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四十、兰烟烬(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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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看来我果断分了两章发出来是对的hhhh今天争取两连发*E版完结!!!

千夕颜一路杀伐,战至烟楼之下时,头顶正有黑云过境,便知道那是弁袭君。可他略微思忖,还是眼睁睁放他离去,并不拦阻。烟都抵抗顽强,但败局已定,圣裁者这一走,不仅坐实了他临阵脱逃的罪名,来日论功行赏、战利分配,更少了一个人竞争。

只是略一犹豫让他看见另一条山道上正慢慢推进来的一波人流,金器撞击的清琳之声随后入耳。看来是梦骸生他们要跟自己会师于此了。

两批人马照着魏坤舆的指引先后攻入烟楼所在的主峰。

仰望危楼,尖削耸天的黑色建筑物好似神君抛落的宝塔,参差漫山的大小宫室如列兵环卫。一路上烟树苍莽,霜雪乱丛,披坚执锐的大队人马沉默向上,手中戈戟剑矢与甲胄在行进间轻轻磕碰,奏出绵延的战音。烟都气候*润,故难于积雪,蜿蜒的石阶表面雪水很快冻了一层冰,被鞋履踏破,发出橐橐的音响。

沿途人人戒备,诡异的是,尽管此前他们都是付出了相当的代价才杀出一条血路来此,但进入主峰,反倒一点零星的抵抗都没有,大道长驱平顺,远远都能望见发灰的宫墙了。

是引君入瓮?还是空城计呢?

但不管是什么,烟都精锐王师已全军覆没,就算前方有埋伏,小小一座山头难道还能藏下百万天兵么?若是空城计,那更要登顶一看,好欣赏欣赏烟都大宗师诡计落空后的那张脸,一定精彩绝伦啊。倒退一万步,即便烟都还有奇谋、即便大宗师搏命一击,逆海崇帆生老二尊联手,还有何畏惧?

凌虐弱者有什么乐趣,就是要让这种习惯了强势的帝王被他们*到上天无路、入地无门,才不枉他们到此一游。

烟都戛然而止的抗击所留下的这串沉默,直到冷窗功名也未曾打破。这座烟都人敬畏的朝堂此刻安静得有如一间荒废已久的神龛。

——烟都大宗师竟然就这么舍弃了王脉、先行逃命了么?

千夕颜与梦骸生面面相觑。

薄薄一对隔扇却又像是通往阴司的大门紧闭,泄露出某种威慑力,倨傲得让人又不敢轻易上前造次。

正在犹豫着要不要闯入时,突然眼前微光一闪,所有人都是一吓,连忙抬头去看,橘色的火光已经充满了室内,透过窗纸,融融地照了出来。

逆海崇帆的人自上而下都握紧了兵器。

“吱呦”一声,隔扇在万众瞩目中缓缓开启。

烛焰一丝摇晃也没有。在那一瞬间,众人只觉得有一团暖色的光,以一种接近永恒的姿态明亮了他们的眼。

台如重璧,瑶阶连璐。因为背着灯,白陛上的人面貌含混在了光圈里,看不分明,让人只好垂下视线。

触目所及,先是一身樱草色的清淡,附着着明黄色轻绡,晔兮如华,温乎如莹。夜风里静波扬起,于是一脉幽香灌顶而下,既非冰麝,又非旃檀,只是笼统地让人觉得再多的乱云飞渡、弱水倒灌,遇到这人,也都可杯酒销尽了。他双手笼在烟都特有的广袖中,微微端在身前,那是世所认可的有德之人仰则敬于天、俯则教于民的礼仪,只有宫位之君才获许以此姿态行走于世。他便这样一级一级迈步下了台阶,约素绣黻,琼文环佩,裔裔而行,耳畔便有萦回的振玉之音。而拖长的影子如一把剑,直直抵向前方,如此孤高清绝之态,*得逆海崇帆从明庭起到塞满了山路的大军忍不住齐齐后退了一步。

那人驻足。人们不无惊异地看清了那尊掩在披散分拂的栗色直发下的面容,一张本已瘦削的脸愈发显得清荣峻茂。修眉斜飞,映带着一双眄视众生的眼,目色如一汪绿潭,似可见底,又似调和了太多心绪反倒琢磨不透。薄唇开阖,激楚之音在深夜岑寂中一下穿透了所有人的耳膜:“逆海崇帆与烟都纵有过节,也不该选在中原正道对你们眈眈而视的当下两虎相争,若换作家师,必然忍常人所不能忍之事,平定大局,再谈复仇雪耻。生老二尊这一路来得并不容易吧,对付小小烟都便赔上了这么多教众的性命,若是正道此时对你们下手,可又该如何应付?”

