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这时候才完成,今天绝对三更。(未完待续。) (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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狠,“别以为我不知道娘的心思,可惜你大他太多,想得到他,才是不可能呢。当个干娘,他都嫌弃你人老珠黄。自从去年年初我出嫁,他就再没来过门里,不是么?”
挞芳气急,“你!你!你胡扯什么?!为娘只想你好。呼儿纳待你不错,你该一心一意笼络,否则得陇望蜀,最后弄得满盘皆输。”
沉香脸上一抹狡猾的笑,“娘可是说真的?既然如此,你就该帮我才是。只有抓住盛亲王,神弓门的地位才能凌驾众人之上。呼儿纳只是一个会打仗的老粗,他对我们并无大用,帮得一时帮不得一世。”
挞芳皱紧眉头,“你懂什么?盛亲王身边虽有很多女人,却没有一个能抓住他的心,自以为聪明的,只怕没有好下场。娘让你退而求其次,才是上上策。呼儿纳是盛亲王左膀右臂,如你所说,是只懂打仗的老粗,又唯盛亲王之命是从,盛亲王不会对他顾忌生疑。”
沉香神情冷下,“我也不妨跟娘说实话。这世上,我谁都不爱,只爱时拓北。我可以委身很多男人,却只能为时拓北生孩子。娘你自己斟酌。你不给我药,我也有办法从别地弄药,不过万一有什么好歹,连带弄丢了我这条小命,娘可别后悔。”
泰和站起来,一脸无聊,“你们说女人家的事,为何非要拉我来听?要我说,你们拉拢谁都没用,要是再造不出克敌制胜的新兵器,你俩即使一人拢得住一个,神弓门照样会被废除。盛亲王上回当着六部说精简,摆明也冲着神弓门。”
挞芳何尝不知,“我当然明白,可我也不怕。盛亲王吃过神臂弓的大亏,只要能将神臂弓的造图弄到手,就不愁了。不过不知道桑浣是怎么回事,赔了夫人又折兵,不但洛水园的眼线尽废,信局自己的手下都管不住,如今竟然指望不上。”
泰和鹰鼻一皱,神情阴兀,“小师叔明知羌掌柜是我的亲信,都不知手下留情。娘别忘了,小师叔当年和柒珍好得很,虽说最后没帮柒珍,但也没帮我们。而且,娘将桑节南和柒小柒打发出去,其实大大失策,该等我回来商量再定。”
节南两姐妹被发配南颂时,金利泰和随同盛亲王在外,根本不知道。
沉香嗤笑,“娘,你这下总信我了吧?大哥和拓北虽然都是宰相的女婿,以此可套不少近乎,但大哥最在乎的是桑节南。哪天你一不留神,说不定桑节南就成你儿媳妇,夭寿哦!”
泰和跳脚,“金利沉香,你自己不要脸,莫把别人想得龌龊。桑节南与我是生平大敌,不赢过她,我誓不罢休!至少,她不似你妖媚无耻!”
沉香收敛笑意,双目傲光,“可笑,只有男子风流,女子就不能?我就喜欢看你们男人个个拜倒在我裙下,当我的奴才和狗。若抛个媚眼就能做到,如此简单,何乐而不为?桑节南清高,结果还不是丧家之犬,总会死在我们金利氏手里!”
挞芳一摆手,“你俩别吵了!无论用什么手段,结果最重要!我将桑节南和柒小柒调出去,就是要杀之后快。只是如今神弓门处境尴尬,又难保还有柒珍余党,必须从稳定大局着想,不能光明正大处置那姐俩。”
沉香眯眼狠声,“娘,你别指望大哥。要杀桑节南,只需我一封信,那个丑男人就会乖乖送上两人脑袋,来搏我一笑。不然,你以为我为何给你支招,把那两人送到南颂去?只要年丑怪一日放不下我,他就是我手上最好用的杀人刀。”
泰和冷下脸,没再说话。
挞芳看看儿子,再看看女儿,最终选了女儿,“你当真不要这个孩子?”
沉香笑得轻快,“不要。”
挞芳心里反复拿捏,“万一你因此失宠……”
沉香哈哈笑出声,“我是呼儿纳掌中宝,只怕他心疼都来不及,还正好趁这机会,把那位不能生育的女人废了,由我坐正。呼儿纳也好,别的男人也好,终究会助我登上大今第一女人的宝座,我也一定能得到自己最心爱的男人,荣宠一生。”
这时,守卫远报,“禀门主,盛亲王千岁车驾来接小姐。”
沉香挑眉,傲然出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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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1引 江南好家
六月,江南处处唱蝉调。
赵琦新丧妻,正逢工部整改,索性请了假,这日同桑浣送棺回乡作法事,连两只小的一块儿带走。
送走这一行人,节南和赵雪兰往后花园走。仆从们自觉散去,各忙各的,两姑娘身前一个清闲丫头都不见。
刘氏跟前的孙婆子和钱婆子随行送棺,但赵雪兰已经打算好要放她们回家养老,而家养的那两个姑子由观音庵收留,将主院腾空了,还给桑浣住。
节南则把橙夕橙晚让给赵雪兰。
赵雪兰原本不要。后来仙荷把赫连骅说成是她带来的粗使丫头,所以青杏院的人实在是多了,赵雪兰才收下。
故而,赵府人尽其用,没一个游手好闲。
至于赫连骅那张妖脸,让小柒整普通了,桑浣因此也没怀疑。
“行装都打点好了么?”赵雪兰一身素缟要穿足七七,绾发中插一支洁白玉兰簪,粉黛不施,气色却不错。
“仙荷和碧云在弄。”明日,节南要随观鞠社的姑娘们去镇江。
“代我转交玉真姑娘。”赵雪兰拿出一封信。
节南接过,“表姐夫的弟弟这两日就到了吧?”叫这声表姐夫,纯粹图个顺嘴方便。
朱红弟弟朱宁在安阳私塾里读书,因为喜事办得急,没能赶过来。如今兄长成家立室,搬出了寄住的本家,他就转读都城的学堂,要进赵府来住。
赵雪兰含笑点头。
要朱宁搬进来住的,不是别人,正是赵雪兰。朱红原来没这打算,直说他弟弟在安阳寄宿挺习惯的。赵雪兰的坚持却出乎大家意料。
节南这会儿想来,赵雪兰本性不坏,刘家那样亏待她,她最终什么都没做,现下甚至不见一丝怨气。
于是,节南笑,“女子就得嫁对人。”怎样的脾气都能变得温柔似水,“我瞧你很快还会胖。心宽体胖。”
赵雪兰作势瞪凶目。
节南嘻笑不在意,“不是说隔壁人家让人买去了么?你院子也没空屋,如何安置小叔子?”
“暂时让他住挚弟的院子,等挚弟回来再看看。他俩年龄相当,没准能玩在一起学在一起。”
叮叮当当!锤子敲桩子!隔墙之外,真闹忙!
“买主可是有钱人,一口气买了相邻的五户人家,打通成一家,有三个赵府那么大。”节南眼睛闪亮。
“你消息真灵通。”赵大姑娘都不知道。
节南嘀咕,“真灵通就不会打听不出买主是谁了。”
赵雪兰没听清,“爹没买着也好,家里拾掇一下,把我娘之前住的地方整理出来,就足够住得了。”
节南露出一抹古怪神色。
赵雪兰瞧出来了,“你笑什么?”
“就想起萝江郡主来了。也是成亲之后变得小气,追着让我缴这回出游的份子钱。”节南摇头叹息,“瞧你们一个个这样,岂不是*着我非富不嫁?”
