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回也许只是耍人玩,第二回却是精心筹划。 (13)

上一章: 第一回也许只是耍人玩,第二回却是精心筹划。 (12) 下一章: 第一回也许只是耍人玩,第二回却是精心筹划。 (14)

珠子一转,“还是姐夫周到,过来给我打伞。”

崔衍知伸直的胳膊往回略缩,但见节南一边肩衣让雨点打得凹凸起泡,立刻向她跨近一步,好让这姑娘整个待在自己伞下。

斜雨袭来,他不动声色挪一步,帮侧旁的人挡了,语气却冷淡,“我看是你喜欢炫耀自己的蹴鞠技艺比玉真高巧罢了。”

节南居然不否认,仍眯眼而笑,“啊呀,让姐夫看穿了,可惜大家还是只喜欢玉真姑娘,玉真姑娘一比完,就没人看我玩了,我踢得好没意思。”把他为自己挡雨的动作看在眼里,微微跨开。

崔衍知想问,既然没意思,还独自在雨中踢个不停。然而,再几步就走进自家人堆里。崔玉真吩咐一句,几个丫头哄上来,把节南包在干爽衣袍中。

他没机会再问,也没在意那些诧异的目光,只是嘱咐众仆赶紧收拾东西,又去和管家商量,要找地方躲过这阵大风大雨。

节南就更不在意了,自觉因为知道崔衍知的糗事,所以很好逗他。

“怎么罚采莲社?”头发半干,裹着大袍,节南很关心。

玉好年纪小,心眼少,笑道,“郡主刚才也让我们想呢,可六姐说算了。”

节南看看崔玉真,“要是输的是我们,采莲社会这么容易放过我们么?再说,你我这雨也不能白淋。”

节南转眼又去看萝江郡主,知道这位一定和自己“志同道合”,“郡主,你说呢?”谁知,萝江郡主眼睛一眨不眨,瞧着自己。

节南反应很快,想起萝江郡主对崔衍知有好感,多半看到崔衍知给自己撑伞就冒酸泡了,不由无奈,“郡主……”

萝江郡主却猛地一点头,“没错,重新定个日子,让她们采莲社出来受罚,刘彩凝也跑不了。”说到这儿,一手拉一个,带着潇潇菲菲就走,“我给傅春秋写信去,有消息就告诉你们啊。”

节南看着萝江郡主逃也似得头都不回,失笑,“还以为她又要仇视我。”

崔玉真明白节南的意思,边往马车那边走,边轻声道,“我父亲前几日去过王府,听说王爷已请最好的官媒开始挑郡马人选,郡主应该也知道了。”

别说郡马,崔家连驸马都不会贪。想想看,晨昏定省,崔相一家子要给公主请安,还送最好的儿子去做给公主提鞋的活儿,再不用想仕途留名青云直上……

玉好这回挤上姐姐的马车,神秘兮兮地说,“刚才潇潇告诉我,极可能会是她远房表兄。”

都说没有巧合,怪不得萝江郡主会同中丞夫人和她娘家人来踏青。

崔玉真兴致来了就问一问,“可是官身?”

玉好点头,“连庆八年科考上得榜,如今掌管御马房,很是安稳的一个人,家道中落,父母早逝,只得一个弟弟,寄住在中丞夫人娘家,不过听说长得很俊。”

赵雪兰不由说一句,“除了长相,似乎全然配不上郡主。”

“就是啊,郡主眼光那么高,像五哥哥一样优秀的男子她才看得中吧。”这消息虽然是玉好听来的,但显然也不理解选郡马的标准。

赵雪兰是几乎接触不到贵族,玉好则是年纪小不曾关心。

------------------------------

今天第二更,明天降温啦,大家注意保暖哦!(未完待续。)

第164引 候你雕衔

马车停在雨中不动,仍等崔衍知到哪儿躲雨的决定。

崔玉真就道,“其实玉好你说得那些都是当选郡马的优势。这人父母双亡,只有一个弟弟,家人简单。又因家境不好,成婚后,他肯定就搬进王府去住,炎王爷也不用难过萝江郡主嫁出去。一个连庆年间就考上的进士,至今只管着马房,说明他对仕途不关心,成婚后不当马房官也不会难受。长得俊,有些才气,领着郡马的俸禄,也许很适合他。”

“正是,而且也有权衡各大家族的考量。中丞夫人父亲是前朝礼部尚书,退出朝堂多年了,她弟弟外放当了长史,一直没有回过都城,更何况那位公子只是远亲。出身好听,实则无势力,怪不得潇潇说极可能。”节南也道。

玉好哦哦表示长知识,又对节南特别佩服的模样,“桑姐姐知道得这么清楚啊,我都不知中丞夫人的弟弟是长史。”

赵雪兰虽然没说什么,神情也是这意思。

节南一笑。

崔玉真忽道,“你莫非把社里那本名册背下来了?”

“没有,只是看了一遍,菲菲潇潇都提到过她们的小舅,故而记住了而已。”节南不好说自己搞情报的,对这种细节特别留心。

玉好仍是惊奇,“我就领到册子那天翻了第一页,再没看过第二眼。”

节南打哈哈,“我这人读不了正经书,对地经族谱县志野史这些的特别有兴趣。”

“地经?”就是地图嘛!玉好也笑了,“那有什么好看的?如果是书画院出得地经自然另当别论,一张张跟山水画似的,被当成宝贝。”

赶车的婆子在外传话,“姑娘们,五公子说等会儿风雨更大,暂到三里外的雕衔庄避一避。”

马车一动,帘也动。

节南眼尖,透过帘隙,瞧见方才踢蹴鞠的场地边还站着两人,瞬间心头一动,不禁伸手撩住帘子,想看仔细,但那两人却转过身走了。

“怎么?”崔玉真也是心细如发。

“没什么,还以为是认识的人。”节南淡答。

那两人却真是节南认识的。

一个是堇燊,文心阁的武先生。一个是王九公子王泮林。

堇燊打着伞,王泮林悠得闲。

吉平跑过来,“如九公子所料,一听雕衔庄开放,各家都过去避雨了。”

王泮林说声多谢。

堇燊这才问,“九公子究竟有何用意?莫非长辈*婚太紧,今日出来踏青的千金又多,你打算借我们文心阁的地方就近看个清楚,给自己挑一个称心的?”

吉平半张着嘴,表情微愕。

王泮林说中吉平心里所想,“吉平,还是你给我打伞得好,你家大先生明明主动撑了伞,却心不甘情不愿,对我怨气冲天,才说出这种不顾身份的玩笑话来。”

吉平当真去接伞,却被堇燊一眼蹬缩了手,乖乖退到两人身后。

“其实,堇大先生虽是开玩笑,猜得却真差不离,我是想挑个称心的——”

堇燊脚步一顿,目光诧异,看向王泮林,“文心阁看重九公子,才将雕衔庄借出。九公子若抱着玩心,还是不要白占了地方。而且——”心知肚明,“桑姑娘聪明得很。”

“所以,才要弄得像她自投罗网,而不是我故意候着她。”

王泮林笑了笑,踱步雨下,且推开堇燊伸过来的伞柄,垂头看着自己的鞋尖,就那样淋着雨,走远了。

堇燊心想,又来了,又来这种“见者有份,先到先得”的歪理了。但想到这儿,又忽然想起王泮林曾被那姑娘五花大绑,就觉好在那姑娘也厉害。

吉平有些好奇,“九公子虽然善谋,但到底又有什么别的本事,能说服丁大先生借出雕衔庄?”

