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那场戏之后，接连两天都没沈墨的戏份。

她一个人在酒店房间里窝了两天，如果不是必要，恐怕连吃饭都不会出房间门半步。

池砚西第N次来敲门喊人时，沈墨照旧躲在里面佯装没人不出声。

“沈墨。”池砚西站在门外给她发语音：“我知道你在里面，我们谈谈。”

沈墨踮着脚尖踱步过去，整个人都趴在门上，耳朵紧紧贴着。

“沈墨。”外面的人又喊了一声。

沈墨单手捂住一边，就像是要把那道声音隔绝，可她又只捂了一边。

大概是没得到回应，门外好长一段时间都没了声音。

沈墨舒气，她松口气，可心里好似又隐隐藏着几分呼之欲出的失落。

估摸着池砚西大概已经走远，她手按在门把上，轻轻拉开门。

下一秒，一只脚突然伸过来顶住门脚，卡在中间。

池砚西低沉开口：“为什么不愿意见我？”

沈墨吓了一跳，按在门把上的手下意识地想要将它推回去关上。

刚好此时，走廊另一边传来几句人声交谈。

沈墨仰头看他，紧张道：“外面有人的……”

被看到池砚西这样堵在个剧组小配角门前，像什么话，传出去的谣言都不知道要扭曲事实到什么程度。

池砚西闻言，侧头扫了一眼走廊，下一秒，他伸手握住沈墨手腕，膝盖一顶，这个人就闪身进了屋，并以一秒神速关上了门。

沈墨只觉得整个人被转得晕乎乎，等反应过来，池砚西已经堂堂正正进了她房间。

“你……”

“对不起。”池砚西打断她。

沈墨一愣，要说什么全一股脑咽了下去。

池砚西弯下腰，与她平视。

“对不起。”他又说了一次：“但是，能不能原谅我？嗯？”

沈墨被逼视得太近，她不由自主地挪动着往后退了半只脚的距离。

池砚西往前，两人距离又拉回来。

像是胶着的拉锯战，沈墨又想后退。

然而下一秒，池砚西明显识破她意图，他伸手轻轻拉住沈墨手腕。

“别躲我了。”

沈墨顿住。

一时静谧，放在桌上的手机突然响起来，池砚西的手却还是没松。

“我手机响……”她小声道。

池砚西这才松开。

微信语音通话，是邓嘉珏。

沈墨下意识回头看了池砚西一眼。

“接。”池砚西声音很淡。

不乐意表现得很明显。

沈墨又看他两眼，这才接通。

“姐姐。”邓嘉珏一开口就喊。

沈墨第一反应是又看向房间里存在感极强的男人。

两人四目相对。

莫名的产生种心虚感。

“姐姐你在吗？”

沈墨瞄瞄池砚西答：“啊……在的……在。”

“我问了赵导，你们过两天就要杀青啦？”

“嗯。”

“那你想不想出去玩？我们一起去吧？”邓嘉珏声音很兴奋：“咱们当时在剧组不是还约了约嘛，程一也和鹿玥也有时间哦，我们可以一起去！”

“呵。”

房间又不大，沈墨清清楚楚听见池砚西从鼻腔里发出来的声音。

她一顿，就没里脊回答。

“姐姐，你不想去吗？”

沈墨：“我……”

小沙发上有只玩偶，小黄鸭，脖子上带了只金色小铃铛。

池砚西面无表情地拿起来，面无表情地摇了摇。

声音清脆。

沈墨不知道自己的小黄鸭什么时候有了扰人心智的能力。

她对邓嘉珏道：“我可能没时间。”

“那你不是还想说想撸我家猫么，来吧来吧！三只小肥猫躺平任撸！”

言语恳切，满是期待。

沈墨一顿，眉毛快拧到一起去了，小黄鸭脖子上的铃铛又响了一声，不过这回的声音大了很多。

听起来，怎么就有点儿像警钟似的。

可沈墨没工夫细究，她飞速探究了一眼池砚西脸色，然后遵循内心真实想法。

她说：“好！”

试问谁能拒绝一撸就能撸三只的邀约呢。

池砚西手里的玩偶脱落，在他腿上跌了两下，才掉落在地。

然后毫不掩饰地，委屈地看着沈墨。

沈墨：“……”

