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烟冰战(下)

上一章: 第18章 烟冰战(上) 下一章: 第20章 十九、流光透竹烟

玄冥氏追上城楼,果然听到急促的鸣金之声,烟都阵中透着乱象,兵勇无心恋战,匆忙退却。他看了眼天色,果断做出追击的决定,遂吩咐了镂冰氏留守,自己带上一路人马开城向着一束红光隐没的方向极速驰去。

闇亭一脉角、徵两部众一路上脑中都是主事大人笑语盈盈地拿绢帕擦手、一边看着两部掌部被架在火上烤的场面,不知到时会撒胡椒还是孜然……画面太过悚动,众人杯弓蛇影地把自己吓得不轻,难免心神慌乱、脚底拌蒜。结果是烟都战术退兵倒真的颇具“逃窜”的意味,没想到真的坚定了冰王趁虚出击的念头,实无心为之,惭愧惭愧。

宫无后倒很是无语。他的这位师兄惯常的驭下之道,就是明明心里的预期是翻一座山,但传达到下属那里就变成了“若登不上天、就给我升天”,唬得一干人等莫不尽心竭力,结果往往能挟泰山以超北海。饶是如此,主事大人心里明明得意,却还能板着脸训斥“目标未竟,下不为例”云云。够狠。

不过他此刻忙着调息,没心思点化这群忠犬。冰楼神弩造成的内伤沉重,那股违反常理的寒冷已顺着血流经脉走遍了腑脏,他甚至能感觉到右侧的半片肺叶已经没有任何清浊气息通过。临战之际,也只能暂时把所有的冻气*到一起,强压在右肩曲垣穴里,如此倒也行动如常。

只是四肢百骸渗透的冰凉迟迟退不下去。

他自嘲地笑笑,唇边便聚起了一蓬白汽,古陵逝烟总骂他不够冷,想来是真的了,否则又怎么还能感到寒意?

疏楼龙宿见玄冥氏未按事先他反复提醒的坚守不出,反而去追那帮穷寇,心知要坏事。他碍于立场,终归选择了隐于幕后出谋划策,可到此境地,若再不出手,玄冥氏凶多吉少。短暂的权衡之后,他还是腾一下从椅子上站起:就算儒门不得不与烟都公开交恶,他也需走这一趟,因为龙首的字典里没有“认输”这个词。

龙宿只道玄冥氏此举还是冰楼一族直率的尚武基因作祟,可这还真的是冤枉他了。玄冥氏的天性就是异于常人的冷静,之所以关键时刻贸然追出,是因为从刚才开始渐渐浮起的一阵心慌在提醒他:最多还有半个时辰,灼焚之日就要来临。若不趁着宫无后受伤、一举杀之,等到子时一过,得到喘息的烟都大军复返,他们将再无生路。

该说烟都发兵的时机选得太好,还是天命如此?

为了在这片绝境中延续冰族种姓,耗费千年世代罔替,才形成了冰楼人这副无惧极寒的特殊功体。若这是上天选定了他们镇守此地灵气的证明,为何又要留给他们“灼焚之日”的生死难关?他们一直虔敬事天,纵然知晓在这片徒具辽阔、却极端贫瘠的大陆之外,还有桃红十里、草长莺飞的山明水秀,他们也甘于故园,不曾背离。如果因果循环、报应不爽,如今冰楼危急,是否能求来上苍的一点怜悯?若您最终的选择是将我们舍弃,那么,自久远的过去起便一直看顾我们至今的旨意又代表了什么意义?

俯瞰着这片冰域的诸神,你们可曾听到我们的声音?

地势趋南,千篇一律的冰天雪地突然换做一片高大针叶林,巨木参天,笼罩出封绝的森然漆黑,阴谋陷阱的阴鸷气味流窜在枝横影斜之间,给这里带来唯一的活气。

宫无后早已休整完全,虽然右手还是冰冷麻木得毫无知觉,但对付冰王,吾一只手足以。

而且,此时的烟都大军不必担忧雪礁精粹的威胁,此物世间总共只有三枚,一枚被冰王用于*退他的捲龙剑式,一枚被霜旈玥珂赠于疏楼龙宿,原属百里冰泓的那一枚也尽数变成了方才围困他的烦人箭头,他在城堡中缠斗许久,计算数目,也应耗尽。冰楼黔驴技穷,冰王必死无疑。

果如西宫吊影信中所写,玄冥氏带兵追到。

艳艳红衣,像一滴朱砂滴进水中般把四周晕染成一片血色,杀机未动,风中却已满是腥味。宫无后步履翩然,总是带着一种登台表演的大气雍容,眼下丹砂一点,不似人间颜色,玉容冷绝,却又让人感到生动与美艳,连说出的话都绝类名角的台风:“玄冥氏之命,吾留下了。”

龙宿本欲追去,可一个古怪念头又偏偏拖慢了脚步。——他与宫无后你来我往,见招拆招地玩得有声有色,但对手的表演太过精彩,进退有据,不慌不忙,不由得让他觉得,这不会就是烟都在演戏吧。

说起来,那个烟都主事呢?