堇燊不答,敛眸摇首,长吐一口气,跟过去。说实话,他也不知道丁山为何这般决定。文心阁如今虽是民间组织,也不排斥官府差事,多限于金钱往来,一笔清账就了结,从来不曾像这回,将文心阁一部分借人使用,不计报酬。

------------------------

再说雕衔庄。

由雕衔庄的小婢领着,节南随众人穿过前庭堂屋,只见后面一条青砖路直通庄内,不像城内那些一进进容易迷路的园子,这里十分讲究对称,而且路宽顶高,多造广阁大屋,没有花园,只有花坛,不显呆板,反而有些大气,视野开阔。

“不是说雕衔庄是工坊吗?怎么到处空荡荡,连个人影子都瞧不见?”崔玉好左看右看。

小婢停在一排厢屋前,“刚接到姑娘太太们要过来的消息,大管事就把师傅们都集中庄后去了,姑娘们不用担心受惊冲撞。这几间屋子平时接待来订版的客人,日日打扫干净,请姑娘们更衣或歇息。伙房正赶午膳,等会儿婢子再来请各位姑娘用膳。”

小婢走后,崔玉好道,“难道因为这雕衔庄也属文心阁,一个小丫头说话都文绉绉的。”

赵雪兰不知选郡马的标准,却知文心阁用人的标准,“文心阁用人要考默诗经。”

崔玉好吐吐舌头,“我只会背三字经。”

崔玉真只道要小憩一会儿,由丫头们陪着进了一间屋子。

屋子挺多,节南和赵雪兰各自分到一间,倒是清静了。碧云帮节南换过衣物,累得直打呵欠,节南让她睡了床,独自出屋,沿着大路旁的长廊慢慢走。

早在车上,崔玉真说雕衔庄是文心阁制版工坊的时候,节南就有心逛一逛,还想能否碰上伍师傅,正好可以打个招呼。

走进中庭,见一间大屋敞着门,里面散堆着一叠叠木板,节南便拐入屋内。

雨声风声吵得无休无止,但看着大屋之中,满眼刻着字雕着画的木版,风雨仿佛就吵不进耳了,突然心宁气平。当初选中凤来县那家小小作坊,不惜死皮赖脸求伍枰收她当学徒,第一眼感觉正是此时这般。

节南拿起一块版。

年画版,福娃抱鲤鱼,喜气可掬,还刻着“丁山”二字。

她自然想起文心阁的那位丁大先生来,却不知是否巧合同姓,不过看刻版的线条很流畅精巧,是块上好版子。

突然,两双脚步,比雨急凑,停在节南对面窗外。

------------------------------

第一更来啦!明天要出门几天,可能会出现更新迟管理少的状况,请亲们谅解哈!一直爱你们哦!(未完待续。)

第165引 壁角真相

以为是躲雨的,节南没在意,正想往大屋另一头走。

“他还活着?他……怎么可能还活着?我……我亲眼瞧见他落了悬崖。那么高的地方,下面也没有河……”

那声音惶惶不可终日,呼吸喘抖。

另一个声音冷静,“那不是他,而是王家九郎。听说王端严大人和中书大人本就像双胞胎,所以王九郎也和他像极。但我观察过,王九郎顽劣,行事懒散,为人尖钻,除了五官肖似,并无一处能与他相提并论。”

节南站住了,手指轻摩那块年画雕版,望着窗纸上的两道人影,眸里深褐沉光。

这个声音的主人,她是认识的。

“可是……”惶惶仍惶惶,“会有那么相像的人么?刚才只看了一眼,我就觉得他的冤魂终于找来了。你不知道,他刚死的半年里,我夜夜做恶梦,梦见他拉我一起死,要和我同归于尽!”

“人死灯灭,而且是他自己心志不坚,非要走绝路不可。你虽有错,却算不得大罪,实在不必那么自责。”

“不!我就不该到都安来!像我这样的人,还有什么脸面成就大器。只要王家的人知道他寻死的真相,我也是死路一条。”

“我倒觉得你想得不错,大丈夫应顶天立地,成就自己,你不能为已经死了的人得过且过,浪费自己的才华。更何况你为此自责了好几年,也足够了。你不是说那日崖上只有你和他两人,下山时没见到别人?就算有人瞧见了,又不是你害他推他,他自己跳下去的。总之,好不容易进了军器司,你一展长才才是正理,别辜负了我师父的推荐。”

这声音一向严肃又磊落,节南从不曾怀疑声音主人的人品,想不到会听到他说不磊落的秘密。

“伍枰……”惶惶声音终于指名道姓,“你知道我有多后悔吗?他那样的天才,百年难得的天才,竟然因为我……”

“事已至此,后悔何用。我当初曾苦苦劝你,你仍泥足深陷不可自拔,固执己见,以为能带人远走高飞。但你可曾料到今日这个结果?”这声音属于节南的版画师傅伍枰。

窗纸上的一个人影渐渐往下沉,节南能听见那人近似喃喃自语的哀叹。

“是我天真。”

“好了,振作起来!男子汉掉眼泪像什么话!”伍枰却一把拉住那人,“孟元!想想你当年的凌云壮志!你老说我没出息,那就出息给我瞧瞧!走!”

两人走了好一会儿,节南才走出大屋。

廊下无人,雨小了,风却狂躁,卷得雨密如针,统统扎进白墙,似要拆了才甘心。

她听到了什么啊——

孟元说得那位寻死的王家公子,除了王希孟,还会有谁?!可是,王希孟不是病死的么?得一种急病,无药可医,几日后就故去了。

她得到消息的时候,不能离开北燎,要说有疑心,也很快打消了。王希孟是晖帝看重的天才少年郎,不但亲自得他教习,更允诺光明未来,连她那种扫地的小宫女都听得到他的消息,可想而知他当时有多红,又是名门出身,家族傍佑,谁能害得到他?

不是病死的,是寻死的?!

节南站在廊檐边上,本该扎墙的雨针全扎进她的裙摆,她也不觉得凉,只是出神怔想着,没瞧见园子侧门溜过一道人影,然后又溜了回来,穿雨走到她面前。

“真巧啊。”那人一身青衫让大风刮拍着,墨眼却似夜海,身姿拔立如劲松,定然且闲。

要不是那凉漠的语气,要不是那疏寒的笑意,节南自觉又要让他那张脸骗过一回。

“九公子。”她回神,目光也淡,落在他手上那把合着的伞,顿然额头跳黑线,“巧么?”

“这话何意?”王泮林的笑容刹那变了,趣味盎然的。

节南撇笑,“估摸着九公子兜过庄子一大圈,不找我给你打伞,今晚绝对睡不着觉。我刚才瞧见你在草场边,应该看我玩蹴鞠了,也应该知道我来雕衔庄。”

这人走路的背影很好认,少有的散漫却出挑。

王泮林还真递出手中伞,“看小山姑娘踢个蹴鞠都嫌寂寞,所以特来带你去瞧热闹的东西解闷。”

节南瞪他,“你怎么知道我嫌寂寞?”

