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闲碎

很快就到了年三十这天。

乔嘉树在宫家过年，本来还很担心。因为宫家总是要出去拜年的，自己待在这儿不像话。后来才知道，因为宫家兄弟十个，要一家家拜年过去能把腿跑断。所以他们就约定了，一起到宫爸爸也就是大哥家过年。

此时宫家那广阔的客厅就显露出了他的价值，简直再装十户人家都没问题。

宫御几个堂兄弟今年是真兴奋。

十多岁的少年本来最讨厌过年走亲戚，被家长们逮着问成绩，好不好都觉得耳朵烦。但他们今年特期待，因为乔队竟然被请到大伯家过年了。听到这个消息，他们当场就是一个卧槽，原地蹦出三尺高。

本来磨磨唧唧不肯出门，今年穿戴一新恨不得天刚亮就出发。

有小朋友们捧场，今年真是宫家团圆最早的一年。

宫御起来下楼时，感受到七八双眼睛热烈的视线死死钉在自己身上，并在他身后绕了一圈。如此火辣目光，镇定如御神，也暂缓了一下下楼的步伐。

“哥！乔队呢！”

在宫御的这些堂兄弟眼中，宫御已然不稀奇不值钱了，他们要看的是乔队。

这种活似自己把乔嘉树藏起来的语气，宫御眉毛略挑，没立刻回答。而是和一众叔伯姑婶先打招呼问好，在茶几上找了一点零食来吃。

他不理，小朋友们不会催么，一个个炮弹似的扑上去。扑背的扑背，拽手的拽手，抱腿的抱腿，只有一句话：“哥！！乔队呢！！！”

声音之大，宫御离聋掉大约只有一个音量格的距离。

“……”

他悠悠然吃掉手里的咸味三明治，说：“你们这样我怎么去找他。”

孩子们和同性相斥的磁铁似的，迅速把人放开。宫家叔伯调侃宫御在这群孩子身上装了遥控器。给弟弟们留下一个冷眼高贵的背影，宫御擦了擦手上楼去叫乔嘉树起床。

乔嘉树当然是还没醒，他本来就比别人要睡得多一些。虽然，他试图早起。因为在别人家做客，不想搞得太没礼貌随意。可强大的生物钟不可违逆，闹钟响个七八十遍都没办法掀开乔队的眼皮。

宫御敲响房门时，乔嘉树正懊恼地看着自己的闹铃记录，头槌床板。

“进来，”乔队的声音非常有气无力。看到宫御，他游魂一般问：“你……你家亲戚是不是都已经到了……对不住，我真的起不来。”

宫御正直地隐瞒了自己也刚起的事实，靠在门口仿佛已然一副招待了客人很长时间的模样，他说：“我几个弟弟来了，想见见你，行吗？”

当然可以，就是想着自己等会儿要在那华丽的楼梯上主角一般闪亮登场，乔嘉树就一阵发虚。

“在三楼聊聊就好了，”看出乔嘉树的顾虑，宫御及时解释，目光一丝不移地落在乔嘉树身上。

平时，乔队一看就是会打理自己的人，衣冠楚楚，特别讲究。现在他抱着个被子，头发乱七八糟地坐在床上，十分罕见。宫御还想多看一会儿，并不想走。可惜，乔队感官敏锐，御神不敢太过明目张胆，稍微看了一眼就阖门而出。

在别人家做客，乔嘉树不敢太拖拉。收拾好就上了三楼，心甘情愿地开始接受一群精力和好奇心都极其旺盛的孩子们的爱的注目礼——他对付媒体采访都没这么用心过。

明明有宫御这个老手在，可孩子们对电竞圈的问题还是成山成海地砸过来。乔嘉树被问得有点懵，转头疑惑地看向宫御，用眼神问：你都没有和他们说过吗？

宫御笑而不语。

其中一个小堂弟殷勤地给口渴的乔嘉树倒水拿点心说：“乔队，你别看我哥。他这个人可坏了，从来都不和我们说的。”

“就是！”另一人道，“每次问他什么，就嗯，不是，不一定。就这么几个字！说超过三个字，能要他的命！可过分了！”

自宫御做了职业选手，小堂弟们就试图从他嘴里套出一点令人兴奋的消息。可惜宫御那张嘴属蚌壳的，撬都撬不开。恶性循环着，憋了一大堆问题今天全砸在乔嘉树面前了。

乔嘉树张张嘴，低头喝茶喝茶。

要不是因为做客，他也想一句话不超过三个字。乔嘉树给了宫御两记眼刀，对他这种推锅行为表示强烈谴责。

不过最后宫御还是稍微良心发现了一下，帮乔嘉树拦了拦。因为以他对乔嘉树的了解，这会儿话要是说得太多，他接下来一两天估计就不说话了。或许也不算了解，就是同类之间的默契吧。

最后，还是午饭解放了乔嘉树。宫妈妈那一声响彻全楼的“吃饭了“，简直就是圣音再临，让他仿佛看见伊甸园之光。孩子们意犹未尽，问乔队吃完饭可以继续吗？

乔队已然觉得舌头都不是自己的了，他放出救命绝技：“我带你们打几场好了。”

