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1-1前尘旧事

上一章:返回列表 下一章: 第3章 1-3春风乍起

隆冬,望京城,北风呼啸,寒意入骨。

已近腊月的天色比以往更加阴沉,如今还未到午膳时间天已近黑,让侯在大雄宝殿之外的老妇人心焦不已。

夫人病弱,却还要硬撑着身子来玉佛寺祈福,不提家中那些烦心事,单是今年较之往年更冷的天气,就让她忧心不已。

“夫人?”犹豫许久,到底是出声唤了一声。

颜书语跪在蒲团上,看着面前的佛祖金身,同往年一样,求了个全家平安康健。

旁边敲着木鱼的老和尚慈眉善目,见人跪拜完毕,放下木鱼锤,口宣佛号道了一句,“夫人且保重自己。”

颜书语笑笑,顺着身边人的动作勉力起身,同人施了一礼便安静转身离去。

老和尚看着那几人远去的背影,满目慈悲的摇头叹气,“误了。”有大慈悲大福缘,却是要误了。

今生福报前世修,但愿这福报来世能享吧。

殿外有零零散散小雪飘落,老和尚叹口气,回了殿内继续闭目诵经。

天上雪花拂上脸颊,那比刺骨北风温柔许多的暖意让颜书语抬头看了看天,虽然天色昏暗,这飘飞的雪花却如春日柳絮飞舞,让她驻足看了一会儿。

“夫人?”扶着自家夫人的大丫头春雪开口唤了一声,今日天气这般冷,她有些担心夫人的身体,不愿她参拜完后在外停留太久。

颜书语收回视线,对着贴身婢女笑了一笑,顺着她们的力道往山下走。

自从大损元气之后,她身体一直不太好,近两年年纪越大越是不好受,即便那时候专门在温泉庄子上修养了大半年,也只养回了不多的一点精神气,这身体如今于她而言只是拖累,可是太多人太多事离不开她,于是她也就只能努力撑着。

今晨早起,她心血来.潮,突然想起年关将近,才轻车简行的带了仆从前来寺庙参拜,取回了供奉一年的平安玉。

许是大雪将至,天气越发阴沉,即便裹紧了身上的狐裘披风,却还是冰寒刺骨。

“夫人,何苦来的?”作为从小看着姑娘长大的*妈妈,李氏心中哀痛,夫人原本身子就不好,这大冷的天何苦出门折腾自己。

“想起就来了。”颜书语咳了两声压下喉咙里的干哑,笑容不以为意。

李妈妈本想再说些什么,想起自家姑娘越发孱弱的身子,终是压下了那些话。

刻着神威侯府纹章的马车停留下山脚下,天气恶劣,上山参拜的人也不多,马车孤零零的停在原地,越发显得萧瑟。

颜书语顺着脚下的台阶一步一步慢慢走,上山的时候心里不知想着什么走得飞快,下山却觉得脚步分外沉重,冷不防脚下突然失了力,差点一路跌下山去,让旁边扶着的李妈妈和两个侍女差点吓破了胆。

“我的夫人哎,”李妈妈抖着手将人死死搂在怀里,消瘦的身体几乎只剩下一把骨头,愈发显得轻飘,“你这是要心疼死妈妈啊。”

许是被差点跌了一跤的惊吓醒了神,颜书语精神振奋许多,看着一脸苦涩的*娘出声安抚,“妈妈放心,我没事。”

李妈妈慌乱的擦干眼泪,同旁边更加精心的侍女扶着夫人下了山。

马车里,手脚伶俐的婢女赶紧送上一杯热参茶给人补气,颜书语抿了两口,气息舒缓许多,也终于有心情开口询问其他,“今年听说北地雪大,十三行那边打算什么时候来报账?”

