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六章 我绝不会忘记他的模样

房间里因为云洵这一句话突然变得安静，每个人的呼吸声都几乎清晰可闻。

斯忻妈似乎被云洵刚才那句话稍稍冲昏了头脑，但不过须臾，她便回过神来，轻轻扯动嘴角，“云洵，我不需要你为我儿子而死，所以你不必说这样的话，也别妄想我会感动。”

“我只是想要一个孩子，我只是想要以后能抱上孙子。等到过节过年时，一大家人可以团团圆圆地聚在一起，吃顿热乎饭。”

“所以妈，为了你能抱上孙子，你就要牺牲我的爱情吗？啊？你怎么能这么自私？”云洵刚才那句话给了斯忻太大的震动了，他再也忍不住内心喷涌的激动，费力挣脱了他父母的钳制，站起来冲他们大声吼道。

斯忻妈被斯忻突如其来的喊声吓了一跳，随后她的眉间便积聚起浓郁的凄凉之意，她一把把斯忻重新拽到了她的身边，才白着嘴唇开口，每个字都颤抖无比，“忻忻，你说妈……自私？谁都能说我，你不能！我告诉你，你不能！我把你从小养到大，也是从小宠到大，你要什么我没有给你，你跟我提什么要求我没有满足你？可是最后呢，我得到的是什么？得到了你的一句我怎么这么自私？儿子，你怎么能对妈这样？”

“妈……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不是故意要这么说你的…”就在斯忻妈停口的那一瞬间，种种斯忻妈对他好的回忆一点点从脑海中浮现，斯忻不由哽咽起来。仿佛刚才充盈着动力的身体一下子被人戳破了一个大洞，斯忻无力地跌坐到沙发上，眼眶深深红了一圈。

“儿子，听妈的好不好，你这次就听妈的好不好？别跟他在一起了，他是个男人啊。你现在以为你们爱得刻骨铭心，可是十年以后，二十年以后呢，你们之间的感情就会渐渐淡去。最后留给你的，只是一个你以前是同性恋的标志而已。所以，听妈的，行么？”斯忻妈不知何时已经蹲在了斯忻面前，柔和的目光款款地看着他，徐徐开口。

斯忻逃避地别过脸，却躲不过耳边满满的他妈妈的劝导的话语，他突然觉得心头一阵迷茫，仿佛被心脏撕裂了一道口子，又被放进了不知名的东西，让他一时不知道现在的感觉是痛还是麻木。

他不敢去看云洵的表情，因为他和云洵不一样。

云洵可以堂而皇之地为了他跟他父亲争斗，他却不敢。

因为云洵从小就是听他父亲的话，一步步变成了现在的样子，所以他可以跟他父亲哀求，“爸，这次，你成全我可以么？”

但他的情况却截然相反，他的父母从小就是宠他，听他的，把所有好东西都留给他，不舍得让他受一点委屈，所以这次，当他的母亲在他的面前，用祈求的语气问他，“儿子，这次可以听妈的话吗？”时，他无论怎么*自己，都说不出决绝拒绝的话来。

他能选择的，只有逃避。

斯忻紧紧咬着下唇，半晌，才缓缓抬起头。他看了云洵一眼后，又看向斯忻妈，声音慌乱极了，“妈，我…我脑袋有点痛，我想…先回…房间了。”

他说完这句话后，没敢再看云洵一眼，几乎是逃跑一般地跑到了自己的房间，锁了门后，靠着冰凉的门板蹲了下来。

斯忻妈看着斯忻落荒而逃的背影，心里就明白他的态度没有以前那么坚决了。

儿子，妈是为你好。

以后，你就知道膝下有儿女环绕是多么幸福的事了。我不能让你因为这一段懵懂的感情而葬送了未来。

斯忻妈被斯忻爸拉起来坐到沙发上后，才把目光重新投到一旁立得像雕塑一般的云洵身上，他的脸色早已不如方才，甚至透过日光灯看去隐隐还有些苍白。

就这么定定地看了云洵一会儿，斯忻妈才开了口，声音没了刚才的冷漠，“云洵，我和斯忻他爸，我们骨子里就是传统得不能再传统的老百姓，所以，你也别再费心思劝我们了，我们是绝对不可能接受你嘴中那一套先进的说法的。”