“不是踢着踢着就哭起来了么?还背着崔大人擦眼泪。”王泮林说得漫不经心,“小山姑娘真是不喜欢示弱,大王岭上杀了仇人,也是伏地垂脑袋哭的。哭了那么久,某还以为小山姑娘铁心给自己造座雪坟,与家人相会去了,幸亏某出言相救。”

“明明是为了救你自己。”让谁瞧见不好,哭了两回,两回都碰上这位。

节南走过去,悠悠打开伞,不说她想起两个哥哥教她蹴鞠才哭了,也不承认自己好奇想看热闹东西。大风突然往上窜,她一偏头,避过正脸,齐眉海却被掀起,露出一小片额。

她没在意,走出一步,同时回头问道,“往哪儿走?”

但想不到,王泮林竟然伸手过来,撩开节南齐眉海,看着她额头上的那道疤。

节南也不避让,眼眸清湛,微笑望回。

“很好。”王泮林神情不变

节南怔了半晌,“……不是破相可惜讨人嫌弃?”

“有何可惜。若是瞧了这道疤就可惜你嫌弃你,这种人必然肤浅,小山姑娘立刻就能省下分辨人品的工夫,不用再多费力气与之深交。多数人一辈子都知人知面不知心,小山姑娘却只要露一露额头,多有福气。”王泮林用手轻拨节南的齐眉海,将那道疤遮去,“别随便让人瞧,免得福气没了。”

他随即从节南身旁走过,忽觉淋到雨,回头见他的伞没跟上,“小山姑娘?”

“九公子可知,你不是第一个夸它的人。”节南走上前,“只不过你七哥说它很漂亮,就算我长大了,也能很容易认出我来。”

“早知你与他相识,不然怎会看着我屡屡发呆。”王泮林又走了起来。

风雨飘摇,这回,伞稳稳撑在他上方。

“七公子是何等人物,我那时却只是个小丫头,不过一面之缘,说过一句话罢了。”

------------------------------

第二更来啦!(未完待续。)

第166引 何等人物(月票150加更)

母燕在屋檐下抖雨,小燕子唧唧欢叫。

“王希孟究竟是何等人物?”王泮林背手一笑,“莫非三只眼睛四只手?我虽不曾见过他,听那么多人说他天赋惊人,才华惊世,然而说到底,他仅仅作了一幅画而已。”

“仅仅作了一幅画而已?”节南不能容忍这等轻忽,“江山千里旷古今,长夜万星独月明,如今七郎英灵去,山河无处哀知音。”

王泮林穿廊入堂,又走进漫漫雨帘,“好吧,就算他画了一幅了不得的画,获得无数惊艳惊叹赞赏,然后呢?”

“这幅画名垂青史,他的名字万古流芳,自然让世人崇敬怀念。”节南不知还要什么然后。

“他的这一幅画,是帮颂人打赢了大今,阻止了北都沦陷,还是能将那些被大今掳去的无辜颂人救回来?”可笑的名垂青史!

“……”节南张张嘴,“九公子的想法好不偏激!北都沦陷,南颂兵败,半边江山被大今所占,这与七公子毫无干系,应该就事论事。”

“就事论事?哈哈!”王泮林笑了两声,“我正是就画论画,才如此不以为然。七郎画下富贵繁华的大山大河之时,饿殍千里,饥民十万,朝廷毫无作为,任大今肆虐边境而无措举,要么就是天真得不知人间疾苦,要么就是与腐坏的朝官们一丘之貉。”

“他英年早逝,如何来得及有所作为?”节南坚定捍卫。

“他十七岁一画成名,二十岁病故,其间三年,怎么来不及?”王泮林轻哼一记。

“罢了,死者已矣。”节南不想再争论下去。

她心里却知道,王泮林说得不错,从十七岁举国闻名到二十岁过世,那三年似乎静止,没有七公子的半点消息,只有对那幅江山图无尽的唱颂。然而她从没深想,不过同别人一样,感伤于这位天之骄子突如其来的故去,理所应当地忘却了那三年的空白。

“是,死者已矣,我劝小山姑娘早点放下对死者的敬慕之情,让我可怜的七哥好好轮回去吧。”王泮林在一座石屋前站定,用力推开一扇石门。

节南没反驳,默默收了伞。

敬慕就敬慕,她就是敬慕王七郎又怎么了?而且自己放不放下都不关他王泮林的事!七公子不会轮回的,升仙才是!

走进去,但见这座石屋就像雕衔庄的其他建筑,又大又高,还特别长,完全用巨大岗岩砌出来的。然而,让节南惊讶的,不是屋子本身,而是屋子里的东西。

到处是木头,到处是工具,而且多数物件她已看得太眼熟。

节南对不远处靠墙的巨大弓床看了又看,差点说出——

追月弓!

“像不像追月弓?”王泮林自如穿行在杂乱无章中,最后坐到一张长桌前,“小山姑娘过来帮我瞧瞧。”

节南站在门口,沉着双眼。

她学剑,也学造弓。虽说造弓的心思不纯,只为帮师父坐镇神弓门中的器胄司,但亦用足十成努力。

追月弓不是她所创,却是器胄司众匠所创的北燎名弓,容易*作,专用齿车摇拉弓弦,发力更强,射程更远,一次可发射十二支大钢箭。

问题在于,她知道自己学弓造弓,王泮林却从哪儿知道的?也许,他只是试探自己?

“我怎么瞧得明白?”节南没动。

“你若瞧不明白,谁能瞧得明白?大今所向披靡的浮屠战甲正是柒珍一生的最高杰作,追月弓箭的箭头用得是和浮屠战甲一样的密炼铁,偏偏小山姑娘又是柒大师的关门弟子。”王泮林垂眼铺开一筒纸卷,嘴角噙着淡笑。

节南心里暗暗叫苦,真不知道王泮林怎么知道这些事的,神情一板,“你!”

“我说过,我有个朋友在北燎做官,神弓门如今投靠了大今,对北燎而言就是叛徒,无需再保守秘密。再说,令师是我朋友极为尊重的友人,他的死,你们的败,我朋友深感痛心。若神弓门主让你师父当了,北燎或许不会退至西原,落得和南颂一样,丢掉半边江山的下场。”王泮林放好纸镇,抬头看住节南,好整以暇等她过去。

节南脑中灵光一闪,“你说得朋友莫非是韩唐大人?”

王泮林没有否认。

韩唐就是节南十三岁那年说服的不得志官员,经由她,前往北燎做官,现官居一品,深受皇帝器重的要臣。

“韩唐大人已年逾五十。”会与他这种眼睛长脑袋上的人有交情?

“忘年之交。”王泮林坦然答道,“否则怎好意思在他府上白吃白住。”

每每听他说话,条条不着调的歪道理。同时,节南想到凤来县里初见王泮林,他也是一副赖在林先生家不肯走的模样。

“敢情九公子的忘年之交都是蹭好处用的。”她嘲笑他。

“待我到那般年纪,自然也会招待小友。”他丝毫不脸红,“小山姑娘为何如此防备王某?我若想对你不利,你早已蹲大牢去了。”

节南嗤了一声,“说得好听,还不是为了利用我么?”

“这倒是。”王泮林大方承认,“所以人还是要有真才实学。”

“即便你抬得出韩唐来,我却不必给他面子。师父为他铺好锦绣前程,他却没为我师父做过任何事,痛心诸如此类的空话实在虚伪之极。”节南不再想跟王泮林较口舌之劲,姗姗走到桌前,但只看一眼纸卷,神情就变了。

要仿像追月弓的弓形并不难,但要把握每部分的精确设计,包括特殊材质用料和制作秘方,才能发挥出真正追月之力。

这张追月弓的精造图纸,却几乎与神弓门保存的造图一模一样。

王泮林瞧得分明,眼角眯如柳叶尾梢,“如何?”