赵雪兰吃吃笑起,“那怎么行?我爹放话榜下捉婿,浣姨也要一个当官的侄女婿。”
节南压根没当回事,“给小柒啊!我自己找个富的,她嫁个文官儿,齐了。”
十二明琅,以为她桑节南大方,不跟他计较?错了,她有仇必报!怎能让小柒跟王十二呢?无视小姨子的家伙!
赵雪兰扑哧一声笑喷,揉着鼻子,“还以为你不会盘算嫁人的事。”
节南稀奇瞧着赵雪兰,“盘算当然盘算,没那么复杂就是了。”
见赵雪兰止了笑,节南又道,“你已经改邪归正,我就不是指你,再说你娘才去世半个月,咱们别说这些了。”
赵雪兰但道无妨,“我娘一直受病痛折磨,好在走得安详,来世必定比这世好。我虽然难过,可是这么想着,心里又觉欣慰。”
这时到了分岔口,赵雪兰和节南就各回自己的园子。
半个月来,两人也就只聊这么一段路,平常没有多往来。赵雪兰聪明得再没提朋友不朋友的话,有时候能说及心事,有时候开开玩笑不当真,居然心情就这么轻松了。
节南经过青杏居外的小花园,看到侧门开着,显出半身褪色的车夫衣裳,不由多个心眼,自然而然走了过去。
年颜突然走进门,正巧堵住门口,摆不出一张好看的脸,“找我干什么?”
节南听着远去的脚步,淡淡一笑,“谁找你啊?”转身要走,却猛地回头,“你手摆背后藏什么东西?”
年颜冷冷摊开大手,“看好了吗?”
节南一扯嘴角,“冤枉你了,对不住。”
年颜面无表情。
“六姑娘可回来了!再不回来,我就要找您去了。”碧云走出青杏居,看到节南就赶忙过来请,“行李都准备好了,就等姑娘最后拿主意。”
节南让碧云拉进自己的屋子,看到满地大箱子就吓了一跳,“一来一去也就七八日,带这么多箱子,还以为要走一年的路呢,赶紧精简。”
仙荷从里屋走出来,“我这已是精简又精简了。衣服首饰两箱,至少吧?日常用品用具都得自己备着吧?水壶茶具香鼎炉子,还有文房四宝……”
“怎么不把床也搬上?”一脸土黄掉渣,就算盯着看都不会倾国倾城的赫连骅,抱出一大箱。
节南指着赫连骅,对仙荷道,“今后别让这家伙进我寝屋,防患于未然。要是差把力气,找小柒就行了。”
赫连骅将箱子往地上重重一撂,“防什么患?论姿色,我比你好看。论富裕,我比你有钱。论权势,你是平民,我是官。”
仙荷笑而不语。
节南就朝院子里说一声,“小柒你回来啦,赫儿又不听话了,来一丸让他服帖的……”
赫连骅嗖地窜进里屋去,嗷叫着,“别,别,我没乱瞧,更没乱碰你的东西。仙荷盯得紧,防贼一样,我有心也无力!”
碧云有一下没一下捋着自己的发辫,不知跟谁学得坏笑,“我听着怎么那么别扭啊?”
节南也进了里屋,三下两下揪住赫连骅的耳朵出来,“你有心也无力?!敢情有心又有力的话,就能干嘛了吗?”
太别扭了,屋里有个假姑娘!
第252引 如此拔脑
赫连骅一边蹦一边叫,“你有本事给我解药,跟我单打独斗。就冲你是桑大天的女儿,你赶我,我都不会走,除非把你老爹的事说清楚。”
仙荷对碧云道声走,屋里就剩下节南和赫连骅。
节南放开手,整理书桌上的簿子,“我不知道我爹的事,就看过一封你那位四王子给我爹的信,上面写了粮草和所需兵器的清单。”
赫连骅眼珠子吹了起来,“信呢?”
“我手上那封已经烧了。”不等赫连骅再鼓眼,节南就道,“留在手里让你们这些人找我麻烦吗?”
赫连骅哀哀大叹,“你烧了,就没物证证实四殿下的清白。”
节南一笑,“信又不止一封。”
赫连骅又变成大眼蛙。
“虽然不在我手里,我却知道在哪里。”节南当然很懂王泮林的想法,就是用赫连骅当兔子帮的白工呗,“所以你乖乖顺从我就好。”
赫连骅不由自主往后退缩一步,满脸警惕,“我可告诉你,小爷我卖艺不卖身!”
节南笑得站不住,“你能卖什么艺?我看你除了脸,一无是处。”坐下喝茶,随即正色,“赫儿,四王子不会骗你么?”
赫连骅居然不对这声赫儿感到排斥,“我一直随他左右,他怎么隐瞒?更何况,我们提过囤兵之事,殿下坚决反对。既然反对,为何又要瞒着我们自己筹备?”
节南信了七八分,“那就怪了。到底我爹为谁卖命呢?”
赫连骅却又有怨气,“也怪你烧了那么重要的物证。我只要一看,就知是不是四殿下的笔迹。即便看不出模仿的痕迹,肯定还有其他破绽。”
节南不以为意,“我们就当信是他人代笔,你能瞧出究竟是何人作为吗?我爹死了五年了,我的哥哥姐姐,我爹的心腹,无一人逃过死劫。我如今只知事前有人下药迷晕他们,再由山贼下屠刀。山贼为财,不分青红皂白杀人,根本不知道指使者的真面目,线索到此就断了。”
赫连骅才知节南遭遇灭门惨祸,有些动容,“桑儿……”
节南打断他,“不用你胡乱同情。那些杀我家里人的山贼已死得七七八八,而且如今我还知道,若有人假借四王子的名义差使我爹,这人极可能就是害死我全家的真凶。你要找他,我也要找他,所以你就安心在我这儿待一段时日吧。”
赫连骅嘟囔,“你早说清楚不就好——”
话未说完,忽见节南抛来一物,赶忙接住,看清是一颗乌丸。
“解药。”节南淡道,“我和王泮林不一样,他能把命豁出去了耍你们开心,可我惜命,自己的地盘里最不需要居心叵测之人。你要是不想服我,还是早走早好。”
赫连骅收起拳,垂眼片刻,抬头直望,“桑儿快人快语,我也跟你说实话。我这辈子只服四殿下,当年我高不成低不就,只有四殿下看重我,我这条命就是他的,我师父都得排他之后。不过,你我目标一致,都是要找出这件事的主谋,所以我愿意留下。”
这回是真心说留。
节南微笑,“兔帮又添一好手。你选吧。”
赫连骅好奇得问,“选什么?”
“副帮主,左右护法,四大护尊,八大神堂,十六天王,二十四星宿……”
赫连骅笑死,“你和王泮林都能扯。”
“输人不输阵,兔帮名字不显,就得靠这些补足气势。帮脑的位置我没法随心所欲,我这个帮主的位子也可以让给你。”
赫连骅岂不知枪打出头鸟,嘿嘿一笑,“不,帮主之位必须是桑儿的,这叫一见美人英雄矬。”
刚才嘴上很强硬,如今成兔帮一份子了,他就越想越不错。俗话说得好,美人麾下多省心,废话少说来比拼。他自小醉心武艺,跟了丁大,丁大自己收山,也不让徒弟随便打架,再跟四王子,出谋划策,就是轮不到他出手。现在,作为兔帮一员,六月十五便能参加一场立下生死状的比武——
爽!
