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眼看着那些飞剑化作的流光渐渐远去, 云襄暗叹一声, 抓紧了腰间的佩剑。对于她来说, 洛焕章是朋友、是兄长，而不是一个书中的角色，不是无关紧要的人。她既然已经插手了, 便没有想过独善其身。

云襄拍了拍停在自己肩上的小乌鸦：“小红啊，我要去仙魔渊了，你不必跟着我，你就在这里等着我回来吧！”

小红懵懂地看着她, 歪了歪脑袋。

“我们之间定下的血契并非主仆，你我单方面都可以终止契约, 如果半年之内, 我没能回来, 你就自行将血契解除, 然后回到你应该回的地方去吧！”云襄看着远去的剑修们，心中焦急，语速也极快, 她拍了拍小红, 在她的催促下, 小红拍打着翅膀，飞入空中，盘旋着，终是听从了云襄的安排，往东飞去了。

辞别小红, 云襄便运足灵力，往西面而去，她的速度固然比不上那些乘着本命宝剑的修士，眼看着距离被拉得越来越远，云襄心生一计，她完全放开自己的气息与灵识，大声呼喊：“父亲，救我！”

果然，那些流光停在了空中，一道剑光从其中分了出来，盘旋而下，来者身穿灰色衣袍，容貌俊美，神情严肃，正是云襄的“父亲”，云长老。

见状，云襄心中一喜。

云长老打量她一番，皱眉问道：“你为何在此？为何弄得如此狼狈？”

云襄看着自己沾染了泥泞的锦裙，将自己还残留着血珠的手往身后背去，想要回答云长老的问题，思索片刻，却无奈地发现，在这两个问题之中，没有一个是她能回答得上来的，她讪笑一声，转移话题：“父亲，你如此行色匆匆，是要去何处？”

闻言，云长老的神情瞬间阴沉了下来：“自然去寻那竖子洛焕章！”

“寻到之后呢？”云襄试探道。

“诛杀之，抹去宗门之耻！”云长老理所当然道。

听着他这颇为欣喜激动的语气，云襄倒吸一口凉气，更加坚定了要拦住云长老的想法，她正欲再加拖延，就听云长老开口道：“好了襄儿，我知你心善，你与那洛焕章义结金兰，此时你必定是不愿出手的，这样罢，你在此处等我，待我杀了那洛焕章，便带你一起回宗。你莫要担心，待我们回到宗门之后，必定会洗刷你的罪名！”

帮我洗刷罪名？那多谢您啊……诶不对！云襄一把揽住将要离去的云长老的袖子：“父亲，您把我带上吧！”

她是不指望着云长老回心转意了，那就让云长老把她带在身边吧，以后也好随机应变。

“不行。”云长老斩钉截铁，“你帮不上忙，反而碍事，你就在此处好好待着，等我回来！”

“您……您就带上我吧！”云襄再次收紧拉着他袖子的手，她非常心酸，旁人都传她云襄在穿云剑宗之中横行霸道，饱受云长老和无道剑尊的宠爱，现在看来全都是假的！连“带上她”这么件小事，云长老都不愿意……云襄迎风悲伤。

见她态度如此坚定，云长老的眼神渐渐变了：“襄儿，你该不会是想要做什么傻事吧？”

云襄心虚，没有出声。

云长老冷哼一声，将另一只手举了起来：“放开！”

他手中包裹着灵力，云襄心道不妙，她运作一番体内的灵力，却连一个最小的灵旋都聚不起来。她心知阻隔云长老的这段时间完全不够洛焕章逃离，心一横，便没有松手。

云长老冷哼一声，举起手便要往她脖颈劈去，云襄没想到他出手竟然如此不留情面，来不及阻挡，劲风在她耳侧刮过，云襄闭上双眼，那道掌风却没能落在她的身上。

毫发无损，云襄惊讶地睁开双眼，还未及反应过来，一只手便自然地揽过她的腰身，将她带到自己的怀里，身边萦绕着淡淡的松木清香，云襄惊喜道：“师兄！”

萧逢时从天而降一般，站在她身边，他一手阻着云长老，一手揽着云襄，面色竟然还很是轻松，开口道：“弟子萧逢时参见云师伯。”

云襄欣喜地看着他的侧脸，虽是不知萧逢时为何突然出现此处，但他的到来却着实令人松了一口气，毕竟在云襄看来，萧逢时可以说是这个世界之中唯一一个会无保留地相信、保护她的人。

