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章 离婚后的第九十四天

段书昀在俞赫奕家里住下了。

现在不能算是“俞家”, 只能算是俞赫奕的家，房子也已经换了新的，为他量身打造, 俞赫奕只配拥有一间书房来办公，剩下的基本都是他的区域。

从录音室到乐器室, 从乐器室到舞蹈房, 每一处都合段书昀的心意, 还有他根据自己的习惯, 来改动的地方。

某些人确实是用心了。

后来段书昀才知道, 这里的每一个部件，都是俞赫奕根据他从出租屋里时的生活习惯，以及他询问的专业人士, 音乐人都需要配备怎么样的硬件，一点一点亲手建出来的。

段书昀没有参与过房子的改造。

但是他知道，背后的工作量究竟有多么恐怖。

尤其是俞赫奕还一边管理公司的情况下。

不过住了没多长时间——这个家里迎来位不速之客。

也不能算是客人, 只能说来势汹汹。

看见他的时候，段书昀还愣了一下，接着心头涌上来了不少的愧疚。

他和俞赫奕最近过于乐不思蜀。

把段俞敏。

给忘了。

是真的忘记了, 一点也没想起来的那种，段书昀最近虽然不至于像俞赫奕那么忙, 但是也绝对不清闲, 偶尔休息的时间，回家就要应付俞赫奕旺盛的精力。

明明之前结婚的时候, 俞赫奕还没有这么……

这次也不知道是怎么了，想把之前错过的时光给补回来似的，加上他现在确定段书昀喜欢他，两人的关系已经是人尽皆知, 所以他在面对段书昀的时候。

总有点忍不住。

有段时间段书昀因为发情期，放了几天的假，等假期结束之后，他身上根本没法看了，脖子上的痕迹，遮瑕遮不掉，创可贴贴不完，只能盯着那个脖子上舞台，和导演商量，把滤镜开大一点。

结果舞台的死亡滤镜也没能拯救的了他。

在修容、贴了创可贴的情况下，观众们的眼睛比显微镜还厉害。

当天段书昀被挂进了超话，被cp粉们谴责，撒糖也不在屏幕前撒。

很奇怪的一个现象就是，别的明星情侣撒糖，粉丝们就没有他们粉丝这么大的反应。

别的真情侣发糖，粉丝意思性好甜好甜，然后后面带着无情的控评模板。

他们这边的cp粉，都不他们自己发，但凡能抠出来一点的糖，恨不能满世界找氧气罩来吸氧，还要在超话里大肆宣扬，每句话后面都带着怒吼的叹号。

段书昀还挺不能理解的。

不过再不能理解，他也不能主动去网上问，只能自己慢慢找答案了。

这次段俞敏过来，正好撞上他又一次发情期结束，身上正难受着，段俞敏不管不顾往他的身上扑，看上去特别的想念他。

其实距离上次见面，也就过去了半个月的时间。

半个月的时间，对于大人来说很短，对于小孩子来说，比一辈子短不到哪里去，于是段书昀也就纵容了他的亲近。

自他和俞赫奕离婚之后，他和孩子之间的关系，也有了一些转变。

从前他待段俞敏比较严厉，是因为希望他成才，也希望他不要沾染上俞家那些人的观念。

但是因为他身处俞家，不能明确的告诉段俞敏，有些思想是不正确的，他能做的事情其实很少。

于是，他只能对段俞敏更加的严厉，形成了一个死循环。

现在他从那个怪圈里跳了出来，加上他梦到未来，知道段俞敏是个好孩子，死循环自然也就解开了。

尤其是段俞敏逐渐长大，也开始能分辨的清对错，他自然就放心了。

段俞敏搂住段书昀的脖子，碰到了段书昀的伤口。

他犹不自知，甜蜜蜜道：“爸爸，我最近放暑假了，你现在是和父亲住在这里吗？我也搬过来好不好？”

这个房间很大，多他一个人也没什么事情。

段书昀正要答应，那边俞赫奕从厨房里出来，看见段俞敏的姿势后，瞬间板着脸：“你压到爸爸了，松手。”

既然他已经达成目的，段俞敏这个小盟友自然就可以舍弃了。

因此俞赫奕对他的时候并不客气。

段俞敏听到他的话之后，也并没有表现出来以前的畏惧感，反而大声道：“你别以为我不知道，这段时间爸爸都跟你在一起，我抱一抱怎么了？”

“你抱的是我老婆，你说怎么了？”俞赫奕道，“他还难受呢，你松手。”

段俞敏听到段书昀难受，下意识松了松手，但嘴上不饶人，“他是你的老婆，他还是我爸爸呢，我还是从他的肚子里钻出来的呢。”

俞赫奕手上还端着给他做的果汁，闻言也不想给他了，不怒反笑：“我还是你爸爸呢！”