春雪送上热帕子给夫人擦脸,将早上被人通传的消息报出,“十三行内的大商们安排在了腊月十三到十六那几日,我们自家的管事则早已准备妥当,查账报账之事任由夫人随意安排。”

颜书语点点头,没说什么,只半闭着眼抿着参茶,似是养神。

旁边春雪看向李氏,李氏摇摇头,示意现在别打扰夫人,难得自家姑娘这会儿有了点精神,她不想她太劳累。

春雪将帕子重新放好,将炭炉里的银丝碳重新添上,以便驱逐寒意。

马车内一时间暖意融融。

***

神威侯府作为望京世家贵胄,门楣显赫,颜书语刚下马车,就看到了侯府门前侍立的管家与随从。

触到她的视线,管家赶紧上前两步低声道,“侯爷下朝回来了,正等着夫人。”

三个多月了,难得今日竟有裴郁宁专门等她的时候,颜书语面上带出些笑意,步伐不急不缓的进了门。

若是从前,她是半分也不舍得让他等的,或许是今日出门吹了些冷风,就连心肠都冷了。

这么想着的她,嘴角笑意不免有些讽刺。

一路去往主院上房的路上,所有人均噤若寒蝉,府里的气氛如同今日的天色一般低沉压抑。

李氏面带忧色,才刚撩起门帘,就听到内室冷肃低沉的男声,“你们都下去。”

颜书语听声音就知道她的夫君心情不佳且没什么耐心,拦下*娘意欲开口的动作,自己撩了门帘入内。

因她常年用药的缘故,内室里总有一股挥之不去的药味,难得今日裴郁宁有耐心等她,颜书语笑了笑,要知道,此前他已经三月不曾入这扇门。

“侯爷今日下朝倒早。”她解下狐裘,寻了个离熏炉最近的位置取暖,裴郁宁神色淡漠,许久才出声道,“你今日去了玉佛寺。”

“邻近年关,总要去瞧瞧的。”颜书语看着炉中袅袅烟气,凑上去嗅了嗅,不错,是她喜欢的梨花木。

“祯儿和玉儿我送去了外祖家。”他说完这句话,室内就恢复了静寂。

裴郁宁口中的外祖自然不是远在千里之外的颜家,他今日来也不是同她商量两个孩子的去处,不过是知会一声,让她这个母亲别上门去讨嫌,这种事情以往发生过太多,她早已习惯了。

若是从前,她少不得多说两句,或者为孩子的去处同他起争执,今日却因吹了冷风的缘故,懒怠再为这些事情动气。

见她许久未有回应,裴郁宁也就没了耐心,起身出门。

“你想的话,就把人迎进门吧。”颜书语终于在丈夫将要出门前开口,笑语盈盈的模样不见半分勉强,倒是让熟知她性子的裴郁宁停下了脚步。

“随你自己喜欢吧。”她抬头看过来,眼角眉梢还留有笑意,一如以往。

裴郁宁眉头微皱,眼神深沉,许久后,满是忍耐的闭了下眼睛,那些隐忍与压抑尽皆不见,只留下几分疲惫与不虞,愈发显得神色冷漠,“夫人心机深沉,我自叹弗如。”

“陛下已经收回旨意,人不会入门,夫人也不用再担心。”

颜书语先是愣了下,转瞬间就从善如流点点头,笑意更深了些,“我知道了。”

看来他确实很不高兴,不像从前一样叫她的小字,而是唤了夫人,不过也是,换谁遇到这种事,处在他的位置都是要不高兴的。

不过,那又如何呢,颜书语低眉浅笑,她可是再懒得在乎他高不高兴。

裴郁宁说完那句话后就直接出门去了书房,沿着门缝进来的寒气让颜书语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看来今年真的是比往年要冷上许多。

李氏见人离开,立刻进了门,看着神情若有所思的夫人,忍不住低声唤了一声。

颜书语眨了眨眼睛,神色有些迷茫,刚才不知想到了什么,心情好了些,到这会儿竟又给忘了。

“妈妈,把我那幅梨花绣样找出来吧,正巧这会儿闲着,找些事情打发时间也好。”

