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回听到王希孟还作过别的画,然而,马成均说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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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希孟通敌?
刹那,她感觉全身血液褪到脚底,只觉凉水当头浇下。
是她太天真了吗?
以为那少年惊世奇才,出身高贵,君子无瑕,人生应该就是康庄大道,最终只会输给老天而已。所以,听闻他的死讯,伤心有之,惋惜有之,却预料不到他真是屈死的。(未完待续。)
第217引 痛快之杀
节南心潮起伏。
王希孟啊王希孟,他的未婚妻喜欢别人,他的画泄露军机。她离开南颂北都的那三年,少年长成青年的那三年,却是一条看得到头的死路么?
比起节南的震惊,王泮林的神情却漠然到极点,“那么,马待诏可知乌明在王希孟的画上添笔女伎衣衫之事?”
节南立刻转看王泮林,右拳颤得厉害。
马成均则怒望乌明,“怎会是你?!”
乌明心虚嘴犟,“要不是王希孟过于狂妄,后面闹出的事一件大过一件,这点小事算什么,顶多一句‘人不风流枉少年’。”
王泮林再问,“马待诏也以为,王希孟的《万鹤祈天图》是讽刺晖帝昏君?”
马成均沉默半晌,“我无法断言,只是王希孟那时贸然向晖帝进言变革,言辞咄咄*人,三阁六部皆被他鄙夷讽刺,实在无状。那之后,他作画呈献,难免有心宣泄不满。”
节南长长吐了一口气,连听王希孟三件事,心沉无底。
原来如此!
原来是如此,《千里江山》成为王希孟唯一的画!
不是王希孟江郎才尽,不是王希孟怠于盛名,而是他之后所作的画都被恶意攻击,再不见天日了!
“马待诏……”王泮林垂眼,嘴角弯起,似又要说什么惊天动地的往事——
乌明陡然凸起眼珠子大叫,“闭嘴!姓王的,你给我闭嘴!你对这三件事追问不休,可知你的好七哥根本不是因为这些破事死的。都以为王希孟君子谦和,光明磊落,晖帝才一回回原谅他犯错,却其实王希孟爬上龙——”
“够了!”节南厉声,一点足,人出剑出,蜻螭发出一道刺耳尖音,杀气腾腾。
够了!够了!就让王希孟这个名字,随《千里江山》一起传世下去吧!被当作天才早夭也好,被当作江郎才尽也好,或遗憾或神秘,至少是干净的!
乌明没来得及说出最后一个字,就死了。
那时,蜻螭离乌明的脖子还差三尺,但乌明的胸口多出三寸刀尖。
马成均的刀!
节南手腕一转,蜻螭对准马成均的脑袋,双眼迸火,呼吸悄促,明显怒他多事。
王泮林呵呵直笑。
节南没好气回瞪,“你还笑得出来?”
王泮林走下船头,双目光芒耀闪,大袖流风,大步流星,“为何笑不出来?乌明畏罪脱逃,如今自寻死路,你我滴血不沾,当真痛快之极!”
随即,王泮林按下节南握剑的手,冷眼看着始终镇定的马成均,“多谢马大人,不,马寨主杀了这个小人。只可惜颂法不容私刑,不然我们还能向官府为你请功。”
马成均拢眉,眼锋锐利盯了王泮林片刻,“你果然不是王希孟,王希孟君子坦荡……”
王泮林露出一抹刁滑的笑意,“马寨主才坦荡,不屑与小人共事,更在动荡之时临危受命,接任弓弩大将作,虽然时局已不容转圜。”
马成均神情不动,“何不开诚布公?九公子自愿掉落我的陷阱,不止为了杀乌明吧。”
王泮林墨眸澈清,“请教马寨主,连庆八年夏,王希孟伴驾避暑山庄,回来后发觉书画院中传言极其不堪,自谁说起?”