段书昀：“……”

就这么吵起来了？幼稚不幼稚？

“行了，现在爸爸也看了，还跟着爸爸吃过饭了，过一会阿姨来接你，你跟着回俞家，”俞赫奕下达指令，“暑假了，作业做完了没？辅导班上完了没？赶紧回家去写作业。”

段俞敏不敢置信的看着他。

脸上全是受伤的痕迹。

段书昀看见儿子被欺负，无奈地看向俞赫奕。

这个人，不止和孩子吵架，吵架的人还是他的儿子，说出去估计都没人能信。

他站出来当和事佬：“不就是想来住一住，这能有什么？”

俞赫奕抿唇看向他。

那个表情，段书昀也很熟悉了，就是不愿意。

段书昀：“……”和自己的儿子吃醋。

然而在儿子和俞赫奕之间，段书昀又一次选择了儿子。

主要是，俞赫奕的年龄是段俞敏的三倍大，首先忽略掉他居然能和孩子吵起来这件事情，其次就是看在年龄的份上，段书昀也不能偏袒他。

段俞敏绽开胜利的微笑，那边俞赫奕找了个地方窝着，看上去不太开心。

他的这个反应，只能又一次印证了，他当初选择和段书昀结婚，不是奉子成婚，而是就是喜欢他。

毕竟眼前的这人，他看着，像恨不能把孩子扔到垃圾桶里。

当然没有那么夸张，只不过是看着像。

之后父子俩相处，还是挺和谐的。

不过那种和谐，看上去有点奇怪，当段俞敏一直霸占着段书昀的怀抱时，俞赫奕走过来，态度比较温和的道：“那边有游戏机，要不要去玩一会儿？”

段俞敏才不相信他有那么好心。

当初因为他贪玩游戏机，之后还去了趟厕所。

回来爸爸就没了，还是俞家的保姆来接的他——在那之后，他的爸爸就经常没空陪着他了，就算是陪，也通常有俞赫奕这个碍眼的在。

于是段俞敏才后知后觉，原来他的爸爸已经被人给拐走了！

现在俞赫奕还想拿糖衣炮弹来收买他，休想！

俞赫奕只能捏着鼻子，接受了段俞敏的入住。

这两人，之前还能维持表面的和谐，后来随着时间的推移，矛盾越来越深，好好的父子，仿佛看到仇人一样，每天不是互怼就是吵架。

段俞敏好好的一个小甜包，最后和个炸.药.桶似的。

看见段书昀的时候，他乖的像猫，看见俞赫奕的时候，凶的像狗，还是汪汪追着咬人的那种。

最后连俞赫奕这种段位的，也只能绕着他走。

段书昀才开始还担心儿子吃亏，想劝俞赫奕两句，最后看到这副场景，段书昀直接当了睁眼瞎，假装看不到这个场景。

夜里的时候，俞赫奕冲他告状，控诉他偏心。

当时连着，段书昀看着眼前晃动的场景，不禁心想：段俞敏住进来，遭殃的到底是谁？

不过他没想明白这个问题，因为俞赫奕不让他想了。

他们就维持着这个状态，又生活了两年。

段书昀租的房子到期，最后没有续租，他所有的东西都已经搬到了俞赫奕的家里，在这里，他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归属感。

这是自他父母去世多年后，他一直没能感受到的东西，有人说没父母的人就像无根的草，他飘呀飘，终究是在俞赫奕的这颗大树下生了根。

生活幸福后，就难免有磕磕碰碰。

这些都是无法避免的。

段书昀从前，很抗拒出现尖锐的矛盾，能避免就避免，冷处理一阵之后，问题自己就没有了。

但是自从他意识到，那些问题被冷处理之后，不是没有了，而是被藏进更深的地方，有朝一日总会爆发后。

他开始尝试和俞赫奕沟通。

这种事情，一个人努力肯定是不够的，需要两个人都配合。

起因是因为，俞赫奕发现，段书昀经常去搜索关于腺体癌的事情。

其实普通人也会因为身上的一些病，而去网上追查病因，找一下结果。

那些人查过之后，觉得安心了，就会放弃继续查下去，因为他们觉得自己已经安全了。

但是段书昀不一样。

他查这个病，已经不是一次两次了。

几乎每隔一段时间，他就会查一查这个病，甚至还为此买了有关这个疾病的书籍，就放在了俞赫奕的书房里，有一次他工作的时候，无意间看见，才知道段书昀在查这个病。

才开始他并没有当成一回事，甚至没留意。

但是发现一次之后，第二次第三次就会有印象，直到他在家里看见有两三本类似的书籍，并且上面有认认真真的标注。

他又在段书昀的手机上，看见了他追查的浏览记录。

俞赫奕瞬间整个人都懵了。

他不知道段书昀查这些干什么。

一个人突然开始注意起来他以前从来没留意过的疾病，一般只有两种可能。

一个是他身边的人得病了。

还有就是他自己得病了。

俞赫奕特意去留意了下段书昀身边的人，没有发现得病的，喻伟身体健康，每年去体检两次，段俞敏还小，不存在得病的可能，段书昀的妹妹段书雯，上次见段书昀的时候，还说今年打算至少旅游两次。