-

杀青戏，沈墨到得格外早。

换好衣服化完妆，她就举着手机到处走走拍拍。

“喵~”

沈墨脚步一停，转头寻找，却没看见任何小猫咪的身影。

“喵~”又传来一声。

循着方向过去，沈墨放轻脚步。

那是个放杂物道具的小角落，一只破烂不堪的小竹筐动了动。

沈墨一笑，找到目标。

她轻手轻脚地打开。

“喵~”

是一只小橘猫，个头大概只有一掌长，很小很小。

小肚子瘪瘪，叫声可怜兮兮。

最重要的是，小橘猫的前脚受伤了，白色的毛被染红了一大片。

沈墨心疼得都要碎了。

她从旁边的道具箱里，找出一条已经不用的小毛毯，垫着它把小橘猫抱起来。

“你怎么受伤啦？”

小猫咪又叫了好几声，大概是饿了，听起来有气无力的。

沈墨单手把它搂紧怀里，腾出另一只手找出手机，给小果拨了出去。

简单交代几句，沈墨挂掉电话，摸摸小橘猫脑袋，软声说：“等会儿就带你去医院看哦，不要怕。”

小果很快就到了，来时还顺便在附近的宠物店买了猫奶粉。

过不了多久就要开始拍戏，沈墨只能把小猫儿交给小果。

“喂完奶粉记得带它去宠物医院，小腿可能得包扎。”

“好，你好好拍戏，我一定照顾好它！”小果道。

池砚西来时，刚好看见小果抱着一只小猫咪往外走。

因为《无归》，小木和小果都成了互加微信的好朋友。

“干啥去啊？”小木打招呼。

“我家墨墨见到一只小猫咪，受伤了，我带它去宠物医院看看。”

池砚西顿步，对小果道：“我看看。”

小果一惊，立马十二分殷勤地掀开毯子一脚，把小橘猫露出来。

池砚西看了好几秒，才说：“去医院吧。”

“哦哦，好！”

没想到第一次和影帝说上话居然是因为一只小猫猫。

小果在心里嘤嘤嘤：妈妈我这辈子值了！

-

杀青戏很简单，其他老牌演员的部分都已经拍摄结束，最后一场，梁野想要一枪打死陆河的瞬间，玉儿突然出来挡枪，最后满身鲜血死在陆河怀里的场景。

说简单也简单，说难也难。

前一场拍完，沈墨被道具老师拉去在裙子上几乎倒了两大包的道具血。

为了更真实，剧组直接用的鸡血，鲜红淋漓，味道也不怎么好闻，带着股浓浓的血腥味。

“忍忍吧，放的时间有点久了，确实不太好闻了。”

沈墨摇摇头：“没关系，这个无所谓的。”

道具老师笑笑，这一个月以来，沈墨可比他见过的大多年轻女演员都不矫情。

起码在这些事情上，从没发过一句牢骚。

“Action！”高志一声令下。

“砰！”一声模拟枪响，沈墨挡在池砚西身前。

池砚西瞳孔瞬间放大，恰在此时，警笛声由远及近呼啸而来。

而对面的梁野，在扣动□□扳机的同一瞬间，被制高点的狙击手一枪爆头。

沈墨软着身子倒在池砚西怀里。

正面朝前，她当然也看到了她一直引以为傲的爸爸倒地不起。

跌下去的刹那，身体被人揽住。

沈墨抬眸，看见近前池砚西微红的眼眶，泪水顺着眼眶留下。

沈墨抬手，似乎很费力才抚上池砚西的侧脸。

她的声音已经断断续续不成句。

“陆河哥哥，我……我只有……一个问题……想要……问……问你。”

池砚西闭了闭眼，一辆警车停下，上面下来好几位身穿制服的人。

沈墨深深吸气，指尖触到他睫毛，最后一次摸了摸。

“陆河，你到底有没有……有没有哪怕只是很短暂地……喜欢过我？”

她没有等到答案，最后一个字说完，停留在池砚西脸上的那只手就垂了下去。

最后一个表情，她还是期待的，憧憬的。

……

“OK！电影《无归》最后一场，完美杀青！”