现在轮到宫家弟弟们圣音再临，他们几乎是嗷嗷叫地下楼去的。

终于熬到头的乔队站起来，忽然意识到一件事，一把抓住宫御的手问：“你的长辈们，对我们的职业应该不感兴趣吧？”

宫御看了看乔嘉树抓自己的手，微笑着摇了摇头。

“真的？”

“真的，”宫御为了取信于队长，特意加重了语气。

乔嘉树如蒙大赦，放开了宫御的手，“那就好……”

手放开了，宫御有点遗憾，心想刚才要是说假得能不能让他抓久一点？但又仔细一思量：估计不行，可能会被打。

宫御说话算话，饭桌上宫家亲戚的确没有问太多问题。因为人多，他们分了三桌吃的饭，小辈们坐一桌儿，气氛可自在。

用饭结束，孩子们又哄一声全涌到三楼去。乔嘉树和宫御被拉着拽着往上走，并没有机会参与到大人的话题里面。

被按到电脑面前时，乔嘉树还在想宫御是不是早就确认自己做客时不会尴尬，可以待在一个相对熟悉安全的地方，所以才那么有信心地一定要拉着他到家里来。

虽然回答小朋友的问题确实让乔嘉树有点招架不过来，但这个年过得的确很轻松——比乔嘉树在自家过年都要轻松。

乔家亲戚也不算少，同辈人也有。

不过同辈人年龄都比乔嘉树大，走的路子不一样。乔嘉树和家里起争端时，并没有同辈人站在他身边，大多是劝他走正道。

彼时乔嘉树沉默硬抗，被劝得久了也不由想问一句：我到底哪里走了歪路呢？

最终他也没问，只能用一句无奈到麻木的话来总结当前：道不同不相为谋。

可即便如此，过年的好时候，乔嘉树还是想家了。

“怎么了？”宫御的声音适时响起。

他太敏锐，乔嘉树只是稍稍走神了一下就被发现了。乔嘉树也不隐瞒，宫御是唯一知道他和家里闹翻全部理由的人，他说：“有点想爸妈。”

看着旁边闹成一团的孩子们，乔嘉树笑了笑：“你们家挺开明的。”

两句没有任何关联的话，可宫御一下就听出了乔嘉树心中的纠结和矛盾。

宫御定定看着他，忽而开口道：“沙发右边那个叫小延，是我五叔的儿子。我之前进了elv，他也闹着要去当职业选手。”

乔嘉树不明白他说这个的目的，只是顺着问：“然后呢？”

“五叔五婶很生气，跑到我家来，说我带坏小孩子。”

没想到还有这么一遭，乔嘉树有些意外。

“我爸爸很生气，”宫御强调，学着宫爸爸的语气，“我爸说：我家小御是有主见，他考年级第一，还辅导过你家小延。那你家小延也没有考第一嘛！”

这话听着有点损，乔嘉树尽力没让自己笑出声。

打职业虽然越年轻越好，但未满十六周岁哪个俱乐部敢要？小延同学蛰伏一年，继续挥起了抗争的大旗。彼时，宫御手伤隐退，伤势瞧着还特别严重。宫五叔本来就不同意儿子闹，看宫御打个职业把自己打成这样，恨不得把儿子绑在家里。

闹了好一阵，宫五叔实在没办法，想请职业游戏受害者宫御来劝劝儿子。

乔嘉树好奇地问：“那你怎么劝的？”

“我问他想进哪个战队，他说elv……”

噢哟，好志向，乔嘉树给小延同学鼓掌。

“我和他说，elv招募队员有智商测试，智商太低不要。”

乔队愣了，说：“我怎么不知道这件事。”

“嗯，”宫御面不改色继续复述自己当年是怎么胡说八道的，“我说，现在的elv队长是重点大学的学生。他的战术巧妙，智商太低的人不能理解就会耽误比赛。所以现在招队员都有智商要求……如果高考成绩好的话，就可以免试。”

乔嘉树目瞪口呆：“这，这也行？那你不怕他去别的队伍吗？”

宫御道：“我说去了别的队伍也没用，因为打不赢elv。”

小延虽然年轻但不是蠢，被哥哥这样忽悠，他气得差点跳起来，吼道：“你怎么就确定elv一定能赢！”

宫御当时垂着一条伤手，淡淡地说：“那就打个赌吧。”

他们赌的是s6赛季秋季赛的冠军归属。

“事实证明，”宫御看着乔嘉树，慢腾腾地说，“我赢了。”

你赢了，所以我赢了。

宫御的目光澄澈明亮，乔嘉树的心跳骤然快了两拍。胸膛里那颗玩意儿重重宣告了一下自己的存在，乔嘉树都觉得宫御也能听到自己的心跳了。他赶忙收回对视的视线，拿着杯子多喝一口茶水，想要镇定一下。

宫御继续说：“还好你打游戏，否则我就输了。”

乔嘉树现在恨不得把耳朵捂上，慌乱道：“……那你还好没和弟弟打赌春季赛。”

嘴里虽然拆着宫御的台，可乔队的耳朵实在太诚实，出卖主人的情绪当真一点都不掩饰。宫御将这双红耳朵看在眼里，凑过去小声的，一字一句地说——

“乔队牛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