见夫人并未同以往一样情绪低落,还想起了许久不动的绣活儿,李氏心情复杂,最终还是抵不过她的笑容从压箱底的木盒里找到了那块陈旧的梨花绣样。

这两年不知怎么回事,她经常想起这块从前没能绣完的梨花帕子,说起来,这绣样还是当年她刚出阁时撂下的绣活儿,如今竟不知怎么给想起来了,也亏得李妈妈一向精细没给扔了出去。

“其实我还是挺喜欢做绣活儿的,”颜书语看着手上陈旧的绣样,感叹了一句,“不过那时候总是没工夫。”

李氏愣了下,想起从前在老太太那里的日子和入了侯府后的生活,心中酸涩,慢慢回了一句,“姑娘若是喜欢,现在拾起也不晚。”

颜书语笑笑,却并未回答,一针一线的仔细绣起那瓣瓣梨花,神色恬静柔和。

屋子里越发的静谧,雪花簌簌落地的声音也分外清晰。

“终归是不如以前了。”对比着手底下的凌-乱针脚和从前的细密整齐,颜书语叹口气,收起了针线。

“姑娘,下雪了。”李氏不愿意她想太多,转而提起了其他,姑娘从小就喜欢下雪天,或许心情能好些。

“没有梨花有雪花也不错。”颜书语起身凑到窗前,打开窗子瞅了瞅,北风裹挟着漫天飞舞的鹅毛雪花迎面而来,让她眼神亮了亮。

看了一会儿雪花,李妈妈终归是担心她的身体,劝着人坐下歇息。

颜书语揉揉酸涩的眼睛,在*娘担忧的眼神中笑道,“妈妈今日也乏了,早些下去休息吧,我先睡会儿,等醒了再用吃食。”

李氏将人扶上床,一切事宜处理妥帖,才轻手轻脚的关上门出了内室。

屋里越发幽暗。

颜书语心不在焉的看着帐幔上的刺绣与花色,想起裴郁宁夸她心机深沉的话,能得他这一句评价也算不错了,望京谁不知道神威侯寡言少语呢。

她似乎在望京贵妇圈还是有个贤名的,夫婿神威侯为一品骠骑大将军,容貌俊美位高权重,一双儿女即便是从小在外祖家长大,在京中也颇有才名,这侯府内院更是从无妾室通房,再清静安宁不过,可以说是羡煞京中众多女眷。

但于她而言,这看似美好的生活下面却太多瑕疵,只有身在其中,才知个中滋味。

说起来,她倒不是故意把持内院不给进人,既是陛下旨意,她本该遵从,只是不能不为两个孩子着想,因此要拼力挡上一挡。

祯儿和玉儿被送走,或许也和她这次的自作主张有关?

胡思乱想了一通,渐渐地终于有睡意涌上来,神思困顿的时刻,突然想起来,自己自从入了畅园跟着老太太之后,就再也没睡过懒觉。

她辛辛苦苦的过了这么多年,如今想来,最委屈的倒是自己,喜欢睡懒觉却从来没睡过一次,喜欢绣花却总要去学琴棋书画与中馈持家,就是最难受的那两年里也要天天*心家宅内外,半分不得闲。

睡意越来越深重,颜书语眨着酸涩不堪的眼睛,模模糊糊有了一个念头,或许,明天她可以睡一个懒觉?