“不如何。”但节南不诚实。

王泮林没多问,将图纸卷起,“果然还是造图有问题。”

他这般坦然,让节南自觉小心眼,再想到神弓门如何对待自己,不由就泄了密,“制弦之法错了,要是九公子为我磨墨,我就给你写下来。”(未完待续。)

第167引 弓与火铳

王泮林二话不说,磨墨铺纸,连笔都给节南蘸好了,递到她手边,“多谢小山姑娘指正。”

这要求虽然是节南自己提的,但看王泮林这么麻利,忍不住哈哈乐笑,“以为九公子高傲,其实却是市侩,平时连条擦手帕子都要人递,一有好处却巴结得快。”

“做人本该见机行事。”王泮林说得刁滑,声音却冷极,眼中甚至有一抹厉色,只是眨眼之间就剩了不以为然的表情。

节南没能察觉,说话算数,将弓弦的制法写给他,这才想起来问,“朝廷规定不得私造兵器,九公子如此以身犯险,不怕连累整个家族,背上大逆不道的罪名么?”

“小山姑娘以为呢?”王泮林反问。

节南挑眉,随即恍然大悟,“我真是多问了。九公子聪明人,借文心阁的地方来造弓,想来禁令对此地无用。”

“文心阁是官府承认的一处兵器设造所,不过不能随意泄露官样造法,也不可进行兵器买卖。”王泮林往石屋中的一扇门走去。

节南又问,“九公子怎会对造弓感兴趣呢?”

王泮林答道,“小山姑娘这话好不奇怪,我何时说对造弓感兴趣?”

刹那,节南就想拍得他“一佛出世”。

她咬牙谦笑,“你没兴趣,让我指正作甚么?”耍她很好玩?

“北燎追月弓,大今铁浮屠,南颂神臂弓,各有优势,我想亲眼瞧瞧它们的优势,才能造出远胜过它们的兵器来。”这才是他的目的。

“且不说铁浮屠的造法我都不知道,你造胜过它们的兵器却是为何?”

不是很奇怪吗?南颂重文轻武,更何况王泮林是士大夫之子,他那些兄弟就算不走文质彬彬的仕途,也是朝着才子先生为目标上进的,他造兵器这种事要是传扬出去,恐怕会让王家成一锅沸水。

节南突然发现,自己算不算掌握了他的把柄?

她正想得意笑一笑——

“因为无聊啊。”

节南让王泮林这声长叹噎住,笑不出来了。

“戴上。”王泮林手里变出一只兔子面具,粉澈澈可爱。

节南听到门那边有人说话,知道王泮林不想让人瞧见自己的真面目。她戴上兔面,一跨过门槛,就见和南山楼的结构差不多,是三面墙一面敞的石阁,对面是宽阔半山地,山地上插着各种各样的箭靶。

“剑童,你来了!”书童跑过来,和节南犹如兄弟姐妹一般,热络打过招呼,又对王泮林道,“九公子,就等您来啦。”

王泮林走到忙碌着的七八人中间,绕一堆形状奇怪的木管子转了起来。

问王泮林总有碰一鼻子灰的挫感,节南就聪明地改问书童,“九公子打算干嘛?”

哪知,书童奇怪地看节南一眼,“你连烟火筒都不知道?”

节南暗道自己没记性,怎么能忘了这位小书童傲性大,但总归比他家主人好对付,“烟火筒为什么用木管做呢?”

“公子说这样就可以多用几回。”书童稍顿,又道,“大概省得浪费吧。”

节南心想,这才是小糊涂蛋,压根儿不知道王泮林的心思。

“小山姑娘。”王泮林又叫她过去了。

节南看他那手招得,跟招小狗似的,但偏生她好奇啊——

王泮林等节南走近了就道,“之前说得热闹,就是这个了,看看能否给小山姑娘解闷玩。”

节南要去拿一根木管,却被旁边人喝止不能乱碰。

王泮林抱臂走开些,同时以眼神示意节南跟他站一块儿。

节南只好走过去,学他双手抱臂,却抱怨道,“看烟火算什么解闷,我从来都是手里拿着大爆竹放的,那才好玩。”

王泮林一笑,说不出的古怪意味,“稍安勿躁。”

方才阻止节南的人将木管固定在地面,管口冲着斜上,另有一人点着管尾引线,两人连忙跑开了。

节南正奇怪,就听砰一声巨响,木管就地炸开,化作无数碎片疾射四散,噼里啪啦撞上石柱石墙石顶,还能反冲出好远。要不是王泮林拉她又退了好几步,她差点也被扎到。就不知她的肉身像不像硬石头,能否把碎片反弹出去。

节南再看书童,嘿,这孩子也有天赋,拿着一片和他身高差不多的木板,躲都躲得比她灵活。她还瞧见靶子那边,两个穿着雨蓑的人反复打叉黑旗。

“九公子,还是不成哪!”架木头管子的那人跑过来,脑袋上顶着一铁锅,模样可笑,“管子怎么又炸了呢?咱可已经用上楠木了。”

什么都要人服侍的王泮林自己捡起地上的碎片,看了好一会儿,“楠木如此坚硬仍能被炸开,可见火药的威力,无论如何也是收获。”

随后,王泮林看向节南,笑问,“热闹吗?”

众目睽睽之下,节南不能睁着眼睛撒谎,点了一下头,但道,“九公子原来想造的是火铳。那东西动静大,喷起火来很吓人,却一点杀伤力也没有,要是连热闹都制造不了,就比爆竹还没用了。”

火铳是南颂极盛时发明的一种兵器,曾引发轩然大波。

当时,人人以为这种利用火药的新式兵器将淘汰以往的兵器,成为克敌制胜的绝招。然而,经历北都之难的将士都知道,最终还是强弩强弓强铠决胜负,大今有铁浮屠的黑盔甲,连发十二箭的追月弓床,攻城如入无人之境。而大家寄予厚望的火铳,要冲到敌人面前喷火才能把人吓一跳,简直成了一大笑话。

周围几个人听了节南的话,面露诧色,似乎没料到这姑娘挺懂行。

“别小瞧我家剑童,尤其她曾是造弓能匠,对火铳这等小玩意儿自然看不上眼。”王泮林一开口,就为众人解惑,以一种暗嘲节南的拐弯方式。

节南听得出来,却也不以为然。她造弓的右手已废,随人挑衅,都激不起她的好胜心。

更何况,事实胜于雄辩,如果火铳比弓箭好用,大今神弓门也好,南颂军器司也罢,为何仍投入大量人力物力改造弓弩。

------------------------------

今天第一更。。。(未完待续。)

第168引 不肖子孙

“火铳的失败不是火药的失败。”还是那位顶锅子的匠人,目光炯炯,“只是世人根本不知道火药的神奇力量。”

节南挑眉,偏头想了一会儿,微笑道,“我明白了,你们不在造火铳,而是在造一种激发火药神奇力量的兵器。”

那匠人吃惊张着嘴,半晌才对王泮林作一长揖,“我虽奔着优厚的工钱来的,打心底却瞧不起公子,只当有钱人家的少爷玩心重,心血来潮才召集了我们造火器,但今日方知公子认真,也是懂行的。江杰服了,今后公子再有吩咐,绝不背地里再说公子指手画脚。”