节南不知赫连骅的暴力倾向,就算知道也不担心。
日后,兔帮就差立“惟恐天下不乱”为帮规,哪里有乱哪里添乱,引得江湖喧嚣百年,正是齐聚了同类的结果。
这日,赫连骅自称“左拔脑”,又给仙荷一个“右拔脑”,完全是为牵制帮脑设立的,却被王泮林嘲笑了许久。
自此,帮主和帮脑两权分立,也成为兔帮另一大特色。
但是,这时的兔帮,还只是玩笑般拼凑起来的杂牌军。几个三心二意,没有自觉的帮众,两位胆大包天的兔**,还有一个抛却生死在混搅的顽脑瓜。沉了两条船之外,没有一点杀伤力。
节南和赫连骅刚说完话,碧云送来帖子。
节南一眼就知那张金贵名帖是谁的,找来仙荷,说道,“我出去一趟。”
赫连骅抢道,“我也去。”
仙荷蹙眉,看看节南。
节南用人不疑,点了点头,“赫儿拳脚功夫不错,对方又是江陵纪氏,万一被贼惦记上,带着他好使。”
仙荷没再反对,“姑娘最好同纪老爷说出赫儿的男子身份,免得纪老爷不防备。”
这是知道那位是女儿身了?节南惊讶,“你如何得知?”
仙荷笑笑,并未显露半丝儿得意,“纪老爷常点仙荷司琴,要是仙荷看不出来,也担当不起九公子的夸赞了。”
节南仍道她厉害。
赫连骅起初没懂,后来上了马车,看到里面坐着一位贵妇,而非肥头大耳的富商老爷,才知其中缘故。
芷夫人听节南说破赫连骅的男儿身,微愕之后笑乐了,“以为我自己多委屈,为了行商扮作男儿身,想不到还有更委屈的,堂堂男儿扮红妆。”
“他才不委屈,就喜欢扮成姑娘,本来想当洛水头姬呢。”
节南这么说,芷夫人又仔仔细细看一遍赫连骅,却怎么都瞧不出他有当头姬的潜质。
赫连骅自己作答,“不久前我给您和连岛主献过舞。”
芷夫人想起来了,十分吃惊,“你是赫儿姑娘?!”
第253引 纪家二爷
节南笑不可遏,“不像?”
芷夫人也笑,摇着头,“想不到绝色倾城的姑娘竟是男子所扮,叫我们女子情何以堪。”
节南赶赫连骅下车,才对芷夫人道,“咱们都瞧不出来,九公子却瞧出来了,轻而易举数破绽。”
芷夫人颔首,“男子瞧男子,兴许是要轻易些,更何况泮林聪明。”
节南不置可否,“芷夫人以纪老爷的身份找我,莫非是为了交引买卖?”
芷夫人轻轻一点节南的手,“你也是个聪明的。不错,今日万德楼有大宗茶引交易,我要你大胆抛售,打压茶引价格。”
节南自己喜欢交引,风险虽大,并不难找出赚钱的机会,如今还是帮芷夫人这等巨贾进行交易,如同天上掉馅饼。
不过,她没有得意忘形,“据我所知,茶引官价开得高,交引铺子成交价更高。您手上既有茶引,只有往上开价,为何要抛售呢?”
“因为我不想有人赚钱。”芷夫人眸中却欣慰,“你若真对交引买卖有兴趣,学起来也容易,只要记住尔虞我诈,出手莫怕,公道于心,不论善恶。”
节南铭记。
芷夫人接着就说了,“那人是我夫君,纪家老二,纪叔韧。至于他和我的事,剪不断理还乱,今后你自会慢慢知道。”
节南默然点头,暗想芷夫人还称夫君,就是夫妻关系仍在,却要打压夫君手里的茶引,摆明仇怨不浅。不过,芷夫人在外打着江陵首富纪氏的名义行商,不曾有过非议,可见纪氏也是默许的。
太奇怪了!
“夫人给我个底价。”节南聪明人,该不多事,就不多事。
芷夫人附耳对节南说了几句话,再交给她一只小箱。
节南记住,抱着箱子。
“遇到变数你也别慌,狸子会带你的桌,也会给我传信,他的意思就是我的意思。”芷夫人再道。
节南道好。
到了万德楼,果然还是何里直接带节南这桌。
赫连骅一上楼就见不少人看过来,以为自己身段还是能吸引人,那颗水仙的心难免膨胀。哪知他不动,人们的目光却移开了,他才知这些人看的是桑节南。
他连忙快步跟上,低声奇道,“不至于美到众人瞩目,这些人没见过美女还怎么?”
“一见美人英雄矬”的说法,纯属客套。
何里耳朵尖,瞥这个和自己差不多高的丫环,“万德商楼谁人不知六姑娘,你是新伺候六姑娘的?”
赫连骅干笑两声,聪明得闭上嘴巴,看何里“六姑娘”长“六姑娘”短,“六姑娘”啥还没点,桌上就摆满了万德的招牌菜,跟这伙计自家开得茶楼似的。
节南不管赫连骅想什么,先看今日楼上坐着哪些人。
没一会儿,有个伙计来问何里,“甲三桌问六姑娘今日手上是否又有香引。若有,他愿全吃。”在何里手心里比划,“这个价。”
节南看得分明,直接对甲三桌那位香药大商摇摇头,摊手表示没有他要的东西,但对何里道,“倒是有三船货,他若感兴趣,七月可再来问我。”
大王岭那边正帮她大收香药,香引这年贱价,实货却值钱。
伙计连忙去回话,那位大商目光一亮,直接对节南点点头,拱手作揖,离桌走了,由他身后管事样的人恭敬送来名帖。
香药大商一走,其他香药商也走了,前面桌子立刻有其他商人补满。
何里递贴的时候,告诉节南,“甲一桌就是纪二爷。”
节南其实猜到了。
前排没几人看着像芷夫人相公的,唯有甲一桌坐一位俊叔,黑髯风流,眉目不凡。同桌还坐三位年轻女子,各有各美,惊艳四座,她们的眼里却显然只有纪叔韧。加上围着这桌的,尽是姿色不俗的丫鬟,令平时光比钱垛子大小的俗物场顿时增添一抹亮丽鲜色。
节南问,“那几位女子是——?”
何里低答,“是纪二爷最宠的三位如夫人。”
节南好奇,“纪二爷有几位如夫人啊?”这里只是最宠的?
何里有问必答,“前前后后八位。”
哦哟!还分前后?!
节南凉眸淡笑,“原来如此。”
原来如此,芷夫人搬回了娘家,也不愿与夫君对面,实在是太风流的人物啊!这年纪已有八位,再过十年,还要纳多少新妇?江陵首富,钱多养得起,是吧?
“狸子,做茶引有何规矩?”那就帮纪家散散财呗!
“是这样的。新都前几年茶市不兴,茶引少,当年份当年耗,今年年初起榷茶司才开始发行大量茶引,一直捏在几位大商手里没出来,以至于好些春茶都烂在茶农家里。眼看夏天过一半了,前几日安阳大商陈老爷突然高价开售,茶商哄抢一空,而纪二爷连着三日坐咱们楼里,大家自然寻思他也要出手。您瞧,今日在座的,不是茶商,就是专捡茶引的商客。规矩就一条,卖者挂牌,买者挂牌,限时半刻,以卖家最后钉牌为准。”
“不能开私桌吗?”节南心想,不对啊,她就算低价卖,成交价还是会高啊,因为买家如狼似虎的。
私桌,就是双方直接买卖,私底成交,由万德楼签官章即可。
何里回道,“六姑娘忘了,今日不是来赚钱的,是不让人赚钱来的。”
节南哈笑,“瞧我这记性。”
她是不是把事情想简单了?