马成均目光微闪,“我听乌明说起。”
节南轻叱,左手欲抬,“谎话。他哪里是帮你杀乌明,灭口才对。”
王泮林却捉紧节南的细腕,“不,我相信马寨主的耳根子虽软,还是能明辨是非的人。他对我七哥之死心有愧疚,才不能忍受乌明的污话。他不回官场,选择了江湖,也正是不想再同流合污。”
马成均眯了眯眼,“九公子何必追问不休。七公子死了多年,北都已经沦丧,南颂今非昔比,半边江山仍岌岌可危,多少颂人被鞑子当作奴隶牲畜,但有余力者,当奋起保卫国土,以免生灵涂炭。”
王泮林一摆手,“大道理就不必了。我在外多年,看山看水,就想心胸宽广些,却始终痛快不起来,直到我认识一位很有意思的姑娘。”
节南瞥王泮林一眼,要说她了吗?
“她教会我,有仇报仇,报得了多少就多少,自欺欺人也无妨,自己心眼小呢,就不要积仇怨,痛快一时是一时。”
节南睁目,嘿,这么夸她?
“敢问马寨主,你为何图快意恩仇?难道不是你以前积怨太深,也曾对王希孟抱有恶意,才甘心让人利用,最后将他*上绝路?”王泮林反问。
马成均凛起双眼,哪怕一瞬,也闪过恶狠色,然而叹息坦诚,“但凡想要闯出名堂的画师,谁能不忌恨王希孟?”随即不停摇头,“王希孟太幸运了,太有灵气了,让我们这些拼命努力也难成就的人如何自处?”
“不能自处,就也不让别人活?”节南咬牙,眼发酸。
今日听到的,太痛楚,也明白了身旁这人为何对“王希孟”那般漠然。
马成均眼中换上一丝难堪,“我当时也年轻气盛,再说,不过是让我说出实情……”
王泮林截断,“明知所谓的实情很可能是陷阱,所谓的实情是一叶障目。今日死了乌明,我已满足,并不打算要马寨主也一起偿命。我只要马寨主一句实话——谣言是谁说起的。你不是江湖人吗?快意恩仇不是你所求吗?要是连句痛快话也做不到,世上还有你马成均容身之处?画画,中等。造器,中等。武艺,中等。”
王泮林啧啧两声,“世间也许再也没有让你自卑的王希孟,但你的本事始终就那样了。高不成低不就,满足于普通人的吹捧,无法真正突破你的画功或造技。因为,你只会忌恨,不会挑战,落草为寇其实只是逃避而已。”
“住口!”马成均痛喊。这么多年,心魔从没消失过。
王泮林但凉声*问,“是谁?”
“……傅秦。”马成均神情颓软。
傅秦,采莲社傅春秋她爹,当今太学院长。
节南暗道,数来数去,出不了小小官场。
王泮林半晌不作声,然后如此说道,“无论如何,这个谢字王某是说不出来的。这么吧,马寨主画师出身,又是造器能匠,我原本为长白英雄会准备了一份小小意思,不如就给了你……”(未完待续。)
第218引 兔儿蹬神
马成均突然呵呵笑起来,络腮胡终于显出彪悍,“九公子说得有一点不错,我什么都是中等。但我偏生就是不愿服气的。我能帮你杀了乌明,也能杀了你们,这才叫快意恩仇,当贼寇的爽气。江上风大浪大,死上你们几个,实在就跟死了几只虾米一样,天下照样太平。”
战乱世道忠奸难辨,是非难分。马成均自问跳出官场,大丈夫不应拘泥小节,更何况他如今手下百来号兄弟要养,一家人好不容易才能重聚,无法让一个想要报仇的小子得逞。
马成均一抬手,红巾汉们拔出大刀。
船夫们连忙跳水。
书童却跑到王泮林和节南身边,掀开左侧船橼外的油布。
节南催书童,“你还不跳水?”
书童反过来催节南,“我不会水,你赶紧帮我解开这头绳子。”
节南翻白眼,怨王泮林,“泡在江水里长大的?”
王泮林不负责任答道,“我记错了。”
“又记错?怪不得你不考功名。”这种记性,能考得上榜就稀奇了。
节南哼完,一剑挥出,吊着小船的绳索就断了一头,另一头留给书童磨去,马上又回王泮林身侧,“一起走,他们人多,不能硬拼。”
几十号**!