随着这句话，现场立刻欢腾起来。

沈墨睁眼，池砚西就着抱她的姿势，把人扶了起来。

她抬眼时，就望见池砚西比刚才更甚的通红双眸。

深沉的，仿佛藏了万千思绪。

让人不敢看，因为可能只需一眼，就足以跌进其中，从此万劫不复。

怪不得池砚西到现在都被评为眼神最有戏的男演员top1。

好几秒后，沈墨才意识到什么，在工作人员抱着庆祝杀青的花束过来，才从慌忙离开池砚西怀里。

赵昭亲自把沈墨的递给她：“恭喜杀青！”

周围都是欢呼声，沈墨的情绪也终于拉了回来，她甜甜地笑：“谢谢导演。”

赵昭留给她八个字：“功不唐捐，未来可期。”

沈墨连忙又道了好几次谢。

高志也把花交到池砚西手上：“恭喜又走完一程。”

池砚西接下：“谢谢您，辛苦了。”

“行了，咱也别煽情了，今晚杀青宴好好庆祝一下！”高志笑着跟剧组所有人大声道。

-

杀青宴人很多，坐满了酒店一整个宴客厅。

高志和赵昭先后总结性发言，期间沈墨则被好几个同租工作人员拉去合影，站那儿不动，俨然一个合影机器。

剧组就这么一个宝贝疙瘩，跟吉祥物似的，而且这宝贝疙瘩笑起来又甜又可爱，对谁都礼貌，任谁看了都对她有好感。

“沈墨，咱们也一起喝一杯吧？”说话的是剧组的几位场务。

沈墨起身，杀青宴这种场合，无论怎么样都是避免不了喝酒的，但就她那一杯醉的酒量，还真不敢喝。

万一又搞出什么糗事，可就太丢人了。

她特意让小果偷偷准备了点甜果酒，和没度数的果汁饮料一般无二。

“谢谢各位老师的照顾。”沈墨道。

又是一番寒暄。

从开场到现在，哪怕只是果酒，沈墨都喝得上了几次厕所。

池砚西就在旁边，眼看着她一杯一杯下肚。

虽然知道沈墨喝下去几乎与果汁无异，但他看着那一杯杯液体下肚，心里非常、非常不舒服。

池砚西冷着一张脸坐着。

在又来了一波人要和沈墨合照之时，影帝大人漫不经心地抬手，指尖微动，就从小姑娘手上抢走了酒杯。

然后仰头滴酒不剩地喝完。

“还喝吗？”他看着那一群人问。

“不……不喝了。”

工作人员们一个个大眼瞪小眼，影帝的占有欲这么强的么，都杀青了还要这么对玉儿。

还、还用人家的杯子……

而且那明明轻飘飘的淡漠眼神，怎么就看起来那么恐怖，活像个被人抢走宝贝的可怜男人。

哎，真是让人摸不着头脑。

而这个小插曲之后，沈墨身边一下子清净下来，原本络绎不绝的合照敬酒人群一下子销声匿迹。

池砚西气压奇低，长腿交叠坐着，既不喝酒，也不吃东西，简直像个人形机器，不知道的，还以为这儿坐着的只是个影帝本人等比例制造的蜡像。

赵昭喝完一圈酒回来，就发现这个奇异的场景。

池砚西像个雕像似的坐着，而一旁的沈墨，表情看起来非常委屈，又不知道在怕什么，一动都不敢动。

被人掣肘住了似的。

“怎么了这是，你俩做游戏呢？”赵昭笑着问。

沈墨看看池砚西，等他回答。

事实上，沈墨自己都搞不清楚怎么回事。刚开始明明都很正常，可旁边这位冰山先生本人不知怎么就开始犯病，搞得没一个人来和她说话，

池砚西面不改色道：“没有。”

冷淡的两个字，全身上下都写满了“我不高兴”。

沈墨道：“我想去趟卫生间。”

池砚西瞧她一眼，才终于同意般松口：“去吧。”

等她走后，赵昭才开玩笑似的说：“你怎么又跟人班主任似的。”

池砚西依旧不说话。

赵昭叹气，端起酒杯走前，挑挑眉留下最后一句话：“就这样可怎么才能追到人家哟。”