何里忽然沉声道,“纪二爷递牌了。”
话音落,纪二爷身边的万德伙计跑上去,递给桌柜后面的掌事。
掌事喊,“云南普茶甲三等,引五份,每份二十石,当年兑,价三万贯,来——”
一片嗡嗡声。
官价五万,居然还便宜两万。
节南看不少人纳闷,但多数人欣喜,纷纷送上买牌,炒到四万贯,还比官价便宜。
纪二爷让人钉在四万成交,很爽气。
赫连骅嘟囔着无聊。
节南单手抚着芷夫人钱箱子上的莲花纹,同何里说,“纪二爷这价开得胆小啊。”
何里点头道是,“许是甲三等的茶不好,到茶商手里也卖不出高价,许是大伙都在等纪二爷手里的顶级好茶。”
节南不语。
第254引 旧爱新欢
芷夫人说,纪叔韧做买卖,往往出人意表,每一步都有目的。
甲三级的茶,纪叔韧贱价卖出,要作甚么?
节南盯看纪叔韧。
这位叔叔侧对着节南,三面美妾,他却垂了眼,手中转一只琉璃夜光杯,喝的是葡萄酒。
何里忽道,“六姑娘抛引吧,甲三等的普茶咱有千石,以两万贯卖,他手上的甲三等就别想再卖出去……
不对!节南眯了眯眼,“不急,再看看。”
何里张张嘴,没出声。
接着,纪叔韧连派十来张牌,全是甲三等到甲一等的茶叶,比官价低两万贯左右,如同派发迟来的新春福利一般,众商越抢越起劲,转眼就追平了官价,然而气氛还是很热烈,摩拳擦掌,不打算走。
节南听到几桌商人喜滋滋说便宜,前几日安阳大商卖出的茶引均高出官价三成。
这时,纪叔韧开始卖贡茶引,一块牌子挂紫君茶,上来就是两千石,比官价低了足足两成,但总价太高,一般商人吃不下这一口。
何里目闪精光,“六姑娘,紫君茶去年也就两千五百石,这个价吃下来,行市里的紫君价格就是您说了算,赚利可以翻番。”
约摸让这楼里的钱垛子闪花了眼,赫连骅的脸上也发金光,“贡茶之一居然卖这么便宜。”
何里马上说,“瞧,连傻子都知道行情。”
赫连骅差点没掀桌,娘的,说谁傻呢!
节南没理睬,五指在箱子盖上收紧,“狸子,照你看,平时的话,能吃下纪二爷这么大一笔的人有几个?”
何里想都没想,“多着呢,也就今日运气好,满场除了纪二爷,只有您……”陡然变得小声,“让您来的那位。”
漏壶水滴滴答。
节南心里一直盘着芷夫人的话,自己是来打压茶引价格的,哪知纪叔韧根本不开高价,说不准赔钱在卖,究竟打什么主意?
节南的手离开了箱子,十指交叉,撑起下巴,思量再思量。茶引的价,可以人为*控,谋取暴利,然而纪叔韧反其道而行——
不少商人倒是机灵,合计一商量,居然合作,联手出价,最终以低于官价一成的价格买下。
这大笔买卖一做完,纪叔韧就带着美妾们扬长而去。
何里大叹,“六姑娘怎生不肯听小的?这可是天上掉馅饼!”
节南笑笑,“你迄今吃过几只馅饼?”
何里一愕,立时哑巴。
节南留了一小锭银子,抱起没打开过的箱子,起身下楼。
赫连骅在节南身后笑,“你被人吓傻了吧?江陵纪二能,无本照生财,金银没斗称,借来神龙船,船破江水涨,他还道吾穷。”
节南回头,一脸好事模样,“如此厉害啊!还好我没有自不量力。”
赫连骅撇嘴,“你倒是有自知之明,却怎么和人交代——”突然定看楼底,一个箭步飞窜下去,挡住楼梯口,一夫当关的绝傲气势,“纪二爷怎么又绕回来了?钱还没赚够?”
节南听到纪二爷的笑声,转头看清了人,挑起眉儿,下了几阶楼梯,推推赫连骅,“别挡路,说不定纪二爷就是钱没赚够,咱不能挡人财路。”
赫连骅原本有些懊恼自己行动快过脑瓜,居然自动自发给桑节南开道,但听这位顺着自己的话调侃,大觉好笑,心情愉快得往旁边让开了。
节南走下最后一级楼梯,眼看就要从纪叔韧身边过去。
“王芷敢拿全部家当出来跟我斗,可惜派了个胆小如鼠的丫头片子来。”纪叔韧开口。
节南抬眼,明眸湛湛,“纪二爷这话大错特错。”
纪叔韧哦了一声,“愿闻其详。”
“其一,谁说这是芷夫人的全部家当?其二,还好我胆小如鼠,不然让纪二爷骗光了钱财,我有何脸面见芷夫人呢?纪二爷今日包场,请人助阵,花费不少。压低各道茶引的价格来成交,不知当不当真,不然亏得也不少。最后压轴紫君茶,漂亮真漂亮,前头抛砖引玉压根不够看,勾得我馋虫大动,差点就如纪二爷所愿,一掷万金。却突然想到,朝廷每年换贡茶,紫君去年贵得黄金不换,可是万一今年添新贡茶品,紫君就不值那个价了。我胆子是小,想来想去,便宜不敢捡,尤其还是江陵纪二爷的便宜,自觉没那本事。”
节南已经想得十分明白,今日这就是个套,等着勒她脖子呢。
赫连骅虽非商人,身为燎四王子的幕僚,还是听得懂这其中意思的。
也就是说,今年南颂贡茶要添新品种,所以新品种值钱,原来的紫君茶就没那么值钱了,紫君茶引自然涨不上去。像纪叔韧这样的巨贾,肯定能掌握最快的线报,但别人却不能。要是刚才节南听何里的话出手,动辄就是百万贯的差价,即便不会让那位芷夫人倾家荡产,也是够伤的。
纪叔韧桃花目稍稍一睁,随即笑道,“小姑娘不要把我说得那么坏。”
节南嘻嘻笑得不以为然,“纪二爷,我刚才哪句话哪个词说你坏了?你别把我想得那么坏才对。我就是胆小如鼠,眼红了,手哆嗦,箱盖打不开。等会儿见了芷夫人,真不知怎么跟她说,毕竟芷夫人今日是打算好好花出一大笔钱的,偏生托付错了人。”
纪叔韧听得心里就开始冒烟了,“小姑娘好利的一张嘴。”
节南见烟必煽风,“敢问纪二爷今日亏了多少数目,兴许能搏芷夫人一笑。否则我就只能说纪二爷知道旧爱难敌新欢,赶紧抛了紫君就走,想来芷夫人感同身受,就不埋怨我这个小辈不得力了。”
这一茬明嘲暗讽,连赫连骅都暗暗叫了声好。
纪叔韧气急反笑,“小姑娘叫什么?”
节南淡定,“纪二爷答了我,我就答纪二爷。”
纪叔韧还真说了,“七八十而已,一点小钱还亏得起。”
亏了将近百万贯!
