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咖喱

汗从脸颊流下，身体抽痛而痉挛着，仿佛置身于炎热地狱。

张开嘴也喊不出声音，喉咙被烈火堵住，腹部在灼痛，只能无力徒劳地伸手向别人求救，如果能有一点甘霖降临，于此时的我已经是最好的慰藉。

幸好，还有可靠的同伴，会及时拯救我于这片水深火热之中——

……

“老板，麻烦来杯零度可乐……嗯，少冰。”

织田作先生用食指轻轻地叩了叩吧台，然后对我露出非常严肃的表情。

“不能吃辣的话就不要点辣味咖喱，吃不掉的话又要浪费咖喱饭，这是极其不可取的恶习，明白了吗？”

“嗯嗯嗯！”我眼巴巴地看着他手里清凉冒泡的快乐水（为什么是零度QAQ）拼命点头。

只要现在肯给我快乐水，你说什么就是什么。

“认真点啊。”他无奈地将杯子递过来。

就在甘露即将降临的那刻，半路中一只腕上缠满绷带的手倏然伸出截走了我的救命源泉，然后手的主人非常爽快地咕嘟咕嘟一饮而尽，最过分的是这个人还故意大声地呼出一口气：

“啊——谢谢织田作，这可真是够呛啊这个天气。”

来人正是港口黑手党特产，最凶暴组合“双黑”的太宰治。

具体成分为百分之九十九的阴谋诡计加百分之一的绷带，食用后如果出现背刺昏厥怒火攻心之类的副作用也请不要紧张，毕竟你还没有像港口Mafia的敌人那样沦落到家破人亡身首异处死不瞑目，一切都会好起来的。大概。

我想也不想地抓起盘边餐刀就往后一挥，对方眼疾手快地用快乐水的杯子挡了一把，两个人谁也不让谁，铁和玻璃摩擦，整个餐厅立刻被极为刺耳的噪音所充斥。

“天气不是很热吗太宰先生，不如现在就请你去停尸房凉快一下如何？”我口干舌燥辣意冲心，另一只手抄起装满“激辣！Dokidoki心跳咖喱！”的白瓷盘子，对准那张可恨的脸使劲拍过去。

“虽说停尸房的确是我的梦想之地，但是凭京君的程度还做不到这一点呢，真遗憾呀。”

我重申一次，这个人说话超恶毒的。不和他生气的最好办法就是不要理他，可不理他他又要各种找茬直到你理他，比如说现在。

“毕竟你这么弱。”

比起刚刚完成复健的我，的确是太宰的体术更高一筹。他冷笑一声，身形巧妙地回避开激辣咖喱，在转身的同时顺势用脚勾住高脚凳往外一扯，凳子被扯倒，我整个人立刻失去平衡的重心，眼看就要直接栽下来。

——就被织田作先生接住了。

成熟男人完全无视这场双方面的菜鸡互啄，一脸淡定地托着手臂把我扶起来，最后还不忘添上一句：“老板，再来一杯零度可乐，少冰。”

“……谢谢。”

“织田作，你家的孩子太过分了吧。”太宰从我手里抽走餐刀把玩起来，雪亮的银光在指尖灵活地旋转几圈，然而怎么看都像是下一秒就要捅过来的样子，“我怎么说也算是他的上级，这个举动是不是太失礼了？”

不得不说这个人性格虽然烂到骨头里，但是外表容色还是超一流的水准。这么一想忽然发现港口Mafia出任高层的大家都长得不错，中也先生的颜值不用说，大姐也是气质出众的古典美人，首领收拾起来也是一副衣冠禽兽、斯文败类的样子，说到底我们究竟是黑手党还是包装出道的偶像？

“太宰先生，论失礼的话你完全没资格说别人。”我反驳道，“而且告家长这种事也相当没品。”

“京君是武斗派的一员吧？那么多多少少也归我这个没品的首领直属游击队队长管呢～”太宰用食指点着脸颊假装在思考的样子，恶意卖萌的语气有点微妙的可、呸，微妙的恶心，“这样的话，让京君加班加到过劳死也是可以的喔。”

“是吗？意思是如果在这里解决掉你的话，我就可以一劳永逸地摆脱掉奇怪的冒牌上司了对吗？”我毫不客气地顶回去。

眼前的少年扬起他那虚伪轻浮的欺诈性笑容，突然将手中的餐刀转了个花，直接朝我的眼睛捅过来。

“！！”

我反射性地闭眼躲开，却发现他根本没有真的捅过来，只是用足够逼真的假动作皮了一把而已。

“太不相信别人了，京君。即使是冒牌上司我也好伤心呀。”——并且还做出万分欠揍的发言。

我顿时心头火起，刚抓起叉子就被摁住手腕。

是织田作先生，他轻巧地捏了下手腕内侧的某个部位，我只感到手指一麻，不由自主地松开手，叉子叮咣一声掉落在柜台上。

“京，太失礼了。”