池砚西依旧端坐着，摸出手机给周林发了条微信：

-

沈墨从洗手间出出来，顺着路慢慢悠悠一步步往回走。

她在想问题。

具体地来说，她在想池砚西。

从见过那晚的烟花开始，每一次看到他，沈墨心里都是复杂的。

有时候欢喜，有时候紧张，有时候又害怕。

她开始分不清到底躲的是池砚西，还是她自己。

手机响了一声，微信消息。

来自一位不知名“啊啊啊啊啊”网友：

惊奇的是，他换了个头像。

一只眼睛圆圆的中华田园猫，脸上还有特效做出来的两小块腮红。

还挺可爱的。

不过这种风格，真不会让人觉得被盗号了么。

沈墨正要回复，一个声音从身后喊住了她。

“沈墨？”

她转身，是个面生的男人，不胖，板寸头，下巴上有道疤。

四下无人，沈墨问：“您是？”

那人笑了笑，眼睛就眯了起来，只剩一条缝，这样倒很面善。

“我叫张恒，是群演，你可能不记得我。”

沈墨确实没印象，忙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对不起，是我记性不好。”

张恒递过来个本子：“可以帮我签个名吗？我喜欢你很久了，我家里还有你出道那会儿的海报呢。”

沈墨笑着接下，惊喜道：“真的吗？谢谢您。”

“当然是真的。”张恒说着，从手机调出一张照片，看起来是间卧室，而床的对面，正是一张她的海报。

周边甚至还有贴了好多张照片，几乎每次活动的都有。

只是可能是光线问题，照片很暗，那满是照片的墙看了总有点压抑。

张恒观察着沈墨神色，便收了手机，又眯着眼睛摸了摸头：“我拍的那天天气不好，室内又没开灯。”

沈墨没说什么，握着笔问：“heng是哪个字？我给你写个To签吧。”

“竖心旁，一个亘古的亘。”

沈墨点头，很快写好交给他，再次道谢：“谢谢你喜欢我。”

手机又振动了下，沈墨按开，果然又是池砚西催促。

“抱歉，我还有事，得先走了。”她微微鞠了个躬道。

张恒也一直在笑，沈墨便挥挥手说了再见转身。

她打开微信对话框，正要给池砚西回复，左肩忽然袭来一阵剧痛，被一只挣不开的力控制住，沈墨瞳孔瞬间放大。

对面的墙体是镜面，沈墨看见，方才还笑得和善的张恒，此刻狰狞着一张脸，高举的手里，握着一支注射器。

沈墨一凛，在他用力扎下来的瞬间，费尽全力一躲，注射器一歪，差点扎进他自己胳膊。

力道一松，沈墨立马借机闪开。

然后在他反应的瞬间，曲腿一膝盖顶在张恒□□，随即看都没看他一眼，头也不回地开始跑。

可她没想到，还没跑出一米就被身后的人一把抓住。

她被一把掼到墙上，后脑勺被撞得生疼，眼冒金星。

同时，张恒不知道从哪里掏出来一团布，囫囵塞进她嘴里。

沈墨生理性干呕，那麻布泛着一股恶心的怪味。

她震惊地看向张恒，自己那一脚的力道使了吃奶的劲，可为什么这人一点点反应都没有？

张恒捏着沈墨的肩膀，抬脚重重地踢了一下沈墨的膝盖，笑得狰狞：“呵呵，再跑啊你！还踢老子，是他妈想死快一点？”

旁边就是楼梯间，沈墨轻而易举被拖了进去。

那只注射器离得越来越近，张恒直接伸手捏住沈墨下颌，白皙的脸上瞬间被按下好几道红印。

“要听话知不知道？不听话的孩子没糖吃。”张恒说着，轻轻推了推注射器。

透明色液体被推出了些许，沈墨闭了闭眼睛，嘴巴被堵着，刚才那一脚张恒的力气很大，别说现在能否挣开他的桎梏，就算可以，她现在也跑不了几步。

沈墨闭上了眼睛。

就在她以为注射器要扎进皮肤的瞬间，楼梯间的门被人一脚踹开，沈墨睁开眼睛时，就看见池砚西阴沉着一张脸走来，抬脚就揣在张恒侧身。

使的劲有多大呢，张恒直接从楼梯上滚了下去。

嘴里塞着的东西被人抽走，池砚西环着沈墨，伸手摸了摸她已经湿润的眼睛，又护着她的头把人紧紧拥进怀里。

“别怕。”他说：“我来了。”