王泮林笑意闲散,“我说怎么一直不大顺当,原来各位师傅还没有服我。你们背地里怎么说我这个人我是不管的,不过我花钱请你们来造火器,我指手画脚得不对,你们就一定要告诉我。我半路出家学造火器,比不得你们这些十几年几十年的熟匠师傅。”

叫江杰的匠人俨然是工匠中的头头,他一嘿应,周围的师傅们齐声嘿应,表情与节南刚见到的大不一样,有一股水涨船高的热切劲儿。

王泮林再与江杰说了几句,便和节南往石屋里走。

书童追了两步,抓抓脑袋,没再跟。他一直以为九公子造得是烟花筒,想不到却是叫做火铳的东西,甚至都不知道火铳是什么东西,所以有点受到打击了。

节南却是不满,“那位江师傅真奇怪,明明是我说对了,怎么把功劳算在你头上?还有,说什么半路出家学造火器,听着就荒谬,他们居然也信。”

王泮林还笑,“他们把你当作我的剑童,自然归功于我,而我也确实未撒谎,学造火器已有三年,虽然玩的时候比学的时候多得多。”

节南停下脚步,盯着王泮林看。

王泮林与她对视,“怎么?还是不信?大王岭上,小山姑娘和千眼蝎王那一战,我从蝎王所用的暗器悟出铁火弹,虽然屡次试用无果,却还尚未放弃。”

“你不回家,是因为想要造火器,但家里不允?”节南这时不是不信,却不能理解而已。

安阳王氏,一门三相,那就是文官的典范,文人的表率,士大夫家族的榜样。王泮林造火器,绝对得不务正业,所以他逃得那么勤快?

“不是。”王泮林否认了,但也没往下说。

“如果你家里人知道的话……”节南这时心里冒坏念头——

告状!

“把我赶出家门的话,那就再好不过。”

节南叹口气,她又犯傻了,这人就是不肖子弟,她怎么老想用安阳王氏的家族压力砸扁他呢。

“你为何学造火器?”名门啊!追溯至祖上,文学大师书画大师可以照着王氏族谱直接念,父子,兄弟,个个闻名。

不过,造兵器?

就是不肖!

“乱世之中,学文无用。”王泮林语气散漫。

节南愣住。

“难道小山姑娘不这么想?”王泮林似散漫,目光却锐,节南的表情逃不过他的眼睛。

“……以前是乱世,若谈和顺利……”北都之难,半壁江山沦丧,数年内连换三个皇帝,迄今还有大批皇族落在大今手里,过着都安的贵族们无法想像的悲惨日子。

王泮林笑了一声,这回哼气重,“一块肉,已经咽了一半,会放过另一半么?和谈不过是奸佞之臣的奸佞之计!”

节南微惊,随即撇笑,“九公子似乎忘了,你父亲主和。”

“他主和,谈和的却不是他……”王泮林忽然消声,再开口就半点不犀利了,悠哉哉到漠然,“其实,今日请小山姑娘来,另有它事。”

节南眉一跳,“果然不是巧遇。”

王泮林却道,“至少看到小山姑娘蹴鞠时,是碰巧的。”

节南也干脆,“九公子直说吧。”

“你替我出面,收购硝引。”王泮林直说。

节南好笑,“九公子高看我了,我没那么聪明,听得懂这话。”

“冷烟山有硝洞,硝是造火药的重要成分,但朝廷禁止硝私卖,必须用硝引换购。我不好出面,小山姑娘又做过交引买卖,交给你,我很放心。”

“不过——”就像她闯万德商楼,哪有那么简单的事。

“不过,冷烟山一带的硝引三年来一直只发给一个人。”王泮林看节南露出“果然如此”的神情,笑意只是更深,心想和聪明姑娘打交道真轻松,“这个人,很快会和小山姑娘打交道,是江南一路何氏当铺的财东欧四爷。”

“姓欧的人怎么开了姓何的当铺……”节南自觉有趣,但瞧王泮林要笑不笑的,立刻正色,“九公子对我的事当真关心,连我周围的人都打听得一清二楚。不错,九公子的朋友是高官或先生,我的朋友却是市井混混,为了在都安开赌场,拜过欧四爷的山头,欧四爷没给面子。”

“可是你朋友却不以为然,今晚仍要开张。”王泮林笑。

节南也笑,没有要问王泮林从哪儿打听的想法,横竖猫有猫道,鼠有鼠道,只怪自己落入这人的眼里,“是,开了张,各路英雄才会不请自来,省得一趟趟白跑。”

“我要是小山姑娘的朋友,也会这么做,只要有小山姑娘的剑。”王泮林完全领会节南的意图。

“别说得这么野蛮,我是讲道理的人。再说,对方手下那么多人,我一支剑也砍不了所有人的脑袋。”节南神情明灿,一点儿阴森没有,“还是说回九公子的事吧。如果硝引真得都在欧四爷手里,今晚我可是得罪定了欧四爷的,他怎么可能和我再做买卖?”

王泮林哦了一声,“得罪定了?原来小山姑娘朋友的赌场只打算开一晚上。”

节南撇撇嘴,“真不好糊弄你,不过我也说句实话,今晚到底得罪还是不得罪,我心中是没底的。都说刀剑无眼——”

王泮林忽然手里多出一张兔子面具,往自己脸上一比划,“像不像?”

节南无比警觉,“像什么?”

“兔子帮。”

啊?节南愕然瞪着眼前人!

她能不能骂娘?

------------------------------

第二更来啦!(未完待续。)

第169引 心上之人

乌云变浅,雨渐收,王泮林站在檐下,不知想什么,有些出神。

“自从你回来之后,还不曾见你这般放松。心情很好?”

丁大先生站在王泮林身旁的一丈开外。

王泮林一笑,身影再不寥落,“见到了——故人。”

“哦?我以为你最怕见到故人。”丁大先生问。

“我怕,是因为我不想他们认出我来,但那位故人却与别人不同。”王泮林仍望着天空,“她是那里少有的,不带目的,欣赏过我才华的人。”

“既然如此,你何不告诉她真相?”丁大先生又问。

“真相是什么?”王泮林淡然反问,“我已不是那人,她亦长大了,而今我和她各有各的麻烦要解决,还是不知道自在些。”

“她不知道,你却知道了。”丁大先生意味深长。

王泮林目光幽深,笑容清浅,“无妨,多为她费点神而已。”

两人走进石屋去。

-----------------------------

这时,节南独自往回走,心事惦惦。

王泮林找她出面买硝引,银子他出,她赚佣金,听起来她自己不会有什么损失。只是,她可没忘,那位不是普通人,把她骗去给孟长河报信,她的死活却不在他的关心之内。

但是,节南也在想,她现在其实面临很大的困境。桑浣选神弓门或选赵家,绝不会选她。年颜选神弓门或选金利沉香,绝不会选她。她有小柒一个知根知底的,而李羊只打下手,不找其他帮手的话,走不出如今的局面。

而她也很难预料金利挞芳的下一步,虽然金利挞芳在师父临死前发誓不会为难她和小柒,然而她一直认为金利挞芳只在等待杀她们的合适时机而已。她甚至怀疑,金利挞芳能这么容易放她和小柒到都安来,就想神不知鬼不觉,远远处置了她们。

无论如何,正如王泮林早说过的,她需要和人联手。如王泮林,出身世家,父系高官,要是一般文邹邹的公子,主动向她示好,她可能毫不犹豫利用起来。不过,王泮林太厉害了,几番算计看着不分胜负,他棋高一着,她也遑论不让,可不知为何,总有自己稍逊一筹之感。到了这日,自己的身份已经在对方面前无所遁形,而对方一身的谜,心思深不见底。

刚才分开前,王泮林说,她现在帮他,他将来就会帮她。

王泮林说得那么轻松,就好像闲话家常,随口抛出来的,一般人都不会当他认真。可是,她当时竟然信七分,哪怕她的疑心比一般人多得多,哪怕走出这大段路之后,七分信变成了一分信,还觉得自己可笑。然而,有一点是毋庸置疑的。他让她做的事,她都莫名有点兴趣,有点甘愿,跟欠抽似的。

还有——还有——这人——可能吗?