斯忻妈话到这里，顿了一下，看云洵没有反驳后，才接着说道，“中国有句老话，不孝有三，无后为大。我相信你也听过吧。云洵，我不管你父母会不会同意，反正我是肯定要让斯忻以后跟个女人结婚生子的。所以，你尽早离开吧。我心意已决，你说再多也不会有用。”

云洵的表情依旧愣怔，对刚才斯忻妈的话充耳不闻，他的眼睛只是紧紧盯着刚才斯忻跑走的方向，似乎下一秒斯忻就会再跑出来，扑进他的怀里。

他会在他的怀里蹭着脑袋跟他撒娇，声音甜甜地像浸了蜂蜜，“洵，我们回家吧。”

“我的话你听到了吗？”斯忻妈看云洵还死死盯着一个方向，完全不把她放在眼里，再次大声问道。

云洵这才仿佛回过神，目光带着一层迷雾般看向斯忻妈，又重新定格到斯忻的方向。

“云洵，你这个孩子啊。”斯忻妈看着云洵此刻暗淡无光的眼神，再想想以前他自信张扬的目光，不由发出了一声叹息。“如果你跟忻忻是好朋友，我自然是一万个愿意。可是，为什么偏偏要再往前发展出这样一段畸形的感情呢？我相信刚才忻忻是听进去了我的话，才会逃避你的。所以，你也别再固执了，回去好好想想，阿姨希望一也能选择一条正确的路。”

原来真的是逃避我吗？

云洵本来僵直的身体因为这句话似乎踉跄了一下，他深呼吸了好几次，才对着斯忻妈说了句再见，而后一步步艰难地走出家门。

这次出去，心情与来时截然相反。

要怎么描述这种彻头彻尾的木然呢。

他披星戴月地过来，希望与他并肩作战。

他想到了一切，却独独没想到了那个曾许诺与他并肩作战的人却在开战一刻时，慌乱地丢盔弃甲。

此时已将近十二点，漆黑的夜里空无一人。云洵把手插在兜里，脸上重新恢复了冷漠，周身都是一副生人勿近的气息，仿佛刚才那个失魂落魄的他从来不存在。

该去哪里呢。

云洵在一条条陌生的街道里穿梭，忽然听得耳边传来了一阵熟悉的歌声。

“我来到你的城市，

走过你来时的路。

想象着没我的日子，

你是怎样的孤独。”

是这样吗？斯忻。

没我的时候，你也是这么孤独地穿梭这一条条街道吗？

接受我给你的陪伴好不好？

我多想让你不再孤独。

他想起军训时，斯忻被教官挑剩下时可怜得仿佛被全世界抛弃的可怜模样。

他想起分手的那个雨夜，斯忻浑身冰冷地躺在*场上，昏迷不醒。

他想起自己故意逗他时，他嘟起嘴一脸不服气却又不得不屈服的神情。

他想起很多………

歌还在放着，就在这一瞬间，他突然明白了。

这个人，是他的命，他的血啊。

无论斯忻怎么样选择，他都是没法放弃的。

因为放弃了他，他的生命将不再完整。

云洵奋力往回跑着，思想一阵清明。

………………

斯忻蹲在门板后，不知蹲了多久，直到腿没有一点力气而滑落在硬硬的地板上时，他好像才重新从刚才的灵魂抽离状态中恢复过来。

多久没有这么痛了，久得他都快要忘了。

全身忍不住想要抽搐，想要把头一下一下往墙上撞，想要用一把刀狠狠地划破皮肤。

斯忻几乎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才忍住这样自残的冲动，而是选择慢慢地，一步一步地，走向自己的床，把头埋进被子里。