节南不动声色,“纪二爷说得对,少娶一位如夫人罢了。我姓桑,行六。”
赚钱这么正经的事,她不怕人知道大名。
第255引 王家新主
“桑六姑娘,看你年纪小,我能谅你不懂事。我和王芷之间,轮不到你个小丫头论是非。”纪叔韧一抬眉,哗啦打开扇子,“你给她带句话,别以为躲回娘家我就不敢上门找,安阳王氏别人怕,我不怕,她迟早得回我纪家门,我如今耐着性子,不过想她自己能弄明白,她生是我纪家人……”
“纪二爷这句话怎么没完了?”节南踏出门槛,头也不回,“直说绝不休妻便是。”
纪叔韧干瞪着节南上车。
马车都跑出去好一会儿,一个丫鬟上来问二爷能不能走了,三位姨娘皆道饿。
纪叔韧才冷下笑脸,“催什么催!除了吃,还有什么用处?一个个都给我回船上待着去,告诉她们,二爷我心情不好,给我放聪明点儿,再敢做出争风吃醋的蠢事来,就自己滚走。”
丫鬟忙不迭跑掉了。
纪叔韧甩了袖子,随后绕到官楼,入二楼包间,整冠掸衣给对面见礼,“五舅伯,还请再帮我这一回。”
王楚风之父王平川,王家出了名的老好人,苦笑连连,“叔韧,这回当真不是我不肯帮,芷妹她前不久突然搬走,谁也不知她如今住哪儿,而且不管爹娘怎么问,她就是不说,每隔几日过府请安而已。”
纪叔韧到底动脑快,“那肯定搬得不远,五舅伯可派人暗中……”想到王平川的好人心性,“这么吧,哪日芷娘回去,你立刻派人知会我。我近来哪儿都不去,就住船上。”
王平川点头应承。
再道节南这边。
不知是否怕和丈夫碰面,芷夫人已回王家,因此马车也将节南带进了王家大宅。
芷夫人听完节南详细描述的经过,沉默好半晌,才笑起,“还好让你出面,换作是我,我可能会上纪叔韧的当。我与纪叔韧十多年夫妻,即便我不愿承认,他确实了解我所有的弱点。他一开始就压价抛售,推翻我原本以为他会高价起售的想法,而事情一旦不在我预期,我就会自乱阵脚,任他牵着鼻子走。你却十分冷静,能注意到细微之处,洞穿他的意图。”
节南把沉甸甸的钱箱子小心放下,“不敢瞒夫人,实在是瞎子过河,试了试自己的运气。只有一点我仍觉不解,纪二爷今日能在商楼安插人,夫人怎会不知?”
万德楼是芷夫人的嫁妆。
“我已经不管万德楼的事,正好泮林出了城,底下人又不清楚这些。”芷夫人却未在意。
节南再将纪叔韧让她转达的话说了,紧接着就道对不住,“纪二爷说带一句话,结果说了一大段话,我没听完就走了,请夫人莫怪。”
芷夫人笑不可抑,“不怪你,这人含金汤匙出生,很是不可一世,难得你能杀他锐气。”
节南无声笑笑,不好太猖狂。
很简单,人家是夫妻,由爱生恨,那也是先得爱才生得出恨,互相贬损是情趣。
芷夫人其实一直在观察节南,这日还就是要考验她,到了这会儿已经全然满意,“之前说起过让你当我剑童的事,那只是玩笑而已。”
节南没反应过来,“我知道。”
“听说玉真姑娘到别院养病,崔府也不用你去了。”芷夫人都清楚,“既然这样,你若没有其他打算,就跟我学做交引买卖,如何?”
节南完全没想到。
芷夫人但笑,“当然不能再让你委屈自己的身份,我想认你当干女儿,带着你也名正言顺,你觉得怎样?”
节南傻了。
“你要是担心你姑丈姑母那边,大可不必,我会征得他们同意。再说安阳王氏同他们当亲戚,应该不会辱没了他们吧?”
节南摇摇头。
芷夫人挑开那只箱子,从里面随意拿了一张纸钞,“今日辛苦钱,也算咱们说定了,等你姑丈姑母回来,咱就摆宴认亲。”
节南看不清钞面上的字,其实心智还在天上转悠,只是看似淡定地收进袖袋里,“谢——”也不知怎么往下说。
芷夫人亲切道,“自家人不必言谢。”
忽然,园子外面有些喧哗,芷夫人问怎么回事,就有婢子打听了来回。
“萝江郡主来访。本来要去老夫人那儿,中途却改道,到了五**那里。五**不开门,郡主使人砸门,就吵闹起来了。”
节南马上从迷瞪的状态出来,那股子精神气莫名斗志昂扬,“我去瞧瞧!”
芷夫人感觉节南或许知道些什么,可也不问,“你去罢,我知趣,不凑你们年轻人的乐子。”
随即芷夫人又唤来一个看着挺沉稳的丫头,“烟玟,六姑娘不认得路,你带着她去。六姑娘认我当了干娘,你仔细着,别叫任何人怠慢了。”
烟玟谨首道是。
节南轻巧作福,走时的步子赶集一般欢快。
芷夫人直笑,让节南慢着点走,收敛些,别叫人瞧出幸灾乐祸来。
节南回头应得脆生。
就算没有烟玟领路也无妨,一些管事仆妇纷纷往一个方向走,节南就知肯定也是去刘彩凝那儿的。
果然,不一会儿,烟玟指着前头一片矮松林,“过了林子就是五公子五**的住处火尧园,离咱们夫人的住处相邻。”
林子纵窄横宽,节南能瞧见那边围了不少人,“门还没开哪?”
烟玟蹙眉,却未多嘴。
再走近些,萝江郡主的声音就清晰起来,“这儿景致不错,本郡主打算摆桌点茶,顺便等你家五**回园,可不可以啊?”
谁敢说不可以?
“这么巧,郡主今日也来串门?”节南扬声笑道,“一个人无趣,不如我陪郡主等。”
众仆齐刷刷回头来看,即便见过戴着兔面具的剑童,却没一个见过桑节南。
烟玟起作用了,“这是芷夫人的干女儿,今日头回进府,你们都来见过六姑娘吧。”
王芷是安阳王氏之中份量很重的嫡女,又无子女,当然不可能随便认个干女儿。仆妇丫头们连忙福弯了膝,直呼六姑娘好。
节南顿觉自己一下子水涨船高。
第256引 以大欺小
萝江郡主看清来的是节南,拍手笑道,“你何时认了芷夫人当干娘?好极好极!那你也算主人了!来给我打开这门!”
节南从行礼的众人面前大方走过,对萝江眨眨眼,“虽然芷夫人刚刚提及,也要等摆宴认亲才作数,所以今日我还算不得这家的主人,只能当客陪坐。”
“也好,省得我一人无聊。”萝江郡主扫王家众仆一眼,趾高气昂,“难道还要我们客人自己搬桌子搬炉子么?”
节南淡淡一笑,“这里也不需要这么多人伺候,我与郡主给你们家五**贺喜而已,除了搬桌子搬炉子的,都散了吧。”再对烟玟道,“你去回禀芷夫人,没什么事,就是姑娘们凑一道说话声气大。”
烟玟点点头,不但自己走,还招呼着众人散了。
转眼,火尧园门前清静。
桌子来了,炉子来了,萝江郡主的侍女们摆放上一套精美的茶具。
节南坐在萝江郡主对面,好笑看着那几名侍女准备,“今早家里的丫头给我准备了几大箱行李,其中就有茶具,让我笑话了一番,想不到郡主到别人家作客还自备茶具,看来我也真该带上。”
萝江郡主目光诮讽,瞥桌前那两扇半月铜门一眼,答非所问,“大概想不到我会直接杀过来,慌了手脚,竟然怎么都不开门!你说刘彩凝能当多久的缩头乌龟?”