节南心思杂乱,眼看就要进入她们暂歇的园子,忽觉前方来风,让得就有些慢,干脆使暗力撞倒了那道影子。

那人是个男子,倒地翻滚一圈,歪帽坐起,狼狈得很。但他样子虽狼狈,五官却十分俊美秀气,唇红齿白,细目明湛,让普通女子自惭形秽。

不过,节南不是普通女子,不为这男子的俊样神魂颠倒,冷冷质问,“雕衔庄谁人不知有女客来,你好大的胆,竟敢偷闯?”

“六娘,让他走——”园门那头传来一声弱音。

节南走上两步,瞧见崔玉真一手扶墙,一手抚着心口,全身抖若筛糠,站都站不住了。

她急忙过去扶住,冷眼看那男子跑开,又打量过四周,见无人才问崔玉真,“你出来怎么也不带个丫头?还好是让我碰见,若换成别人,指不定要传成什么样子。”

崔玉真无力靠着节南,声音也微微发颤,“我……六娘……扶我到亭子里坐坐。”

节南扶崔玉真进亭子,又去找了一壶热茶来,将杯子塞进她手里,静静坐在她对面,也不主动再问,只看外面变浅的天色。

雨一滴滴落慢,云中出现一轮白日的时候,她忽听崔玉真说了一句话——

“那人曾是我心仪之人。”

节南立刻转头看向崔玉真,“可那人不是王希孟!”

崔玉真脸色黯淡,眸中却燃两团明焰,一向温良的气质刹那荡然无存,“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让我怎能奈何?”

节南将之前听到的孟元和伍枰的对话稍加整理,再同此时此刻的崔玉真联想起来,惊诧转为忿然,“所以,世人为你白白惋惜,也白白赞你至死不渝的深情,都盼望再出一个王希孟那样的儿郎,才能配得上你这般美好的女子,不至于辜负了死去的王希孟。却不知你心里所思所想的,是另一个男子。”

节南后悔今天出门了。

不出门,就听不到这种丑事!

她十三岁随师父和小柒到南颂北都执行任务,被选进宫中当差,其实是找机会接近韩唐大人,充当师父的传声筒。当时韩唐大人只是一个清闲学士,她就在学士馆外当清扫宫女。

有一回,她同韩唐大人到书画院,见到了那幅《千里江山》,完全沉陷于浩瀚磅礴的青绿山水之中,从此对那位十七岁的天才少年崇敬无比,且到了一种只要听到王希孟三个字,耳朵立刻捕捉得到的地步。但她是细作,一切行动,除非必要,尽量不在不相干的人前走动,因此也不过远远看过王希孟几回。

她性格不好,小小年纪心思重,总以为盛誉之下必掺水份,唯有王希孟,已被众人捧得那么高,她竟不觉得过份。

千里江山,江山千里,那么老道的笔锋,那么大气的格局,那么传神的“江山如画”,似乎踏遍了画中每一寸土地,才展现出山河惊魄壮丽又婉约美好,所以即便亲眼见过此画,也难以相信是出自一个十七岁弱冠少年的笔下。

所以,王希孟是天才。

王希孟的聪慧之名自小就有,但《千里江山》让他的声名上了巅峰,震惊了天子,震惊了朝堂,哪怕已经去世,他的名字仍被世人乐此不疲传诵。

-----------------------------------

今天第一更啦!(未完待续。)

第170引 真爱如斯

韩唐大人辞官那日,节南最后去了一回书画院,也就是那日,她和王希孟第一回说话,短短几句。

她在廊下等韩唐大人出来,风很大,吹得她额发乱飘,被一群经过的小宫女嘲笑破相。

那少年正好从转角出来,瞧见了听见了,却温和笑着,说她是福气的漂亮孩子,气走了那群小宫女。

她那会儿年纪小,一直因为破相耿耿于怀,听王希孟那么说,突然释然。

她说她就要离开皇宫,少年说没关系,今后如果有缘再见,一定能认出她来。

少年的笑容很亲切,比自家兄长更像兄长,在经历了两只稻草脑袋的粗鲁哥哥之后,节南只觉要有像王希孟这样漂亮又善良的哥哥就好了。

这么多年后,王希孟之于她桑节南,是夜空最亮的星辰,对世人而言已经陨落,却在她心中永恒璀璨,神圣不可侵犯。就像孔子之于书生,就像老子之于道士,就像佛祖之于和尚,说钦慕其实不对,是崇拜,是敬仰,是一道光。

然而这日,先听孟元说王希孟是跳崖自尽,再听崔玉真说并不心仪王希孟,节南第一反应自然就是愤怒。

源于少时的崇拜,都清澈纯粹,最不容掺入杂质。

好在崔玉真自己也处于思绪混乱中,并未察觉节南语气不对,连节南那些带着责问的话都听不进耳,只捧着杯子,双目无神,喃喃自语。

“他回来了……居然回来了……我该怎么办?”

节南冷笑,正想再讥讽崔玉真,忽听布料摩擦声。她回眼一瞧,见一角裙子收进去,显然有人藏在柱子后面。于是,她也不说了,只是看崔玉真头发微*,想起崔玉真借她的那条披霞还没还,就回屋拿出来。

柱后已无人。

“披上吧。”节南心有怨怼,更不想给人献殷勤,淡淡将披霞推过去,“玉真姑娘你抖成这样,他人会疑心的。

崔玉真双手微颤,展开,披上,像求安慰似的,紧紧捉着。

节南一挑眉,“莫非这是你心上人所送?”

崔玉真茫然摇摇头,“不,这是七哥送的。崔王两家世交,我与他算得自小玩大。这件披霞是他送我的十五岁生辰礼,我很喜欢,留着也是纪念。”

节南却没好语气,“并不心仪自己的未婚夫,却又珍视未婚夫所送的礼物,玉真姑娘不觉得……”

雨过天晴,一道阳光投在披霞上。

节南突然敛眸,随即又垂眸,片刻抬眼淡笑,“人都死了,玉真姑娘其实不必再介怀,想喜欢谁就喜欢谁罢。”

崔玉真完全没注意节南的变化,苦惨着面色叹道,“他只是一个九品匠官,即便没有七哥,家中也不会将我许给他。我与他终究有缘无份,但他不该回来的……他不回来,我还能将就活下去。六娘,你不是问我在宫城楼上看见了什么才不慎掉落么?”

“你看到了他。”节南终于明白。

“是。本以为这辈子不会再见面了,而我已决定终身不嫁。”崔玉真那双泪眼让阳光映得晶莹,真是美人垂泪也赏心悦目。

节南仍挂一丝微笑,“终身不嫁这种事,只怕崔相和崔相夫人,还有姑娘的兄弟姐妹,是不可能容玉真姑娘任性的。”

崔玉真这样的女子,要么嫁进宫里,要么嫁给皇贵,绝不可能不嫁。

崔玉真自己也清楚,“所以我才说,他若不回来,我还能将就活下去,不过一闭眼的事。”

“那人……”刚才让她撞翻的男子就是孟元?长得虽俊,却看着羸弱,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腔,没有半点吸引人的特质,节南真不知——“你喜欢他什么?”