儒门先天的那副冷硬心肠到此终于有了点着急的迹象。

西宫吊影为了不被察觉行踪,带着商部几乎是沿着冰楼边界线绕了一个大圈,才借着夜色抵达此处。

堡垒最容易从内部攻破。而对手也已把进入内部的大门替他们打开。

在他眼前的是一片绝不该出现在此的湖光山影,门口一块巨石镌刻着四个字——“七分秋色”。修筑者为了讨心爱之人的欢心,费尽心思仿造出这块方寸江南美景,不惜割裂地脉、阻绝地气,而原本浑然一体、固若金汤的城池也就被人为地毁去一块,天堑变坦途,让人不从这里长驱直入都不好意思。

“如此,便多谢款待了。”为了找到这里,他可是连衣服都弄脏了。

西宫吊影估算着冰王应已追出城去,当即举手挥落,重重暗影化作悄无声息的洪流涌了进去。

烟都大宗师一直教导他的弟子们,欲循王者之路,就必须要舍弃凡俗的情感,情之一字误终生。老实说西宫吊影在这方面做得还不如宫无后,甚至没法完全认同这种观点。但惨烈的现实却总在一遍遍从各个角度论证宗师的正确,*得人人哑口无言。

镂冰氏惊觉冰楼后方杀声震天而匆忙赶到时,看到的就是他认识了那么多年的至交好友正规行矩步而来,清俊容颜依旧,和任何一次两境会面时见到的都没有分别。而就在上个月他们还携手谈天,他头痛地抱怨着公主为了龙宿如何胡搅蛮缠、大兴土木,闹得整个冰楼鸡飞狗跳……

掌中之力快过一切恨念、直取那道明黄身影。

西宫吊影运力抬肘一挡,接着急速变招,身体微微一侧,手臂随之后撤,在对手后招未至之际化去那股狠劲,同时右手翻腕,掌风横扫来袭。

镂冰氏失了重心,匆忙折腰躲开这一掌,又急忙交叠双手于胸前,堪堪挡住西宫吊影回势的肘击。然而对方就着这个架势,内力再转,横臂又顶,一股罡气激荡开来,人被震退数丈,喉头腥甜难抑,血溅五步。

然而瞬间模糊的视线中却失了敌人的踪迹,再接着,便是清风徐渡、淡影漂移,白色的冷冽极尽温柔地勒住了他的咽喉,一线殷红锁定了这颗头颅。

他仍是扭过头去,露出一个凄厉的笑容:“人在做、天在看……我不信……”话语未尽,人头断然滚落。

西宫吊影正收起白帕,寂寂然注视了那张犹自怒目瞪视他的脸。

虽然他的确舍不掉某些没用的感情,但也是极少量极少量的,实在没有多余的再分给别人了。

不论是多么强大的军队,被偷袭的感觉总是最糟糕的,被人从自己家后门偷袭的话,则恐慌程度更甚。即便闯入的是远远少于己方的一小队人,也如千军万马一样可怕,一个同伴惨遭毒手的痛呼简直抵得上一群人被坑杀的悲鸣。苦苦支撑到子夜的那点残留的斗志经不起这致命的一击,顷刻消磨得风流云散。

龙宿从半路折返时,看到的就是这样一种不能再糟糕的局面。霜旒玥珂已被西宫吊影制住,她的脚下缓缓旋转着一圈线条奇特的光晕,她的脸上是不自然的苍白、身子微微颤抖,显然是被某种缚灵阵法的折磨,痛苦不堪。他急中生智,放弃了冲上去夺人的念头,转而紫电腾起,刺破穹窿。

而此时,霜旒玥珂心脉突然不同寻常地一阵梗阻,莫名地一股哀伤漫涌周身,一直都在强忍,当此际,双眼终于不受控制地流下两行清泪:“皇兄……”