——等等。

旅游的人，会不会……？

虽然不想咒别人，但是如果得病的真的是段书昀，俞赫奕不保证他会不会崩溃，如果说得病的人是段书昀，他宁愿是别人。

这种自私的想法，他也不敢让段书昀知道。

只能自己继续观察。

因为他怕，段书昀得病了之后，不告诉他。

但有的时候，越是想知道一样东西，越是找不到线索。

在俞赫奕无头苍蝇似的自己摸索了一阵子之后，终于在一次夜里，做了个梦。

他梦见段书昀果然得病了，果然是那个腺体癌，不过他得病的时候，看上去和现在的年龄不太相符。

看上去依旧很好看就是了。

俞赫奕的审美，在看到段书昀的那一刻，就已经定型了，可能等到未来，两人都百八十岁了，牙齿都掉光了，他的审美，就会随着段书昀，从喜欢美少年，变成喜欢牙齿掉光的小老头。

不过他也没见过段书昀以后的样子，怎么这个梦里的场景，那么真实呢？

尤其是段书昀得病的时候。

他眼前是医生，身边没有任何人，但是他在梦里知道，段书昀在家里待着呢，他还什么都不知道，只不过是觉得最近嗜睡了点。

俞赫奕赶紧想了想最近段书昀的状态。

感觉还好，没有特别的爱睡觉。

想完之后松了口气，等他松完气后，也没意识到，梦里的段书昀，和现在的段书昀好像不是一个人。

起码不是一个时空的人。

梦里的他，看上去有点崩溃，但还是保持了基本的冷静，问医生：“这个病有办法治吗？”

医生摇了摇头，目光有点怜悯。

几乎是同步的，俞赫奕的心脏，和梦里的俞赫奕的心脏，同时感受到了种绞痛，是那种很真实的疼痛，刹那间他觉得，自己的呼吸都停掉了，眼前天旋地转，他连保持“坐着”这个姿势都很难。

感觉下一秒就要倒了一样。

但是他没有倒，他坚持了下来，看着手中的体检报告单，颤抖着深吸了口气。

俞赫奕对他的疼痛感同身受。

就好像是他自己遭遇的一样，尤其是他听到段书昀生病的那一段，明明现实里的段书昀非常健康，不嗜睡更没有表现出不适。

可他就是觉得，天塌了一样难受。

片刻之后，“俞赫奕”站了起来，起来的时候还扶了下桌子，医生差点要伸出手去帮他——不是没见过这样的家属，在诊疗室里的时候表现正常，出了诊疗室两眼一翻就倒了。

为此，他还特意找了个护士看着。

俞赫奕看着“俞赫奕”回了家，和现在不太一样的是，这个“俞赫奕”还是和段书昀住在俞家，没有搬出去住。

俞学唐见到他回来之后，表情看上去还有家长的威严——他的头发全白了，整个人的状态也没有那么精神奕奕了，比较灰败。

“回来了？结果怎么样？”

这也算是句关心的话了，可惜“俞赫奕”没心思应付他，摇了摇头，然后转身上了楼。

俞赫奕也没有在俞家看见佘秋，他的母亲。

他以为佘秋是出去旅游了，毕竟现在佘秋酷爱旅游，几乎是住在了外边，根本不着家。

直到他的家里的走廊里，看见了他母亲的遗像。

现在的人均寿命是提高了，但是不乏生病的，根本活不到二百岁，不然世界上的人口要超标到根本住不下人的程度了。

但是没想到这种事情，能发生的这么早。

明明已经意识到了这是个梦，可是俞赫奕瞬间还是感觉到了无法言喻的悲伤，好像被人在心上锤了一拳。

然而他的悲伤没有持续多久，因为在卧室里，他看见“俞赫奕”把那份体检报告给了段书昀。

这个梦里，他和段书昀，好像之前并没有离过婚。

因为他看见俞家的氛围，和他没离婚前差不多，过来工作的佣人和保姆都不敢大声说话，也不敢随意聊天，还是那种冷冰冰的气氛。

看见那份检查报告后，段书昀没什么表情。

这段时间，俞赫奕见惯了段书昀的笑容——他不经意的笑，不好意思的轻笑，含蓄的笑，乍一看段书昀这么冷淡，还觉得不习惯。

接着，段书昀慢慢把报告折叠起来，往地上一扔。

他道：“死了干净。”