久久紧绷着的弦松了下来，云襄竟觉得有些晕眩，脚下发软，幸好萧逢时紧紧地揽着她的腰身，她才没有倒下。

安抚地摸了摸她的头，萧逢时又将她推到自己身后，在两人互动之时，云长老收起了手，若有所思地观察着他们。周边剑声呼啸，应当是穿云剑宗的剑修们见云长老迟迟未归，纷纷来寻，找到此处。他们将云襄三人包围在其中，成了难以逃脱的天罗地网。

靠在萧逢时身上，云襄扫视着那些剑修，在这其中倒有许多令人眼熟的面孔，云襄想了想，发现这些人与那日追捕她的弟子颇有重合。

这些弟子见到云襄站在这里，大多面露惊诧之意，又有人神情呆滞、面面相觑。看着他们这幅神情，云襄不合时宜地感到有些好笑。

不过这些剑修当真在剑宗之中都是排得上号的好手，见到这些人，云襄心中也不禁一沉。看来此次行动，不会那么顺利结束，围剿洛焕章一事，剑宗当真是下定了决心。

云襄收回目光，在眼神带向某处之时，突然愣住了。

怎么又是她？阴魂不散啊！不，应当说……她果然还是来了。

看着漱婉扬柔柔的笑容，云襄身上顿时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漱婉扬与云襄对视，牵起一个温和的笑意。然而，从漱婉扬挑起的眉眼间，云襄读出的，却尽是诡异阴森之意。她被这阴森*冷之感缠绕着，心中很是不自在，便迅速移开了目光。

云襄心中突然一惊，她猛然惊觉，在原书剧情的推动之下，阴差阳错之间，他们这些人还是被聚在了一起。漱婉扬、洛焕章、云长老，还有她云襄，原书中本应出现在这里的人，竟是一个不差。

与原书剧情不同的是，她与洛焕章成了朋友，漱婉扬却成为了洛焕章的敌人。这样想着，云襄突然生了几分信心。既然原书之中已经有那么多细节都发生了变化，那么她的结局应当也会和原书之中有所不同。

萧逢时牵过她的手，慢慢与她十指相扣，握着他温暖的手，云襄心中安定了些许，紧紧回握。

云长老打量了他们两人一番，问道：“萧逢时？”

“正是弟子。”萧逢时道。

“不错，你很好。”出人意料，云长老竟夸奖了萧逢时一句。

趁着这两人交谈之际，云襄又往身边的剑修身上打量一番。若是这些人一起攻上来，她与萧逢时二人定然是招架不住的，若是想要分散敌人的兵力，那便要寻到一个实力最差修士的作为突破口。

云襄又将眼神落回到漱婉扬的身上，勾唇一笑。

漱婉扬的眼神深了几分，下意识地紧了紧握着剑柄的手。云襄冷哼一声，刚想伸手去掏暗器，就突然想起了一件很是重要的事情。

她现在几近身无灵力！即使是面对着“最弱的”漱婉扬，她也是打不过的啊！云襄心虚地往萧逢时的后背上靠了靠，抱紧她的救命稻草。

正在此时，云长老开口道：“怎么，你也要同小女一起胡闹？”

胡闹？她怎么就胡闹了！云襄怒不敢言。

“弟子不敢。”萧逢时慢悠悠道，“我只是有一件急事，要同云长老商榷，才不得不出面，若是耽误了长老的事情，还请长老莫怪。”

“什么急事，能急得过抓捕门派叛徒？”云长老语气中颇带不耐之意，看着他已经按在剑柄上的手，云襄脑海中的弦又绷了起来。

萧逢时沉吟片刻，缓缓道：“此事……其实是与云师妹被冤一事有关，我已找到了相关的线索。”

云襄听着他慢悠悠的语气，在心里给他点了个赞，这样又能拖延一些时间，真棒！

“此事虽是重要，却也比不上捉拿洛焕章！此事以后再说。”云长老似是看穿了他们的意图，挥了挥手，围在他们周围的剑修便迅速散开，往西边而去。

“师兄！”云襄惊道。

萧逢时捏着剑诀，松竹长剑瞬间出鞘，他带着云襄，落在松竹剑之上。两人正欲赶上那些剑修，却一齐被一股强劲且锐利的剑气激得心神动摇。

云襄迅速松开环着萧逢时的手，转过身去，与他后背相抵，双手在身前结了一个手印，与云长老的剑气相撞，她顿时感到气血一阵翻涌，喊道：“父亲，手下留情！”