“死到临头还在嘴硬!”梦骸生急急驳斥道,“分明是烟都大宗师自作聪明,妄想占尽全天下的好处,却也不想想哪有那么多便宜的事情!如今他与宫无后撕破了脸,斗得两败俱伤,我圣教才是座山观虎斗、享尽渔人之利的赢家。劝主事束手就擒的好,凭你一人,还想作困兽之斗么?”

若换作平时,西宫吊影定然怒不可遏地反击回去,但到了此刻,他忽然觉得对方提到的那两个人离他如此遥远,心里平和得只当作在听别人的故事,隔岸观火一样。他闲淡地转身踱了几步,语调和缓,如流波之将澜:“请恕西宫吊影好奇,纵使本宫投降,逆海崇帆将烟都据为己有又将如何?你们并非四奇观之人,驾驭不了烟都地气,位处苦境边陲的烟笼雾瘴之地对你们而言既非战略要冲,不过鸡肋一块罢了。”

千夕颜刻薄地一笑:“烟都主事休要在我们阵前动摇军心,烟都弹丸之地我们原本就看不上,只是大宗师生性奸诈,焉能不除之而后快。就算他跑得了和尚,但只要我们毁掉烟楼地脉,他便永失根基,来日也就不足为患了。”

看来逆海崇帆只是针对大宗师,对烟都倒也没有侵占之意,那么即便大宗师远在未雨绸缪,烟都境内大概也还会是安宁的。西宫吊影轻轻呼出一口气。

再多的他已管不了。也不想管了。

这一口温暖的呼气立刻化在了呼啸的寒风里。霜雪并驱,扑入那仿佛起舞一般的发丝间,濡*后垂坠直下。

烟都主事不禁笑了,恍若寒云卷过夜月:“只可惜,烟都王脉世代罔替,岂会被你们轻易斩断!”

一直站在梦骸生身后的魏坤舆无端崩紧了全身。

西宫吊影神情端重,唯有袖缘一段轻软白纻习习翻浮,如梨花落霰,久久不定。

魏坤舆警觉,暗地掐算了一下时辰,又仔细回忆了烟都主事的行止,“一步、两步、三步……”不多不少,整七步,又仿佛正好是北斗星列,而直对着他们的是——瑶光!瑶光即破军,破军星在卦为绝命,在金旺之地为祸尤速,必有雷震、火厄、兵死、绝嗣之殃,至于“金旺之地”——金为乾、乾为君,不正指王脉所在?

犹不肯定,恰见烟都主事陡然飞袖千叠,于天高地迥间口诵一段心诀:“天分经纬,地峙形流,乾弼破军,诛夷阵没!……”

魏坤舆“蹭”地跃出,双掌一推,拼上全力朝梦骸生轰出一股气旋,力道之大,震得自己都退了一步。

“舆哥哥!!——”梦骸生只来得及尖叫出这三个字。

霞举飞升似的,他猝然间飘浮于九重天阙。

脑中霎时被放空,他只看到纯净的黑夜,一簇微光若隐若现。

逆海崇帆已决定自今夜让三光尽掩,所以,这会是他短暂透过云海才瞥见的星粒,还是,最后的那个瞬间,他们交错的视线?

起初的时候,只是脉搏的一点乱象,他只当作交手后的内伤,然而逐渐,心脉瘀阻之症加剧,几次停下来调息都好像无济于事,反而每运一次功,胸口的闷痛就扩散一重。血气不运,更令心阳不振,一种透骨的阴寒从最末端的四肢蔓延到脏腑,像一株有毒的藤蔓在疯长一般。

“咳咳……这个,孽徒……”他刚刚经过一处茂林,不远处就可看到尽头平缓的坡地。窅眇的通路两侧,翠帷倾落,可以把什么都挡在身后,若说有什么藏不住,只能来自人本身。古陵逝烟的手紫斑点点,青红脉络横出,惨不忍睹,紧紧地搅着交领处的衣襟。连连接接的心悸怔忡,简直要让他梗死在地了。

毫无预兆地,他想起了西宫吊影,那个一手带大的人,那个无形中背叛了自己的人。

吊影……吊影啊……

悲风越野,雪片如灰,阴脉一开,无路可退,从此前途无想,百年难期。

汝死已矣,吾死谁悲?