节南早见识过萝江骄蛮的脾气,一往直前,不玩阴损,故而没觉得不妥,“当不了多久,因为理在郡主这边。而且刘彩凝不开门,王家其他人会来开门的,不会每个人都不知待客之道。”
萝江郡主双手夹脸颊,笑呵呵道,“桑六娘,我越来越喜欢你了,哪怕你是来赶热闹看。”
节南笑回,“好歹不是来看郡主的热闹。”
两杯茶递来,节南和萝江慢慢品着,半晌无话。
忽而铜门后面门栓动,露出半个巴掌大一条缝。一只眼珠滴溜溜往外瞧,见到门前梗着的桌子和茶客,就惊瞪圆了,立马要关上。
节南哪能真得乖乖等,趁着谁都没注意,右脚暗暗一踹,将凳脚踹断半只,直接飞插进门缝之间。
门后的人呜哇乱叫疼。
节南就道,“门开了啊。”
萝江郡主立刻呼喝手下侍女们,“给我冲进去!”
八名侍女先发,冲了进去。
萝江郡主紧随其后。
然后,门外的节南很淡定,带着茶杯跨进园子,一眼看去,就觉这里好没意思,从屋子到花园,精致得中规中矩,枯燥乏味,哪里及得上王五前头的住处,妙趣横生,万物皆灵,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
让凳脚打疼抱腿的,不是看门的小丫头,却是个穿着挺讲究的大丫环,龇牙咧嘴,含糊不清地说道,“姑娘当真不在。”
萝江郡主冷哼,“本郡主等得起,倒是你们,要是心里没鬼,为何不敢让本郡主进来?”说罢,一个眼色,八名侍女就往各屋门里搜。
节南看得笑眯眯,心想这也就萝江郡主这等身份的才能做得畅快淋漓,不怕被冠上悍妇之名。
自古对悍妇颇有微辞,同情弱者居多,其实人们未必知道其中真相。有时候,悍妇也是让伪装弱者的心机女*出来的。
“放开我!”一声厉喊。
两侍女从一间偏屋拽出一名少妇。
少妇衣着富贵,模样端庄,神情仓惶,看到萝江郡主就腿软不走了,面容楚楚可怜,目光十分不安,“淑娘与表兄成亲在前,无奈郡主高贵,淑娘只能为妾,如今什么也不敢奢望,但求平平安安生下腹中孩儿,并无半点与郡主争宠之意。郡主何必苦苦相*?”
别人看来,薛季淑就是弱者。节南看来,这位和音落属于一类,不动声色用心计,喜欢示弱求稳赢的强中手。薛季淑早在凤来县之时就已经显得势在必得,根本不把她这个未婚妻放在眼里。真正的弱者绝不是如此表现。
所以,节南不会被此时的薛季淑迷惑,也不在乎别人把她看成悍妇帮凶。
萝江郡主更不在乎,“薛氏,你少跟本郡主装可怜。本郡主嫁刘睿之后就警告过你,你守好本份,本郡主也不会为难你,你当时答应得多乖巧,哪知没几日就敢往我心上插刀子。本郡主是刘睿正妻,你一个妾室,居然越过正室,先给刘睿生孩子,本郡主怎么可能容得下?”
薛季淑怯道,“淑娘答应郡主时绝无二心,并不知自己有了身孕……”
萝江郡主不让说完,“呸,那时都三个多月的肚子了,分明骗我,想等打不掉了本郡主就只好忍耐。”
薛季淑摇晃着头,“没有,我当真不知……”
“你不知,躲起来却是为何?”萝江并不莽撞,“你既答应好好服侍我,奉我为大,为何瞒着怀孕之事不说?只要我这个正室不肯,你应该自觉不要,这才是为妾的本份呢。如今东躲西藏,瞒天过海,不就是打着如意算盘,跟本郡主争夫嘛。”
薛季淑垂头呜咽。
节南笑出了声。
萝江郡主就对节南道,“瞧出来没?往我脑袋上扣屎盆子哪!偏生我不怕!”
节南还是那句话,“道理在郡主那儿,当然不怕!”
薛季淑瞬时抬了一下眼皮,但她和刘俪娘一样,都认不出恢复俏丽的桑节南,只记得瘦如青鬼的桑六娘。
萝江郡主却是有了损友腰板直,“薛氏,本郡主不想把事闹大,只要你喝下药,我也可以容你这一回,今后你我还能住同一屋檐下。要是不识好歹,本郡主会呈明太后,让她老人家为我作主,将你赶出都城,这辈子休想再见到刘睿的面。孩子和相公,你自己挑一样吧。”
薛季淑浑身一颤。
“听闻郡主来访,我们有失远迎。”王老夫人进园子来,身后跟着两位中年妇人,还有刘彩凝。
节南想,原来刘彩凝搬救兵去了,只不知压不压得住萝江郡主的火气?
第257引 特意来添
节南再看刘彩凝搀着的那位,大概是她婆婆,王云深的娘亲三夫人。另一位扶着王老夫人,年纪比三夫人稍长,有长媳的威仪,节南就猜是前宰相王端严之妻,王大夫人。
王老夫人正一品命妇,萝江郡主则是皇亲。
萝江郡主因此不失礼数,语气尊重,“老夫人近来身体可好?”
王老夫人道,“人老了,没什么好不好的,一觉睡下,第二日还能睁得开眼,就要感谢佛祖保佑。”
要说萝江郡主也是机灵鬼,笑嘻嘻上去搀了王老夫人的右肘,“老夫人来得正好,请老夫人评评理。”
刘彩凝原本微笑的神色顿敛,看到离自己不远的节南,不禁怔了怔,虽不知她为何来,但想起对方犀利,眼中就有些幽怨。
王老夫人看了看跌坐在地的薛季淑,神情不动,“郡主见外了,有事但说不妨。”
“我来抓郡马的逃妾。”
萝江郡主这话一出,节南佩服之情“汹涌”,能把歪理说得活灵活现,也是才能。
“郡主误会了,淑娘来我这儿作客,睿表兄是知道的。若然不信,大可请睿表兄来。”刘彩凝心情一点也不好,但还不能表现出来,声音柔软带嗲。
萝江嗤笑,“郡马知道,我不知道啊。薛氏为妾我为妻,她未经我许可就在外作客,十天半个月不回府,不是逃妾是什么?”
刘彩凝噎了噎,“这……我只知淑娘一直住我娘家。”
“婆家体贴我这个儿媳妇而已,但我与郡马已成亲半个月,他的妾室自然也要随他住进郡主府。我请了几回,她都没理睬,结果才知她在王家,今日亲自来带她回去。”萝江这态度转得快,“适才跟大家说笑。要真是逃妾,我直接差了人来问老夫人,何至于自己兜圈子找到这儿,不想惊动各位长辈。哪知吓着了新**,一下子将长辈们请出来了。”
刘彩凝哪里还说得出话
节南叹了又叹,以为萝江郡主够蛮横,对阵的方式只会粗暴,居然也能油嘴滑舌!反观刘彩凝,不论是赵雪兰成亲那日,还是这会儿,都不怎么利索的样子,和她想象中挺大出入。
王老夫人还是给孙媳妇搭了把手,“听起来,老五媳妇是聪明人办了糊涂事,并不知其中缘故。虽说清官难断家务事,到底还有人情世故。郡主要是相信老身,容老身问明缘故,再给郡主一个交代。”
萝江郡主说好啊,“也没什么大事。就是薛氏瞒了有身孕,到处躲着我,怕我对她不利。”
薛季淑看刘彩凝帮不了,就自己来,“郡主想打掉我腹中胎儿,求老夫人怜悯。”
王老夫人没有惊讶,大约已经听刘彩凝说了。
萝江郡主傲然撇笑,“没错,只要她还想跟着郡马过日子,我就要打掉那个孩子。即便老夫人帮着说话,也没得商量。要么,她永远别在我和郡马面前出现,隔开千山万水;要么,等我生下世子,我也可睁一眼闭一眼。老夫人,大夫人,三夫人,你们都是讲理的,该知我今日拿着理。不然,我刚才就同桑六娘说了,闹到太后面前我也不罢休。我是我爹独女,将来我的儿子要继承王爷位的,怎能上有长兄?”
