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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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4.
肖何觉得自己好像在雾里走, 越走越远。他在认真地寻找一个东西,忘了是什么了, 但是下意识觉得对自己很重要。
是钱吗?是宝石吗?还是最新型的质谱仪?
好像都不是……
是个人吧?
肖何迷茫地在雾中游荡着, 隐隐约约听见有人叫他的名字。
“肖何……”
肖何停下脚步看了看四周,一个人都没有,他想大概是听错了——这个世上还有谁会再叫这个名字吗?
爸妈?还是……
他们都离开了, 所以好像没有了。
他停了一会儿, 面无表情地朝浓雾深处走去。
“肖何!”
肖何停下迈出的脚,站在原地张望——除了雾什么都看不见。他等了一会儿, 终于听到脚步声,浓雾里隐隐约约有个绯色的影子,从远处走过来。
肖何眨眨眼, 突然流下一行泪。
对方走到他面前,还是老样子,穿颜色张扬的衣袍,笑起来艳光四射。
他弯下腰捧起他的脸:“肖何……你怎么哭了?”
肖何哽咽一声, 问:“你是谁?”
对方愣了一下:“我是凤琷啊,你怎么了?不认识我了吗?”
肖何难过地低下头:“你不是凤琷……”
对方很有耐心,给他擦掉脸上的泪水:“我怎么不是凤琷?好了,快跟我走吧,我们回家啦。”
肖何摇摇头后退一步:“我们家凤琷不是这个样子。”
“……那他是什么样子?”
肖何沉默下去,好像在努力想凤琷是什么样,他想了好半天,对方就耐心等他想起来,肖何突然捂住脸崩溃大哭:“他黑乎乎的,他死了!”
肖何心里一阵剧痛,猛地睁开眼:“凤琷……!”
入目是一顶古色古香的帐子,天青色,肖何盯着它看了许久才反应过来,自己这是醒了。他想坐起身,却觉浑身无力,连手腕都是软的,只好继续躺着。他回忆起那个梦,慢慢合上眼睛——乱七八糟的梦,如果连之前的也是梦就好了。
肖何没心思管自己身在哪里,他想继续睡,再做个梦。
“醒了就起来,再睡人就废了。”
听到声音肖何愣了愣,慢慢把头转过来,看到应麟那张冰块脸,他头顶还顶着两支夸张的角。
——看来之前不是做梦啊。
“你睡了好久,起来吧,喝碗药。”
肖何垂下眼睛,把脸转向床内:“嗯……”
“喂……你这个凡人,醒了就不要占着我的床。”
肖何抓着枕头一角哇得一声哭了,把应麟吓一跳,他赶紧把碗放下,自己退后两步——这什么事啊,他就来送碗药,怎么还把人送哭了?应麟向来不会安慰人,见肖何哭起来没完没了,就打算溜走:“你……占着吧,哭够了自己把药喝掉,不然离魂之症无法治愈。我……先走了。”
应麟走出去没几步又返回来,认命地摇摇肖何的肩膀:“别哭了,快起来吃药吧。”
肖何咬着牙微微颤抖:“谢……谢谢。我现在不想喝,先放在那吧。”
应麟苦恼地坐到一旁:“你不要再哭了,要不吃了药再哭?”
肖何觉得他好烦,也顾不上礼貌了,拉起被子一把捂住头,想一个人静静不行吗?
应麟从鼻孔里重重喷出一口气,起身走了。过了一会儿,肖何听见有细细碎碎的脚步声跑进来,没有理会,不一会儿,就感觉有一双小手在被窝外面推他。
肖何忍着脾气将被子掀开,哽咽道:“我说了我……”
“肖何……”
一双大眼睛眨巴两下,无辜地看着他:“肖何,起来吃药啦。”
肖何坐起身,看了他一眼:“念芜……你怎么也在这里?”
