞥了一眼,“出来。”

水田边上,水田面上,突然站起数人,皆一身农夫衣裳。其中一人但抹把脸,露出欧四那张不错的壮青貌。

“欧四爷到底还是来了。”王泮林抬剑入鞘,拖至节南身前,双手撑着刀鞘就地盘坐,吐出长长一口气。

“还好帮主睡着,不然要笑我这烟花筒炸不死一人,以为被炸死了的,却是诈死……”绕得他自个儿发笑,“她不会因失败品就体谅它们的。”

刚刚得知帮中发生这样的变故,且担心老帮主中毒的事,欧四完全没有心情笑,但对王泮林啪响抱拳,“今日之事,欧四铭记于心,等理清帮中贼兀,必奉大礼答谢贵帮相助。”

日前,欧四收到兔帮来信问责,说长白帮讨好今人,劳师动众在齐贺山一带追拿南颂工匠,此举如同叛国谋逆,若不自清,就由兔帮清了。

欧四不信,又不能不查。毕竟一个帮的,很快就查出来远岁真去了齐贺山,正好他在附近巡看生意,由帮中兄弟带到这里,及时见证远岁所作所为。

“相助?”王泮林呵笑,“欧四爷误会,兔帮并非相助长白帮,而是想让你们看明白为什么我们要取代长白罢了。”

欧四冷下脸,“远岁不过帮中老三,我长白总舵当家就有九位,怎可能真如他所说得被他*控?帮主还在,我也问心无愧,更相信其他当家……”

王泮林打断,“不如远岁所说,但如我自己所见,长白江河日下,无道无义,已成朽虫贼窟,不单单曰一字清理就能复原。欧四爷信与不信,都与我帮无关,只需谨记覆巢之下焉有完卵,自己小心吧。还有刚才那对兄弟,已经痛失双亲,又要送走祖父,欧四爷能帮就帮一帮。”

欧四咬紧牙根,对属下们呼一声走。虽然嘴上强硬,心里却也没底,想想这些年帮中各种情形,岂能当真不知长白的变化,只是他一个孤儿,靠长白帮养育成人,发迹发家,自然不能说长白没得救。

经过王泮林身旁,忽听他道,“我代帮主允诺,兔帮随时恭候欧四爷大驾,前提是欧四爷得做好净身出户的准备,兔帮不是长白,没那么好混进来,进来之后也没那么好混。”

欧四身形一顿,不发一言,再抱拳,无声告辞。

王泮林垂眼望着身侧节南,漆眸笑得促狭,挑高她的白兔面具,手指几乎要碰到那张漂亮的睡颜时,却改为拨开她额前的发,凝视她额头上那道疤。

他凝视了她不知多久,才注意到眼前多出的一双道人鞋,抬眼看上去,再在那身广袖白袍上逗留一会儿,“先生怎么也来了?”

“卦象有险。”丁大先生弯身拿起唐刀,右手拔刀出鞘,立刻把翩翩大师的风度抛沼泽地里去了,高声责怪,“你以为自己有几条命?竟敢冲穴动气!”

漆眸无底,王泮林神情如常,“自然是万不得已才出手。”丝毫不提看到桑节南喷血的刹那怒火滔天,回过神来已经动气,“先生莫怪,我这会儿遭到报应了——瞬间想不起自己还有师父。”

这话像玩笑,却绝不是玩笑。

丁大先生到底只是关心则乱,“我看你想不起我这个师父,却想得起这位姑娘。”

王泮林从怀袋中掏出一个瓷瓶,倒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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