京城贤名远播的神威侯夫人缠-绵病榻两年后,终于在临近新年的冬夜里悄悄的走了。

作者有话要说: 逝者不可追,你永远都会后悔和她说的最后一句话。

改文大修

☆、2、1-2二梦同醒

十五岁的颜书语做了一个梦。

非是好梦噩梦,醒来时,千百般滋味只留心头浅淡痕迹。

梦里的她,汲汲营营辛苦一生,终究只是成全他人,却亏待了最苦的自己。

荣华富贵,贤名昭彰,俊美夫婿,优秀儿女,清净内院,虽说为世人艳羡,却让她诸病缠身心血耗尽英年早逝。

一生亲缘情缘浅薄,忧多乐少,终归,最负自己。

到得最后,儿女不像儿女,家不成家,忙碌一生,却仿佛空梦一场。

若有下一世,她肯定不要再走上这条辛苦的路,儿女要在身边不离,家要温馨团圆,亲人要在身边,不去走需要殚精竭虑心思深沉的劳累路,要平安喜乐的过完一生……

颜书语坐在妆台前,看着镜子里十五岁的小姑娘,容貌虽未变,气质却沉静许多,和从前的她很不一样。

不过,即便不一样,她还是她,颜书语还是颜书语。

就是不知道,她梦到的那些事情,是太过真实的梦境还是即将到来的未来。

在她对着镜子怔楞发呆时,从小跟在身边的*妈妈李氏进门来叫人,看着身边这些熟悉又陌生的亲近之人,颜书语笑笑,由众人服侍着洗漱。

她脑海里还存留着那个梦境,有些神思不属,梦里,她看到了太多,也经受了太多,虽然记忆到现在已经有些模糊,但她确实大梦一场,度过了一段漫长的不同的人生。

她的心里有难过有不满有抗拒也有欣慰与喜悦,举凡种种,都是那段人生留下的痕迹。

现在再想起那个梦,她还会疑惑,到底是她病死后回到了过去,还是过去的她看到了未来?

庄周梦蝶,孰能分清。

最初惊梦的那个晚上,外面响着春雷,下着大雨,她静静的听着那巨响,才觉得自己好似是真的活着,而不是疏忽梦一场,醒来就还在黄泉路上。

心中怀着恍惚的不真实感,她坐在了花厅里。

满桌精致菜色是她的早膳,颜书语看了许久,突然一笑,果然,到底还是不同了。

纵然这桌饭食足够精致,但比起以往她的用度,确确实实降了一个等级。

她自从大梦一场过后,就再也不去老太太身边装乖卖巧,最喜欢知情识趣女孩儿的颜家老太太,自然要给懈怠的女孩子一些惩罚,即便她是她最为“宠爱”的七姑娘。

不听话的狗要教也要训,给了糖就同样要给鞭子,她既然吃了那颗糖,自然同样也受着老太太的鞭子,否则怎么能在这畅园中成才,给老太太给颜家争光添彩。

颜书语慢悠悠的拿起筷子夹了一块点心入口,笑意加深,纵然这地方她呆了十年,还是觉得冷,就像望京城的冬日一般。

这里,从来不是她的家,她不想再续前缘,想另寻天地,就只能回去她那个离了十年的“家”了。

只望那个有着亲父继母的家里,能给她一个安身之处。

***

望京城里,夜色安静,春雨不停。

裴郁宁再度惊梦醒来时,身上照旧是一身冷汗,窗外雨声哗哗,让他在梦里感受到的冷意慢慢消去了许多。

外面裴大守夜听到动静,却没敢贸然进门,只敲了敲窗棂,“少将军?”

十七岁的少年穿着白色里衣站在屋内,面无表情,神色冷漠,“无碍。”

裴大应了声是,继续站在廊下看着外面春雨守夜。

裴郁宁点灯,在桌前坐下,看着手上消息与线报,确定此次庆州之行已成定局。

他如果贸然动身,只怕会招了府里那几位的眼,若是想要名正言顺,恐怕要另行他法。

想起最近那位缠得家中那两个女人心烦气躁的宁安郡主,他敲了敲桌面,或许可在这上面做一点文章?

那老太婆时时惦记他的亲事,想着让他栽个跟头,有苦难言,那他就给她这个机会。

家里那位二叔近日又惹下了大.麻烦,手上缺钱得很,他不妨给那两个女人指条明路,毕竟,她们总是视他为眼中钉肉中刺,他守得太严,她们怎好有下手的机会。

此次庆州之行,正好可大做文章。

于是,他接连写好两封密信,封好后出门递给神色安静的裴大,“清翰院,七皇子。”

裴大跟着少将军多年,最是知道他的心意,仔细收好信封,几声猫叫引来院里尽忠职守的暗卫,将命令吩咐了下去。

裴郁宁站在廊下,伸手接了些冰凉雨水,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只要想起此次庆州一行,他心跳就有些快。

大概是那里会有些什么东西或事情?

