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六章 我是不是打疼你了

病房里一片寂静，跟白色的墙壁和消毒水的味道十分契合。

不知何时，外面的雨下得越来越大，啪啪啪地打在病房的窗户上，沙沙作响。

穆零看着近在咫尺的斯忻，却觉得他离自己好远。

远得他无论怎么努力也不能接近他一分一毫。

斯忻的话音刚落，似乎就凝结在了空中。

他说，我认准他，那就是他了。

多么感人的话啊，却让他的心生疼。他把心摆在他的面前，却被他毫不留情地扔到了一个无人问津的角落。

半晌，穆零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他的嗓子里仿佛被人塞满了黄连，连咽口水都是苦的。

“糖果，糖果。”

他呼唤着他的名字，却无能为力。

对啊，不爱就是不爱，怎么勉强呢。

“穆零哥，对不起。可是，以后，请你不要再叫我糖果了。”

似乎还嫌穆零不够痛，斯忻继续凌迟他，他的声音郑重，一双眼睛里藏着的满满的都是认真，好像这是件再普通不过的事。

不要再叫我糖果了。

不要再叫我糖果了。

穆零呆呆地看着他，眼里是不可置信，他忍不住再问，“你说什么？”

“我说，你不要再叫我糖果了。”斯忻说着，身子往后退着，直到抵到病房门上。“云洵听到了，他，他会不高兴的。”

斯忻重重地咬着唇，有些艰难地重复。他不想这么直接说出来，他知道这句话很伤人，尤其是在穆零跟他坦白了心意以后。

可是，不说不行的。

不行的。

云洵已经生气了。

是自己不乖吧，他才会那样口不择言地说出那种话来。

“糖…”穆零本来已经抽痛的胃此刻更是叫嚣着，似乎已经蔓延到了全身。他慢慢捂住肚子，说出的每一个字都艰难无比，“好，我不叫你了。”

“对不起，穆零哥，对不起。可是，请你原谅我。我去再给你买一碗粥。”斯忻说完这句话后几乎是落荒而逃。

他没办法再去看穆零的眼神，那里的深情他承受不了。

所以，就狠狠地毁灭吧。

不能答应你，就绝不耽误你。

看着斯忻的身影出了病房门，穆零本来半支撑地身体重重落回床上。他把被子盖上，把输液管拔掉，而后背对着门躺了下来，身体半蜷缩着。

太痛了，哪里都痛。痛地他都不能分辨究竟是胃出了毛病，还是心脏。

每一次跳动都那么疼，如针穿过，只留下密密麻麻的孔，任冷风灌入。

糖果，糖果，糖果。

以后再这么叫你，就只能在看不见你的时候吗？

那我叫给谁听。

…………

斯忻走出医院，准备去往外面买饭时，才发现雨已经下得如此大了。

看着空空如也的手，他才发觉他忘记拿饭盒出来。

但，不想回去。

他目光有些呆滞地看着远方因为下雨而模糊不清的风景，神情有些恍惚。

曾经，好像也是一个大雨天，他独自躺在*场上，无人救赎。

哗啦--

仿佛只是一瞬间，老天爷就发了怒。瓢泼的大雨倾盆而下，行人纷纷跑着，像是遇到了炸弹一般。

斯忻就愣愣地站在医院门口，跑来这里躲雨的路人把伞上的水晃到他身上，他也浑然不觉。

直到，手机铃声突兀地响起。

斯忻摸摸口袋，把手机掏出来，接通放到耳旁，妈妈的声音传来，“怎么样，见到你穆零哥了吗？他情况好不好？”

“穆零哥，他在输液呢。我，我准备去给他买午饭。”

“你带伞了没，现在雨下得这么大。”

“没有，我忘了。”斯忻闷闷地开口，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前方，似乎忘了怎么聚焦。

“那你可千万别出门，就在病房里待着。妈请一下午假，去看看穆零，顺便把饭也捎过去。”斯忻妈嘱咐着。

“哦。”斯忻心不在焉地回答。

这头斯忻妈刚要挂电话，好像突然想起什么，连忙开口，“对了，云洵呢？他是在家还是跟你一起去了？”

“云洵？”呆滞地那根弦随着这两个字被狠狠触动，斯忻重复着这个名字，心头猛地一痛。

对了，云洵，云洵呢。下这么大雨，他又没有带伞，他去哪里了？

连跟斯忻妈说句再见都来不及，斯忻把电话挂断，立刻拨给了云洵。

刚才晕乎乎的脑袋瞬间回了神，斯忻拿起手机，颤抖地放到耳边。

嘟嘟的声音没响几声就被接通，那头云洵的声音，似乎被水冲洗过，沙哑而无力，却低沉地性感，“白痴。”