“别急,也许马寨主会改变主意。”王泮林笑笑,“不然,你先下去等我。”
节南听来,“先下去等我”这话,有点让她先上黄泉路的意思,当然不肯,“我就在这儿等。”
“你们谁也下不了这条船。”马成均再抬手,绳桥上又滑下二十多号人,每人从背上卸下短弩,箭头充黑火,“正好试试我的飞火弩。这还是托了二位的福,虽然不能炸碎榆木疙瘩,炸飞你俩应该不难。”
“不是你的飞火弩,是我和九公子的。”人怎么这么善变?刚才还觉得马成均有几分男子汉气概,扭头就变恶棍,所以节南打算争一争功劳。
马成均冷笑,“等你们死了,不就归我了么?”
一声不知哪来的长啸——
节南忽拽王泮林的袖子,“我决定了。”
王泮林目光探寻节南的神情,却猜不着,“决定什么?”
“壮大兔帮。”节南哈笑,“这一带江湖水太浊太臭,需要活水。”
马成均嗤之以鼻,“死到临头还说大话。”
节南往身后指指,“马寨主看清楚,到底谁死,不到最后我是不会那么笃定的。”
就在方才王家画舫进来的水道口,拐出一艘江船。
船板舱顶站着一片戴灰兔面具的弓弩手,船头立两人,看装束显然是一男一女,一白一红。尤其是那女子,敞襟春风袍下一身胡服骑装,红得耀眼,红得鲜艳。
嫌自己气势还不够,女子双手叉腰,整个跳转过去,大拇指得意往后一翘,向对面那些**展示她大袍背上的钟馗绣像。
节南真想飞过去拍她一掌,看她还皮!
戴灰兔面的女子朗声阵阵,清晰传来,“王家船由我们兔帮护航,想要劫财,就去别处,否则将你们绑成粽子,丢江喂鱼!你们看看清楚,我们手上是什么!”
女子才说完,众兔帮众大吼,踏足开弓,搭上箭。
顿时,铁光闪耀。
王泮林轻笑一声。
节南趁马成均没留意,压低声量,“我不知道十二公子怎会跟来,万一等会儿刀剑无眼,你别找我算账。”
柒小柒来了!
王楚风也来了!
王泮林也低声道,“十二弟生死自管,只是又钦佩了小山姑娘一回。小山姑娘做事从来给自己留足后路,可我仍是没料到,冤枉小柒姑娘脾气不好,不知这是小山姑娘的分兵之计。”
“彼此彼此。九公子诡计多端,出其不意,待人待己都下得了狠心,我当然要替自己留一手。而且我看九公子这条船一点战斗力也没有,舱底却装那么多箱黑火,又交待吉平和我先走,大有和谁同归于尽的意图。”
王泮林看节南一眼,刚张口——
马成均暴喝,“管你们手上是什么,飞火弩足以炸得你们灰飞烟灭,兔帮就地解散。”
王泮林笑声扬起,“三尺三弓长,两尺六弦长,安装足踏,距马寨主的脑袋四百步远,照样开弓射箭。马寨主曾是大将作,怎会不知他们手上是什么?”