密林中,围杀的喧嚣阵渐趋平静。没有奇迹。有的是苍蓝色冰剑已断成千段,零落一地。

“唉,真是顽强呢……”宫无后垂着两手,朱虹在雪地一路拖行过去,继而陡然被提起,带起一片飞雪、如星光耀动,红光自剑尖喷薄涌出,直*扑倒在地的玄冥氏而去。

就在此刻,恢弘龙影雷厉风行,一路摧山折木,喝退刀兵,满地惨嚎中,疏楼龙宿赫然驾到。

他眉飞若剑,薄唇如菱,身披一种豪门世家的清贵气度,华扇摇光成剑,直*眼前人:“疏楼龙宿,请招了。”

宫无后亦没想到此人会凭空出现,略略意外,但他向来不问对手来历,你既阻我前路,我便以剑回答。

龙吟苍渊,蝶舞碧落。

疏楼龙宿身姿潇洒,进退取舍间游刃从容,宛如春日里分花拂柳,然则紫龙影剑气崔巍,招招雄浑,来如雷霆收震怒,罢如江海泛金光。

宫无后评估自身伤势,知道久战不利,故而一意求快,招式更显辛辣,若琴弦疾扫、连绵不绝。

龙宿当然不欲落入他的节奏,一个挡拆之后,星火迸溅,他瞬步退开数尺距离,锋回气转,利刃化作一道紫光的螺旋,引聚熊熊苍莽之气,手起剑落,极光乍起,直冲宫无后正面而去。

长长朱袂舒卷,连带起整个人飘飘然避到一侧,同时挥剑一划,震开剑气的边锋。

而这时,紫电清霜又至,寒刃正擦着那张妖媚蛊惑的面庞。此招甚险,宫无后却眉毛也没抬,空灵身法目空一切般翻旋向外,一样的以退为进,不一样的是退的时候,朱虹同时起势,红芒三叠,疾风般杀到。

“招是好招,可惜……”

眼角看到的是紫色长发绞缠凌舞,耳边竟突然响起一个淋漓顿挫之音:“过犹不及,后继无力。”

锋芒太盛,招招式式锐利尽出,*死对手的同时,殊不知也没能给自己留下变通的余地。一般人或许早就被*入绝地,可惜儒门龙首不是一般人,特别还是看过一次烟都丹宫招式的三教顶峰。那些往生无数冤魂的令人目眩神迷的华丽剑式,在他眼里已穷尽了变化,恰如七宝楼台,同废招无异。

龙首一声轻叹,提剑横斩,紫气霄染,龙啸澄潭,扬起一片烟尘过眼。

疏楼龙宿?!

远望那片诡异泛紫的天际,听着龙鸣声声传来,西宫吊影只觉得心里轰然崩塌了一块:为何会漏算掉这个人?

战局惊变倒也没让他失去镇定,毕竟大局在握,灼焚已启,让他脑中一片空白的是条件反射地就要追去时,眼前却是一行熟悉的流烟传讯。

只是四个字,却比任何天书还要难懂,西宫吊影如失去了阅读能力般,茫然地念了一遍那条烟讯,又念了一遍,逐渐地他感到全身的血液都换成了慌乱。

最终这股慌乱在又一道紫光穿云贯地、照遍寰宇之时陡然破碎,他一拧身、顿地而起,朝那个风起云涌之地追了过去。博袖轻抖,一只冰凉的瓷瓶滑入手中。

宫无后在雪地里禁不住蜷成一团。虽然极力掩饰,还是叫龙宿看出了他刻意回避右手发力的怪异之处。龙宿原本已经占尽上风,这下更是在虚张声势的连招抢攻之后,一掌打在他后肩处。压制许久的寒流一击而崩,卷土重来,身体瞬间麻痹。此刻人摇摇欲倾,纯靠骨子里的傲气撑持。

清袖一翻,紫龙影又幻回了招摇的华丽宝扇,龙宿满意地走近抓到的小花豹:“有你在手,也不算满盘皆输嘛。”

正要将人制服带走,谁知这片密林今夜注定不得安宁。

一道亮光堪堪挤入二人之间,一人似挟云怀月、披离而下,转眼两人四手翻转推拧,不觉已拆过十几招。龙宿直觉对方掌势绵密,一招一式皆灌注与这清瘦身量完全不符的沉劲内力,一波一波猛烈冲撞周身大穴,震得他气血沸腾。

宫无后看得一呆。

冰楼这边,鹤亭见西宫吊影突然一言不发就抽身而去,尚不及反应,孰料身后却被人偷袭了一掌,一股幽寒窜入全身脉络,封窍梗血,一时不能动弹,眼睁睁看着不知何时脱出了阵法的冰楼公主跌跌撞撞地奔了出去。

霜旈玥珂功体近失,却不知哪里生出的力气,沿着无人知晓的静匿长廊,直抵冰楼穹顶。

暗夜永寂,皑皑白雪映出惨淡的光来,依旧莹润如玉。

四下里静悄悄的,只听到灼焚之日雪消冰解的潺潺流水之声,和自己心跳如鼓。

冰楼何曾这么安静过呢?