崔玉真神情酸楚,这会儿也没那么懵了,听出节南话中有话,但道,“人人都道七哥好,谦谦君子,温文尔雅,虚怀若谷,但他对待我,与对待任何人都没有分别,一样的温柔亲切。可是那人恰恰相反,虽然只是一名教习画师,对别人毫不关心,只对我倾其所有的温柔,让我懂得什么才是被人心爱。我曾对七哥动过心,看到他会面红心跳,手足无措,只希望他多看我一眼。可是,七哥一直都温温淡淡,从不曾见他为我脸红,为我相思,为我失态,连一句悄悄话都不会说。从我十四岁与他订亲,三年皆如平常。我真不知,如果嫁了七哥,一辈子那么相敬如宾,要如何过日子。”

节南稀奇看着崔玉真。她一直以为这姑娘岁数不小,也二十多了,看着很稳重,说话做事都成熟,想不到还是一颗脆弱少女心,需要一直被人呵护在手心里,希冀自己是丈夫的一切,夫妻之间应该一辈子脸红相思心跳。

“姑娘何时起的?”崔玉真的大丫头匆忙跑来,“雨后风凉,请姑娘赶紧回屋添衣。”

崔玉真施施然走了两步,回头看节南一眼。

节南淡笑,默颔首。

崔玉真这才走进屋里去了。

出来找节南的碧云正好也瞧见,就问,“六姑娘和玉真姑娘说什么话呢?”

“闲聊罢了。”节南什么也不能说,却让碧云收拾好东西,自己往赵雪兰屋里走。

赵雪兰这日身边没带一个丫头,正给自己戴姑冠,看到节南进来,起先不理会,直到整理好了才开口,“我什么都没听见。”

赵雪兰正是站在柱子后面的人。

节南好整以暇,“听见又如何?你和玉真姑娘绑在一块儿的,她毁了,你可能就真要剃头了。”

赵雪兰有些激气,“那可不一定,她没有礼义廉耻,难道认识她的人都没有礼义廉耻?回家后我要同父亲说,不当崔玉真的伴读了,免得受她连累。”

节南大觉可笑,“你以为这是听戏哪?随你选一出又一出的。”

赵雪兰虽然很不喜欢桑节南,但自己还能在人前露脸,多多少少亏了她,又觉她到底寄住赵府,要顾忌自己的大小姐身份,所以压下性子问,“你说怎么办?这事若传出去,崔玉真名声扫地,这辈子都完了。”

----------------------------

第二更。

在外面管理评论区不便,亲爱的们自助积极发评哈!

感谢大家持续打赏发月票给推荐哦!么么哒!(未完待续。)

第171引 小柒听鬼

“要传早传了。”

起初节南十分震惊,和赵雪兰的感觉一样,想到这事不得了,一旦传出,冰清玉洁的崔玉真,深情不渝的崔玉真,迄今让人们仰望的高贵形象立刻毁尽。只是等她心情平静之后,就觉不一定了。

孟元曾是崔玉真的教习画师!

崔相夫人坚持给女儿找伴读姑娘,表面看起来是避嫌,同时能让女儿学喜欢的东西,然而要是和这件事配合,大有崔相夫人知道了女儿的事,为了避免她重蹈覆辙,特意找伴读,其实和监视等同。

“赵大姑娘动坏心眼之前,先想想清楚,对方可不是寻常千金。就算你我听崔玉真亲口说了,不怕对质,问心无愧,但随便把事情说出去了,崔府会干看着么?而且,一旦查出是谁传得,就姑丈一个小小的六品官,贬职外调,还不是崔相一句话?”

节南有时想,赵雪兰虽然眼高于顶,任性十足,却未必精明。精明的话,也不会让舅舅家利用得那么彻底,给刘彩凝当了垫背的还不知道,出师未捷身先死了。

赵雪兰皱了眉,沉吟半晌才勉强来一句,“谁说我要传扬出去了?不过既然知道了这等丑事,不想被连累而已。”

“退一万步说,玉真姑娘喜欢一个地位不相当的男子,这事让人知道了,也不算丑事,天真才对。你别忘了,玉真姑娘的未婚夫已不在人世。”可悲!

赵雪兰微张着嘴,随即失笑,“真是有人天生命好。我只想嫁个家世出挑的,谣言骂得我体无完肤,而崔相的女儿,许给天下最好的男子也可以不满足,还能心仪另一个,结果不算私情,因为未婚夫死得早死得巧,让她大大方方天真发梦。”

节南暗道一声同感,却也不好附和,“总之,听到也当没听到,赵大姑娘要是不愿听,我也言尽于此。”

赵雪兰哼了哼,不再言语。

一会儿,雕衔庄的丫头来传摆了饭,请崔家的姑娘们到前头用膳,玉真遣了大丫头出来,说身体不适不去了。这下不得了,崔玉好叫来崔衍知,堂妹妹们谁也不去吃饭,将昏昏沉沉的玉真围个水泄不通。

节南和赵雪兰这俩陪读的,当然就不好自顾自用膳,也留了园。不过,赵雪兰有佛经抄,节南则百无聊赖,后来饿得受不了,就问了厨房在哪儿,带着碧云悄悄讨吃得去。

--------------------------------

再说柒小柒到戏班玩儿,搬完家伙箱子,又帮人摆戏台子,敲了一阵大鼓再打锣,就有些没趣,但要走的时候,让班主拉住了喝酒。

小柒酒量了得,一边看台上漂亮小生练戏,一边把酒当水喝,后知后觉发现对面的班主不知何时,居然酩酊大醉,脑袋晃得拨浪鼓似的。

她瞅着旁边两空坛子,嘻嘻笑道,“不会喝,拼什么酒量哪!”

班主摇起眼皮,大着舌头,打着酒嗝,“谁说我醉了?!”

柒小柒做个鬼脸,“班主没醉,我醉了,行不?今晚我还有事,先走——”起身要走,却被班主拉住衣片。

班主突然呜呜哭起来,“我绝对不喝醉的。我这人吧,一喝醉就能看见鬼,所以不敢喝醉!柒姑娘,你不信?”

柒小柒眼珠子一转,调皮心起,抬脚勾了张长板凳过来,坐下,“这么巧,我也能看鬼。”她信手一指戏台上的俊生,“瞧见没,那是我师父,死好几年了,平时爱唱两句,所以今日赖在戏台上不肯下来。”

班主迷瞪着眼看过去,只觉好几条人影,虚虚实实,立刻道,“真的欸!柒姑娘!柒姑娘!我敬你一杯!一定要敬你一杯!你不知道,这几年我心里多害怕,怕自己早晚有一天让冤鬼缠身,不然就是活生生被鬼吓死!如今遇到你,总算有搭伴了!”

柒小柒本来就图个乐子,见班主说得真真的,就觉晦气,心骂她才不跟衰人搭伴呢,有个晦气的小山已经足够了。于是,她又想走。

哪知班主拉得紧,嘀嘀咕咕说了一大通。

柒小柒听着听着,神情就若有所思起来。

等班主醉死,小柒抽出衣角,想着到后台同俊生道个别,正好听到俊生同另一个戏娘说话。

戏娘醋意极浓,“你真喜欢那个肥婆娘么?”