马成均眼珠子暴突,他当然知道,可笃定对方就是装样子的,“放*!神臂弓乃南颂军中神器,只有神臂署首匠才知造法。”
“当然不是神臂弓。”节南睨王泮林一眼,心里已不奇怪这人懂这些,但对马成均笑道,“我们既是兔帮,用得这东西叫兔儿蹬,箭头叫做三瓣嘴,可你也别小看它。”
马成均还就是小看它,哈哈大笑,“我造了半辈子兵器,没听过兔儿蹬的弓,也没见过兔子嘴的箭,来来,射一箭来瞧瞧。”
这边三人彼此笑言,那边柒小柒凝目观望。
柒小柒早先闹着下船的码头,李羊已在那里准备好江船和人手,而后根据柒小柒偷记下来的水道图,远远跟在王泮林和节南的船只后面。
王楚风也望。
到了这时,他不想深究自己为何坚持跟上船,但有一点确定,因为上了船,他才知道柒小柒的另一面。
两船隔开四百步,中间有三只**快舟,那边还有**尖头大船,对手人数上占优,武器也看似精良,他们这边几十号人几十张弩,只怕吓得一时,吓不走贼。
王楚风正想着,忽见九哥身旁的白兔冲这个方向打手势,小柒就从脚边拿起一张弩,连足踏都不用,深吸一口气就拉开了弓。
“十二公子到舱里去吧,这一仗在所难免啦。”小柒搭上箭,侧头,左眼瞄住准心。
王楚风眉心锁拢,退一步,却进两步,“那是我家的船,还有自家的兄弟,他能与贼头面对面,我离这么远,怎能退缩?小柒姑娘无须顾及我,我能照顾自己。”
“也对。是十二公子一定要上船来的,出了事别怨我。”小柒斜看一眼不远处的灰兔王小,“要不你把那小厮抓到身前当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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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9引 反贼无帽
王小本来就一肚子不高兴,听到小柒这么说,气呼呼道,“你身坯那么宽那么高,我家公子又是因为你才上船的,要当盾,也应该你当。”
小柒一想,没在意对方不善的语气,嘿笑道,“说得有理!我来就我来!”
王楚风还没来得及说不用,眼前立刻火红一片,再听小柒喝声——
“去!”
王小却喊,“公子!”
柒小柒瞥见王楚风从她身后站到她身旁,笑眯双眼,一时不看自己那箭射哪里去了,“好吧,看在十二公子今日痛快,我可以不埋怨你,上回的事一笔勾销!”
王楚风竟似松口气,“多谢。”
王小嘴快,“你还好意思埋怨公子?你大闹戏园子一走了之,被人栽赃成强盗也不自知,要不是公子替你收拾烂摊子,你哪里还能这么自在?”
柒小柒只是不爱动脑筋,却非蠢笨,一听就明白,顿时露凶煞表情,“真不能做好人!我自认放他们一马,想不到他们居然倒打一耙。好得很!好得很!”
王楚风看小柒的福娃脸化作恶鬼脸,又是一新鲜样子。多妙的姑娘,喜怒由自己,要笑就笑,要狠就狠,全无矫揉造作,让他心有所触。
“七姑娘快看!”比起船头三人的心不在焉,李羊眼皮子都不敢垂,一瞬不瞬盯着对面。
小柒的那支箭,扎进桅杆。
**船的桅杆。
目测五百步以上!
然后王楚风听小柒嘟囔——
“臭小山又跟谁较劲呢?这么显摆!”
这时,马成均回过神来,冷眼看回节南和王九,“我道自己拎着脑袋别裤腰,胆子已经够大了,想不到王九公子更是不怕死。神臂弓是弓弩司绝密,你们竟敢仿造,想造反吗?”
话虽这么说,马成均心里惊得无以复加。
不,这不是仿造!分明改进了突破了!
节南语调歪气,“都说是兔儿蹬,不是神臂弓了。神臂弓射程最多四百三十六步,兔儿蹬却射出五百四十七步,再说长白帮私造各种兵器暗器,黑市生意忙得滴溜溜转,马寨主别随便给我们扣反贼帽子,要反大家一起嘛。”
王泮林眼中含笑。他能说,这姑娘实在对他脾胃么?
马成均哑了哑,稍后强横,“就算你们有一船兔儿蹬,今日也未必讨得了好处。”
王泮林说话,“不如你们也射一发飞火弩试试?”
节南附和,“没错,这又不是考秀才,全凭一手官样文章。我是不见棺材不掉泪的,来一发开眼,我再决定兔帮要不要和王九公子分道扬镳。”
“最毒妇人心!”马成均瞬间下了决心,一个手势打过去,“我就让你开开眼——”
几十条火信旋转出一圈圈青烟,对准的不是柒小柒的船,而是桑节南和王泮林两人。
马成均是贼,贼是不用同对手讲道义的!