哭都哭不出声。

因为他没有资格。

仿佛过了一个世纪那么久，锁着的门又被人从外面打开。

斯忻深吸一口气，才调整好情绪，把头从被子探出来，定定地看向逐渐向自己走近的身影，“妈。”

“忻忻。”斯忻妈坐到了他的旁边，怜爱地摸了摸斯忻的脑袋，温和地开口，“妈知道你现在不好受。”

斯忻闭了闭眼，没有说话。

“孩子，妈是过来人，时间会冲淡一切的。虽然你现在会因为云洵而难受，可是兴许你们分开几年之后，你会连他长什么样都忘了。”

不会的，妈，永远不会。你不懂，你不把我的爱情当爱情，所以才这么草率地判断我们的未来。可是我不会，那是我这一生只有一段的爱情啊，就算下辈子，我还是会记得清清楚楚，我爱的人，他是什么模样。

因为那不在我的眼睛里，不在我的脑子里，而在我的心里。

除非心不再跳动，不然我绝不会忘记他的一丝一毫。

可是，跟他妈妈说这些又有什么用呢。

斯忻嘴角露出一丝苦涩到极致的笑容，“妈，我会考虑你说的话的。”

“嗯，忻忻，你从小就是妈心里最乖的孩子。妈相信这次，你也一定不会让妈失望的，对不对？”斯忻妈看着斯忻的脸色，满怀期待地问道。

她想得到的答案无非就是一个，不会。

斯忻咬咬唇，最终只是模棱两可地给了她一个回答，“妈，你让我再…想想。”

“好的，那你也不要想太晚了，都快十二点了，你早点睡觉吧。”斯忻妈再次嘱咐了斯忻一下后，才从他房间里出来，走向了自己的卧室。

斯忻爸此时已经洗完澡坐在床上了，看到斯忻妈过来，连忙开口，“怎么样，儿子松口了没？”

“我看是差不多了。他的态度远不如之前那么坚定了，让他再考虑一个晚上，估计明天就能想开。”

“那就好。”斯忻爸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沧桑的脸上似乎又增添了几丝皱纹。“真不知道是上辈子造了什么孽，儿子竟然…竟然会……我真是做梦都想不到这件事会发生在咱们儿子身上啊。”

“唉，老斯，幸好咱孩子还算听话。我这一劝，还能悬崖勒马，不至于以后再酿成什么大错。”斯忻妈也疲惫地躺到了床上，叹了口气。

………………

凌晨十二点整。

斯忻开着日光灯躺在床上，双眼空洞地盯着天花板，脑子一片混乱。

斯忻妈苦口婆心地声音和云洵磁性的声音交替在他耳边响起，像是紧箍咒一般，把他的头勒地生疼。

如果这次再听自己父母的话，选择跟云洵分手，他就是第二次抛弃云洵了。

如果这次真的再选择分开，就彻底把云洵的心伤透了吧。

他一定再也不会理自己了，他给自己的特权也会尽数收回。

以后，他们就成了彻头彻尾的陌生人。

真的非要走到这一步吗？

他不想，一点都不想。

如果他的生命里没了云洵，他活着还有什么意义呢？

不过是行尸走肉罢了。

“斯忻！白痴！斯忻！！白痴！白痴！！”

云洵远远的声音从窗下传来，分贝一分不减地传进了斯忻的耳膜。

本来躺在床上像干尸一般的斯忻瞬间挺起身来，几乎是踉踉跄跄地从床上下来，直接奔到窗户口把窗打开。

见斯忻从窗户口露出脑袋，云洵才停止叫声，默默对他比了个口型，“下来。”

看斯忻还呆愣着一副不明所以的样子，云洵又出声了，怒气冲冲，“敢不下来你就死定了。”