织田作先生你刚才是不是若无其事地偏袒那只绷带妖怪而且说出了非常让人伤心的话？！

我不敢置信地回头，但是这个男人却丝毫不受视线影响地继续指责我，“食物不是玩具，不管怎么说咖喱饭是无辜的。而且这种行为也给老板添麻烦了吧，请自己去把地板收拾干净。”

……不，这不是食物的问题吧？

我蔫蔫地从他怀里站直，恨瞪了一眼某个小人得意的混蛋，不过他也没得意太久，因为织田作先生马上又道。

“下次遇到这种情况要撑着柜台横踢过去，这样的话太宰应该就躲不过了，也可以避免浪费粮食。”

“真的吗？”

“不过你的上臂肌肉力量太弱了，”他捏了捏我的胳膊，“首先要把身体恢复好才行。太宰在体术方面没什么造诣，京只要勤加练习，一定有一天可以打败他的。”

这下子轮到太宰坐不住了，他不满地敲着杯子高声道：“喂喂织田作，这边才是你的挚友吧？！”

“是啊。”

织田作先生茫然回望，似乎并没有陷入修罗场的自觉。

“所以你在教他怎么打我？”

“……因为太宰不需要教？”他有些迟疑，“你不是已经赢了吗？”

太宰又满意了。

我冷笑着朝那张得意的脸飞了一个眼刀，接过老板递来的清扫工具。

别得意，区区一个太宰治而已，认识时间久又怎么样，青梅竹马比不过天降，这可是被无数游戏动漫和轻小说所证明的无上真理。

……

从龙头战争结束以后已经过了三个月了。

作为这次抗争唯一的赢家，“横滨的港口黑手党”在整个日本都声名远扬。东京的栗楠会、福冈的华九会、甚至已经准备洗白上岸的关东老牌千堂组和笠野田组都有来打过招呼。

不过，日本的□□相当崇尚父传子业之类的，即使是港口Mafia的基层也有遵循这个传统的新人活跃着。

然而我们的首领的守备范围是十二岁以下的幼女，导致我们这里也没有拿得出手的“少主”什么的……太宰？那不是彻底完蛋了吗，别说横滨了，这个国家都要完蛋了吧。

好在首领似乎对“关东地区的掌权者”这样的名头没什么兴趣，反而致力于从经济、政治等其它方面扩张，似乎要将自己的血脉深深地扎根于横滨。

说实话，虚与委蛇觥筹交错什么的，可比单纯的暴力行为辛苦多了。再说这种做法完全可以说是一种对横滨的痴汉行为了吧，“横滨的黑夜，全部都要被港口黑手党掌控”，这都是什么奇妙的霸总发言，和“女人你今晚是我的”有什么区别？

继幼女控之后，首领的属性真是越发复杂了。

听大姐说，异能力特务科那边首先就坐不住了，最近对港口Mafia名下的资产审查是越来越严格。

托他们的福这下又要对生意上有所损失的企业管理人员进行安抚，本来就在战后重建人手不足的港口Mafia立刻捉襟见肘，连我想跟织田作先生出来吃个咖喱都要事后加班，说起来就连太宰也是这三个月里的第一次碰面……

“啊对了，森先生传唤京君的口信，我今天闲着没事做就给你捎过来了，看～”

“这种事情要早点说啊！”

我奉送他一个白眼，神烦啊太宰治！

算起来午饭就吃了两口激辣咖喱饭和一杯快乐水，肚子空空心情就不好。

但是看着饭吃到一半又在联络司机过来接人的织田作先生，又有点犹豫了。

毕竟，织田作先生这次过来除了吃咖喱以外，其实也是想趁机看望一下他之前收养的孩子们吧。毕竟他跟着我疯狂加班很久了，偶尔有听见在和孩子们打电话，那几个小鬼也很想念他这个监护人的样子。

“首领既然只传唤我一个人，织田作先生就先在这里待命，手机要随时保持畅通。”

织田作先生有些惊讶，“一个人没关系吗？你上个星期刚被敌人袭击过，现在正是危险期吧。”

也对，高濑会残党的仇恨被我拉得死死的，也不知道情报部什么时候才能查出这些残兵败将躲在哪条下水沟，坐个摩天轮都不得安宁的日子真是够了。

不过，一想到铃木小姐从此以后就可以安心地过上普通人该有的幸福生活，就觉得也不是什么坏事。

“一般情况有这个就够用了。”我抽出脖子上挂着的装饰物。

上次被偷袭之后，后勤部特意给我配备了一种迷你型的便携式氧气筒，听说是从某个擅长这种非常用武器装置研究的博士那里买的。*半个手掌长短的金属制品，不用解压不用面罩，咬住气口就可以直接吸氧十分钟左右，而十分钟对于我来说，已经能做到很多事情了。

……

一路畅行无阻，护卫们象征性地让我交出贴身的枪和短匕。虽然大家都知道中也先生送给我的这把刀除了偶尔削削苹果皮以外，在我手里一点用都没有，甚至削苹果偶尔都会削到手，不过规矩就是规矩。

“小京——”

一进门就被抱住了，是爱丽丝。

背着游泳圈，穿着白色死库水，流丽金发扎成双马尾的爱丽丝酱。

“下午好，爱丽丝小姐。”