然而,马成均不见血光,只见青光。剑影层层叠叠,却似昙花一现,再眨眼,惊见两三支反弹回来的箭,等他忙不迭闪开,狼狈望向对面。
嘭嘭火花空中绽,炸开的箭无力落在王九和那只白兔四周,未伤及两人分毫。
马成均盯住节南手中蜻螭,满眼狐疑。
节南没在意马成均的目光,只发现书童不见了。
“到底是问人借来的书童,丢下你跑了哪。”节南讥笑某九,突觉肩上多出一爪子,刚想瞪眼削他——
“我们也跑吧!”某九轻轻往后一掰,“小山,深吸气!”
王泮林的声音让风吹散,节南眼前天旋地转,天色水色囫囵成球,下一瞬,后背撞弹一记,全身突然被凉气包围,耳里灌堵了,听到咕噜噜噜的闹响。
她立刻想,王九居然报复她!那会儿在成翔,她就干过这事!
节南再睁开眼,四周浑浊一片,只能看到王泮林模糊的五官,还有他示意自己赶紧跟上的手势。她憋着一口气,跟在王泮林的身后,心里却犹豫。
要知道这家伙分不清东南西北的,但他显然一直在往深处游,她这么盲从,会不会活活化作水鬼?
可节南还没跟出多远,王泮林游返,往她手里塞了一条铁索。
节南脑中才闪过一念,铁索忽地拽起两人。
很快浑水变得漆黑,感觉一口气将要屏到底的时候,上方明光乱摇,节南终于浮出水面。她一边大口呼吸,一边打量,惊讶地张大了眼。
*漉的山洞霍宽,漩涡的江水乖顺,一条鸥舟稳稳载人。
悬崖下原来别有洞天。
“小山姑娘。”一只大手伸来。
节南抬眼看着那人就笑,伸手握住,翻上船,“我说堇大先生怎么可能忙别的嘛?和九公子一向焦不离孟,孟不离焦。”
王泮林也让堇燊的手下拽上船,闻言但笑,“小山你别这么说,万一堇大先生恼火起来,把我们重新踹回水里,让我们自己游回家去。”
堇燊一本正色,“小山姑娘放心,我这人恩怨分明。”
节南笑得哈哈哈,“别人不懂堇大先生,我却再明白不过,某人实在阴损无赖,真是伴君如伴虎,你十分辛苦。”
王泮林神情不变,墨眼深沉,看着水面突道,“吉平来了。”
水泡哗哗,冒上吉平的方脸。
吉平道,“一切照九公子吩咐,我故意引马成均到底舱,他看到那么多黑火大喜过望,立刻下令把船拉走,顾不得对付我们了。”
节南想到一个人,“书童呢?”她说归说,并不真觉得书童会只顾自己逃生,虽然那种情形下,逃生一点不算错。
吉平顺答,“书童已成功钻进船侧孔窗,我看清楚之后,才来同你们会合。”
节南感觉自己耳朵让江水堵了,可能脑袋也被堵了,转问王泮林,“你到底打什么主意?”