怀着这个想法,无法安睡的裴郁宁在廊下又站了一夜。

***

鼎丰堂里,颜老太太饮了口养心茶,抬眼看向旁边侍奉她许久的崔嬷嬷,“小七今日还不来?”

崔嬷嬷替老太太揉着腿,低声开口,“说是伤还未养好。”

“不过是碰了一下头,真当自己有那么娇贵?”老太太冷哼一声,啪的一声放下茶杯,脸色不太好看,“到底身上流着她那个贱皮子姨娘祖母的血,不识抬举。”

崔嬷嬷不好说这次七姑娘确实伤得有些重,毕竟磕到了头,这伤在头上可大可小,大夫也说静养为宜,但凡只要涉及那位姨娘宠妾,戍三老爷与七姑娘在老太太这里总是不得好。

即便七姑娘在畅园呆了十年,在老太太身边知情识趣的小心伺候了五六年,到底还是不敌老太太年轻时候心里攒下的那点儿怨气。

在这件事上,即便是她也得小心翼翼,以免触了老太太的逆鳞。

颜老太太小发了一顿脾气,这件事也就揭过了,她不介意借着这次机会,让现在多了些心思的小七重新认清楚畅园是什么地方,她在这里又是个什么身份。

人捏在她手里,她那个爹就得老实听话,若是那姨娘还在,恐怕现在也只能看着她的脸色过日子,这么一想,老太太心情好了许多,眼里心里也多了几分松快,面色好看许多。

崔嬷嬷见状,连忙小意殷勤的上前说了几句笑话,终于逗得老太太开了怀。

至于被老太太挂念的七姑娘,园子里排行第七的颜书语正半靠在软榻上闭目养神,听着廊檐下的丫头们说闲话。

春日里阳光正好,丫头们埋头理着丝线,互相之间窃窃私语。

颜书语身边四个大丫头春月、冬云、秋玲、夏翠,这几人一边做活一边说起了最近发生的事情。

“姑娘这是真不打算去看老太太了?”冬云最沉不住气,率先开口。

“姑娘凡事有自己的主意,我们听姑娘的就是了。”春月是老太太赏下来的大丫头,分量最重,也最得颜书语信任。

旁边秋玲和夏翠性情沉稳些,看了心思有些浮躁的冬云一眼,继续理丝线干活,不插手不插话。

院子里一时安静得厉害。

冬云虽急躁,到底还有些成算,撇撇嘴不说话了。

颜书语懒洋洋的闭目养神,嘴角含笑,身边*妈妈李氏为自家姑娘做着贴身小衣,对外面那些闲话不甚在意,“姑娘若是身子好些了,最好还是去给老太太请个安。”

呆在畅园多年,李氏对老太太的性子也算清楚,姑娘因着受伤故意不去请安这件事,在老太太那里肯定是条失了规矩的罪过,怕是要挨罚的。

颜书语笑笑,不以为意,“我心有成算,妈妈不必担心。”

李氏看着从小*大的姑娘,心头发软,摸了摸少女柔软脸颊,继续手上的活计。

在畅园里,日常给老太太请安是所有女孩儿的必修课,颜书语作为老太太庶三子的嫡女,是被“塞”进园子里的,虽然前些年吃了些苦头,但因她知情识趣聪明乖巧,这几年在老太太身边颇受“宠爱”,因此畅园里人人尊称一声七姑娘,高看她一眼。

如果是从前,她想要的就是这些,只有老太太的宠爱才能让她在畅园里立足,活得好,不被人忽视,成为人人都能踩上一脚的小可怜。

但现在,她经历了太多,这些过去曾经看重的东西早已没有价值,所以现在不需要,未来也不需要,相反,她还要让老太太收回曾经的“宠爱”,给她一条新的生路,以免让她再度跳进神威侯府那个火坑里去,躲开她再度去往裴郁宁身边的命运。