事实上寒暑冷暖、苦辣酸甜她都不觉得了。

因为冰泓不在了,因为皇兄也不在了。

烟都……是烟都……

既然你们这么喜欢冰楼,就统统给我留下吧……

霜旈玥珂一个都不会放过。

她古怪地笑了起来,身体似不堪这尖利的笑而晃了两晃,站住了,微微抬起的脸孔映出尖深的阴影。寒风料峭里,低沉的嗓音缓缓倒念一段心诀。

宏伟的冰雕建筑像沉睡的巨人终于要醒来。它眨了眨眼,便有无数硕大冰石自高空乱坠;它又深呼气,林立的冰柱便应声纷纷倒毙;最后,它终于动了动,于是上下颠覆、高下相倾。以冰楼为中心,整个莽原都沸腾了起来,雪崩如注,覆灭千里,大地裂开一条条罅隙,像神魔张开的大口。处处都是百万玉龙腾空之景,霜麟雪甲,铺天盖地。

哪闻半点人声?

古陵逝烟居高俯瞰,恰如琅华盛宴吃到最后挑出苍蝇,又像一副好字收笔之际掉了滴墨下去,倒尽胃口,倒尽胃口。

“若你再不出现,就永远不要回烟都!”语蕴锋刃的一句话凭借深厚内力传出百里,而人已化光而去。

疏楼龙宿已经没了耐心,更不愿局面再有什么变化,反正他已是老脸老皮,索性抛开了对无名小辈动手的顾忌,全力施为,再无保留。只见又一次双掌相击,只属于夜之魔王的澎湃内劲轰然打出。

西宫吊影果然抵受不住,当场人就斜飞出去,撞到一截树干上滚落在地,一阵咳血。一种毁灭性的疼痛从右手指尖一直贯彻到肩膀,一毫厘、一毫厘地粉碎碾轧过去,让人痛到只求速死。

龙宿随即抬手,紫龙影重又飞入掌中,浩荡王气破锋而起,名招蓄势,引来九天轰鸣,卷起无边无际的飞雪万点,如扯絮、如筛盐。所有人的呼吸都被剥夺,只剩匍匐在地、苟延残喘。

宫无后受制,只能在一旁看到睚眦崩裂。西宫吊影突然间暴涨的功体呈露出十足十的病态,想都不用想是借外力所致,后果也不言而喻,只要等暂时的效能过去,轻则经脉毁损,重则毙命当场。他不可遏制地浑身发抖——到底是为了什么能走到这一步。

何况天赋上限已至,怎可能挡住先天顶峰的灭日一击。

额头汗水大颗大颗滚落,疾喘间,西宫吊影倒是回复了几分清醒,记起来自己不顾一切地跑来究竟为何。他估摸着鷇音子的药丸就快要失效,不敢再缠斗,咬牙重聚内力,人影一闪,落在已是惊怒煎迫的宫无后身边,尚能活动的左手把人一捞,就要退走。

然而,一声龙吟,本已扑空的紫电流光竟然半路折转,追魂诛心而来。

无奈,只得把人往旁边奋力一推,顺势腾转身体,避无可避,更不能硬接,强行聚起全副心力,单掌推出一道流金烁采的屏障来。

命绝一线之际,他冷静得惊人,淡光冲寂,似是年华滴尽、韶光影逝。

一路缓退,一分分抵掉那股神来之力,磨至最终力竭,剩下三分剑气也只能任凭透体而过。

宫无后被大力一推,直接撞在雪地里,挣扎着起身,抬眼看见的就是真气动荡、爆破的那个瞬间。当即似有一只手穿胸而入,五指狠狠捏住了心一般,绛唇咬破,也消不去那股痛,一口气不来,连暗夜也在头顶奄奄一息。

灰蒙中,看到紫色的颀长身影缓缓迫近,只一眼、满腔心血似终于破开束缚、叩开所有禁制,盛溢不下的,便尽数涌到眼角一点。

当是时,天地玄黄,只剩下纯一的白色。

龙宿不可思议地发现午夜沉沉突然换作了白昼,天光大作。

绝对的光明与绝对的黑暗一样可怕。

纯白背景中向他荡过来一道红色人影,苍白的脸上,一点朱砂却辉煌着异样的光亮,竟不能直视,一路延烧而来,留下的都是赤色的残光。

朱虹不知何时重又握在他手中,接着,快若电闪的“咚咚咚”三振连击。

这是种什么感觉呢?龙宿觉得似乎都挡住了,又似乎都挥了空,一切常识的界限都崩溃瓦解,变得混混沌沌,模棱两可。敌我之别已失、彼此之分全无,又何来攻与守、杀与防、进与退、生与死……?