“堇大先生,走吧,让小山看看我打什么阴损主意。”王泮林嘴角勾笑,那双漆墨的眸子映满火光,却一丝不暖。
节南变眸,随即调头瞥开,听浆划水。过了三刻,看前方明明是石壁,却其实有一处几乎和水面齐平的缺口,上方不过一尺间隙。堇燊让大家往舟底躺平,和手下人按着头顶的石头,将舟身压到最低,没一会儿出了山洞。
不过,这里已不是刚才的水道,前方江面无比开阔,一望无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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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末啦,大家开心!(未完待续。)
第220引 联手胜棋
节南正疑惑这是哪儿,忽然鸥舟猛烈颠簸了一下,浪翻白沫,从旁边推过来,一条凶悍尖头高船猛地窜出。
她才认出那是马成均的贼船,就觉头上罩来一样东西,连忙捉下来,却看到一片黑褐油布。急回头,见欧舟被一大片油布罩住了,只有她这边露出一条缝隙。顿时,这条快舟这些人与山石峭壁化为一体。
“小柒姑娘可会追?”王泮林忽问。
节南摇头,“我同她打过手势,一旦我跳水,她就赶紧撤离。水道太窄,对方飞火不可小觑,加上九公子那一船黑火,我怕把我这边的人都搭进去。能唬住马成均,让他顾忌小柒他们手上的弓弩,不找他们麻烦,足矣。”
王泮林若有所思,随即目光了然,“好一招虚张声势,连我都骗过了,以为有一船神臂弓,还犹豫是不是该借让小山姑娘发威呢。”
节南撇出一抹好笑,“耳朵长哪儿了?我早说那不是神臂,叫兔儿蹬。当然,除了小柒手上那把是特制的,其他都是纸糊糊……”
吉平听得捏冷汗。
“你糊的?”王泮林处变不惊,还趣味盎然。
“怎么可能?且不说私造兵器要问重罪,我哪儿来那么多钱造真弓弩?就算不缺钱,一个月的工夫根本完不成。也就找了一家专扎丧葬纸货的,告诉他我爹是弓箭手,我这个做女儿的想扎六十把纸弓烧下面去。箭头是木头,李羊找木匠雕成兔子三瓣嘴,涂了黑漆。”节南不过提供几幅样子。
虽说右手不太好使,弓弩的样图却不需要精工细作,最重要是把各部件尺寸写出来。
“高明。”王泮林边赞边从缝隙看出去,“小山你刚才问我打什么主意?”
吉平发现这两位碰一块儿,真叫彼此彼此,谁比谁奸,看似联手轮着下棋,却不互相商量,自作主张抢下子,偏偏一步一步都能接得上,还能出现一盘大胜的棋面,也是稀了奇!
节南见那条贼船牛*哄哄从方才的狭道开出来,明白鸥舟抄了近道,所以反而抢快对方一步。
她淡然看着王家的画舫被贼船拖出,果然有个透气的圆孔,但道,“不管你原本打什么主意,书童好像完不成任务。”
圆孔窗里,书童那张嫩白的脸瓜成了苦瓜,又是上蹿下跳,又是动嘴皮子。
节南觉得那小子要哭出来了。
“他说什么?”节南也看不懂书童的唇语。
“他说他把火折子弄丢了。”王泮林不气反笑,立刻冲书童无声说了一句话,同时回头对堇燊道,“书童要跳下来了,麻烦你们接应。”
堇燊马上带人下水。
“还是学打手势吧。”节南看人动嘴皮子,累脑子,容易弄错。
节南看书童爬出孔窗,眯眼冷观,左手捉腰带,单脚往船尖一迈,“火折子干嘛用?”
“点燃引线。那只画舫是特制双层船板,容书童那样瘦身板的人绕到烟火箱子的后面,绝不会被察觉。点引线之前,先找到一个摇杆,转足十圈,箱子上方的舱板就会打开。早罩着帆布,不会马上让人发现。”王泮林看书童钻出来,一时没留心节南的动作。
“还有呢?”节南自觉学乖了,给王泮林做事,一定要问问清楚。
她顺手摘下自己的风铃花耳环,看看王泮林,转而递给后面的吉平。
小玩意儿会吵。
要交给老实人代收。
“点燃后回到窗口,听到第一声爆声再跳水,也来得及。”王泮林答得却老实。
“你要炸飞马成均?”马成均虽不是好东西,但节南原以为王泮林对马成均没有杀意。
“不是,我送给他看个热闹罢了。再说,我并无打算奉送马成均一船现成火药,他可重新调制,开发火器……”王泮林忽然顿住。
节南最后问道,“所以说,今日你就是来碰马成均的,放一船烟火给他看,根本没打算去英雄会?”