“俞赫奕”瞬间目眦欲裂，那是一种悲伤到极致后，忍不住才露出来的狰狞，俞赫奕想起在这个梦里，两人没离过婚，难道只要不离婚，就是这样的结局吗？

他看着“自己”，感觉好像还没意识到这样对段书昀，只会把段书昀越推越远。

然而片刻后，“俞赫奕”对着段书昀半跪下，卑微地去亲吻他的手背，“去治疗吧好不好？你乖。”

段书昀抿了抿唇。

俞赫奕明白，这是他软化的象征。

“俞赫奕”没有再多说别的，只是上了床，去给段书昀解开床头的一些东西，俞赫奕这时候才看清，原来段书昀手上还拴着链子！

这他妈的！

俞赫奕不止是懵了，还很震惊。

虽然他脑子里想过这些东西……

不对，这是梦，所以这些都是因为他日有所思，所以才做这样的梦，又不是现实。

段书昀似乎习以为常，被解开之后，还揉了揉手腕，低着头小声道：“疼。”

俞赫奕稍微有点忍不了了。

虽然段书昀什么样子他都喜欢。

但是现在这样，明显和被暴风雨摧折的花朵一样，蔫蔫巴巴的，他整颗心被揉碎了一样疼，尤其是知道段书昀现在还得了病，他简直想给梦里的自己一拳！

“俞赫奕”闻言也赶紧上前，对着他的手腕吹了两口，吹完后还不够，抱住他去啃他的唇，然后去咬他的腺体。

腺体上伤痕累累，看不出来被咬了多少口，俞赫奕也感受到，两人已经进行了完全标记。

俞赫奕一喜。

紧接着又一蔫。

因为“俞赫奕”横抱起段书昀，给他穿鞋，穿着的时候，抱着段书昀哭了。

他的眼泪只有俞赫奕能看见，没让段书昀看见，经过这段时间的了解，加上梦里医生的肯定，他也知道，腺体癌是绝症，没有办法治愈。

“俞赫奕”哭的时候，他也感觉无法呼吸。

排山倒海般的绝望将他压住。

紧接着画面一转，到了医院里。

根本没有给俞赫奕心理准备，他看见“自己”站在一具尸体的面前，尸体上盖着白布，看不见脸，但是俞赫奕懵了，因为他知道那是谁。

这个梦太晦气了。

晦气，好晦气。

这么想着，心里也抗拒着，甚至有产生过破口大骂的念头，他拒绝去看那具尸体，整个人被恐惧和愤怒淹没，他望向四周，绝望的希望这个梦赶快结束。

然而可能是因为他的恐惧逗乐了上帝，这个梦不止没有结束。

他眼前一黑，还进了梦中这个“俞赫奕”身体里。

而且他没有办法操控身体。

他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伸出平静的手，把尸体上的白布给揭开，露出了段书昀苍白的脸。“他”的眼前模糊了，掉出两滴水花。

段书昀的尸体摸上去是硬的。

生前那么柔软的身体。

“俞赫奕”的胃里翻江倒海，悲伤欲呕，他憋了片刻，最后终于没憋住，踉跄一下，吐出口东西来。

定睛一瞧，才发现居然是血。

俞赫奕的恐惧几乎没顶，不是因为“他自己”吐血了，而是眼前段书昀的身体，触感太真实了，他生怕眼前躺的是真正的段书昀，神经每一分每一秒都在被挑战着。

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做到还没疯的。

他已经快疯了。

就在他几乎要快崩溃的时候，他怒吼了一声——眼前的一切顿时烟消云散。

他睁开了眼睛，旁边是紧闭的窗帘，昏暗的视线之中，段书昀正睡在他的怀里。

最近段书昀的睡眠质量有所提升，再也不会因为他的动作的而失眠，他可以尽情的抱着段书昀。

头一次发现这个事情的时候，俞赫奕就再也没撒开过他。

两人能睡在一起的时间也是比较少的，所以能相拥的时候，他绝对不会浪费机会，尤其是刚刚做完那个梦，他感觉世界都在他的面前颠倒，一切都不对劲了。

因为情绪太激动，他搂人的时间力气有点大，到底是把段书昀给弄醒了。

段书昀睡眼惺忪：“怎么了？”

俞赫奕梦里梦到的东西有点不吉利，加上他以前常听别人说，在太阳还没升起来的时候讲做的梦，这个梦非常容易被实现。

所以他抱紧段书昀，边庆幸想“幸亏只是个梦”，又想“绝对不能把梦变成现实”，只道：“做了个噩梦，没事。”

段书昀神智不算太清醒，闻言也就没留意。

哪里知道，这一没留意，接下来的几天，俞赫奕就这么疑神疑鬼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