“大宗师心比木石,难道竟还会痛吗?”

被人跟踪了多久了?他浑然不察。手指绷得如行将挣断的弓弦,他回身一剑指,“咯咯”数声,连排巨木沿着齐整的切口一路倒地,扬尘中如死尸扑地。一个面目丑陋不堪的异族女子沉肩垂腕,毫无分量地踏着笃定的步伐靠近了他。

烟都大宗师身份贵重,往日里这种卑下之人岂敢靠近?此刻与这个妖女如此近距离相接,古陵逝烟都感到莫大的耻辱。

女子毫不回避如能剖心的仇视目光,凝视端详了片刻,突然笑了起来:“大宗师此刻内心有多不甘,小女子最了解不过了,因为,曾几何时,我就被你、和你的徒弟,亲手置于一模一样的绝望里。那段时光,真是须臾不敢忘记。”

古陵逝烟一听这语气就猜出了对方的身份:“你是傅月影?”

“大宗师识人之能世上无双,但是太晚了。”

“原来耽毒无极宴毁去了你的容貌,你索性改头换面,寻机报复,怨不得西宫怎么都找不到你。”

欹月寒一把擒住了古陵逝烟的下颌,一字一句都还带着毒宴上、她被迫饮下的那些酒的气味,苦比胆汁:“不错!你们夺了我在荼山的一世权力,夺了我无匹的美貌,那么,我也会毁掉烟都!我要让你也众叛亲离,让你毕生所爱对你拔刀相向!因为这都是你的报应!”

古陵逝烟却冷漠沉郁得像是秋叶铺满的大地,嘲讽道:“影后好一盘算计,如此忍辱负重,称得上女中豪杰了。”

欹月寒瞳孔一缩,手劲加重,眼看着一抹深红缓缓渡下对方唇角,淌到自己手背,狰狞地流出一段,滚烫*人,也像一道伤痕,她浑身都在发出悲鸣。

“……只是,你确定凭你,就能扳倒烟都大宗师么?”

欹月寒手上一松,毫厘的间隙里捏了个决,重重点向古陵逝烟左腕郄门大穴。果不其然,古陵逝烟心狠狠一绞,痛得面色都发了青,喉头沉紧,身体一晃,迫不得已抽出了昆吾支撑,才没有倒下。

欹月寒森沉一笑,唯恐对方听不清似的,语速放缓道:“元生造化球。——大宗师得了此物,一定是如获至宝,昼夜不息地捧在手里吧。”

古陵逝烟想起澹台无竹报告的他拦截霜旒玥珂时被人下毒暗害的事情。元生造化球就是被傅月影得到,又交给了逆海崇帆,再以交质的方式送到了自己手里。原来那时候就被人动了手脚。

“我知道大宗师厉害,用的都是好东西,且经过了数道提纯,绝对的无色无味,才敢淬炼进造化球的金石珠玉中,只要大宗师催动球体运转,药力自然渗出,且性质温平,日积月累,算到今日,正好发作。”她尖锐的笑容完整地扎进古陵逝烟眼中,“荼山蛮荒异族,烟都大概从不放在眼里,但也就是你们瞧不起的荼山,早就把刀子捅进你心里了。”

大宗师撕心裂肺的喘息渐渐压下,又恢复了凝重悠长。古剑一收,他微一抛袖,青色衣料款款飘拂,“这就是你全部的牌面么?虽然已属难得,但是跟大宗师博弈,你的牌,还是太少啊!”