王泮林定望节南那双俏丽的叶子眼,摇了摇头。
“很好!”青芒乍现,毫不费力插进山壁,节南左手轻松拔出一道犀利寒光。
说好的,今日她会为他做成一件事!虽然抓周抓了个活物,她一点都不满意!可是——
王泮林漆黑的眼瞳顿缩,一伸手,似捉到那只风铃小袖,神情正要欣慰,那只袖子却滑了出去,眼睁睁看一身风铃花的姑娘飞上孔窗。他不由自主踏出一步,却被吉平眼明手快拉回伪装的油布下,然后听到一声水花响。
吉平透过缝隙看了一会儿,向王泮林回禀,“书童跳水,惊动几个小喽啰,好在小山姑娘已经钻进窗去,并未惹得他们起疑。”
王泮林抬眼,摊开手掌,修长五指微微一收,平静温和的语气,“拿来。”
吉平起初不知何意,眼珠子转来转去,陡见手里那只风铃花耳环,急急忙忙往王泮林的手心一放。不知是错觉还是什么,手掌上传来灼刺感,让他忍不住蜷起拳头,然后看王泮林面不改色把耳环收进怀里,不由呆了。
堇燊托着书童上来,正好瞧见吉平把耳环交给王泮林那一幕,无奈之余拍拍傻掉的吉平,“我等帮九公子办事,一切后果皆有九公子承担,相信谁都明白的。”
那话直译过来,就是吉平听命王泮林,王泮林抢了耳环,错不在吉平,小山姑娘会明白的。
王泮林听得见,却全没在意,“以堇大先生的功力,可否钻进那扇孔窗?”
堇燊答得飞快,“功力足够,就是没练过缩骨功。”
吉平想笑不敢笑,老大近来脾气渐长,都是叫眼前这位*急了。
“自丁大先生不再教武之后,文心阁的武先生们裹足不前,连缩骨功都不会……”
堇燊两条浓眉几乎皱重叠了,“丁山不会缩骨功……文心自创阁以来,没人会缩骨功。”
他发誓,这回绝对是最后一回给王九跑腿!丁山有本事就破戒,能打断他的腿,让他听话!
堇燊还道,“小山姑娘也不会缩骨功,不过因为骨瘦如柴才钻得进去。”
中毒弄出来得,不一般得,瘦。(未完待续。)
第221引 绝不为敌(月票150加更)
王泮林笑道,“堇大先生别光顾着不服。单单小山姑娘这手点崖弹出的绝顶轻功,足以让文心阁所有武先生跳江。”
堇燊并未瞧见节南施展,但看吉平,他最得意的弟子却神情惭愧地低下了头,让他没法再辩驳。
年轻一辈文武皆缺奇才,丁山早就感叹过文心阁或许后继无人,可堇燊觉得战争频繁,百姓艰难,孩子们能活到成年已是万幸。大家无心钻研武道,各门各派的高手也就那么回事,多靠人数争江湖地位和地盘。相比之下,文心阁的年轻人已经算得个个上进。
“跳不跳江,等小山姑娘安然返回,知道九公子又糊弄她,九公子能从她手底下生还,再说罢。”文心阁的武大先生,口才也不是盖的。
王泮林眼中微闪,“什么叫我又糊弄她?”
堇燊睨狭眼角,“九公子对书童说只是放烟花,既当成给马成均的见面礼,又不会白送他们一船黑火。对小山姑娘,应该也是同一套说辞吧?”
书童拿*袖子擦脸,眼睛不眨盯着王泮林。
王泮林道声没错。
“但小山姑娘可知,你那么多烟花足以炸沉一条船?”堇燊沉声。
王泮林想了想,“她只问我是否炸飞马成均,我说不是,而且我让她一听爆声就跳船。”他对她,已经比任何人都耐心。
堇燊严正表情,“九公子游戏人间,喜欢作弄人,本不归文心阁管,但如果因你伤及无辜之人,我会向丁山禀明实情,文心阁今后与王家再不来往,雕衔庄的后山也会收回,不再借你使用。”
王泮林哦了一声,很轻,很淡,“随堇大先生的意。至于小山姑娘,我在成翔时就告诉过你,她可不是天真的姑娘,也非一般人。”
吉平不禁脱口问,“小山姑娘是什么人?”