三位王夫人看向节南。
节南只好行礼,“桑氏六娘,见过三位夫人。”
大夫人最先想起来,对王老夫人道,“老太太,这就是芷娘提到的那位吧?”
王老夫人立刻调回目光,在节南脸上细细看了一会儿,“你是赵少监的侄女?”
节南道是。
王老夫人对萝江好声好气,对节南就带了一丝苛刻,“此事与你无关,所为何来?”
刘彩凝真是孩儿面,眉毛马上得意挑起。
节南瞧在眼里只觉好笑,回老夫人道,“今日拜访芷夫人,听说郡主来了,就想着打个招呼再走。”
萝江必须站在节南这边,“六娘也是观鞠社的。”
王老夫人却似看穿了,“真打招呼还罢,就怕……”有涵养,没直说。
节南笑应,“老夫人英明,其实我还真是猜到了郡主为什么来,所以特意绕到这儿。观鞠社一向同心,郡主身份固然高贵,到底是在别人家里,我不能见她落了单。”
王老夫人半张着口,竟让节南这番强词夺理说闷。观鞠社,千金社,她们的父辈祖辈几乎撑着整个朝堂,谁人不知她们娇贵。要说这个桑六娘,可能只是搭了玉真的福,不料竟能令她最宠爱的女儿坚持收为干亲。本来她还不以为然,如今亲见,是个爽直的犀利人儿。
王老夫人闷完就笑,“原来是打算帮腔的。”很好,这姑娘磊落得很。
“请老夫人见谅。”这个转折出乎节南的意料,以为老人家不会喜欢她这么冲脾气的。
“见什么谅,让我想起自己年轻那会儿,也爱管姐妹的闲事。”王老夫人笑过,转而对萝江道,“郡主的来意老身已经清楚,给老身三日,不说皆大欢喜,但望两全其美,这会儿淑娘毕竟还是我王家的客人。”
萝江郡主心想差不多了,“有老夫人居中调解,那就最好不过,但我明日要去镇江,十日左右回都。”
王老夫人点头,“那就十日吧,我让淑娘住我那儿,郡主不必挂怀。”
节南听出来,这是一个保证,保证薛季淑不会离开王家?
王老夫人说完就走,大夫人一直小心搀扶着。
三夫人等老夫人出了园门,才嘱咐儿媳,“听到老太太的话了么?回头就把你表嫂送老太太那儿去。还有,我听说五郎这些日子一直住前头,真得么?”
节南和萝江不约而同竖起耳朵。
刘彩凝脸色忽红忽白,“他……他说要读书……”
三夫人就不大高兴,“他哪日不读书?还不是借口!你要想法子留住他,早些怀个娃,我好抱孙。至于头胎是男是女,我和老爷并不在意,你可放心。”
刘彩凝绞着袖边,默不作声。
三夫人也走了。
薛季淑惊得抽泣。
刘彩凝心烦意乱,哪里顾得上安慰这个沾亲带故的,让丫头安排一顶小轿,直接把麻烦送到老夫人那里去了。
第258引 姑爷来了
薛季淑一走,刘彩凝就瞪着上门挑事的俩客人,想发脾气,又发作不得,因为对面有郡主,身份比她高。
“彩凝突觉不适,二位请自便,恕我不能远送。”
节南不急不忙,“五少夫人似乎时常不适。”
萝江唱帮腔,“就是啊,上回咱们对比白打,你也是以身体不适为由临阵脱逃。”
刘彩凝收回已经跨进屋子的那只脚,冷着一张白发发的小脸瓜看回来,“那日今日都是当真不适,郡主对采莲社的姑娘们一向颇不以为然,彩凝却不知如何得罪了二位。”
节南摇手,“你没得罪我,我只奇怪你的身子骨居然这么虚,瞧着身段倒是挺丰腴的。”
萝江扑哧笑道,“人家内虚,咱们哪里瞧得出来,不过听三夫人急着抱孙,当儿媳妇的可要赶紧调理身子。”
刘彩凝张张嘴。
一个小小丫头跑进来,“姑爷往这里来了!姑爷往这里来了!”
刘彩凝神情一变,目光竟是厌恶之极,道声关门,甩着帘子进屋去了。
节南拉着不明所以的萝江往外走,那两扇半月门就再次被上了门栓。
萝江奇道,“刘彩凝干什么呀?动不动关门下锁,怕谁吃了她似的?”
节南眨眨眼,“人家姑爷要来了嘛。”
萝江更是糊涂,“来就来呗,难道还有必须敲门这条规矩不成?或是刘彩凝尚未妆扮,怕被人发现她本来面目?”
节南禁不住笑出,“我还妖怪面目呢。”
萝江嘟嘴,“真不知谁封她的安平第一美人,长得只能算秀气。肯定是安平那些书呆子见识少,捧个亮一点的瓦罐就当了瓷器,傻不啦叽的。还有更傻的,能特意为她转到安平去读书。”
节南马上问,“谁啊?”
萝江耸耸肩,“只听说有那么一个家伙,但不知如今看刘彩凝嫁作他人妇,心情如何。也有传闻赞颂刘彩凝的那些诗词,一半由他所作。”
“一个书呆的痴迷,带动了一群书呆的痴迷,将他们的凤凰送上高枝,凤凰却连回眸一笑的感激之意也无,真是可怜可悲。”敢情安平第一美女不仅靠的是好爹好娘,还有一群盲从的追随者。
萝江哈笑,“没错,就是这样。”
两人说话间,对面走来一高一矮。
节南浅福淡笑,“五公子好。”
萝江瞧着高的那个,脱口而出,“五公子真是童颜,乍看以为是十二三岁的少年郎。”
高者也没那么高,和萝江节南差不多,连连摆手,“我叫棋童,这位才是我家五公子。”
萝江目光移下,盯着大脑袋寸丁矮的矮年青,立即紧紧抿住嘴。
王五却很自得,对萝江作揖行礼,“在下王云深,见过郡主。”
萝江一眼不眨。
王五没有上回撞见节南时的那般惊慌失措,神情自若,带着少年般纯净的笑容,目光转看节南,才略透露出尴尬,“是你。”
看到不认识的人,王五反而镇定?节南想到这儿,一笑回道,“我姓桑……”
“听九弟提过,桑六姑娘。”王五的尴尬来去很快,就像天生奇矮带给他的自卑,不是没有,但绝不主宰他的思想。
当然,王五不知,剑童也是眼前的这姑娘。
节南更不可能说破,“给五公子道喜。”
王五的眼神瞬时闪过一抹自嘲,取而代之的是,宽心暖眸。
他的声音奇异得好听,“多谢。”
节南再道,“我与郡主才从火尧园来,五**似乎身体不适,关了园门要清静呢。”
王五眸中睿明,转而与节南她们一同向前,“既然如此,我就不扰她了。之前母亲差人来报,道郡主突至火尧园。我本来担心她刚过门,不熟悉府里,万一怠慢贵客,所以……”
萝江从震惊中回了神,语气十分自然,“云深公子不用担心,我并非来找你夫人的麻烦,已请老夫人帮忙解决此事。”
云深公子,闻名天下的是文章,不是脸瓜,不是身高。
这么简单的道理,刁蛮任性的萝江懂,第一才女第一美女什么的,却不一定懂,已被人捧得晕陶陶而不自知平庸。
王五又是一笑,“那就好。若祖母未出面,郡主同在下说也可。”
从那般纯净的笑容里,节南看不出王五吃了几回新媳妇的闭门羹,只觉他气度宽宏,心如白云。
萝江没再提,问出一个让节南大开眼界的问题,“听说云深公子的不尽园大藏奥妙,莫非火尧园这个名字也是取自野火烧不尽?”