再也没有任何迟疑，斯忻关上窗户，飞快往楼下跑去。

下去吧，就让他再自私一回吧。

因为斯忻父母地卧室和斯忻的正好是对面，所以云洵刚才尽管那么大声，他们那里却一点声音都没听到。而且斯忻这一件事累得他们几乎是一沾床就着了。因此，斯忻安全地出了房门，没有一点点惊动他们。

斯忻抵达楼下时，云洵已经在一旁的长椅上坐着了。

凌晨十分，小区里空无一人，黑黢黢的夜幕笼罩着大地。没了日光，仿佛一切行为都会被忽略。

斯忻慢慢走近云洵，到他旁边挨着他坐下，身体却后知后觉地开始战战兢兢。

他一定是生自己的气了吧，当他那么需要自己时，他却可耻地选择了逃避。

斯忻的身体不受控制地颤抖着，他下意识地看一眼云洵，却发现他此刻的侧脸是冷冰冰不带任何感情的。刚才拼命压抑住的眼泪顿时就如洪水喷发一样，瀑涌而出。

“洵，对不起……对不起……你骂我吧，骂我吧。你别这样……别这样不理我…”相比与冷漠，斯忻更希望云洵此刻能狠狠骂他一顿。

可是这个男人，总是这样。在他没事或犯点小错时，想尽办法惩罚他。在他真正犯了大错后，他却以宽敞的怀抱宽容他。

斯忻的眼泪，对云洵来说，是世间最锋利的武器。

他不怕任何东西，却独独怕他放在心尖上宠的这个人流一滴眼泪。

寂静的黑夜里传出一声无奈的叹息，而后斯忻就感觉自己被拉到了一个无比熟悉无比温暖的怀抱里，他一抬头，便看到了那双曾经潋滟着光芒此刻却暗地彻底的狭长双眸，直直地盯着他。

过了半晌，他似乎才听到云洵悠长的声音传出，“白痴，你到底要我怎么办？”

“洵……呜呜……我…我不知道。我不知道要怎么办才好。我妈妈她…她真的不会同意我们在一起的。她就是…就是非要我们分手才罢休，洵，你说…你说我该怎么办？”斯忻的声音断断续续，哽咽极了。他就像只被困到笼子里的野兽，只能发出悲哀的嚎叫。

“所以，你会因为你妈妈放弃和我在一起吗？”云洵伸手抬起斯忻的下巴，把他的眼角的泪抹干后，*着他跟自己对视。

“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我妈妈她求我，她一直在求我……我没办法…洵，我……”

“那你爱我吗？”没等斯忻话说完，云洵又抛出了另一个问题。

“爱…爱你。”

“多爱？”

“你说，你可以为了我去死，我也可以为了你去死。”斯忻吸吸鼻子，信誓旦旦。

我爱你，是我这辈子最坚信的事。所以，怀疑什么都不要怀疑我对你的爱。

“既然这样，那你答应我一件事行么？”云洵握紧斯忻的手，非常用力地握着。

那一刻，斯忻很清楚地看到，云洵的眼睛里又重新泛起了光芒。

“嗯，洵，你说吧。”斯忻重重地点头。

云洵深深望了斯忻一眼，才把他拉进自己怀里，把手放在他的背后轻抚着，柔声开口，“先别跟你父母妥协，可以吗？你至少让我在他们面前争取一下。如果你一开始就妥协了，我真的我不知道我后续做的这一切还有什么意义。”

是啊，如果云洵最后真的能让自己的父母同意也说不准啊。那自己要是一开始就放弃，还谈什么爱他。

斯忻的眼睛渐渐坚定起来，他伸出胳膊紧紧环住云洵的脖子，嘴唇贴上他的耳朵，认真地回答，“洵，我答应你。我不妥协。”

“我的宝贝好乖。”云洵闻言，终于露出一个淡淡的笑容，“真听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