王泮林调转目光,看着吉平,“她是什么人都好,却绝不能成为我的敌人。”
桑节南,柒珍之后神弓门真正的大造匠,江湖传说的蜻螭剑主,智慧不可小觑,武功深不可测,唯一的弱点就是赤朱,不能随心所欲行事。若那层束缚解开,很难想象她的力量,也很难想象她会听从谁的力量。
一条锁在江底的龙,一旦出江,九天难压。
“堇大先生看来的糊弄,却是我对那姑娘的最大尊重,因她不会我说动一寸她才动一寸。”那双笑起来极好看的眼,藏着双刃的剑,一刃磨他,一刃护他,令他可以全心交托每件事。
她已知他是谁,所以才去了,去做他今日一定要做成的事,甚至不等他开口。
她在兑现自己的诺言。
那个让人嘲笑陋颜也不甘示弱的小宫女,模样长开了,更加漂亮迷人。当年看她短着腿老气横秋跟在韩唐大人身后,只觉像一只粉团兔子扑扑跳,他还因此戏画了一幅月兔,后来不知让哪个兄弟偷去。不过,那只灵气粉兔子,与现在的小兔**相比,真是被甩出老远了。
王泮林墨眸凝深,转而撩开油布,望着自家那只拖远的船。
节南这时在夹缝中求“生存”,倒是毫无困难地找到了引信和摇杆,不过遇到点小问题。
仅隔着一片板,节南听到那边有人在说话。
一个正是马成均,“我用傅秦打发了王九,但不知王九能信多久。”
另一人是女子,“管他信不信,你我到时早就远走高飞。不过九公子当真像七公子,眉眼五官皆有那少年的风采,只觉七公子长成后是会这么俊的。”
马成均道,“死者已矣。我们要能走,早走了,你还是天真,居然相信那人会放我们一马。”
女子道,“我们什么都照他说得办,我爹帮主位都让出来了,他还想怎地?”
节南知道了,那女子是郑凤。
“怪只怪我们知道太多。”马成均一声长叹,“当年王希孟猝死,我就知道自己成了那人帮凶,原以为大今攻破北都,我可以逃离他的*控,当个逍遥自在人,却想不到还是让他找上门来,连你爹都受他威胁,长白帮沦为他的武器私库,任他供给敌人。乌明也是蠢,竟敢要挟他。”
那人是谁?节南耳朵贴近隔板。
“均哥,他便是皇帝,也有伸不到手的地方,更何况他不是皇帝。我俩逃不了,我爹逃不了,总要想办法保住咱儿子的命。趁他这会儿顾不上我们,不如冒险,同王家呈明真相,求王家庇护。王老大人的独子都让他害死了,难道王家还能与他狼狈为奸?”
“王家也是主和派。”马成均冷笑一声,“他们那种子孙不缺的大家族,死个把小子算什么,最重要是保住荣华富贵。王希孟当年力主变革伐今,差一点就说动先帝,结果天才栋梁被整成大逆不道。王希孟死得不明不白,王家急着把人埋土,一声*也不敢吭。我都瞧明白了,父子兄弟算什么,为了自己的好处,刨祖坟的事也照样干。”
郑凤迟疑道,“那也亏了他的家族,王希孟保全了身后名。王家老祖母给当年老太后跪了三个时辰,一口气差点没缓过来,最后答应王家女儿绝不入宫,老太后才答应求情,先帝同意将王希孟那些事从史书中抹去,只留一句话作数。”
节南不由捉拳,想不到又听到一处真相,王希孟的人生只剩一句话,却原来还是用心良苦。
马成均冷哼,“无论如何,王家在这事上孬种,连自己人都保不了,怎可能顾外人死活。而且王家这支嫡系差不多要换了,那么些公子,没一个入仕出息的,朝中全仗王中书。”
“这样也没什么不好,官场凶险,一步踏错就粉身碎骨。”
郑凤一句话,惊醒梦中人。
节南心想,王五,王九,王十二,至今那种看似名声远扬却始终差仕途一步的骄傲文人状,难道是因为王七而凉了入仕之心,故意不考官身?王家对时政朝局的关注可不是一点半点热心,只不过全变成王中书的关注了!
乌云重重的思绪,突然让一道明光穿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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