于是,园子里七姑娘的休养很是持续了一段时间,甚至是在早已超过大夫嘱咐期限之后,她还是没去鼎丰堂请安,直到老太太遣了心腹来请。

春日阳光灿烂,各色时令鲜花鲜妍夺目,走过重峦叠嶂的假山与弯曲的拱桥,颜书语不意外在老太太的主屋外面看到了久不相见妙.目含笑的家中姐妹。

这些姑娘从前都是她潜在的敌人,争夺老太太宠爱的对手,如今在她心里不过是有些许亲缘的族人,虽分量轻,但有善意。

畅园里争的就是老太太的宠爱,老太太的宠爱决定了女孩儿们日后的前程,越是年龄相近的姑娘,互相之间越是斗得厉害,尤其是这些年老太太作了不少好亲事,不想嫁给人做继室或者送去为妾,就得得老太太青眼,“抢”出一门好亲事。

姑娘们做如此想,这畅园里私底下自然不太平,颜书语从前就是出头的榫子,一向被人盯得很紧。

颜老太太从不介意女孩儿之间斗上一斗,只要不是太出格,这正好用来磨练女孩子们,只有磨练好了,才能选出最合心意的好苗子,去结她的高门之亲,给颜家多绑一条裙带关系。

姐妹互相见礼之后,性子掐尖要抢的九姑娘就刺了她一句,“七姐姐这是终于舍得出屋子了?也不知道你那屋里是藏了什么宝贝,惹得我们一向孝顺的七姐姐成日里不出门,我还以为今早能在老太太那里看到姐姐呢。”

若是从前,颜书语不会放任小姑娘如此挑衅自己,可如今她改了心意,对于九姑娘的挑衅暗讽笑一笑也就过了。

旁边性子软些的姑娘语调温柔,“七妹妹身体如何了?老太太近日忧心妹妹身体,只盼着你来请安呢,结果妹妹总是不来,惹得老太太很是惦念。”

“多谢姐妹们关心,不过是身上还未大好,倒惹得老太太和诸位姐妹担心了。”颜书语同人见了礼,将众人让进老太太的屋子。

她从前说起这些话,若说是一分真意三分客套,现在就是三分真意一分客套,这太过诚挚的话语瞬间让身边的一众姑娘们打了个颤。

老七这么奇怪,是又在打什么坏主意?

颜书语心中暗笑,她从来与人为善,只不过姐妹们总坑不到她,因此把她想得麻烦了些棘手了些,她除了无奈也就只能笑了,现今仍是如此。

屋里,精神矍铄的老太太和家中几位儿媳妇正说着话,看到颜书语,一脸慈祥的笑着招手,“小七来了,这么些日子不见,快过来我看看。”

颜书语听话上前,虽和从前一样眉眼带笑,但神情迟滞木讷,不见伶俐乖巧,惹得老太太皱了眉头。

她从小养到大的最好的苗子,这是摔了一次就碰坏了头?要不然怎么如此不贴心不识趣?

老太太心头不虞,锐利的眼神将从前的心头好从上到下打量了一遍,人还是那个人,却大为不同了,尤其是这个不同,是老太太不乐见的,让她觉得自己损失了一件好货物。

难得这人年纪到了,她打算给寻上一门好亲事,却架不住这像她那位姨娘祖母的女孩子惹了她心烦,于是,一时间,她心里那点儿热切就冷了下来,把人放在旁边就不说话了。

颜书语被老太太冷待,安静的待在一边,在其他众人好奇嘲笑眼神中时不时失神,偶尔能看出来有些神思不属。

屋子里其余几位姑娘见状,越发用心讨老太太欢心,互相之间逗趣笑闹乐成一片,将颜书语这个人视作无物,心里颇有些自得这位曾经的强劲对手自己堵死了前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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