俊生勾着戏娘的下巴,笑得轻佻,“哪儿能呢!还不是听你爹的吩咐,勾一个不用使钱的力气人给咱白干活。而且,她每回都不是空手来。又出钱又出力的傻子,到哪儿找去?”

戏娘红着脸,表情却挺享受,“可万一那婆娘要你陪呢?”

俊生立时一副作呕的模样,“看她脸上的肉一抖抖的,我都恨不得弄口锅来给她炸炸油,说几句话还勉强,怎么可能陪她呢?放心吧,有班主帮撑着,她占不到便宜——”

“就有你们这种自我作贱的臭东西,待你们好心还当人傻子。”柒小柒冷笑走出,一手轻松拎得俊生双脚离地,“本姑娘近来得空,看你长得不错,就给你捧捧场帮帮忙。你们唱戏的,不是应该喜欢人捧么?哟,怎么?给你几分颜色,你还开起染坊来了?”

俊生抓着喉咙,咔咔说不出话。戏娘尖叫着来打柒小柒,却被柒小柒一手刀劈昏了。

柒小柒两眼发寒,神情化煞,“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风流,明明和班主女儿私相授受,又逛烟花楼子玩女人,不过我这人,看脸不看心。你记得,醒了之后给你爹娘烧高香,感谢他们给你一张好脸,所以保住了你的小命。还有,你转告班主,即日给我滚出三城,否则再让我瞧见,我就把你们拆骨切肉,如同此墙。”

柒小柒噼里啪啦一顿,把墙整了个大洞,又往俊生嘴里塞了一颗丸子。

“这叫放*丸。三日内,只放*,发不出声。警告你,别把我的话当耳旁风,本姑娘要人三更死,阎王也不敢留人到五更!听到没有?!”

俊生张嘴,却出不了声音,还听到自己放*,顿时吓傻。

柒小柒再把俊生劈晕,掏一把甜豆子,放在嘴里咬得嘎嘣脆,走出戏园子大门。

-------------------------------

累死我啦,今天第一更!(未完待续。)

第172引 必胜必胜

“小柒姑娘,真巧。”一驾轻骑马车停下,门帘一撩,露出王楚风的笑脸。

柒小柒却不给王楚风好脸,一声不吭就要走过车去。

王楚风下车跟上,“小柒姑娘可还在为那晚的事恼火?”

柒小柒怪腔怪调来一句,“这位公子是谁啊?咱俩不认识,你可别乱搭讪。”

王楚风微笑款款,风度极佳,“我给小柒姑娘赔不是。那晚当着管事仆从的面,不能公然包庇小柒姑娘,多有得罪了。”

柒小柒嗤笑,“十二公子要立威嘛,而且我也确实偷了贵府伙房里的食物,人赃并获,怎敢让十二公子包庇?不过,小柒打算今后离十二公子远点儿,免得我这样的人坏了十二公子的名气。”

柒小柒一抬手,想着要把身旁这位文质彬彬的公子推个狗吃屎,一看他那张脸就手软了,最终只是加快脚步。

王楚风不知柒小柒脚下有功夫,只是追不上,眼睁睁看她跑没了影,但叹口气,回到车上。

祖母做寿那晚,大管事说伙房捉了个馋嘴的偷儿。他赶去处置,想不到捉得是小柒姑娘。大管事要报官,他说不要冲了吉气,暂关柴房,之后又让人偷偷把小柒放走。可后来再想,小柒姑娘当时很生气,大概是因为自己装作不认识她,伤了她的自尊。

王楚风的随身小厮叫王小,那晚也在场,只觉自家公子已经很诚心,却见那姑娘好大的脾气,难免替王楚风不值,“公子何必对那姑娘低声下气?那晚她偷东西不说,还把伙房弄得一团乱,耽误了开席,害得公子被老爷训斥。明明是她不对,她拿什么乔?再说,公子派出好多人找她,一听说她今日来戏园子就赶来,她傻乎乎什么都不知道,还真以为是巧遇呢。”

“是我做错在先。”若那晚说小柒姑娘是他朋友——王楚风苦笑,“再派人盯着戏园吧,一看到小柒姑娘立刻告诉我。”

王小无奈应着,又道,“听说那姑娘和戏班子里的俊生打情骂俏的。我的好公子欸,眼看五公子成了亲就轮到您了,您可别这时候惹出闲话来,而且还是那么丑——”

王楚风打断小厮,“五哥之后还有九哥十哥,怎么就轮到我?小柒姑娘坦真率性,医术高明,是我的朋友,你切不可以貌取人。”

王小闭了嘴。

忽然,戏园子里冲出几人来,提着棍子到处找什么。

王楚风眯了眯眼,“王小,去打听清楚,这些人在找什么。”柒小柒刚从戏园子里出来,最好只是巧合。

王小很快就打听完了,回来禀报,“说柒姑娘撂倒了戏班班主,弄晕了他们的台柱俊生和班主女儿,偷走了戏班银箱子里的钱。公子,这柒姑娘又偷又抢——”

“胡说,小柒姑娘怎是那种人!她不过生性顽皮,虽说不请自来吃了我们府中的点心,也不曾有半分狡赖。”王楚风轻斥。

王小不敢说不请自来本就不对,忽见王楚风下车。

“公子去哪儿啊?”王小连忙问。

“戏园子。”王楚风边走边吩咐,“让车夫把园子后门守好,你守前门,别放走人,也别放进人。”

王小不明白,“公子要做什么?”

王楚风笑得温和,“捉贼。”

王小下巴都快惊掉了。

-------------------------------------

入夜,城北混沌巷里挂起两盏大红灯笼,上面贴两张红纸,写两个黑字——必胜,除此之外,再没有别的,但进门的人络绎不绝,个个神情差不多,两眼泛光,希冀挺高。

这里正是李羊的赌场,取名必胜,到底谁胜,就看人怎么解读了。

李羊站在内堂门后,透过帘子看着大堂热闹的景象,眉头却不敢展开,回头看看柒小柒,不由有些着急,搓手道,“六姑娘怎么还不到?”

小柒咬着糍糯红豆团子,口齿不清,“怕什么,有我呢。来一个,我打一个,来一双,我打一对。”

李羊咧笑,表情僵直,“柒姑娘,要是靠拳头能解决,我也不敢劳驾六姑娘了。”

小柒嗤道,“你以为六姑娘脑袋就那么好使吗?”

忽然有个壮汉进来报,“东家,欧四爷到!”

李羊这两个月尽同山头们打交道,知道何氏当铺的欧四爷就是所有大小赌场的行头,唉呀一击掌,对咬着零嘴的小柒道,“砸场子的人来了!”

柒小柒在壮汉进来之

热门小说霸官,本站提供霸官全文免费阅读且无弹窗,如果您觉得霸官这本书不错的话,请在手机收藏哈罗小说
上一章: 第一回也许只是耍人玩,第二回却是精心筹划。 (12) 下一章: 第一回也许只是耍人玩,第二回却是精心筹划。 (14)
热门: 有个女孩叫夏桐 篮坛第一外挂 深渊游戏 女总裁的上门女婿 王者峡谷不需要我 万人迷男神培养系统[重生] 百万UP学神天天演我 深情男配宠猫日常[快穿] 造化之王 干完这票,我就退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