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这天，不少奋斗在工作岗位上的某学校某届某班的同学都收到同一条短信：

“致同桌的你——亲爱的同学，你过得还好吗？曾记否我们那刻满飞机坦克乘法口诀的课桌；曾记否我们老师那和蔼可亲的面容；曾记否我们心中那美丽的梳着辫子的小姑娘；曾记否那年热播的还珠格格。啊！亲爱的同学，你在哪里啊！我是多么思念，多想和你见面！ 天河小学全体四年级二班同学聚会，8月12日晚上五点在乐满堂底下的闷得香羊蝎子火锅城聚会，吃喝玩乐一条龙我全包了，大家想着来就成，

联系人靳狄。

电话：13851234567.”

当然我们不能认为靳狄失散多年的同学们是冲着最后两句话才去闷得香参加同学聚会的，但是不能否认的是过去参加聚会的基本都是吃货。

当天中午，靳狄亲自跑到此次聚会的主角湛老师家中，把老太太一通哄，说就是为了她开的同学会。湛老师心里那个欣慰，给安湛挂个电话让他下班去闷得香接自己回家。安湛在那边气得够呛：“妈！你别去，他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

气得湛老师电话里就给儿子一顿臭骂：“嘿小兔崽子！谁是鸡啊！你给老娘把话说清楚！看我回家不削死你的！！！”

靳狄这厮追人是下了本儿，闷得香是羊蝎子火锅，他觉得让恩师同学们啃羊蝎子似乎有点掉价，又特意跟旁边的酒楼定了十几样菜，让人家做好了送到闷得香来，短信他发了能联系上的二十来人，心里也摸不准能来几个，湛老师两口子绝对是主角，到了六点来钟，断断续续的来了**个人，靳狄依稀有个印象，挨个拉过来称兄道弟一番。趁着人乱乱哄哄各种久别重逢的时候，靳狄溜到湛老师旁边咬耳朵：“湛老师，您叫安子一起来吃吧，要不他吃什么啊~~~”

湛老师今天还特意捯饬捯饬，穿了年轻时候买的职业套装，看着比平时要年轻好几岁。毕竟是当老师的，看着自己当年带着的一群小豆包如今都长大成人，心里特别高兴，连带着越看靳狄越喜欢，这小子有良心会办事不忘本，于是笑眯眯的跟他说：“可是安湛他不是你们同学啊。”

靳狄一挥胳膊：“嗨！我俩高中不是同学嘛。再说了这些都是他学长学姐的，指不定哪个就在个人事局、财政局当领导哪，让咱安子多认识几个人没坏处。”

湛老师一琢磨，觉得靳狄说的有道理。于是一个电话又拨到安湛的手机上：“我说，人家靳狄让你也来哪，可热情了，你快来吧。就在那个羊蝎子店。”

安湛在那边恶声恶气地说：“我才不去呢！您就没出息吧！一顿羊蝎子就把您收买了。一会儿你们就下手啃吧！”

湛老师哼一声：“你当人家小靳跟你似的呢！人家早准备好了，跟旁边大饭店定的菜！想得可周到了。快点，一会儿开始了，你不过来多不给人家面子啊，人家小靳说了他这些同学里有人事局、财政局的，对你以后工作也好。”

安湛心里狠狠呸了一声：“反正我不去，吃完了叫我一声，我接您和我爸去。”

湛老师气得不行，挂了电话对靳狄说：“那臭小子忒拧，爱来不来。咱们办咱们的。”

安湛不来，那今天不白忙活了。靳狄眉毛一挑给湛老师出损招：“等会儿您再给他打一个，就说您吃完了让他来接，进来了之后看他还往哪跑！”

湛老师点头称好，又觉得不对劲啊，靳狄办个同学会怎么这么想让安湛出席啊。靳狄也觉出自己有点着急，连忙找补一句：“嗨，安子老是不爱搭理我。一准就是还跟我生气，要不就是看不上我了。”

一句话说的湛老师这个心里不得劲哎，连忙安慰他：“小靳你这么说老师要生气了，我家小湛哪是那样的孩子。你对老师这么上心，他其实心里也感动着哪，一准是不好意思来，没事，老师这就打电话让他来，他不敢不给老师这个面子！”

靳狄心里这个美啊，面子上还装得特可怜：“别介啊，安子他们是真忙……”

湛老师是个很有同情心的人，看见靳狄跟个大孩子似的眼圈都有点泛红的低着头，心里难受的要命，她家里那个二十八了的大儿子动不动还跟她撒个娇呢。这代孩子家里就一个，从小一个养的比一个娇气，看着二十了三十了，其实在父母眼里都还是孩子呢。靳狄从小就没妈，现在爹也没了，也没成个家。一天到晚受了委屈跟谁说去？一准是把自己这个启蒙老师当成亲人了，要不怎么天天往她家跑还自己出资办同学会？现在人家孩子不过是想和安湛搞好点关系。那臭小子还牛起来了！就算他是个小警察，人家小靳图他什么啊？人家自己开饭店又开歌厅的，认识的人不比他多？看人家小靳多可怜，这么费劲的讨好自己，那白眼狼儿子还老不冷不热的不搭理人家。牛什么牛！这么一想，湛老师心里一下子就做了判决，拉着靳狄的手：“小靳，没事！老师这就让他来，他敢不来，看我收拾他！”