“是拂幽神君令我来劝你吃药的。”他爬上凳子,伸着手想去拿桌上的碗。
肖何一看他的动作急忙下床:“我自己拿……”
念芜就缩回手,坐在凳子上踢着脚:“那你快点吃了吧,你魂魄有些不稳,拂幽神君说,不好好治以后容易复发。”
肖何怔怔地重复“离魂……”
“对啊,你都睡了四天了,拂幽神君说你一条魂迷路了,不知道怎么回来,特地去找了灯芯草搓出来油,给你做了魂灯引路。”
他指着肖何床头给他看:“你看,这个是刚做出来的。所以你不要再难过了,神君说你就是因为伤心过度,才会离魂……”
肖何听不进去那些,他觉得做一切事都懒洋洋的,提不起劲儿,拿起碗往嘴里一倒了事,冰冷的液体滑溜溜地流进肚子里,把他最后一点迷茫也赶跑了。
肖何吞着那些苦汁,又皱起眉头,一低头眼泪就吧嗒吧嗒往碗里掉——他们神仙是不是因为见惯生死,都不把生命当回事,竟然都不为凤琷难过?
念芜发现肖何又在哭,顿时慌了起来,抓着他的手摇摇:“肖何,你怎么又哭了,别哭了……”
“没事……”
没事没事,肖何现在才体会到这两个字有多无奈,就算你告诉别人有事,人家也帮不了你,还不如什么都不说,骗骗自己。
他越想越难过,忍不住了赶紧扔开碗捂住眼睛。念芜顿时慌了,往肖何腿上爬:“肖何,你别哭啊,你怎么了?唉……虽然变成蛋丑了点,但是我不至于哭成这样吧。”
肖何的抽噎声突然止住,猛地抬起头,一双哭红的眼睛直愣愣看着念芜:“变成蛋?”
念芜还没察觉肖何的不寻常,点点头说:“是啊,凤凰涅槃之后,总是要从蛋里面重新孵出来的嘛。”
肖何眨巴眨巴眼:“那凤琷他没有死?”
念芜拿小手撑着下巴点点头:“凤凰怎么会死啊。”
肖何觉得顿时一股愤懑之感冲上头顶,一把掀开被子下床:“凤琷在哪儿?!”
念芜吓了一跳,眨巴着眼结巴道:“在、在蛋里……”
“蛋在哪儿?!念芜,带我去!”
“好!”
念芜爽快地应一声,跳下凳子撒腿就跑。肖何跟在他后面,他跑了一半突然停下来:“我突然记起,霓霄神君不让告诉你他变成蛋的事,他说他要等几天,从蛋里出来了再告诉你。”
肖何低下头看向念芜,脸色很可怕:“什么?”
念芜吓得哇地一声往前跑:“我这就带你去!”
肖何跟着念芜气势汹汹冲进隔壁屋子,应麟正坐在一边捧着茶杯喝茶,见到肖何进来颇为吃惊:“你怎么下床了?”
肖何忍了忍气,问道:“凤琷在哪里?”
应麟不由将视线往床上飘:“他……谁告诉你他在这里?”
肖何哪有看不懂,并不答话,直接冲过去扯着床幔狠狠一拉,将整张床榻暴-露在外,一个大白蛋也跟着露出来。
肖何现在的心情就像抓到离家出走小孩的家长,又担心又想打他一顿。大白蛋像有意识似的,肖何刚一出现,它唧得一声缩到床后边,可惜长得太大——几乎有半个念芜那么大——根本藏不住。
肖何盯着那只看上去快要吓破胆的蛋说:“多谢拂幽神君照顾他这么久……我能不能单独跟凤琷说会儿话?”
他迟疑了一下又问:“他能说话吗?”
应麟点点头:“凤琷这次重生过程中出了点差错,原本应该被连着神力打回幼年时期,破壳之后才会有意识,但是不知为何……他总说自己只是被关在里面了。所以你就当他仅是被关在之中了吧。”
应麟说完轻轻咳了一声,站起身:“那你们慢慢说。”
大白蛋突然传来一阵瓮声瓮气的骂音:“应麟!你这个叛徒!”
应麟面无表情转身就走:“你变成蛋的事不是我说的。”
大白蛋又骂:“念芜!你这个奸细!”