身体本能地、又像是失控地要往哪里闪躲。欹月寒还没回过神,空山密林中突然响彻滴水四散的声音。圆珠跳脱,颗颗分明,不断击打在树干枝叶上,又连续裂变、交纵,在眼前密不通风地织成网状。欹月寒急速旋身,左冲右突,然而冰冷的液滴仿佛身披银甲的千乘万骑笼盖四野,令她逃无可逃。真正是草木皆兵,把蕴含着裁风切云之利的白色光点弹出,高低音韵如鹤戾、如龙吟,交响成一曲魔音,令她胆寒不已。一个激颤,双膝一痛,膝盖骨粉碎,“通”的一声跪地。

曾经有人告诫她,她太自负。

跪倒的人体突然血花乱喷,仿佛爆炸了一样。但除了热液落地湮没的声音,整个过程掩盖在暴雨声中,显得无声无息。

密林的出口伫立着的人这才慢慢走了上前。玄底金缕的大氅覆着在垂罗锦衣上,缀满溪谷中的淡霭苍雾。翼善冠端端正正地压在过分妩媚的眉眼上,两束缨穗系着白羽,天飘孤鸿,流动着旧时的桀骜不群。腰间墨玉端方,华贵的紫色缨络穿着各色宝珠,莹莹烁烁,一直漫至脚踝。

古陵逝烟似是累了,面无表情地望着他,只寡淡地唤了声:“千宫。”

痕千古仿若破匣而出的龙剑,满身霜色,寒如冰峰。他垂眼看了看那具维持着睚眦目裂表情的尸首,随即从袖中取出一枚丹药,扶着古陵逝烟喂他服下,冷声说了一句:“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不知为何,宫无后在一处红厝瓦的院落门前停下了脚步。柴扉歪斜,在冷风中晃荡,荒芜的门庭被剥尽了生气,眼看就要成了狡兔悲狐的洞窟。聚不起来的雪,像是难看的斑癣,一块一块地长在地上。雪光希微,透不出什么亮,酷似他此刻的心境。似乎还能嗅到药圃清苦的药味,刺得他鼻尖酸痛。

山穷水尽疑无路之时,下意识却回到了这里,甚至不是漠留黄昏。是因为他把什么忘在了这里?是青瓷碗里没喝完的茶汤,还是黄绢握在手里的一点冰柔呢?

懵懵然地推门而入,信马由缰地往里走去,不论幽径终点的是他的埋骨之地,还是……

永远等着他夜归的一盏灯。

萤光似的一点灯。

身形瞬间凝滞,一步都迈不动了。天地之间刹那静谧无声,甚至自己的呼吸、心跳,都静止了,唯有雪舞纷扬,满城飘零。

窗内光焰忽地一闪,让人误以为不堪风雪就要熄灭,无由地心惊。

但幸好只是摇曳了一会儿,透出内室物件不真实的片影。

“吱呀”一声,接着是急促的踏地足音,一个个子瘦小的人凭空出现在门口,撩着厚厚的帘子停在那里,眼中也满是不相信。

“公、公子!”那人结结巴巴地喊出这么一句。不是表明尊卑之分的“丹宫”,不是让他深恶痛绝的“宫无后”,不是令他听了只想拔腿而逃的“师弟”,是把他当成家人、想要一辈子侍奉的那个称谓。

于是,不知道多少次的,他被人拦腰抱住。那人勉强及他肩膀,正好侧过脸贴在他胸口,贪婪地听取那朦胧的心跳声,嘴里不停地念着:“公子!公子!”

宫无后向来不信鬼神,震惊之下,试探地抚上那个头顶,问:“你真的……是朱寒?”

他声音在发抖。

朱寒仰面望着他。朱衣落落,如从血海中跋涉而来,泼天的喜悦跟*又一下化为痛苦,公子身上好冷,他觉得正抱着一尊冰雕。眼泪滚滚而落,他抽噎着说:“不是公子让西宫大人来救我的吗?……我也不知道,醒来时就被送回了家……西宫大人让我在这里等,他说公子一定会来,我就一直等一直等……”他也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只管抖抖瑟瑟地胡乱扯下去,“我等了好久,只怕公子不会来!可我又不敢出门去找你,怕会错过……”

