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想什么

宫御没有谈过恋爱，这方面于他来说还属于没有解锁的技能点。但即便他没有谈过，基于人类的基本情感，他也感觉到乔嘉树这话说地有多么不留情面。

听到这一段，小左一副受打击过度的模样，惊叫一声：“树哥！”

乔嘉树抬手，止住他的话头：“你回去吧，别说见过我。”

然后他给了宫御一个一起走的眼神，小左很不甘心冲上来又要拉乔嘉树，宫御上前一步横拦住小左，挡下了小左往前冲的架势。另一只手臂往后一合，将乔嘉树护在自己身后。

“够了。”

没有重语气，但足够严肃，警告意味十足的话将小左钉在了原地。

宫御很高，看人居高临下，压迫感十足。小左怕了，不敢动，犹疑的目光在宫御和乔嘉树之间窜来窜去。

乔嘉树被一下护住，也很意外。

宫御警告地暗瞪小左一眼，回头和乔嘉树说：“你先回去吧。”

乔嘉树暗笑，虽然不应该，但他真觉得有点好笑：你先撤退我掩护，这是什么遭暗杀场面？乔嘉树抬手戳了一下宫御的胳膊，戳了一下又戳了一下。

“一起走吧，”乔队眼底藏着笑。看宫御有点犹豫，他干脆扯了宫御一把，重复道，“一起走，没事。”

宫御这才收起那副拦人的架势，小左不甘心至极，对着二人的背影喊：“树哥，我知道你讨厌我，但是你也为叔叔阿姨考虑一下，你……这样下去是不行的！”

没有人理他，小左气得在原地狂跺脚。

他们谈话的地方选得着实是偏，曲折迂回，绕了七八个弯还有一段路。刚才还齐心协力，现在的气氛就有些尴尬了。宫御不是八卦的人，但眼下这个场面，饶是他不关心都觉得事态不是情感纠纷这么简单。

他又不好开口问，只好反问自己。

我想知道什么呢？宫御想，这股询问的欲望是基于何处？

他找不到答案，眼前闪过刚才在黑暗的霓虹波光中乔嘉树那双眼睛。一时，宫御愈发觉得有柔光模糊了自己的视线，有什么东西将他的心思给勾住了，他忍不住将自己的注意力放到乔嘉树身上。

两人无声前进，路过一道长椅时，乔嘉树停了下来。他坐到旁边，说：“聊会儿吧。”

宫御的心跳突然快了一下，怀疑自己想要询问的想法被乔嘉树看出来了。他仔细观察了一番乔嘉树的神色，确定自己没有露馅。那就是乔嘉树自己想要说，宫御敛下神色，坐到他的旁边，等乔嘉树开口。

撑到现在，乔嘉树是真的有些累了。

他垂着肩，瞧着远方的目光散开。他说：“这件事我和李小牧报备过，你不用担心之后可能会影响战队形象。”

我想的不是这个，你误会了，宫御飞快转头。刚张口又闭上了，他的脑子有点乱。没想明白自己为什么要解释，明明这个说法更好。

宫御整理了一下自己的思绪，顺着话题问：“那个小左？”

“他不重要，”乔嘉树笑着摇摇头，“是父母的事……我和父母现在关系僵硬，因为被迫出柜，也因为跑出来做电竞选手。”

他带着点调侃：“不务正业，玩物丧志，心理变态，人品不端……全让我给凑齐了。”

宫御的眉头皱得很深，满脸皆是不赞同。

“我知道，”乔嘉树对他安抚地笑笑，“我知道我不是这样的人，不过我爸妈不这么觉得。说服不了他们，我也就懒得多话了。”

人际关系不是赛场，若不服气那就打服为止。宫御觉得有点憋屈，嘴角抿着。

“那个小左……本来是朋友，从小一起长大，玩得挺好的，”乔嘉树声音里的疲惫感再也掩饰不住，“我对他，当时应该算不错的。但他从小就娇惯，说话做事难免随性。几次乱说，风头就传到我爸妈那儿去了……”

乔家做生意的，朋友也多。几家孩子从小就来往，一起长大，关系都很好。

乔嘉树从小就优秀，是一群人中的领头人物。他做事有条理成熟，气质温雅，带着一股游刃有余的范儿，气定神闲，特别吸引人。小左则是一群人中年纪最小的，大家都宠着让着，性格娇惯。

随着年岁大起来，那点不知名的情意苏醒了，两人之间似乎有些什么。小左缠着乔嘉树，每逢什么，就树哥树哥的喊。其他人好似看出门道，乐见其成，顺水推舟。

现在虽然二人的关系已然一般，但那个时候乔嘉树的确乐意多照顾小左一些。从小一起长大，又容貌出色，性格讨喜，只说是单纯的朋友情谊乔嘉树自己也说服不了自己。

但，娇惯这个词的正面意思只在关系还不错，能接受的范围内。如果起了矛盾，娇惯就成了不知轻重了。

小左对乔嘉树是有着独占欲的，绝不能忍受别人分走乔嘉树的视线。期初，乔嘉树没在意，直到有一天他发现小左带着人把一个对乔嘉树有意的女生堵在角落里，让人扇她耳光。从那以后，乔嘉树就再也不搭理小左了。