靳狄差点笑出声来，尾巴又开启电风扇模式，连忙点头：“谢谢老师谢谢老师。”

湛老师慈爱的笑笑：“老师得谢谢你啊。”

安工程师在旁边瞧得直纳闷儿，这事儿怎么有点别扭呢，要说他家养一大姑娘，靳狄这小子这么咋呼他心里也能明白个大概，可是安湛是个男的啊。难道是有什么事求着安湛？可是细想又觉得不太可能，靳狄做生意不可能不认识那些有头有脸的人物，安湛一个上班刚几年的毛头小子能有什么本事？

安湛回家饿着肚子满屋刨食的时候，湛老师的电话又来了：“过来吧。”

安湛瞧瞧表，有点纳闷：“这么快吃完了？”

湛老师连诓带哄，东拉西扯了两句，最后说：“乱哄哄的我听不清，你赶紧的啊！”就把电话给挂了。

安湛听着嘟嘟声，心说靳狄这畜生不能是把他妈他爸绑架了吧……

人都来得差不多了，靳狄上学时候的那个小学校一共也没几个人，他们班人都算上也就二十六七个，这回来了十三个，已经不容易了。

靳狄心里虽然惦记着安湛，但是知道这是个给未来丈母娘拍马*的绝好的机会。从内部瓦解对手是上策，他得唱好了这出戏。

同学们也挺*，转眼已经过去了二十年了。最单纯、最无虑的时光是和这些人一起度过的。儿时的青涩懵懂回忆一下子潮水般涌现。大家早就不再是无知的孩子，可是那时候发生的事情却依然历历在目，让人不禁*了眼眶。时间这么快，他们已经是三十而立的大人，生活的艰辛让他们对儿时那段无忧无虑的生活无比怀念。靳狄那时候在班里有名的混世魔王，记得他的人比记得班主任的都多，瞧着这小子也西装革履人模狗样的混起来了，免不了开几句玩笑，说说小时候丢人的事，逗得大家哈哈大笑。

湛老师也高兴，她是老师。眼看着自己带过的一窝小猴子们就这么都长大成人了，挨个地来给她敬酒，恍惚中还是那不知道哪年哪天的下午，她还那么年轻，穿着棉布碎花的裙子，在屋里给他们听写生字，他们写字的沙沙声，伴着她度过一个又一个枯燥的下午。他们因为淘气被罚站，她明明心里在发笑却板着脸训斥他们。那段岁月里也是她记忆中美好的部分。她记得他们那一双双看着她手中粉笔的眼睛，记得他们下课时候在屋里奔跑着的身影，记得他们用稚嫩的手画出来的，偷偷放到她桌子上的教师节卡片。

正在这时候，靳狄订的花送来了。靳狄特煽情地捧着一大束康乃馨献给湛老师：“老师，谢谢您。”

看着火红的花捧，湛老太太眼泪唰地就下来了，一看老师哭了，先是几个眼窝浅的女生也跟着抽泣起来，接着不少老爷们儿眼睛也红了。年少不识愁滋味，那段最纯洁和无知懵懂的岁月，他们是不能再来了。

一屋子满满的辛酸的时候，安湛偷摸探进一个脑袋。

门口赵辉大嗓门，简直就是给主子报信呢：“哟！安哥来啦？快进来进来！！”

靳狄眼泪也不抹了，煽情的话也不说了，那个快啊，湛老师都没看清他是怎么从自己身边一下子就窜到门口去的。

安湛冲他冷笑：你小子有种！

靳狄谅他也不敢在这么多人面前揍自己，于是借了个胆拉着他的手：“安子你来了！快快快，就等你了！”

安湛挺不擅长应付这种场面，尤其是赵辉一咋呼，全屋子人都瞧着他呢。他除了他爹妈和靳狄、赵辉，其他一个也不认识，瞧这样一个个哭得眼睛红得跟兔子似的，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来参加追悼会的呢。

靳狄亲热地拍拍安湛的肩膀，对同学们介绍：“这是湛老师的儿子，比咱们小两届，是我高中的同学。”自己也不觉得蹲班丢人，生怕人家不知道似的还强调一句。

一个女生“噢”了一声，恍然大悟道：“我知道！就是你转走那年跟你打架的那小孩。”

她这么一说，好几个当年跟在靳狄*股后面帮忙去堵安湛的男生也想起来了：“嘿！那个小蹦高！”

“咬人的那个！”

“哎呦，那时候比我矮一头多呢，现在这么大了！”

“小蹦高儿长得真帅！”

“真是，长得真精神！！！”