节南直接表感慨,“郡主何时变得这么有学问?”
萝江白节南一眼,“这可是在云深公子面前,你能不能也有学问一点?”
节南忍俊不止,“郡主说得是。”
王五露出一种不好意思的表情,摇晃一下大脑袋,“确实取自这句。
节南也有要问的,“那园子里好多奇花异草,小径开得莫测高深,大有不尽的字面意义,莫非是奇门八卦?”
这个问题,节南问过王九,总觉得让他敷衍过去了,所以要问问正主。
“我喜欢收集奇花异草,偏又不会种,以至于都长野了,弄出一个奇怪的天然迷阵。惭愧的是我自己从没走出去过,至今也就九弟来去自如。九弟分不清东南西北,真不知他如何识路……”王五发现自己把兄弟的事抖了出来,匆匆转换,“桑六姑娘到过不尽园?”
节南打哈哈,“没有,也是听说不尽园奥妙。”
王五没再问,到了岔路口,就带着棋童回不尽园去了。
萝江同节南边走边八卦,“你说,刘彩凝那么眼皮子浅的,不会真不让云深公子进内园吧?”
“咱俩四只眼还能瞧错?”节南可以肯定。
萝江就哼了哼,“什么书香门第!教出一个闷呆子,公婆帮着吃里扒外;又教出一个绣花枕头空心菜,嫁鸡随鸡嫁狗随狗的道理都不懂。”
一骂,骂一大家子,姓刘的。
节南突然心血来潮,心机蠢蠢欲动,不弄出点事来,她今日岂不是白赶这趟热闹?
第259引 谁无才情
节南来挑事,“重要的是,没嫁鸡没嫁狗,嫁的是麒麟才子王云深。刘彩凝原本配不上,居然完全不识好,将王云深拒之门外。天下学子若知云深公子让人嫌弃如此,单是口水就能淹死刘彩凝。不知刘彩凝还保不保得住安平第一美女才女之名?”
萝江郡主其实是挺热血挺性情的人儿,“没错!咱明日跟姐妹们稍微说说,其中喜欢云深公子文章的人可不止一两位,很快刘彩凝的肤浅就会传遍三城。”
“也许有人会同情刘彩凝,毕竟五公子长相实在不出众。”节南适时往回拉一拉。
萝江发挥出了观鞠社千金见多识广的优点。
“麒麟才子名满天下,他所到之处必引学潮,见过他的人应该很多,为何几乎没有对他相貌的形容?一说麒麟,除了才华和神圣,你还能想到什么?”
节南数道,“糜身,马蹄,牛尾,鱼鳞皮。”
萝江问,“凭良心说,不论神兽不神兽的,麒麟的模样好看吗?”
节南笑摇头,“奇异。”
萝江点点头,“咱再说说云深二字的来历。五公子七岁拜在丁大先生门下,丁大先生头一回见他,赠云深作为他的字。出处你肯定也知道。松下问童子,言师采药去,只在此山中,云深不知处,就是《寻隐者不遇》。其实丁大先生另一个苦心显而易见。”
节南从不在别人面前说自己读书,却并非真不读书,“以此鼓励五公子,才华盖世,云深仍显扬。”
萝江再点点头,“我虽到今日才瞧见云深公子真容,咱们社里却早猜过他长得不好看。安阳王氏的公子们俊美闻名遐迩,唯王五神龙见首不见尾。麒麟才子,天上云深,越传得飘渺出格,就越让人觉得古怪。要是和他兄弟们一样相貌出众,为何不一道进进出出?”
节南连道受教。
“所以这事传出,于云深公子无损,大家只会为他不值而已。你看,说着说着,刘彩凝就露馅了吧?她要是真有才情,何至于想不到,一脸受骗委屈的样子,给谁看哪!”萝江愈发上火,鼓腮瞪眼。
“我则万万想不到,郡主把才情藏得这么深,还对云深公子如此维护。”真得刮目相看。
萝江漏气发笑,“听人说云深公子说得多了,自然就知道他很多事。要说也巧,有个傻子为了刘彩凝转去安平读书,这事也是同一个人跟我说的。她曾是观鞠社一员,只因叔父遭贬,不得不离开都城。她要还在,采莲社那些才女可不敢跟咱们抬眼皮。”
节南没问那人是谁,横竖观鞠社皆名媛,长公主都属前辈。
出了王家大门后,已经上车的萝江突然撩起车帘,叫住正往自家马车走的节南,“记得明日交份子钱。”
“好,好,明日不交,就罚我不能上船。”节南本来还想拖一拖,结果怀里揣着银子,不自觉就大手大脚。
萝江可不是假客气,“就这么办,省得你不长记性。”说罢,挥挥帕子,走了。
节南想着刘彩凝和王五这一对,有点走神,再一上车就瞧见赫连骅那张土黄的脸,脱口而出“什么人?”
赫连骅瞅节南一眼,奇道,“你在说笑吗?”
节南失笑,“走神了,突然跑出一张掉土渣的脸,一时哪能想起你来。”
赫连骅歪皱半张脸,“听说安阳王氏美男众多,所以你这是进了狐狸窝,被迷得神魂颠倒?”
节南坐下,双手拢袖,“美男一个未见,倒是瞧见了不少美妇,不过说了你也不认识。”
赫连骅抬眉,土黄的脸色挡不住他的自信,“适才看到你同萝江郡主一道走出来。郡主今日带了八名侍女,还有一干全副武装的王府侍卫,不像寻常走访亲戚。郡主的丈夫刘睿,是王五新妇刘氏的堂兄,娶郡主之前刚纳了他母亲娘家侄女薛氏为二房。我想郡主找来,八成同这个薛氏有关。”
节南并未显得好奇,“洛水园各路消息得来全不费工夫,看来确实不错。”
赫连骅没有否认,“刘睿在成亲前一晚洛水园里款待朋友,喝得酩酊大醉,无意间将纳妾之事说漏了嘴。难道郡主打算立威,来找安平第一美人当传声筒,给她婆婆提个醒?”
“那倒没有,就是薛氏有了,躲在刘彩凝这儿养胎,郡主不容,来抓薛氏回府。薛氏不肯,还好王老夫人出面,答应会帮郡主解决。”节南简述。
赫连骅一时改不掉洛水园里养出的包打听习气,“郡主想如何?”
“这胎不能留就是。”节南轻描淡写。
赫连骅此刻虽然女装扮相,毕竟是男子实质,乍目吃惊,“妾生子罢了,何至于威胁到正妻,下手这般狠绝。”
节南一笑,“这就要看怎样的妾怎样的妻了,母凭子贵毕竟屡见不鲜。郡主是炎王府独女,她与郡马之子将来有成为世子的可能,自然重视长幼排序。薛氏的头胎要是儿子,郡主怎能容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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