就在这种转瞬的难解中,二人交错而过。

继而悲风止、飘雪停,白光褪尽,复归迷夜。璎珞破碎,旋飞满天,如银河直落。华贵难匹的华服当胸,慢慢渗出了血色,即便如此,仍好像风流名士簪缨佩华一般。

龙宿挽着剑,身子微微一晃,对虚空轻轻叹了口气:“功亏一篑。”

宫无后觉得刚刚从一个噩梦中脱身,又不带一点缓冲地被扔进了另一个噩梦。

而这种茫崖无止的恐怖的高点,就起自一串与他曾经听到的、一模一样的空谷足音。

浅淡的素色人影仿佛从未离去,一直等在这里,等着他们自投罗网。

那个人好像生怕他会忘记这个画面,特意选在自己面前挥落玄锋,不作任何掩饰与辩解。

随后他被人轻轻抱起来,慢慢走回,一路上都用手掌压住他的脑袋、强令他把下巴搁在他肩头,任凭泪水、任凭这白雾也隔不断冬日雪地上静静漫开的红。

他没有办法了。他没有办法了。

如果那时候聪明一点,如果那时候可以服软认错,如果那时候他出声求饶。

在一切都在毁灭和破碎的时刻,那片竹叶绣纹又到了眼前。

所以这是上天让他赎罪、让他反悔吗?

宫无后不顾一切地攥住了那节冰凉的衣袖,意识中仅剩下极度的惊恐,但他终于用尽最后的气力把一直埋在心底的、当年没能说出口的乞求大声叫出:“不要打了!赋儿随师尊回去!”

泪水一下子汹涌而出,人已挣扎到了极限。

来人见他颠三倒四,失魂落魄,气息紊乱,已现走火入魔之兆,不由露出震惊之色,急速抬手点下他几个大穴。哭音陡地被他掐灭,随即臂弯里一沉。

“唉,这是哪来的两只迷途的小羊羔啊。”

古陵逝烟迎着霜雪慢慢走向倾颓中的冰楼城堡。冰风漫卷,扯起他的素色衣袍,烈烈长飞,倒显出一种臣服的姿态来,仿佛只是谦恭的仆从托起他的衣裾,恭迎他的君临。

他在城下驻足,仰首一觑,站在高处的霜旈玥珂反是没来由地紧张起来。

“从小到大,你的刁蛮任性一点都没改。”

语毕,通体玄黑的百代昆吾自他身后窜出,略覆薄茧的持剑的手似与之已有感应一样,轻轻一带,剑气顿时暴涨成倚天之锋,一剑斩落,霎时止住了雪峰崩殂、莽原龟裂之势,层云压城,雷光浮现,空气里像燃着一簇簇青色的火焰。

一道雷霆劈落,正打在霜旈玥珂身边,冰蓝色的发丝激起一阵狂舞,残存的生命与意识缓缓自躯体里流空,她猛地意识到发生了什么,惊骇失神地望向古陵逝烟:“你……是你杀了凤座!”

古陵逝烟面无表情地看着那个柔弱的身体似枯叶滑落。“以前一直看你挺笨,这会儿倒还没傻透,公主,只好麻烦你跟古陵走一趟了。”

纷纷扬扬的大雪兀自抟飞,静默无言,不多时又悄悄地漫过了一切色彩,一场两败俱伤的戏终于演完一折。

作者有话要说: 没错!丹宫投怀送抱的不是大宗师!不是大宗师!不是大宗师!

血泪之眼初爆种为的也不是大宗师!不是大宗师!不是大宗师!

欸嘿嘿嘿嘿……

热门小说[霹雳烟都]九重烟雪任平生,本站提供[霹雳烟都]九重烟雪任平生全文免费阅读且无弹窗,如果您觉得[霹雳烟都]九重烟雪任平生这本书不错的话,请在手机收藏哈罗小说
上一章: 第18章 烟冰战(上) 下一章: 第20章 十九、流光透竹烟
热门: 半身侦探3 冬至【完结修正版】 破戒群狼 七宗罪7:食人恶魔 学习使我暴富 婚后宠爱之相亲以后 我的美女房东 我老婆是豪门太子爷 国家一级保护咸鱼/废物 教授,你的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