云长老神情冰冷，又是一剑砍下，云襄和萧逢时二人却借着他这剑气的力道，急速退去，让这道剑气落了空。

“阿襄！”萧逢时伸出左手，云襄与他心意相通，顿时明晰他的想法，将右手扣在了他左手的手腕上，精纯的灵力顺着源源不断地往云襄的体内灌输着，又是一道剑光闪过，云襄咬破左手手指，在空中一划，当即划出一道满是冰寒之气的剑光。

两道剑光一横一竖，在空中相抵，不知是否是云长老手下尚留情分，这一招二者竟是不分上下。

萧逢时轻咳了一声，云襄顿时很是心疼，无需她催促，萧逢时便迅速御剑往西边飞去。

云长老御剑跟上，但此时萧逢时和云襄经脉相扣，二者的灵力合二为一，终究是比云长老一人的高上一筹。

眼看着他们之间的距离被渐渐拉远，云襄松了口气。在为几近干涸的丹田感到疼痛之余，她心中又是疑惑，按理来说，她与萧逢时未结过血契，也没做过双修之类的事情，他们的灵力怎会结合得如此融洽，水乳相融？

难道是他们的身体，存在着某种她不知道的联系？

她与萧逢时一同使用灵力御剑，自然要分出心神相互配合，这疑惑便很快被她抛在脑后。

“快要到了。”萧逢时淡淡道。

云襄听着他如常的温和的声音，心中突然一动。

他们二人现在所做的事情，与秦宗主的旨意南辕北辙，就算她没有杀过那名为青染的弟子，她头上那“宗门逆徒”的罪名，现在只怕也是摘不下了，萧逢时也一样。

只要能度过这仙魔渊的一劫，她怎样都是无所谓的，能不能回到穿云剑宗？能不能继续做仙修？这些事情她都不在乎，而萧逢时是怎么想的呢？

他是否会因不得不与宗门为敌而感到痛苦？是否会因失去了曾经引以为傲的一切而失落茫然？

云襄靠着萧逢时的后背，沉默了。像是感受到她低落的情绪，萧逢时温柔的声音从她身后传来：“别担心，一切都会好的。”

听着他的声音，云襄突然感觉有些鼻酸，微微整理过心情，平静地答了声：“嗯。”

随着飞剑的前行，一道横亘着的深渊渐渐在他们视野之中浮现。还未来得及看清地面上的人影，便有一道声音先行传入二人耳中。

“洛焕章！汝还不伏诛？”

灌注着灵力的声音如震天之雷，震得萧逢时又咳了几声，云襄顺着那声音看去，发现那是个长天峰的弟子，应当是他们此次歼灭行动的领头人。

一柄利刃迎面而来，云襄和萧逢时分两个方向从剑上跳下，在萧逢时的掌控之下，松竹剑追上那柄利刃，直接将其从中间斩成两半。

云襄精神大振，可惜素水剑不在手上，她借着方才萧逢时度给自己的灵力，躲过迎面来的两柄利刃，往悬崖边上移去。

她往那悬崖处看了一眼，便是头脑中嗡地一响。

在这片草地之上，火红色的花成群绽放着，一如那日牡丹秘境中的场景。而在牡丹秘境之中……她是生生地掉落了悬崖。

想起那种恐惧感，云襄心底不禁有些发憷。

这一愣怔，云襄便被两名弟子*退了几步。

幸好前来追击她的这两名弟子年岁尚幼，她虽是灵气不足，但胜在经验老辣、招式精湛，并不落入下风。

云襄通观全场，这些剑修弟子大多围在萧逢时的身边，抢攻着，云襄见他眉头紧皱，便知道他此时必定不轻松，她忍着心中的眩晕之感，再往悬崖边上看去，便看见被三名弟子围在中央的洛焕章，已隐隐有落败之势。

见他无法脱身，云襄心中焦急，正在此时，一道声音在众人灵识海中响起：“都先停手。”

顺着那声音的方向看去，云襄心里又是一沉，这出声之人正是已经赶到的云长老，他这一声停下，那些弟子纷纷停手，云襄才不理会云长老，她仗着云长老不会真的杀了自己，快速往洛焕章的方向跑去。