念芜懵懵懂懂的,却很怕凤琷骂他,下意识缩着脖子往墙角躲。
肖何拍拍念芜的脑袋:“好了,你也出去吧。”
所有的人都出去了,肖何背对着门两只手在身后轻轻一关,那只蛋顿时息了声。肖何低着头酝酿了一下,走到床边,把手轻轻放在蛋顶上:“凤琷……”
蛋明明光溜溜的没有五官,肖何却觉得他好似把嘴角都耷拉下来了。
肖何心情复杂地在凤琷圆滑的蛋壳上轻轻*,叹口气问他:“为什么不让我知道你可以重生?我多难过,你知不知道?”
那蛋一点都不傻,他现在听着虽然觉得目前肖何似乎没有想责怪他的的意思,但是也不敢轻易开口——之前入魔,肖何对他的印象已经变成“黑乎乎的”,现在他声音也变了,外形也变了,又不知道要保持这个状态多久,肖何对他的印象肯定会变成“光溜溜的”,那他还不如去死!
肖何等了好久没见凤琷说话,又生气了,他用力推了那颗蛋一把:“我都听见你说话了!再装还有意思吗!”
凤琷被他推得轱辘轱辘滚到床里边,贴着墙躺在那里动也动不了,超级委屈!
他意识到肖何生气了,只好瓮声瓮气地说:“现在丑……”
肖何愣了愣:“丑?”
“比变黑还丑……你对我的印象已经降到‘黑乎乎’了,不能再降了。”
肖何张了张嘴,突然想起之前做的梦。
“你……进我梦里的是你?”
凤琷如果有嘴,他可能把嘴撇上天去:“当然是我,找到你的时候,你就晕过去了,魂魄也丢了一二两。好在我与你结过契,我便分出一缕元神出窍去找你……结果你还不跟我走!”
肖何听后伸手去把孤零零躺在那里的蛋给捞回来,在他壳上弹了一下:“少转移话题……”
凤琷在他手底下晃了晃,轱辘一下滚进肖何怀里:“对不起。”
肖何的手顿在那,低头看着他——这可是凤琷第一次主动说对不起,这家伙居然也会对人道歉了?
凤琷说完这句话又没声音了,他想,肖何离魂也是因为伤心过度,都是他自己害得,去将他找回来才是应该。圆圆的壳在肖何怀中轻轻磨蹭,像撒娇似的。
肖何叹口气抱紧他,一抱却抱到个圆溜溜的东西,哭笑不得:“以后不能这样了。”
“嗯……”
肖何还没将心彻底放下来,担忧问道:“那现在怎么办?天庭是不是还在抓你?”
凤琷如今变成这副样子,被他一个凡人推都能一推推个跟头,完全没有自保能力。之前他也看懂了,应麟和他的父神虽然法力高强,做事却各方受阻,帮凤琷的忙还要谨慎地钻体制漏洞……如果真的再有人来抓他,那都得全靠他一个凡人来保护了。
大白蛋瓮声瓮气道:“应该不会有人来了……”
“嗯?”
“你知道绮焰为什么抓我?”
肖何面无表情地说:“因爱生恨。”
“呸呸呸!”
凤琷如果有眼睛,可能就要大大翻个白眼:“他的情人是金阙,又不是我。其实当年神魔大战的时候,金阙不是失踪了,而是自己进了玺延洞,以身为封印,挡住魔族与三界的入口,之后通过契约将这件事告诉了绮焰,这才有凤族全族成为封印的事。”
肖何愣了愣:“这么说,他是知道当年的事?你们族也不是被谁害了?”
“嗯……”
凤琷犹豫着不说话,他虽然跟肖何亲密,但是“一开始决定做英雄后来英雄气短”这种话形容自己的族人,凤琷很难做。
肖何察觉到凤琷的为难,就换了个问题:“那他为什么会把你当成金阙?”