“洵，洵，”斯忻焦急地喊着，刚才发生不愉快的事似乎被从大脑里完全抹去，“你在哪里呢，在哪里？我去找你。”

“你在医院待着别动，我马上过去，听到了吗？”看着如瀑布般不知节制的雨，云洵担心斯忻会冒雨跑过来，什么都顾不得说，连忙开口警告他。

“找你，我要找你！你在哪？我要找你！”听到云洵的声音，斯忻的情绪一下子到了一个爆发的极点，他站在医院门口，无视别人跟看疯子一般看他的目光，声嘶力竭地喊道。

刚才，是他先走了。

所以现在，也该他来找他。

“白痴！你他妈地给我呆在医院不许动，动一步我看见你就废了你。”云洵怕斯忻真的会来，只能色厉内荏地发飙。

“洵，”仿佛刚才的几句话就用尽了他所有的力气，斯忻的声音一下子瘫软，他坐到地上倚着医院门口的大柱子，看着越下越大的雨，低低地开口，“我听话，我在门口等你，我一动都不动。”

听到斯忻这句话，云洵才放心地挂了电话。刚才积压在心头的乌云，烟消云散。

雨没有任何停的趋势，他的心却已经放晴。

在他刚转身要奔回医院时，环顾四周，才发现他根本不认识这个鬼地方。

跑回去怎么也要二十分钟，斯忻等得了，他却等不了。

他站在路边，伸出胳膊挥着手。试图拦下一辆出租车。但是，因为雨太大，出租车看到他都直接略过，不带一点减速地飞过去，只留给他一个*股，顺便还给了他车轮带起的污水。

“**！”看到过去的好几辆都对他视如不见，云洵本来不怎么好的脸色更加铁青，不由咒骂出声。

顿了顿，他站到了马路中央，在下一辆车出租车来到时直接伸出胳膊拦住。

本来来得飞快的出租车司机被云洵不要命地行为吓得半死，立刻刹车在他面前停住，摇下车窗就开骂，“他妈的，你不要命老子还要钱呢。走开走开。”

无视司机的话，云洵直接拉开车门坐了进去，把*哒哒的外套脱下来拿在手上，抽出几张有些*的百元大钞，扔到前面，堵住司机的嘴，“去市中心医院。”

“你…”司机被他气的不轻，转过头看着已经*了的坐垫，更是生气，刚要开口再骂两句，就看到了云洵吓人的眼神。

云洵此时脸色铁青，眉头皱着，眼里没有一丝温度，却莫名让人觉得阴森森的似乎酝酿着风暴，本来紧紧抿住的唇因为看到司机磨叽的行为而张开，一字一句都冷得慑人，“再不开就给我滚。”

已经而立之年的司机，自认为已经见过不少大世面，却还是云洵的语气吓到。他忿恨地埋怨一声，才扭过头开始认真的开车。

越开越觉得自己，简直怂爆了。

因为雨的原因，交通也堵塞起来。市中心医院正如其名，就坐落在市中心。司机废了九牛二虎之力也没能来到地方，只能在拐弯处将云洵放下来。

一排一排的车堵着，大家都急着回家，有些人甚至忘记了要遵守交通规则，只顾快速开回家。

云洵跑着绕过一辆辆车，市中心医院的轮廓一点点出现在他眼前，他不由加快速度，往门口跑去。

本来坐在地上一直呆呆看着前面的斯忻，因为看到熟悉的身影而腾地站了起来。

周围的一切似乎都成了虚幻的背景，只有云洵的脸，在雨中愈发清晰起来。他奔跑着，跑向自己。

外套早已不知被他丢到哪里，本来清瘦的身材因为只穿了毛衣，显得越发挺拔起来。

棱角分明的脸，微微冒出的短发，饱满的额头，狭长的眼睛，高挺的鼻梁，以及微微抿着的薄唇。

不是第一次看他，却是第一次如此清晰地看他，用心在看，而不只是眼睛。

肆虐的雨不停地打在他的脸上，他也浑然不知，只是跑着，跑着，不断地跑着。

斯忻的眼眶酸涩地厉害，片刻，大颗大颗的泪珠便滚落下来。

不想被看到流泪，斯忻慢慢地走出有庇护的医院大门，一步步，缓慢但是坚定地走向云洵。

他很怕冷，可是在这个风雨交加的时候，他的心，却温暖的不可一世。

不消片刻，云洵便来到他的面前，有些气急败坏地开口，“不是说不让你出来，听不懂话吗？啊？”

“洵，”斯忻不理会他的话，本来垂在身侧的手抬起来，轻轻放在他还发红的脸颊上，柔柔地*着，眼里的心疼明显到刺眼，他张开嘴，声音也是酸涩的，“我是不是打疼你了？”

云洵偏过脸，声音带着懊恼，“我活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