安湛那个恨啊！跟猴子似的被展览了一圈，又不敢搅合了他妈的感恩会，只能咬牙死忍，妹的！你们不就大我两岁吗！至于的一个个的都跟看到了下一代似的吗？

靳狄高兴，跟护着宝贝似的，推着安湛坐在他之前的座位，就是湛老师旁边的位置。自己客气的跟旁边一同学说：“美女咱俩换换呗！”

姑娘点头，旁边的几个当是他怕安湛尴尬连忙都串了座椅，靳狄高兴的坐在安湛旁边。

菜很快就端上来了，安湛一看果然不是羊蝎子。靳狄自从看见他进来之后，一向引以为傲的社交能力就迅速枯萎了，就小媳妇似的在他旁边傻坐着。

好在大伙都还沉浸在刚才的感动氛围中，谁也没注意，很快又都被美食吸引，大快朵颐起来。

靳狄紧张的咳嗽了一声，安湛不客气的跟他旁边大吃大喝的，压根没打算搭理他。

他戳戳安湛：“你还记得咱俩小学那次打架的事吗？”

不提还好，一提安湛便想起来刚才大家寒碜他说他咬人的事来，那时候他刚八岁啊！多英勇啊，一个干掉了个十岁的！

安湛斜楞眼睛，凑到他跟前跟他小声说：“不管怎么说，我得谢谢你。我妈好长时间没这么高兴过了。”

靳狄受宠若惊地连声道：“应该的应该的！”

“不过……”安湛话锋一转：“你以后少往我家去！再敢拿我妈打压我，你看着你下次犯我手里的！”

靳狄心说干嘛还下次啊，我现在不就犯你手里了么，他摆出一副可怜样说：“你误会我了，真的。我就是从小没妈，看见湛老师吧，我就觉得她跟我亲妈似的……”

安湛又不是中年妇女，哪里吃靳狄这一套，照着靳狄的小腿肚子就是一脚：“你丫别跟我来这套！下次再去，我就天天带人去查你的那个淫窝。”话还没说完，湛老师已经看见靳狄因为疼迅速变成苦瓜的脸了，拧了儿子一把：“你干嘛呢！是我非得让你来的！再欺负小靳一个我看看！”

安湛咳嗽一声：“谁欺负他了！”

靳狄连忙笑笑：“没有湛老师，是我吃着一个花椒。您多吃点，看您高兴，我比什么都高兴，吃花椒都是甜的。”

安湛恶心得差点吐了，连忙从水煮鱼里捞了一勺花椒放在靳狄盘子里：“那可别浪费，快吃了！”

靳狄磨蹭了半天，从兜里掏出一个包装精美的小盒子，偷偷塞给安湛：“安子，这个送给你。”

安湛看都不看：“不要！”

靳狄放软了口气：“别啊，这个是我小时候就想送给你的了，可是咱俩打完架之后，我家老头就让我转校了。”

安湛心说要真是学生那会儿送的，应该也不是什么奇怪的玩意吧？更何况旁边的那个同学好像注意到了，靳狄不要脸他可不能不要脸，这么推推搡搡的更惹人注目。安湛无奈地接过来，唰唰唰就把包装撕了。

靳狄有点害羞：“哎，你回家在打开啊……”

安湛边拆包装心里也有点打鼓，到底是什么啊？靳狄这种流氓头子能送什么啊？手表？大金链子？一个盒子套一个盒子，终于里面露出一个红布角。

我*，靳狄这傻*不会送他一条红内裤吧！

安湛各种尴尬，可是这个节骨眼上，大伙已经有一半注意到了。他斜楞一眼靳狄，心说小王八蛋你丫死定了，明年的今天就是你的忌日。然后勉强把红色不明物一拉，结果是一条红领巾。

饭桌上的人“扑哧”一下都乐了！

班上一个原来外号叫大鲶鱼的男生，指着靳狄哈哈大笑：“哎呦我说靳狄你小子太能整了，竟然送给湛老师一条红领巾！模仿国家领导人哪！”

全满拧了。

湛老师也以为这是靳狄送给她的呢，心里高兴，一伸脖子：“来，儿子给妈带上。”

安湛心里更是莫名其妙，靳狄这是唱哪一出呢？不管怎么说红领巾可比红裤衩好太多了。脑子也来不及分析就飞快地给自己老妈带上了。顿时看着湛老师就年轻了几岁，跟鞠萍姐姐似的，脸上泛着孩子一样的快乐笑容。

只有靳狄一个人默默的内伤着。都什么人啊都什么人啊！那是一条普通的红领巾吗？那是满载着他的初恋啊！虽然这并不是那条原始的了，原始的也不知道系在哪个黄毛丫头的脖子上了，但是！红领巾代表着他感情的萌芽啊！现在孩子都嫌红领巾捂着脖子热，直接带队徽了，他转了多少个地方才买到啊！那是满载着他多少纯洁的情谊啊！那时候，安湛是好学生二年级就是少先队员了，他是坏学生，四年级还春芽队员呢。那样的身份差才注定了他这一辈子都被那个嚣张咬人的小*孩所控制了啊。

红领巾啊，是他为初恋准备的第一份礼物，是他的感情寄托啊，现在却挂在湛老师的脖子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