不论多少次我都想说，首领的异能力到底是什么绝世瑰宝？难道他上辈子是拯救了银河系吗？哪怕爱丽丝的性格是那个中年大叔设定的又如何，可爱即是正义。大叔怎么了，大叔就不能有梦想吗？我要是也有个这么可爱的妹妹，一定把世界上最好的东西都献给她——

爱丽丝来回摇晃着我的手，眨巴着蓝眼睛可爱地撒娇：“我想玩上次的那个，让我玩嘛小京。”

她所说的“那个”，是几天前爱丽丝想去海边玩但是首领又忙到走不开，两个人（单方面）大吵一架，正好赶上我跟着大姐来汇报任务。

【V】是我的海，可以诞生万物也可以埋葬万物的大海，那么成为可以让一个小女孩开开心心游泳玩水的大海也没有问题。

我在首领时不时从书桌后望向这边的哀怨目光下陪着爱丽丝玩了整整一个下午的海水漂流，成功地从“小京真好～”升级到“我最最喜欢小京——”，也成功地听到了首领手中的钢笔折断的声音。

所以……爱丽丝，你今天这身打扮是早有预谋的吗？

“……”

我朝她比了个“嘘”的手势，拍拍爱丽丝的头让她乖一点，背着手上前几步向那个一身医用白大褂的男人鞠躬。

“首领。”

一般情况下，首领对我都像个亲切的隔壁老爹一样，一见面就笑眯眯地过来摸头，毕竟对太宰那种人都能和颜悦色，至少我就没见过他朝什么人发火的样子：“好久不见，京君，身体怎么样了？”

“已经接近正常人的水平了。”

中也先生出差之前给我留了辣——么长的一张单子，说我只要每天按上面的训练计划做，等他回来的时候我就是个能把太宰按在地上摩擦的硬汉了……但我连去吃咖喱和Cos/mos Clock的时间都是挤出来的，哪有空做这个。

“这样的话，这件工作说不定京君可以试试。”

首领将一封信函递给我，纹饰着金箔的纸张上手写着笔墨浓重的汉字。

“自先代以来，就和我们港口黑手党互通有无的某家财阀，他们家在东京新建的综合病院今日将正式开张，特地向我们发来了邀请函。”

“代替我去看看如何？虽说东京那边我们的影响力不会像横滨一样，不过这次的任务也没什么危险性，单纯和大人物们吃吃喝喝而已。顺便可以给你两天时间的假期，就当是犒劳京君这段时间每天加班的辛苦。”

“敬遵君意。”

我家的首领其实是个天使吧？

“啊，”他好像忽然想起了什么好事，一拍手高兴地说道，“那位让京君和港口黑手党结缘的铃木静子小姐也在东京吧，趁这次机会去拜访她怎么样？”

“————”

我猛然抬头盯着他，脑子里忽然就一片混乱。

首领笑容不变地回视着我。

慢慢地，我再次低下头，朝他行礼。

“是。”

我收回前言。

世上哪有这么小心眼儿的天使啊。

……

按理来说，接受完任务就可以走了。不过以上级成员的地位，能像这样直接会面首领也是相当难得的机会，我迟疑片刻还是决定问出来。

“首领，属下有一个疑问。”

“嗯？”

“那个，中也先生什么时候回来？已经三个月了，就连太宰先生今天都有空来戏弄我，为什么中也先生还没回来啊？首领您是不是给中也先生的工作太多了？他还在发育期，如果经常熬夜的话长不高要怎么办？就连太宰那个讨厌鬼现在都比中也先生高——抱歉，首领。”

首领一直不变的包容微笑都快挂不住了，他用目光让我闭嘴之后，随手拿着一本书从桌后起身，走到我面前来敲了我一下。

“注意礼貌，京君。还有，这已经不是一个问题了。”

“唔。”这次都变成拿书敲头了QAQ织田作先生也好首领也好，为什么你们都更偏心太宰啊，男人都是大猪蹄子，特指你们这些肮脏的成年男性！

我发现关于中也先生的问题，首领其实一个都没回答我。这也就算了，他居然还对尽职尽责的可怜下属进行体罚？这时真正的天使发话了：“呐，林太郎，小京要去东京出差？现在吗？”

这个瞬间，我见证了一个深不可测，威严与慈爱并存的首领是如何变身为变态痴汉的中年废柴大叔。

“是这样呢爱丽丝酱，但是没关系哟，爸爸我会继续陪爱丽丝酱玩的～这样的话，请试一下这套泳装怎么样咕噗！！”

被游泳圈正中红心了呢，首领。

爱丽丝生气地跑进隔壁房间，门被甩上发出很大的声音。

我怜悯地望向在原地被打击到石化的首领。

爹啊，重要的不是谁陪爱丽丝玩，而是她只是单纯地想要玩水而已啊。

不过这么一想，幼女控的首领即使被爱丽丝讨厌，但依旧可以随时看到自己的异能力。而我，深海京，一个伟大又卑微的中厨，今天却同样是连爱豆的帽子边都看不到的一天。

这么一想……人生…真是灰暗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