察觉到乔嘉树的变化，小左变本加厉，到处宣扬乔嘉树和自己交往的事。终于有一天，传到了乔家父母耳朵里。

当时，乔嘉树已经对auraro的职业道路有兴趣，想要休学去试试电竞。还没想好怎么和父母说，这点关乎血脉传承的麻烦就砸到乔家的大门前。

儿子又出柜，又沉迷游戏的，乔父乔母几乎把整个乔家都闹翻过来。

没错，是乔父乔母闹翻。一个严父带着叔伯拍着桌子晓之以理，威胁着不改就断绝父子关系；一个慈母带着婶姨哭湿手帕动之以情，哀求着哪怕是为了母亲想想也不要执迷不悟了。那几天的乔家，每天来往有车辆，丢出去的湿纸巾一桶又一桶。

乔嘉树，什么都没说，只是沉默着。

直到一个清晨，他拉着行李箱从乔家离开了。

“这件事以前，我一直以为我的父母是很通情达理的……” 乔嘉树闭着眼，艰难地扯了一下嘴角，大概是想笑但没笑出来。

他沉默一瞬，又继续说：“我没和其他人说过这件事，今天被你看见，我也挺意外的。”

宫御非常严肃地表态：“我不会说出去。”

乔嘉树笑笑没说话。他当然知道宫御不会说出去。谁都或许会说出去，但宫御绝对不会的。而这声保证似乎打开了某个开关，地砖上的花纹在乔嘉树面前转成一圈圈花斑，他终于将自己全部的疲惫释放出来。

一声长叹，他将自己靠在椅子背上，“今天本来已经很累了……”

宫御很无措，面对这样的乔嘉树他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刘不凡曾打趣御神，说他以后的女朋友要是不舒服，御神估计只会说多喝热水。那时宫御还反问多喝热水是什么梗。刘不凡别噎得直说他活该单身一辈子！

彼时宫御没在意，现在倒有些后悔当时没问个明白。倒不是单纯哄女朋友，只是有人在自己面前不开心时，他该学会一点安慰人的话。

憋了半天，他冒出一句：“……你想喝水么？”

闭着眼的乔嘉树立刻笑出来，坐直身体笑着摇头：“不想喝不想喝，别费心。”

“哦，”宫御脸上有点讪讪，又觉得人笑了也好。

找人诉说一番，乔嘉树心里那点儿堵终于疏通了一些。转头看宫御，见他两只手搭在膝盖上，修长的手指垂着，指尖发红。宫御匆忙出来找他，外套都没穿。乔嘉树表情瞬变，一把拉起宫御进到温暖的室内。

乔嘉树觉得宫御没数，又觉得自己失责。刚才一味沉浸在自己的情绪里，没注意到宫御的情况。伸手摸到宫御手掌心冰凉的温度，乔嘉树暗啧，抬头时语气便重了：“外套都不穿，想什么！这个时候感冒好玩？”

宫御好像是知道错了一样，站着不动没说话。其实他全部的心思都在乔嘉树伸手握过来的那一下。其实宫御一点儿都不冷，毕竟南方城市总有个神奇的buff：哪怕身上再暖和，手上永远是冷的。

只是他有点走神地想：如果是刚才这样的细心和关怀，那……

他在想什么？不，宫御什么都没想。

“我不冷，”宫御收回手，插进裤子口袋里，“我们回去吧。”

乔嘉树冷眼看他的动作，觉得他口是心非，强行装不冷。刚才拦着小左的动作有多干脆利落似一匹狼，现在就是傻不愣登正宗哈士奇。

但乔队多圆滑一个人，自然是不拆穿：“好，回去。”

回到包厢内，队员们大呼小叫：“靠，终于回来了！比赛还能影响到你们的胃量吗？还能不能再战！”

乔嘉树看向李小牧，李小牧不动声色对他摇摇头。两个人老不回来，再反应迟钝也发现了。李小牧出去找过他俩，看到他们在走廊上聊天。回来就给两人安了一个吃撑散步的由头。

“你以为都和你似的，有四个胃！”李小牧龇回去，“行了行了，让他俩喝完，咱们好回去了！”

两人默默喝完留下的汤点，李小牧出去签单，一众人陆续上车回酒店。乔嘉树还是找了最后边的位置。不过宫御没跟来，只把自己的耳机在他脑袋上一扣，就坐到前排去了。乔嘉树被扣得一懵，眼睛不由瞪大，于是宫御起身前嘴角的那点笑便愈发清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