“跳啊！”云襄喊道。

洛焕章双目失神地看向前方，身子僵得如同一片铁板，云襄不明白他为何如此，待跑到他身边，抬头与云长老的视线相接之时，她才明白发生了什么。

云长老此时嘴唇颤动，分明是在念着什么咒文，而洛焕章如此反应，显然是被他所控。

“过来。”云长老淡淡道。

看着洛焕章将有往那边行去的趋势，云襄冷笑一声。

她这个大活人站在这里，他们真当她是摆设？

云襄一把拉住洛焕章的胳膊，将他往后拉去。洛焕章本能地反抗，但云襄天生神力，失去自我意识的洛焕章怎是她的对手？

云襄又果断地踹了一脚，洛焕章的身子就如断线风筝，坠入无底深渊。

她满意地拍了拍手，转身看向身边的人们，却见除了一脸轻松的萧逢时，其他人都是一副活见鬼的表情。

云襄看着他们控诉的神情，心中不解，这些人是怎么了？

“云……云师姐，你怎么杀了……”一名弟子艰难地启齿道。

“你们不是说他是魔修，要杀了他？”云襄这才想起，大多数人都不知道身上同时怀有魔种和青龙血脉的人坠落仙魔渊可以不死，她平静说道，“我这不是帮你们？”

那弟子往后退了一步，闭口不言。

云襄见他们这幅样子，冷哼一声，倒也没有放在心上，她往萧逢时的方向看去，萧逢时的脸上却带着温和的笑意，向云襄缓步走去。

云襄笑着看向他，正要向他扑去，脚步却突然停下了。

这时的她，心神完全放松下来之后，方才感受到自己是多么的疲惫。连夜的赶路、不曾休息，经历了几场激烈的战斗，又用灵识广范围探查搜索……此时无论是身是心，都已经达到了极限。

云襄眼前发黑，身子摇摇欲坠，她稳住身形，心神却还是一片恍惚。

正在此时，斜地里窜出一个身影，那人的速度极快，她冲到云襄身边，云长老疑惑道：“漱婉扬？”

“云师姐小心！”漱婉扬口中这样说着，用身子盖过众人的视线，明面上是去拉云襄，实际上，在众人视线的盲点之处，她将手中的灵气往云襄的身上推去，想要将云襄推落仙魔渊！

云襄心底冷笑，她早有预料，就是在等着漱婉扬的这一招！她将计就计，迅速地扣住漱婉扬的手腕，想要借着她的力量反击，将漱婉扬推落山崖。

“啊！！！”云襄的手紧紧地握着漱婉扬的手腕，漱婉扬无法挣脱开，就在一瞬之间，两人扭在一起滚落在崖岸之上。

众人纷纷惊呼，有弟子想要上前去将两人拉开，云襄和漱婉扬一对仇敌此时分外眼红，都是拼了命地下狠手，打斗之间剑气翻涌，一时之间，竟是无人敢上手去将她们拉开。

萧逢时连忙想要上前帮手，脚步却丝毫无法移动。

“叮——经过系统智能判断，请宿主不要自行采取行动！”

萧逢时薄唇颤动，又抿紧。

在不远处，在众人的惊呼之中，云襄和漱婉扬双双滚落在崖线的边上，只需要再往前一步，二人便要双双滚落悬崖。

终是云襄更胜一筹，她从漱婉扬的拉扯中抽身出来，刚要效仿方才将洛焕章踢落悬崖那般，将漱婉扬踢落悬崖，就猛地喷出一口鲜血。

她的五脏六腑都在燃烧，在灼痛。

身体之中，似是有蛊虫在蠕动，带来钻心的疼痛。

云襄的脸色顿时苍白如同白纸，她喷落的一口鲜血溅在漱婉扬的脸上，满是血色的斑点。

漱婉扬愣住了，随即便是狂喜。

“叮——经系统智能判断，已为宿主开启辅助道具【红线蛊】，任务目标已对宿主动情，红线蛊已触发。宿主可以通过子蛊，控制任务目标的行动！”

无边际的怒火将萧逢时淹没，他此时被系统控制无法行动，如何能“控制”云襄？

说到底，系统不过是利用这“红线蛊”的功效，间接地控制了云襄！

怒火之后，便是深深的恐惧，萧逢时从未感到如此恐惧，这让他的心中产生了“不敢”的情绪。

不敢听、更不敢看。

然而，即使是闭上眼，他还是听见了。

“云师姐！！”

“襄儿？！！”云长老似是终于醒悟，惊怒道。

他也看见了。

漱婉扬猛地翻身而起，褪下了所有温婉的伪装，如在一旁窥伺已久、终于找到猎物松懈时机的毒蛇，翻身而起，一跃而上，就在这一瞬之间——

她将云襄推落仙魔之渊。

云长老无力地跌坐在地，口中喃喃道：“素水……襄儿……”

“恭喜宿主，任务目标已死，任务已成功。哔——哔哔哔？哔……”

系统的机械音渐弱，萧逢时浑身冰冷，启唇，他的嗓子却无法发出任何声音。

暂时性的失声。萧逢时冷静判断。

他缓缓向那道深渊走去，身体却先无法支撑。

“萧师兄？”

“萧师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