“到底、到底怎么回事?”宫无后目光在那张娃娃脸上逡巡来回,雪片不断落在他脸上,又立刻融化,分不清是水是泪,记忆模糊黯淡,比照眼前人,让他实在不敢确信。

“公子……不知情吗……”朱寒也是讶然,慢慢松开手,从怀中掏出一个锦袋,摊开宫无后的掌心,把里面的东西倒出来。

是一堆红色的碎玉。杜宇啼血,沁土成璧。

就是为了这枚坠子,他还得了师兄的一通教训,却仍执拗地问:“这块血玉真的那么值钱?”师兄说,那块玉传自古蜀国望帝,王血透渍,久置通灵,玉器本就有挡灾之用,而这块千年血玉更可活死人、肉白骨。绝无仅有的宝贝,怎好随随便便就赏了别人……

“当时我怀里就藏着这块玉,可拿出来才发现已经碎成这样了,而我身上什么伤口都没有……”朱寒抹了抹眼,忽而又想到什么,“西宫大人交待了,怕公子来时带着伤,我老早就备下了伤药,公子快进去服药可好?西宫大人还说……”

宫无后被他一口一个“西宫大人”弄得心都在一瓣一瓣地裂开。他用力一握,攥紧了那堆碎玉。

朱寒也察觉他神情不对,慌乱中住了口,“公子?”

宫无后黑白一片的脑中这时浮现了那人不自然地泛红的脸、掌心不寻常的高温、一路上那些逃窜的人群……“西宫……西宫他……”

他艰难地熬过一串近似哽咽窒息的急喘,霍然转身,直奔烟楼的方向而去。

修夜未央,无尽延展的夜空如同墨色的腥蛮深海,正豪迈地向人间洒下一把一把的蚌珠。

抉择竟会轻于鸿毛,来得如此顺其自然,不问前因、不念后事,他只知道不能留他一人在峰顶。

霜晶如刃,旋濛扑切,不断地划着他的脸,叫他不禁心忧自己是不是已经面目全非,再相逢,冷清醉颜容,亦成了空。

飞雪谢玲珑,温柔万里相送。

他想起某一日微雨烟蒙的午后醒来,师兄替他撑着伞的样子。记取东平山岳在。

东洲群山傲然出现在眼前,像一句牢不可破的誓言。

宫无后定定神,正要再提一口气冲过去,却又裹足不前。

一道金芒通天彻地。紫微惊破,千层云气在孤峰上空盘结,雷光隐隐,渐次透出一个连笔不断的符文,随即一圈一圈地降下光环,密密匝匝地笼络住极顶,如若清静莲池散开的波纹。涵虚太清混成一片,什么声响也没有了,只剩下浓烈的寂静的杀音。

心肌紧紧一牵,满身奔流的血液燃烧沸腾,一个名字成了长久来对他施下的咒语,在这日月同辉的时刻从身体的每一处涌上了脑海。

在很长一段暗夜里,不明所以的人们会时不时提起烟都的这桩异象,有一种说法就是烟都大宗师抵挡逆海崇帆大军时施下禁咒,才荡平了寇仇,结果夺尽天光,造成了苦境长达数年不见天日的灾乱。

但只有宫无后最清楚那是三清变阵。

有时候他实在是对西宫吊影极尽鄙视,那个男人有什么好,值得他这样追随。因为仰慕那人的天地人三才剑法,于是自己排兵布阵也总喜欢卖弄所谓的天时地利人和。宫无后改了一篇柳天三清剑阵,他触类旁通,看了一遍就牢记在心,那时,扫花回廊,更漏数声,他秉烛把盏,眼波眉峰都徘徊着清欢。他好像第一次看他那么开心,连自己盯着他看了那么久都不曾被发觉。

然而时光的脸顿时翻作破晓前的全阴时刻。王气之地,乾元资始,殊不知,也是最接近阴虚的户枢,否则如何解释历朝历代王座上氤氛的血腥。阴阳律化,在天为时,在地为气,人为万物灵长,五气运流,故可以经天纬地。欲破军绝命,当行金气。君为乾,乾为金,金位西,大宗师替他大弟子冠礼时取了“西”字作封号,用意再明显不过了。少君之命,恰如眼前这一抹明黄照影,自初至尽,阴长阳消,果真是万般注定。

云烟过眼,滔滔成流。

二十年宝篆沉燎、罗绶分香。那个人,不在了。

浑身无力,他的世界里天河倾倒,湮没他在深不见底的浊海中,总算给了他万劫不复的平静。

迦楼罗终于炼出了他的一颗心。

但是这一颗纯青琉璃心,要捧去给谁呢?能捧去给谁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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