“金阙了解绮焰的性情,没有把事情全部告诉他,而是用元神与他的记忆融合,却没想到融合之后让他记忆受到影响,根本忘记金阙变成封印这件事,他苏醒之后遇见我,啧,我又恰好跟金阙长着一张脸,就误会了。”
凤琷说完,突然感慨:“不过,依我之见,金阙对绮焰的失忆应当是乐见其成的。凤族历代族长都大公无私得很,他们在行事上向来只选对三界最有利的,几乎不考虑自己。若我没猜错,他最初是想传音于蓬宇,绮焰……失忆的话,反而更容易控制。”
肖何震惊于他的分析,心想莫非变成蛋之后会变得聪明?
“你记得蓬宇吗?你见过的。”
肖何点点头,他们还曾聊过天。
“你别看他那副温柔的模样,蓬宇比金阙更加铁腕,他将魔界的所有漏洞取到一处之后,拉着全族一起成为封印,如今才意识到自己犯下多大的错……”
肖何不解:“他的错?”
凤琷叹着一声:“他没有醒悟到,那些说愿意为三界现身的凤凰,并不是每一只都能像他一样变态,甘愿受几万年的酷刑,生出怨气是无法避免的。”
但是凤琷无法评价蓬宇这只凤凰,毕竟就连寻找肖何生魂的方法都是他教的。凤琷后来想,可能他确实很难对某个人产生私情——爱也好,恨也好,都没有,这些族长,都只做自己认为对的事,并不会考虑人情,他们才是更接近于冷漠的神的存在。
“听起来都是他们凤凰之间的纠葛,绮焰怎么找到你的麻烦?”
大白蛋哼哼唧唧:“你不是说因为他是我的旧情人,因爱生恨吗?”
肖何又弹他脑门一下:“还记仇?”
凤琷这才说道:“他之前误打误撞进过玺延洞之后,发现金阙之后要带他出来,金阙拒绝了说他离开必定有魔祸乱人间。绮焰就想到这个方法,将血魔的消息放出来,又放出一些血鸦引得三界出现异象,才有后来出兵征讨血魔。他早就算计准了,把我变成封印去代替金阙,好将他换出来。”
肖何这么好脾气都被气得捶床:“凭什么是你?!”
说到这个凤琷尾巴都要翘起来了:“因为我神力最强。”
“……你还挺骄傲的啊。”
凤琷意识到这不是骄傲的时候,就改口:“我没有,其实绮焰的意图我在后来恢复记忆之后就意识到了,所以才选择这个办法脱身,他想算计我,我偏不让他得逞。你放心,现在有佛家坐镇,怎么都轮不到我来做封印。”
“你都变成蛋了,做什么封印……”
凤琷大喊:“你果然嫌弃我是个蛋吧!”
肖何赶紧安抚地摸他两下:“好好好,不嫌弃……那你什么时候出来?要不要放到温暖的地方孵一孵?”
肖何再等凤琷说话,却很久都没听到他回应,叫了几声也没反应,不由心生疑惑,肖何赶紧跑到隔壁去问应麟。
应麟很冷漠:“说话说多了,累的。”
“……”
“把他塞火里烤着就行了。”
肖何大吃一惊:“岂不是熟了?”
应麟嗤笑:“三昧真火他都不怕,更何况是凡火。他自己一醒就嚷着要进火里,听他的就是。”
肖何一脸忧伤地抱起大白蛋:“那厨房在哪儿……”
“这是澧泽,我这里没有厨房。”
肖何大吃一惊:“你居然不住在水底下?”
应麟瞅他一眼:“我马上要回水底下了,这个地方是给你们住的。我设了结界,一般的小妖怪进不来。你如果有事,就去水边叫我一声,在他孵出来之前,我负责保护你们的安全。”
乍听应麟一下子说了这么多话,肖何有些不适应,抱着蛋默默说声感谢。
应麟走后,肖何一个人走出门,被赶出来的念芜也跟过来,睁着大眼睛眨巴眨巴地看他。
“会点火吗?”
念芜摇摇头:“本老爷的法术是木属,点不了。”
肖何就想起自己那个诡异的打火机技能——搞半天是用在这里的?还真是……有够鸡肋的金手指。
“那你身上有兰麝果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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